而且没多久，易明晶就恨自己的乌鸦嘴太TM准了——鲍博的肺炎症状渐渐稳定下来，但是血相一直不稳定，全身淋巴结肿大，体温也时常波动，心电图不太正常，医生甚至怀疑他的“肺炎”根本不是肺炎，而是胸中膈淋巴腺肿大压迫气管和肺脏造成的，因为支原体肺炎虽然凶险，但之前鲍博已经输液了多日，抗支原体的抗生素都用上了，居然还是压不住。

77.崩溃边缘

10月17日，最后一站JGP分站罗马尼亚站比赛结束，进入JGPF的六位选手名单最终出炉，西园寺隆秀两站全冠第一个进入决赛，其次是俄罗斯选手奥列格和美国选手塞弗，易明晶和高市俊介都是一亚一季，李峻林因为罗伯托和安东尼在罗马尼亚站和土耳其站的意外失手跌出前五，以一个季军，一个第四的成绩进入了JGPF。

赛前被人看好的中国青年组一哥鲍博，因病缺席了全部JGP分站赛，无缘总决赛。

他不在，就没人能够阻止西园寺隆秀本赛季的国际赛事大满贯了——伯克利、谢尔盖和贝尔都进了成年组，美国冰协这次就是想在世青赛无耻一回也不行了，伯克利超龄，贝尔还是没有3A。

只是，中国的冰迷顾不上这些，从去年9月出病倒，到年底，鲍博的病情一直反反复复，把大家的心揪得生疼生疼，那个水灵灵的小正太到底病情怎么样？不会就此永别了吧？

好在鲍博现在基本每天都上微博溜达一圈，跟易明晶斗斗嘴，调侃一下陈洁歆，再跟安贞慧讨论下马上要开始的JGPF和GPF，只要今天微博更新了，至少说明，他还活着，冰迷们就安心了。

探望他时候，每个花样滑冰队的队友都不约而同地留下了自己的那个红色“心想事成”中国结。是丁羽开的头，当时鲍博拒绝了：“你马上要比GPF了，还是你收着吧。”

丁羽摸着他的头说：“GPF还可以明年再来，难道没有这玩意我就赢不了了吗？”

中国结丁羽可以找文雯再编一个新的，但鲍博送他的那个，是一定要给鲍博带在身上的——灵气护佑这玩意，有时候不信不行。靠了它，丁羽其后的比赛都发挥不错，至少没大抽，那么鲍博戴在身上，最差起码能保住小命吧？

他开了头，雷昀、施立彬、赵秋筱、王娟、文雯、安贞慧、陈洁歆、李峻林、黄子希就连易明晶都把自己的那个送给了鲍博，他的脖子上都挂不下了，后来文雯给他编了个网袋，全部收在里面，放他的枕头下枕着。

大家都在的时候，鲍博尚能继续他那欠扁的表情，但大家都走了，连陪床的孟飞都睡着了，他就再不能遏制眼泪的泛滥。

人心都是肉长的，如果说报复师兄，让他一辈子痛彻心扉，现在一觉睡去永不醒来也许是不错的选择——手上就挂着吊针，鲍博还记得放空气进入的方法，如果大量空气进入静脉，会造成肺部空气静脉栓塞致人死亡的，而且相较割腕上吊来得没有痛苦。

但这辈子的父母呢？那些队友呢？

他们会如何？从前，鲍博是无需考虑这些的，他的重生，本就只有一个目的——报复孟飞，可现在他不敢死了。

生命是最宝贵的东西，因为它只有一次，他能有两世可活，不知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如果两世都为那一个人而结束，即使他是前世迟天一最爱之人却未必是今世鲍博最爱之人。

原来，我真的已经不是前世的迟天一了。

虽然在身体上已经确认过很多次，但都没有这一次来得直入内心。

如果我不再是迟天一，那么迟天一的仇恨，我是否要继承下去？或者说，迟天一只是存在于我脑海中的一个记忆，还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记忆！

这个身体，明明应该是鲍文和叶梦琪之子的！

手里偷偷藏下的注射器尖头帽都被顶穿了，针头扎入了肉中，鲜血一滴滴沁出，鲍博将出血的拇指含在嘴里——那是上辈子最后的记忆，血腥的味道。

远在法国尼斯的安贞慧收到了鲍博的微博私信，看时间应该是中国的凌晨，只有一句话：你现在对你爸什么感情？

安贞慧的父母是痴心女子负心汉的典型代表，安贞慧一度想转入韩国国籍，未尝没有报复父亲以及安家的心理在里面。

安贞慧回答：恨过他，但是现在无所谓了，他对我，就是一路人。包子你还不睡觉在想什么哪！

鲍博：你不觉得太便宜他了吗？

安贞慧：你希望我报复他？怎么报复？一刀砍了他？我和妈妈过得好，就是最大的报复了。

鲍博：你真圣母。

安贞慧：像你那种才叫幼稚呢！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的父亲，对他的伤害，同时也是对我自己的伤害。你今天是怎么了？

鲍博：我看到报纸上的一个故事，一个孩子很残忍地杀掉了另一个年纪更小的孩子，因为没有成年，所以逃过了死刑，而且出狱之后毫无悔改之意。被害孩子的父亲每天给他寄去自己儿子的照片，一张是生前最可爱的，一张是尸体照片，几十年如一日，哪怕杀人者隐姓埋名，都能想办法将照片送到他的面前，最后杀人者精神错乱，投河自尽。

安贞慧十多分钟之后才回复：那位父亲真可敬，我想他报复之前，已经挖好了两座坟墓了吧。

一座给仇人，一座给自己。

鲍博很快答复：我知道了，这件事，请你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微博上的信息，也请删除吧。

安贞慧：鲍博，你不要做傻事。

鲍博：我什么时候做过傻事。

安贞慧：你觉得我可以相信你吗？在韩国的时候你就起什么心思了吧？虽然我猜不出来你要干什么。有什么事情不能跟父母和教练说？

鲍博：你要是敢说出去我立刻就干！

安贞慧：好，我不说出去。

鲍博：发誓，然后把你的微博密码发给我。

病房里，孟飞胳膊下压着的手机震动了，他立刻抬头看了看挂着的吊瓶，还剩一点了，看看床上的鲍博睡得正香，他蹑手蹑脚地出去叫护士换针了。

鲍博住的是男病房，病友都是男的，叶梦琪一个女人，总有不方便之处，鲍文又一时不能到北京来，所以孟飞就自告奋勇跟她调换了陪护时间。

换针的时候，孟飞发现床底下丢着个注射器，已经用过的，他也没多想，随手扔门口的垃圾桶里去了。

孟飞与鲍博无亲无故的，却这么热心帮忙，鲍家夫妻当然过意不去，两天后，鲍博的父亲鲍文也到了北京，见到儿子的时候，就算他是个男人，不像女人那样心软，但还是心疼的眼泪都要下来了——那脸又黄又瘦，原本的小圆脸都快成瓜子脸了，嘴唇发乌，还好眼睛依旧黑亮。

这个新年，鲍家三口都是在北京度过的。医院附近租了个床位，在儿子的病房里摆了躺椅，两口子就这样轮流陪护儿子。因为物价贵，为鲍博治病花销不小，他俩天天吃的非常省俭，经常就在路边买个饼就着白开水。可鲍博一旦想吃什么，只要医生允许吃，花再多的钱他们也绝不含糊。

12月7日，JGPF、GPF在法国尼斯举行。中国花样滑冰项目一共有9位选手参加，为历年之最，分别是参加JGPF男单的易明晶、李峻林，双人何若晗/张凌峰，参加GPF女单的安贞慧以及两对双人选手。

虽然对于JGPF男单项目而言，西园寺隆秀夺冠基本无悬念，但中国队以及中国冰迷还有一点点希望——鲍博倒下了，还有易明晶，他的滑行依然拖后腿，但比起上赛季已经能看出进步，而且青年组男单里，他的高难度跳跃上的是最顺利的，鲍博和黄子希都能在训练中完成4T，但算起在比赛里完成，谁也没有他早，谁也没有他多。

男单自由滑开赛前的几个小时，易明晶更新了自己的微博：我拼了！就算赢不了小日本，也要他甩不掉我！包子你看好了，什么才叫TES全场第一！什么才叫成年组的难度！

他要上双4T双3A！

不等鲍博惊倒，冰迷们先开锅了：双4T双3A！成年组男单也没几个敢上啊！上赛季的德米特里就搞过一次，结果抽大发了，文森特、小川裕次郎、奥古斯托是双四周加一个3A，池田基任、康斯坦丁、威廉姆斯、伯克利、费尔南德斯、弗朗西斯、丁羽这一大帮子都是一个四周加双3A，像中村英二、黄子希和谢尔盖这样刚进成年组没多久的，因为体力短板，第一个成年赛季只敢上一个4T一个3A。

但易明晶也是没有办法，因为本赛季青年组短节目规定单跳3F，使得更擅长3F3T的他短节目就被西园寺隆秀拉下了太多分数，反正JGPF结果不会影响到下一个赛季的比赛名额，失误也无所谓了——他再怎么抽大，也不会有上次鲍博喝多了闹出的笑话大，最不济，也有前年安贞慧的第六名垫底呢。

鲍博一觉醒来，就发现丁羽、黄子希、林航几个人站在自己的病床前。他揉揉眼睛：“唉，你们怎么都来了？

丁羽笑得贼兮兮：“昨天大奖赛的结果出来了啊。”

“莫非易明晶得冠军了？”鲍博想了想觉得不可能，即使易明晶的双4T双3A都成了，但他和西园寺隆秀的PCS差得太多。

黄子希把自己的手机亮给鲍博看，是易明晶发来的短信。

亚军，但最重要的是，他的自由滑终于与西园寺隆秀打了个平手，还略胜于他，TES笑傲全场，比西园寺隆秀高9分多！这还是在他摔了两个跟头的情况下获得的。

看了易明晶的自由滑小分表，鲍博真的服了——TM的豁出去了啊，强悍的是，易明晶的两个3A，两个4T居然全站住了，没摔没存！大概是最后真没力气了，他摔的两个跟头都在那个编排步法，最后的旋转定级也不理想，但84分的TES，只有最顶尖的成年组男单能达到！

靠这个自由滑刷出的赛季最好成绩，易明晶如果下赛季进成年组的话，大概还能捞到一个GP分站。

所以，ISU官网在大篇幅报道了西园寺隆秀称霸青年组，离赛季大满贯又进了一步的同时，也用惊叹的语气介绍了易明晶这个来着中国的“jumper”，同时拥有美丽旋转的男单选手，当然，承认易明晶的跳跃和旋转都很出色的时候，报道也提醒选手和他的教练，他的滑行真的需要好好练练了。

78.奢侈的幸福

JGPF结束后，便是重头戏GPF比赛了。鲍博没看也不想看比赛，只是抽空在微博上私信安贞慧，结果出来了告诉他一声。

女单的变数较男单大，上位或跌落都来得快。毫不夸张地说，安贞慧绝对有问鼎冠军的实力，但她要是垫底，鲍博也不会觉得太惊讶。所以把比赛当平常训练，把平常训练当比赛的心态是最好，却最难得有人做到的。

但是没等他上线收到安贞慧的回信，易明晶却在凌晨打越洋电话给他了：“包子包子，你看到比赛结果了没有？”

“什么结果啊……”鲍博睡得迷迷糊糊的。

“阿慧冠军了！她两个勾手三接三都成了！你没看到维罗妮卡那教练脸拉的！哈哈哈哈！这下子出气了！”

维罗妮卡比安贞慧晚一年出生，但因为生在上半年，所以与安贞慧同年进入成年组，一进成年组，她就碰上了发育关，各种存周、降组一应俱全，虽然有高贵国籍护驾，可怎么也止不住状态的下滑。相反安贞慧发育关已过，3Lz3T在鲍博的陪练下愈发驾轻就熟，滑行技术更是受到孟飞的指点，一直没拉下，终于在今天将维罗妮卡斩落马下。亚军为日本选手太田佳子，季军是美国选手克里斯蒂娜。

虽然年纪不够不能参加四大洲和世锦赛，但中国冰迷一片欢腾：二十年了，中国花样滑冰终于不再是只有双人了！两个单人项目都看到了希望！

而作为斗志激发器的某人正躺在医院里，百无聊赖地与屏幕上做抛物线的水果们较劲，而他的母亲叶梦琪在门外偷偷地抹着眼泪：天气越发冷了，鲍博的病情也越发不稳定，教练，队友都时常来看望他，又都对他的病只字不提，只鼓励他好好养病——医院已经下了红色的病危通知单，虽然确诊鲍博是否为白血病还需要一点时间，但他的免疫系统出了问题，累及全身却已经可以肯定。

持续几个月的高烧已经让鲍博的全身器官功能受损，再来一次折腾，也许只是一个小感冒，都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最坏的结果，他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12月7日，花样滑冰队从大奖赛总决赛举办城市尼斯载誉归来的那一天，北京下起了大雪，大家下了飞机没有回训练中心而是直扑医院。

孟飞这次没有随成年组一起出征，而是一直陪着鲍博，他最心爱的弟子，如今已经孱弱到必须靠输液才能维持生命了。

安贞慧夺得GPF冠军了，易明晶也夺得JGPF亚军……这些对他来说真的如耳边风了。即使他可以继续培养黄子希、李峻林、易明晶，甚至从头开始，再找一个不满十岁的好苗子，鲍博始终是独一无二的，他的希望，他的梦想，他难以言说的爱恋的载体。

原本以为，是上天垂怜，给他一次赎罪的机会，但恐怕是它再一次的戏弄。

病房里，大家将自己获得的证书拿到鲍博面前，七嘴八舌地鼓励他，而病房外，孟飞怔怔地看着这一切。病床上的鲍博，脸上透出的是来自死亡的灰白，只有一双眼睛还能看到些许生气，与他的队友们健康的肤色构成了强烈的对比。

前世迟天一的离去，他无法预料、措手不及，而现在，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与天一如此肖似的弟子的生命在一点点消逝，依然束手无策……只是现在其他队员们还在这里，他作为成年人是绝不能掉眼泪的，不然大家一起情绪失控，会给鲍博带来什么消极的心理暗示，会对他的病情有什么不利影响现在，他连微博都不敢让鲍博上，手机也掌握在自己手里，就怕这孩子起了什么不好的想法。

孟飞闭上眼睛，合十祈祷：天一，你若在天有灵，请保佑这个孩子

12月初，因为鲍博的微博已经一个月没有更新，多次私信询问未果的东瀛某人，终于按捺不住在鲍博的微博下公开留言，问他的身体恢复如何，能不能参加世青赛与他一决高下。

跟上次一样，当时大多数中国冰迷没反应过来TakahideSaionji到底是何方神圣，仅仅一天之后，西园寺隆秀的日本粉丝跑来鲍博的微博上瞅瞅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偶像居然还惦记着与中国对手的巅峰之战，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海对面国家的花样滑冰论坛，甚至2ch上，一时间都在议论：鲍博的病情到底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呢？

然后，讨论从日本的论坛再一次向各个花样滑冰大国论坛发展，最终国内的冰迷也在议论，花样滑冰圈内人的微博下都被人留言询问，大家跟狗仔队似的，到处寻找消息。可不论是选手还是教练、裁判，说起这个都讳莫如深。

说什么好呢？一切还好？但是鲍博的情况真的已经到了不容乐观的地步了，领导层已经做好了让黄子希回来比世青赛的准备了，实话实说他病得快死了？你是咒他呢！？

所以，大家只能说自己不知道，还行之类的语言含混过去。

还是易明晶的那句：“唉我恨死我的乌鸦嘴了”稍微能透漏出一点端倪。

到大奖赛总决赛比完，有些敏感的人已经觉察出了什么，易明晶如此疯狂地上难度，只是为一个JGPF冠军跟西园寺隆秀死磕吗？即使西园寺隆秀小抽，他也不可能赢的，上赛季奥地利站之后他应该明白这一点的啊。安贞慧敢在短节目、自由滑各上一个3Lz3T，只为压过维罗妮卡，出一口恶气吗？

最终，是一个在中国留学的日本冰迷将中国方面一直保持缄默的，鲍博病情严重的消息翻译并上传到了日本论坛。

西园寺隆秀本赛季称霸青年组已经不是问题了，但他的微博上，只有一片伤感，不论是主人还是来访者。

而这个时候，鲍博正对自己的教练孟飞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