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间——三更灯火
三更灯火  发于:2014年01月28日

关灯
护眼

“叽……”短短的须根撑住土壤,微微抬起身体,灵参记得主人说要来接自己,它记得……

“沈大哥……”头次瞧见这稀奇事物,白靖芳一时语塞。

沈素和稳了稳心神,温言相劝,白靖芳败下阵来,观之前种种,男子虽存执念但非会轻易伤人;警告似的看了对方一眼,白靖芳转身离去。

等待脚步声渐远,沈素和弯腰捧起了灵参。

“叽叽叽!”短短的须根攀上主人手背,灵参扭着身子撒娇。它想炫耀自己的红裤衩,因为是新的,虽然沾了泥,有些脏了。

低垂的眼睫遮掩了眼底神情,再抬眸,那笑容是始终不变的温柔,将灵参送向前,沈素和道:“别来无恙?”

“你当哥哥当上了瘾?谁都可以?”

沈素和无奈笑了笑,笑容淡得透明,“你误会了,我前来是为助白少侠的兄长压制体内之毒,他唤我大哥,因我年纪较长。”

不等回应,沈素和一步步走近,停在了展臂的距离,低头将灵参送入对方腰间铁罐,沈素和松开手,灵参扒不住他,直直掉落下去。

“叽!”灵参蹭着罐口,又想探出身体。

指尖压下,沈素和推开它,“听话。”

“除了‘听话’,你没有别的要说?”

“有。”沈素和重新望向男子,“雁池,你长大了。”

面具下眉头紧蹙,段雁池又气恼又觉可笑,“我长没长大,你最清楚。”

沈素和不禁变了脸色,却没有挑明话中暧昧,动了动嘴唇,继续道:“留他人余地,因你恻隐之心。”

“他必输无疑,可我对他的命不感兴趣。”段雁池冷哼一声,不自然地别过了头。

“你对他的命不感兴趣,对我呢?”沈素和了解这份口是心非,曾经觉得很可爱……

段雁池不可置信地回望他。

“想要我的命吗?”沈素和又问。

“你什么意思?”段雁池似笑非笑,已是发怒前兆。

沈素和平静道:“既然你同样不感兴趣,还请你离开。”

段雁池低笑出声,预料不到三年后等来的是这样一句话,“还清了,从此路分两头?”

“正是。”沈素和坦然道。

“只要它跳动一日,它所衷情之人便是段雁池。”看向沈素和胸膛,段雁池冷笑,“你到底说过多少言不由衷的话?!”

沈素和怔了怔,犹豫片刻,他牵起段雁池的手贴上了自己,段雁池忽然僵硬的手背让他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

冰冰凉凉,没有心跳……

放开段雁池,沈素和倒退一步,面上淡然,当真无悲无喜,“欠你的,我还不清,只能尽力而为;曾经说过的话,都是真心,可我已死过一次,如今这副‘铁石心肠’不会伤心,不会难过……”

沈素和转过了身,“欢喜、悲伤不过一瞬间,人生终要归于平淡,而平平淡淡才是幸福。”

身后的人渐渐靠近,当那体温环抱住自己时,沈素和感受到了一股绝望与悲凉。

“你恨我,对不对……”沙哑的嗓音断断续续,潮湿的气息喷洒在了沈素和耳畔,“恨我当初不告而别,恨我自以为是……”

“不是恨。”沈素和轻轻阖眼,轻轻道:“不是恨……”

面庞埋进沈素和肩头,段雁池几乎显得脆弱。

沈素和攀上段雁池手臂,“曾经我从未认真思考,自己的坚持对你其实是勉强。雁池,你有选择未来的权利。”

“那你不该救我!”

“是我太‘自私’,但也是最后一次。”沈素和试图掰开束缚,然而未果,他仿佛有些焦躁,渐渐挣扎起来。

手背一热,段雁池愣了愣,登时挺直腰身,扳过了沈素和肩头,他目不转睛俯视对方,沈素和低垂脑袋,躲避着段雁池目光,他简直无地自容,挣又挣不脱,慌乱中一抬脚送进了段雁池腿间。

“沈……素和……你找死!”

隐忍痛楚的声音炸响头顶,沈素和连忙抬头,巧不巧又狠狠撞上了段雁池下颌。

段雁池彻底没了声。

“雁池……雁池?”沈素和焦急地唤了两声,瞧对方仍是僵硬地仰着下巴,他更加手忙脚乱,“都怪我……弟弟——”

段雁池偏首唾出血水,牢牢禁锢住怀里的人,让对方再也动弹不得,“谁准你叫我弟弟?”

话不客气,可说话的人却面带得意,“要‘赶’我走,不如直截了当给我一拳。以后大道理省下,什么平平淡淡才是幸福,你的坚持,我的选择,想这么多不嫌累吗?你说自己铁石心肠,不会伤心,不会难过……我早该知道,你就是个神棍!骗别人,也骗自己……我的错,我承认,可老天既然给我机会,我不会一错再错!你从来不欠我什么,我也不需你偿还。”

“叽!”灵参恢复了偷窥事业,脑袋冒出罐口,它相当不满!段雁池明明许诺帮自己找主人,怎么找到了,主人反而成了他的?

不理会这微弱的反驳声,段雁池渐渐放松力量,温柔地环抱对方,“我有没有对你说过?许久前,我心里就只有你了。”

半晌怀里才冒出哽咽的声音,“没有……”

“现在说,会不会太晚?”

那脑袋立刻摇了摇。

“你说凡事皆有美好一面,经历悲欢离合,种种艰辛,即使难以磨灭曾经的伤痛,但我们仍旧活着,是否便是美好?”

“是……”

“你到家的第一天,娘要我好好待你,娘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护你。我被打怕了,不听她的话,你让我怎么敢去见她?”

反手拥紧段雁池,沈素和再难压抑,仿佛十几年的悲伤终于有了可倾诉的人,“我连累爹娘,连累你,我害了师父。师父入魔龙沼摘取‘石心’,被毒沼反噬至今仍沉睡冰棺之中……我救不了师父……雁池,我救不了师父……”

“任何事都需一尽全力。”

沈素和终于抬头,通红的双眼定定望着段雁池。

“你的话,我始终记得。”只手覆上面具,轻巧卸下,“咔嚓”一声,银色尽碎。

左脸颊的烧伤印证伤痛,但段雁池愿舍弃“掩饰”。他忘不了沈素和一日,他便依旧是英郎。

擦拭对方面庞,段雁池的唇落上他眼角,鬓发,“素和,别怕。”

爱一个人,不是一味隐忍,不是隐忍后独自承担,而是并肩同行,互为依靠,在他累时候能给他一个肩膀,在他伤心时能为他抹去眼泪,在他无助时,可以对他说——别怕。

段雁池懂得晚,但尚不算晚。

确定哥哥无恙后,白靖芳又马不停蹄赶来“支援”沈素和。虽然还未行至他便停了脚步原路折回……脑海里问号一个接着一个,白靖芳于情爱是十分单纯,坦率,他实在搞不清这前前后后的因果。段雁池追着沈素和而来,却教他将哥哥“割爱”,可他方才所见,分明是段雁池在亲沈素和……他走一路,想一路,回了屋就一五一十“招”给了杜梦楼。

杜梦楼听他小媳妇似的絮叨完,翻身让出半边床铺,闭了眼,就两个字,“睡觉。”

第五十六章

段雁池名正言顺留在了寒玉潭,也解开了与白靖芳之间的“误会”。

想来颇为可笑,牛头不对马嘴的两件事,他们一唱一和地却险些演至武斗。

白靖芳甚少记仇,惟独介怀与杜梦楼相关之事。而段雁池只当他乳臭未干;云淡风轻,出尘脱俗不过骗骗外人。彼此间虽无敌意,但同样不存好感。

反之杜梦楼能够下地后,便将自己与沈素和关入了药室,两日未曾露面。

桌面摆满各种毒材,杜梦楼一样样“品尝”,沈素和则在烧得火旺的药炉旁翻看毒圣典籍。

沈素和对毒的钻研,倒仰赖霍成君与师父十几年书信往来,那些“难题”也是师父给予他的考验……他冒医者禁忌,将赵秀逼入二选其一的境地,自己死,或吞吃对方血肉。而此举究竟殃及了多少无辜?沈素和醒后听闻传言,景兰帝弥留之际被斩首的御医便有成十人。

那时他没有时间后悔,而今他不再有机会后悔。既然活了下来,担子要扛,责任要背,遗憾、痛楚他抛诸脑后,他告诉自己:只要坚持,便走得下去。这条路他终于孤单一人。这条路他无惧孤单一人。

从狄宾良口中得知,段雁池离开姑苏前,心脉隐患已按他留下的药方治愈,沈素和欣慰同时也作出了决定。斩断情仇恩怨,他希望段雁池的人生平坦顺遂。

曲指按了按眉心,沈素和翻过张书页,边思索边抬起了眼眸。

将方才所试的几味毒物收拢,杜梦楼转身恰巧与沈素和视线相对。

两人面容疲惫,似乎谁也无力开口说话。

两日前,沈素和请求翻阅寒玉潭内的书籍,而杜梦楼出乎意料“热情”,因他从不愿欠人。

一包尽数倒入陶罐,煎煮盏茶工夫,杜梦楼又加入了些浸泡过的毒草根茎,然后坐在了沈素和对面。

望着杜梦楼眼底阴影,沈素和既感激又愧疚,“你休息会,这里我来照看。”

未点头也未摇头,杜梦楼木然看向炉火,轻声道:“若再失败,你有何打算?”

站起身,沈素和跺了跺发麻的双腿,将手中典籍放回书架,重新抽出本,翻看两页后才道:“天无绝人之路。”

煎好的药被倒入瓷碗,沈素和照例滴下指尖之血,黑色药汁无半点反应。

凝滞的气氛中,沈素和倚着椅背,垂首阖目。他全身每一滴血都带有魔龙诏的毒气,虽然毒性轻微,但足可验证解药的药性。

杜梦楼将药渣倒入木桶,转身又忙碌起来。他拈起毒材正要入口,却被斜处伸来的手阻挡下来。

“休息吧。”握住杜梦楼手腕,取走对方指间事物放回桌面,沈素和道:“你太累了。”

杜梦楼微微蹙眉,挣脱沈素和,沉默地走向床榻,和衣躺下。睁着双眼,他注视沈素和背影,想这人才是真累。世间对杜梦楼一心一意的只有白靖芳;杜梦楼不在乎其他。亲情,师徒情?他从未感受过,自然也没有因此而来的责任。他不羡慕沈素和有个好师父,这份情,他自认承受不起。沈素和背负的,正是杜梦楼惟恐避之不及的。

遇见崔锦,杜梦楼就已知晓,宁肯冻死,饿死,也绝不再欠人恩情!

无论善意、恶意,施与者哪懂被施与之人的心情?

有些人一辈子还不清,可人只有一辈子。

一觉无梦,杜梦楼醒时身上搭着薄被,床边是仿佛等待已久的人。

“你可知‘詹邪鱼嵬’?”沈素和难掩兴奋,将手中书册展向杜梦楼。

单臂撑起身体,杜梦楼睡眼惺忪,接过后瞧了半晌,随即合书,掀开被子,他下地走到房间角落,舀起瓢生水喝了两口,这才慢悠悠地边归整药材边道:“只听说过。”

沈素和始终跟在他身后,急切道:“书中记载粗略,此物究竟生长何地?”

手底动作顿了顿,杜梦楼淡淡道:“西域。”

西域何其辽阔!

心知对方并未告以实情,沈素和央求道:“还望杜兄再仔细回想,是否有更确切的位置。”

沈素和生死,与杜梦楼无关……可沈素和“偿还”的心愿,杜梦楼感同身受。他迟疑良久,开口道:“楼兰以西,塔哈木沙漠中的‘海市蜃楼’。到达那里需穿越焰谷,当地遍布红蛛、黑蝎,毒圣尚无法全身而退。”

“多谢。”

回视对方,杜梦楼面露不解,“你要去?”

“詹邪鱼嵬或许是救师父的关键,任何可能我都不会放弃。”沈素和坚定道。

杜梦楼话锋一转,“要带他一起去?”

沈素和愣了愣,没有回答。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药室,屋外夜色深浓,唯两处烛火透窗洒在了地面。

与杜梦楼暂别,沈素和推开其中一扇门,进入后反手掩上。

段雁池静坐床边,视线同时送了过来。

沈素和歉意一笑,却是先走向桌边,背对段雁池挑亮灯芯,“睡罢。”

“这句话是对谁说,英郎?段雁池?”

凝视火光,沈素和无奈笑道:“有何不同吗?”

腰间一紧,背部贴上坚实胸膛。低沉沙哑的嗓音蛊惑道:“你说呢,恩?”

第五十七章

沈素和对段雁池的爱恋不假,亲情也不假。年幼时的荒唐举动,害段雁池受了不少苦,也是那会,沈素和才知晓兄弟再亲密也有该遵循的礼数。

以兄长立场,莫说亲吻,搂抱都显得逾礼,虽然彼此并无血缘。仿佛被一分为二,他既是哥哥,又已然失去了哥哥的资格。他没理由推开,因为是他“要”了段雁池……

束缚腰间的手掌,灵活地解开腰带,然后移往领口,掀起了衣襟。

感受到身后之人越来越滚烫的体温,沈素和蓦地抬臂,攥紧段雁池。

段雁池侧首,望了望沈素和微微低垂的眼帘,视线随即送上火烛,将之吹熄。

屋内陷入黑暗同时,沈素和开始反抗,而他所有行动似乎都在段雁池意料。

身体一轻,沈素和几乎是被扔进床中,他后背顿痛,不及推挡,男子的气息与重量便压向了他。

无人吐露声息,只有衣衫摩挲的声响。

当肌肤接触到冰冷的空气时,沈素和的唇也迎接了那温软的触感。

对待沈素和,行动比言语更具效率。舌尖探入,段雁池纠缠住对方,仅仅一个吻,便点燃了身下之人。

沈素和脑海是交替呈现的画面——弟弟咧着嘴,露出血呼呼的牙洞,对他说,舔舔就好。拨开帷幔的叶夫人,眼底布满震怒。缓缓靠近的银色面具,面具下温柔多情的唇。

英郎?雁池……

弟弟?还是爱人……

种种杂乱成团,分不清彼此。对叶夫人的愧疚,对英郎的怀念,对段雁池的情欲……耳中嗡嗡,是那夏日蝉鸣,绿荫间投射刺目阳光,攀爬上高高树杈的孩童笑得像个小勇士……

沈素和想,他或许欺瞒了段雁池,因为在段雁池之前,他就曾体会过心动的感觉。那时他年少,懵懵懂懂。

平平安安,成家立业的英郎,是沈素和寻找弟弟的岁月中给予自己的安慰,他却难以想象一个对自己念念不忘的英郎……十五年啊,究竟多漫长?或许一眨眼,而眨眼间却是五千个日日夜夜。

渐渐停止反抗的人令段雁池怔了怔,放开沈素和,他摸索着走向桌旁,重新点亮蜡烛。

床上的人几乎赤裸,此刻也半坐起身,扭头与段雁池目光相视。

侧对火光,段雁池半边脸庞隐藏阴影之下,清晰的一侧,仿佛被灼烧般可怖狰狞。他轻抿双唇,缓步回到床畔,先是坐下,而后扯过薄被搭在了沈素和肩头,“不喜欢,是吗?”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