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紫牡也做起颜琰与潘忻之间的传信人来，只是这传信都是单方面的，传的都是颜琰的消息，告知的都是潘忻。

一来二往两人便也熟悉起来。可是再怎么熟悉，两人也算不上朋友，无法亲近。原因便是潘忻觉得紫牡那人，总是看不透，摸不清，笑里藏刀，带着狐狸一般狡诈的气质。

这让他想到他的美人，美人身上也有这种味道，只是他与美人却是十分亲近的，要想其原因，就不由令潘忻面红耳赤地想到两人身体上过于亲密的关系。

只是那美人自那日离开后便再没出现过，那座曾经软禁过他的府邸也完全找不到，整个便断了线索，如今回想起来，就像年少时一场甜美而诡异的春梦一般。每当想起，便有一丝留恋，一丝不舍，一丝甜蜜，一丝酸涩。

紫牡走后，潘忻靠在椅子上闭目胡思乱想了一阵，便起身出门。

外边天幕初染夜色，蓝紫深黑，层层渐染，一两颗星隐隐闪耀其中，街道上华灯初上，夜间游玩的人刚刚多起来。

以潘忻的外貌气质，无论走在哪都是引人注目的，只因这城里还有一个更引人注目的主儿，所以潘忻这引人注目的程度也就不足挂齿了。

潘忻在街上走得累了，便找个馆子歇歇脚，顺便把晚饭也解决了。

如今城内到处议论着凌月国第一大钱庄庄主颜琰买下落日城第一美人，农家出身的美少年夕的事，听得潘忻一个头两个大，满胸郁闷，只想大醉一场借酒消愁。

于是吃过饭潘忻没有急着回家，在街上游荡着去寻喝酒的地方，不知不觉又走到了牡丹阁门口。

这牡丹阁楼高六层，每层不同用途，一般贵人都只上得二三层，只有身份特殊之人才上得那四层以上。

牡丹阁虽为青楼，一楼大堂却不像一般青楼那样到处是拉客的妓女小倌，整个大堂清静优雅，看上去金碧辉煌似是与淫靡无关，只道是到了哪处的王宫神殿，但细看却能发现处处细节装饰上有着暧昧隐晦的暗示，满室只闻得清香扑鼻，丝竹优雅，完全不觉得是到了妓院，这牡丹阁就像它主人一般，国色天香，魅惑万千，却永与低俗二字无关。

大堂之中有几名貌美的少年少女侍立，个个如出水芙蓉般姿容俏丽，亭亭玉立，一有客人来了便上去一人接待，按着他们的喜好将他们领到相应的地方，再给他们点上相应的人，一切都精而不杂，井井有条，每有人引了客人上楼，便有一人从一旁的内室出来将侍立的空位补上。

潘忻来到牡丹阁时，正是牡丹阁夜里开张的时候，此时牡丹阁楼内华灯溢彩，楼外彩色绸带随风飘扬，抬头看去那溶于夜色之中的七彩阁楼仿佛那传说中的海市蜃楼，人间仙境一般。

潘忻因之前与紫牡来往频繁，因此对这牡丹阁也摸得轻车熟路了，一进去便有眼熟的美少年前来接待了，引路直往三楼上去。

“潘公子好久没来了，今日还是要阁主来陪吗？”美少年浅笑道，声音温软舒适，听着人直舒服到骨子里。

想当初潘忻来牡丹阁要见紫牡的时候，人人都觉得他肯定得吃了闭门羹回去。

要知道想一睹这牡丹阁阁主真容的人可不少，其中也不乏王孙贵胄，名流高手，但是这阁主的架子是端得大，真能见着她的人可是没几个。

谁知这潘忻却见到了，不仅见到了，之后每次潘忻点名要阁主作陪阁主几乎从不推却，不仅如此，阁主还特别下令要对这位潘公子以礼相待，奉为上宾。所以时间一长，这潘忻到牡丹阁却是有种到了自己酒窖般的随意。

潘忻白日里才见过紫牡，此时是不想再见她了，见着她又不免想起那颜琰收养了夕的事。何况自己本就是来这里借酒浇这个愁的。

于是入了自己惯用的雅间后便对那美少年摆摆手，“不必叫她了，拿点酒菜来就好。”

“是，公子。”美少年应了声，不久便端了美酒佳肴来，布置好后也没多事，便安静地退下了。

潘忻独自一人坐在优雅的小间独自喝着酒，酒味虽醇，却越喝越觉着苦涩。

他这些年，心心念念眼中时刻只看着他小琰儿，那颜琰对那个夕是怎样，他何尝又是不知道的？

第五章：仇舞美人

自从颜琰认识夕，这半年来常尾随其后跟着。

颜琰除了报仇的事以外，从来没对谁这么在意上心过，令潘忻隐隐感到不安。

原本猜想过这个人可能是对颜琰有什么特别用途，但是这段时间细细观察下来，直觉告诉他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潘忻一杯接一杯的酒灌下肚，有了几分醉意，不禁脾气又上来了。

“为什么？不是明明说我是唯一最珍贵的人吗！”潘忻任性地哭闹着，明知自己这样的话只是无理取闹。

人是会变的，周围的一切都会变，当时自己也许真的是唯一珍贵的，但是过些日子也许就不是了。值得珍惜的人，这世上永远不可能只有自己一个。

可是潘忻还是不甘，一瞬间像回到了当年颜琰成亲的那晚一般，只是反复的伤和不安来了第二次，在心还不肯死的时候只是让人伤得更痛罢了。

“我真的很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知不知道……？”两行清泪涌出眼眶，潘忻哭得悲凉。

一直觉得对方应该知道的，一直隐隐觉得对方似乎也对自己在乎的，待到那个少年出现时，潘忻才知自己根本大错特错！

自己只不过是颜琰真正唯一的朋友，却从来不是他所爱的人。他把颜琰放在心口，变成了心头一块不能剜去的肉，但却不知自己在不在颜琰的心里头？

越想潘忻心里越觉得憋闷，他这郁闷的心思想要有谁知道才好。

潘忻打量了一圈周围随风轻摇的芙蓉暖帐，整个房间却空空的，这让潘忻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慌，潘忻想拉个什么人来陪着自己，告诉他自己有多喜欢颜琰，告诉他自己有多在乎颜琰，好像如果不这么说，就会有什么来不及，有什么会错过，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凭空消失了。

潘忻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往大概是门的方向走去，想去外面随便抓个什么艺妓娈童小倌进来陪陪自己。

潘忻猛地一把推开门，抬头便看见幽深的走廊里隐隐有一个人的身影。潘忻双眼朦胧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觉得那人身形极美，便不自觉地迈步向他走去，待走近了，却越来越觉得那人身上有种自己很熟悉的感觉。

喝的晕头转向的潘忻从侧面扑上去，一把拉住那人，却双腿一软站不稳，于是本能地往那人身上一抱，全身挂在了那人身上。潘忻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眼下的失态，还一本正经地仰着他醉醺醺的俊脸对着那人道，“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听潘忻的话似乎愣了一下，转头打量潘忻，只见潘忻瞪着两只漂亮的大眼睛冲着自己扑闪扑闪，似醒非醒。待闻到潘忻满嘴的酒味，才知道自己又遇上了这个小醉鬼。

那人微微一笑，绝美妖冶的容颜倾国倾城，美得能令天地色变。要是以往潘忻见了，多少不免又要流一地口水，只是现在他已神志不清，就算抱着美人也没多大感觉，只是像树赖一般，抱着那人就不撒手了，脸在对方胸口蹭蹭，大有就打算这样扒在别人身上睡去的意思。

那人无奈地抱起潘忻，却是向出牡丹阁的方向走去。

“小琰儿……我真的……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我好爱你……你不要和别人在一起……嗝……”两人上了马车，潘忻躺在那人怀里，脑袋找了个舒适的地方靠了，时不时不安分地乱扑腾两下，嘴里也嘀嘀咕咕个没完，但双手却是死死抓紧那人胸口衣襟怎么也不肯松手。

那人看潘忻白玉般的面颊里因为酒醉而微微泛红，抓着他孩子气的举止一如从前，不由觉得好玩，又听他叽里咕噜地不停说话，便俯身下去听，待听清了他嘴里咕哝的是什么，俊颜立刻阴沉了几分，秀眉一攒给潘忻额上当头就是一个凿栗，“你还真是一个花心大萝卜，都跟我好过了，还想着那个人。”说罢便把怀中玉人儿似的人往旁边一丢，也不再小心抱着他。

“哎哟！”那人刚才下手可不轻，潘忻捂着被弹红的地方惨叫一声，又不甘地从一边爬过来，小狗似的抓着那人又要往对方怀里钻。

“你……别想扔开我，不准……你扔开我！”潘忻借着酒劲撒泼，脚下本就不稳了，加上马车颠簸，一不小心就往地上栽去。潘忻却一点也不担心，反而满心舒畅地享受坠落的感觉，那人却是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人儿又捞回怀里，无奈地只能继续抱着。

“怎么会有你这种人？”那人似怨似嗔，却并没有真的生气。

潘忻无赖地笑了一下，突然不知想到什么又大哭起来。

“你怎么了？”那人像看一个撒娇耍泼的小孩般问道。

潘忻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也不知道哪些能说，满胸的爱意，怨怼，怅然，感伤，像是都要冲破他的胸口跑出来似的，让他难受的紧。

潘忻勾住那人脖子，猛地坐起来扑到那人身上，对着对方娇艳的红唇就狠狠地吻了下去。那人先是一愣，还来不及回应，便觉得唇上一痛，竟是被潘忻狠狠咬了一口，直流出血来。

那人想把潘忻从自己身上扯开，潘忻却缠着他更紧，温软的小舌头在对方流血的伤口上灵活地一卷，便撬开对方牙关任性地探了进去。

潘忻吻得执拗，却没什么技巧可言，那人既无法推拒，看着潘忻这难受伤心的样子，便也就放开牙关随他攻城略地去了。

潘忻吻得气息愈发急促，两只手也不安分地在那人身上动起来，隔着衣衫触到对方纤长的身子包覆着紧实纤致而有弹性的肌肉，让潘忻下腹的无名火直往上窜。

那人被潘忻撩拨得也快情动，觉得时下环境不宜，于是一掌击在潘忻后颈，将他敲昏了过去。

“还是这样安静乖巧的样子好。”那人理了理被潘忻扯到凌乱的衣衫，看一眼倒在他怀里沉沉昏睡的潘忻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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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忻再睁开眼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张柔软的大床上，潘忻懒懒地哼哼了几声，靠在背后暖暖的物体上，闭上眼正准备接着睡，突然感觉到一双修长的手从背后缠绕上来，肤如凝脂，贴得潘忻好舒服，但是一瞬间后，潘忻惊得酒醒了一半。

自己在哪？难道自己喝醉被牡丹阁的小倌给怎么了吗？！

潘忻猛一回头，心里愤然这些家伙怎么可以趁人之危这么不守本分，却只看到一双似曾相识的媚眼在黑夜中闪闪发亮，调侃意味十足地打量着自己。

“你是谁！”潘忻猛地想坐起来，可酒劲过后全身酸疼，根本用不上力。

“潘公子还真是薄情寡性，和人好过便忘了。”那人垂眸摇摇头，学着痴怨女子的样拿腔捏调地做出一副哀怨样。

“你……”该哭的人是自己吧！自己还真被吃掉了？潘忻看这人说话总觉得半真半假，而且似乎是在耍弄自己。待脑袋越来越清醒，眼前这个妖魅无双的脸终于让他给想了起来。

“是你！”潘忻眼睛猛地一瞪，眼眶立即便红了。

那人却一改哀怨的样子，坏笑道，“怎么？潘公子终于想起在下了？”

潘忻第一反应揭开被子去看，发现自己身上果然未着片缕，不由像刚被人强暴过的少女一般失声叫道，“你又夺了我的贞操！”

那人舔了舔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盯着潘忻的两眼精光一闪，像是盯着青蛙的蛇一般，“贞操，怎么，原来我是你第一个男人吗？”

潘忻又怒又羞，红了脸瞪着眼前人，一把扯过枕头砸到他脸上，“色魔！”

“说到色，还不知道谁更色，两年没见，你一来就直接抱着我对我上下其手，我没能抵抗，只好从了你，没想到你一醒来就翻脸不认人，真教我好伤心，难道你都是把我当做那个小琰儿的？”那人笑着，说到后面的时候眼中的笑意却夹了一分冷意。

潘忻现在脑子混乱得很，对着这个消失了两年的坏蛋心里不知是喜是怒，加上又提到颜琰的事，心里更是一团糟，五味杂陈乱了套。“我和小琰儿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是清白的。”潘忻顿了顿瞟了一眼床上的极品美人道，“如果我对你做了什么，对不起……”

潘忻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怎么面对眼前这人，努力坐起身来，只想赶紧逃开。

那人却轻轻一把又将他拉回怀里，“你没对我做什么，就是轻薄了我一番而已……”那人看到潘忻的脸已经红得要滴血，也就不再戏弄他，“你喝醉以后到处乱滚，浑身脏死了，我给你洗了个澡，但是我也今日才过来，又走得急没带行李，外面的店也关门了，所以没衣服给你穿。”

潘忻表情僵了僵。

“所以你就好好地在这个被窝里待着吧。”那人笑着将他揽紧。

想起自己两次见着这人都是在床上，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想及此，才想到自己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人姓名，忙问了，“对了，认识你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那人似笑非笑地看了潘忻一阵，半晌，轻声道，“问了我的名字，可就跟我有了关系，日后就不能随便摆脱我，要对我负责了哦。”

听着这似真似假的戏言，潘忻又要怒了，虽然好像两个人是没什么关系，但是明明又那么亲近，况且在潘忻心里不自觉地早就认定两人已经有了无法斩断的联系了，于是他气急败坏地道，“什么啊！难道我现在还算跟你没关系吗？废话少说，快报上名来！”

“仇舞，司徒仇舞。”那人一字一句地道，像是要把这几个字刻进对方心里，双眼轻浮的笑意遁去，深邃得几乎要吸进人的魂魄去。

“仇舞……”潘忻若有所思地重复着这人的名字，一瞬间似有一道灵光从脑海闪过，但去追寻又找不到了。

“如果你乖一点，我会对你好的，不要去想那个负心人了。”司徒仇舞在潘忻唇上轻轻一吻，带着一股令人熟悉的香气，微笑道，戏谑的眼里竟有几分真诚。

一提到颜琰，潘忻心里又泛酸起来。对着眼前的美人，心里多了几分怨气，想当初要不是他一走了之，自己也许就会从那名为颜琰的感情泥淖里抽身了，也不会像如今陷得这么深这么狼狈。“你两年前为什么不告而别？”潘忻看着那人的眸里，多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仇舞看着潘忻的眼，不由一愣神。他没想过这人会多在乎他，当初把潘忻带回去，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玩玩而已，所以连姓名身份都没告知对方，而如今……若不是为了新任务，也不会这样再去接近他，也许心里就忘了这么个人的存在。

仇舞是个有着绝美容颜的人，却不是纯净得脱俗而是妖魅得离尘，像他这种面向的人一般心性都决绝，对人对事非爱即恨，其余的则根本不放在眼里，经历过了也不过过眼云烟而已。

但仇舞看着怀中这人泛着水光的眸，心底竟有一丝心动，一丝心疼，一丝不忍。

那莫名的熟悉感，从这小醉鬼第一次黏上自己时就有，那时只以为是偶尔的错觉，现在才发现似乎并非如此。

对这个人，他怕是不能当做过眼云烟了，意识到这点，仇舞不由一愣怔，环着潘忻的双臂也不由得紧了紧。

仇舞将脸埋在潘忻柔软的发里，闻着他身上舒服的气息，不由地想到他的小玉人。当日一别，后来再回京事已寻不到他的踪迹，如今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过得好不好。

不过就算他还活着，自己估计也是不能再回到他的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