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旦以信仰许诺，誓言就是一辈子。

他会继续照顾阿七，在他需要的的时候，只要他不妨碍到他们。

也许他很自私，但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整个部落。

有鱼部落，不是只有鱼和盐就行的。

且看阿七到底信是信不过吧。

人心，果真如祖祖说的那样，深不可测。

二十年的光阴，也抹不去二十年前那些过往。人心一旦被世情浇凉，再要回暖，需要很久很久。

又或许，他们只是害怕，可能又是一个二十年前。若真是那样，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对那人好。做个旁观者，也就不容易被人伤到心。

那个被无辜牵累的阿七，其实他们更多人都是看着他长大，毕竟跟他那个半路来部落的爹不一样。可是那人一日不死，阿七就一日可能会和那人一起离开。

至少在阿七还在部落的时候，他们还是会旁观着他的一切。

私心却都希望，这个阿七，当真如笑笑预言中一样。

其实没人愿意一直怀疑一个人，怀疑二十年乃至更久。何况那个孩子一直乖巧，现在，更是为他们想出很多很有用的东西。

暂且只能先这样，时间总能证明一切。

是好是坏，海神有眼。

第二十五章：最难揣度总是人心

弓箭在有鱼部落的出现，引发了族人对冬天比以往要多出许多的热情。

部落集中分配的猎物里，各种飞鸟越来越多，受伤的人也远比过往要少。

巫姜，这个有鱼部落唯一的巫医，在送来的受伤族人越来越少这件事情上，最有发言权。她知道这都多亏巫七，才让她为冬天储备的药草到现在都剩余了许多。

不过巫姜只要一想到木林，对这个害死姐姐的男人就恨之入骨，更不待见那个拖累姐姐身体的巫七。

就算巫七是她在部落里唯一的亲人，她还是宁愿一个人在一起。

巫姜成人后接手了巫家的巫医身份，却没有承认巫七是他们巫家人。姐姐给他取名巫七又怎样？巫七是木林的儿子，而且还是木林唯一的儿子。

当年姐姐被木林负心欺负，不只害死了姐姐，也害惨了有鱼部落的人。甚至连甚少管事的爹娘都被姐姐的早死气伤了身子早早就死了。

在她成为孤儿的那一天，她就对木林只剩下无边的恨意却不能跑去木杨部落找木林麻烦，只好转而恨起跟木林长得很像的巫七。

小巫七过去总会讨好她和木榴，她见都不想见到他，却不能打他，只能每次看到他都狠狠骂他。就算巫七后来被木林伤了心，也还是偶尔来看她，她不稀得看他，对他骂起来往往更凶，只求他死了心再不要来看她。

上次听到他落水，巫姜听到时心里还咯噔一下。

不管怎样，那也是她姐姐的骨血，讨厌他也好，辱骂他也罢，他总得活着，不然姐姐当年的付出就算白付出了。

只有他还好好活着，木林欠姐姐欠部落的债，他们一看见他，就总有那么一天会记得要向木杨部落的人讨回来。

她给东菜送了点药，不让东菜告诉别人是她送的药。

后来巫七醒了，她对他又只有讨厌了。

醒来后的他，很少再来她这儿，来的时候也不是特意来看她这个亲人。她看到活生生的他，就忍不住大骂他不知死活也不看看自己有几分能力，活该差点就给淹死。

对他，她的言语还是忍不住很尖利刻薄，看到他不认得她一样时，她的话就更狠了。

有时候她会想，自己平时不是这样尖锐刻薄的女子，却总是在遇到和木林有关的人时克制不住自己。

她们还记得过去，他现在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变得开朗起来，还聪明了很多。

现在部落里不少东西都是巫七搞出来的，连带那些小男孩也都少了淘气多了稳重。

巫姜看了下自己帐下自打入冬就没怎么用过的药草，长叹一声。

终究他们还是对他太苛刻了些，明明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这跟阿七无关，却还是不肯面对阿七的存在。

有了弓箭，连她这样的女人都能学会捕猎了，这样的武器，巫七到底是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想到的？

当初木林最开始来到部落时，也是又聪明又忠心的表现，最后不还是狠狠背叛了部落，逼得他们只能退守这片山林，险些连盐海的地域都被夺走。

这些事，过去都二十年了。可是每次想起，巫姜还是会愤怒，就算那时的她年纪还小，也不妨碍她记得那个让巫家破灭的人。

阿七，其实一直是个好孩子。可他们这些清楚知晓二十年前那段往事的人，都不可能轻易就对阿七放下戒心。

东阳大陆的人，对父子亲缘还是最看重的。这也是大家对阿七一直不放心的原因之一，因为他们养大的孩子随时可能就投向他们的仇敌他的亲爹那里。

没人可以担保绝对不可能会发生这样的状况，也只好放任阿七一个人孤单地长大，放任他领养一个小八，甚至放任他十岁时准备的和木林远走，却也因为对巫溪的承诺放任阿七死心留下。

骂了他二十年，他也“死过”一次，那么她也没必要再对他横眉冷对了。别的人，她顾不上那么多。谁都不能强迫其他人接受自己的思想。

巫姜听到身后脚步声，回头一看，见是鱼多多，有些失望地低下头继续翻晒药草。

鱼多多看到巫医这个时候在晒草药，有些不明白这些天太阳都没有翻晒能翻晒到什么？忍不住问道：“巫医大人，你是在晒药草吗？”

看见巫医点头，鱼多多没再纠结这问题，又说：“阿七哥哥让我过来给你送药。”

“药？”巫姜心里纳闷，她不记得阿七学过做药啊，在她这照顾老八的时候倒是熬过几次药。

“喏。就是这个，阿七哥哥说这个药丸子只要和水一起喝下，也是有效果的。”鱼多多怕巫医不信，拍了拍胸，信心满满地说：“我前几天跟鱼生哥哥去玩的时候着了凉，回来后就流鼻涕很难受。一百哥哥想到阿七哥哥会熬药，就让阿七哥哥熬药给我喝。结果阿七哥哥拿出团好的这个丸子给我吃了几次，我就好了。”至于开始她怕出事没敢吃后来被一百哥哥一激就答应试药的这事，她就不用说了。

有效果不就好了，还不苦。还是一百哥哥说有了这个药丸，巫医日后也方便点，不用每次熬药都又难闻又费时间，只要巫医认同这个药丸，族长和长老们也就不会阻止药丸的制取了。

巫姜是半路出家的半吊子巫医，还没来得及跟姐姐学医就因故耽误到现在。很多药草她也只会识别却不会搭配成药草，她最熟悉的就一味比较万能的药，那方子就是巫家一直担任巫医不被人说的原因之一。要不是她还会熬这个药，只怕他们巫家在部落里的地位早就一落千丈。

她问得出这个药确实有那几味常见的药草，还有一些她以为是野草的草药夹在其中。等她试过，她才能确定这个能不能推广开来。她也知道，这样的药丸，会比熬药容易很多。

阿七，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会的东西越多，只会让他们更加忌惮你。

“巫医大人，多多先回去了。”

任务完成，鱼多多哼着小曲离开了巫医家。

巫医虽然比较厉害，但是巫医太严肃了，她跟一百哥哥都不喜欢来巫医这儿。不过一百哥哥答应把自己能吃到的鱼让点给她，阿七哥哥也说会多给她做鱼，她才不爱来这里呢。

这段日子，她也弄不明白笑笑是怎么回事了。总是阴阳怪气的，每次她跟笑笑说完中午在阿七哥哥家吃到什么什么笑笑就笑得特别怪。

鱼多多想不明白，去找笑笑玩的时间就少了很多。

还是跟着鱼生他们一起比较有乐趣，一会儿玩一会儿练习射箭，有时候去别的山洞找人，可比窝在家里好玩多了。

可惜笑笑不能出来，不然笑笑也不会变得越来越古怪。

跟大家在一起久了，一高兴身体也会好的。

族长就是固执，笑笑也是，都不会反抗一下。

“阿七，明天回去你不高兴吗？”水鲅吃完晚饭，见巫七又在想事情，放下碗勺问道。

“没。我很高兴。”吴柒只是在总结这个冬天的自己，对于就快要离开山洞这事，他这个一步没能离开过的人自然是大表赞同。

只说这个冬天，自从他不经意就做好弓箭，还碰巧在给水鲅养病时制成的伤寒成药，这样两个大功劳，都落到了他头上。

这些日子来，吴柒明显感觉到一些本来看到他都不会笑的老人也开始对他表示善意。就连那见到自己就一定会骂他的巫医，在他送上药丸制作方法后，也转了性子。对他不再恶言恶语，看到他总是直接无视他。

这个好似恨自己入骨的小阿姨，还真是让他有些不能理解。

不管能不能理解阿七这些极品的亲人，吴柒在每日的山洞生活中，习惯了水鲅的去了又回，习惯了许多人的来来去去。

习惯了许久，漫长的冬天就这样结束在渐渐习惯的山洞生活里。

这段日子来，吴柒也从没闲过。虽然没能长高很多，他每天跑跑跳跳做的运动，还是让他在一个冬天的时间里，长高了几厘米。这也意味着，哪怕这世界的惯例是十四五岁就大概停止生长，只要他努力去锻炼，还是能长高长结实些。

怀抱着对春天无比渴望的热切心情，吴柒恨不能化身小羊，直接蹿到母羊下方喝奶了。知道能长高后，他对长高的盼望更是热切，连带着一群正在慢悠悠长身体的小男孩们也学起了他。

吴柒喜欢这样忙碌的生活，让他有着很真实的存在感，哪怕这些存在感，很多是因为自己的能力。

他不知道，是不是除了这帮男孩是单纯因为爱吃他做的东西喜欢他教他们做的的各种小玩意才喜欢他之外，旁的人，其实都是对自己有所求。

也许一开始他还会错以为部落里的人只是讨厌阿七的性格才会不喜欢阿七，可在他制出弓箭后，那些人的目光，总让他心里不安。

那是一种隐藏着探究的善意，这种善意，对他来说根本没必要。

阿七本就不被喜欢，除了水鲅和东菜，阿七的存在感有多弱，他早就从阿七的寂寞里读懂。

那个总是沉默的阿七，心智从来不是那么简单。而那一次落水，他现在都觉得，那可能真的如水鲅所说，只是阿七再借口寻求解脱。

他吴柒，更是只要吃好喝好好好活着就好，只是习惯了水鲅习惯了这个部落而已。那些善意和恶意，和前世一样，他从来不在乎。

这片大陆，这个部落，对他来说，都相当于一个宾馆。他是自己的主人，水鲅是他的亲人，至于家，心在的地方才是故乡才是家。

他只等着春天来临，去享受在远古开荒种地的乐趣。

既然这里的生活饿不死也不会有多更好，他自然是要寻求一些积极生活下去的乐趣。

水鲅对他，倒是又如最初水鲅对阿七时那样，却又稍微有些不同。这细微的因为谨慎带来的不同，吴柒早有感觉。

如水鲅伤好后第一次离开前说的那样，他成为阿七，可能对所有人都是好的。

看了看还在看自己的水鲅，吴柒还是问出了口：“老八，你到底还在担心我什么？”

没料到吴柒会这样问自己，水鲅微一茫然，孥了孥嘴说：“我没有担心你什么，只是怕你不高兴。”

“老八，”吴柒略略眯了点眼睛，视线那头依然锁定水鲅说：“你要知道，对我来说，活着就已经是让我很高兴的事情了。”

“你会突然离开阿七的身体吗？”想了一下，水鲅还是问了这一句。

“搞了半天，你一直担心的就这个？”吴柒撇撇嘴，总算明白这老八是怎么回事了。不闹别扭改殷勤还带点小讨好的殷勤，就是为的这般啊。

“我也不清楚，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走了。又不是我身体，虽然我很习惯，阿七身体也变好，但我会不会走我也不知道。”看到水鲅立刻有些低沉，吴柒怕他心急，还是加了句：“不过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不会再离开，你放心，我会好好守着我的小命的。你不用怕我会想不开。”

“我看你最近不是很高兴。”

“不会啊。我很好。”

“好吧。”水鲅没再说什么，吴柒说好，应该就是真好。这个吴柒跟自己一样，都不喜欢说假话。他不明白族长为什么还会专门提醒自己不要太信任阿七，一边还要让阿七多想点好东西出来。他也不明白笑笑为什么一开始就对自己表现出很大的敌意，偏偏这些他还不能跟别人说。只是不想现在的阿七也不开心。

种野菜会让他高兴的话，他会帮他一起种地。就像来之前的一些早上，他看见他跑完后给门口的地松土，他会帮他一起。

不知道松土有什么用，他也会帮他做。因为那是阿七想做的，不管是哪个阿七，其实都是阿七不是吗？他想念那个消失的对自己好的阿七，也不想失去这个突然出现的阿七。

他喜欢这个一直笑着面对别人恶意和生活的阿七，也许，比喜欢过往的阿七还要喜欢。

或许，在他最开始睁开眼迷茫地来到这个世界上，他就已经喜欢上那个尽管慌张眼神也依然平静如水的阿七。

也只有这个阿七，才会让他在那次养病时昏沉沉里感觉到沁凉，以及一种说不清的舒服。

这样的喜欢，水鲅想不明白。

他只需要知道，阿七不会离开就好。

“阿七，不要为了别人不高兴，一直开心就好。”

“好啊。”

山洞外，凛冬的风雪渐渐减弱。

山洞里，漆黑的帐篷下一只手紧紧握住另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