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春树 上——安妃特
安妃特  发于:2014年0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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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树恨不得抽自己两下,哪壶不开提哪壶!

云暮也放了筷子,却没有站起来,坐在那里,看着阿树,说,“你想不想爸妈?”

阿树不语,不想回答。

“如果没有那些照片,他们的样子也许我早就忘了。”

云思坐在一旁,低头听着,这么多年了,关于父母的话题一向是盛家隐晦的事情,从未像今日这样,被光明正大的摊开。

云暮看向云思,语气冷淡,目光不屑,不似往日的浅笑温和,“你一定是没感觉的吧?”

还未等云思反应,阿树便有些诧异,盯着云暮,不知他要说什么。

云暮不看他,字字如刀尖,“所以你何必还要装呢?哦,我忘了,你要装给爷爷看,证明,你是个好孙女,是不是?”

“你说什么呢!”阿树猛的站起来,“今天吃错药了是不是!”

云思手有些颤抖,面如死灰,“……我……”

“你真是好命,被人抛弃了,结果却被带到盛家来,吃喝享用不尽,还充当了盛云思,抢夺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盛云暮!”

阿树已经很久没有交过云暮的名字了,对他而言,叫出这三个字,便意味着生疏与冷淡,可是没想到,今天会这么轻易的脱口而出。

云暮丝毫不为所动,“还有你,阿树,你是太入戏了吗?她当初进家门时,是你一直抵触反对,是你告诉我,她是假的,那你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阿树呆立在那,云暮的眼里,是他看不见的陌生,目光冰冷如霜,说出的话语咄咄逼人,那个一直宽容大气的云暮怎么突然不见了?

云思一直都能感觉到,云暮不喜欢她,从小就不喜欢,对她这个所谓的妹妹,从来都是止于礼貌,说是疏远吧,也算不上,平时嘘寒问暖也是有的,要说亲近,比起阿树来,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在她的幼年记忆里,云暮永远都是一副闲云野鹤,不慌不忙的样子,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着急或担心,他甚至不需要伪装,不像自己和阿树,在爷爷面前是一个样,私下里却又是另一个样。

直到有一年夏天,她终于看到云暮担心害怕的样子。

那日下午,阿树和一帮小朋友偷溜出去玩,直到晚上还没回来,盛老从公司回来时焦急万分,后来家里接到医院的电话,说是阿树的腿摔伤了,在医院打了石膏。

她从没见爷爷生过那么大的气,那天晚上,阿树在楼上的房间休息,云暮却在楼下被盛老大骂,“阿树溜出去,你不阻拦,还放任他,如今你爸妈没了,是不是想你弟弟也没了!”

这本不是云暮的错,然而他却执拗的一言不发,听任其骂。

云思躲在楼梯口,看到了云暮眼里的心疼,自责,还有害怕,那是她从未见过的。

饭桌上的气温骤降,一时间无人言语。

阿树悄悄瞄了一眼云思,恼于云暮的突然转变,却又害怕云思的承受不起,自己似乎瞬间陷入两难。

云思抿了抿嘴唇,缓缓抬头,眸中是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执着和坦然,她迎着云暮轻蔑的眼光,轻吸口气,手心里都出了汗,她说,“是。”

云暮淡笑,嘴角的上翘,却充满凉意,洞穿一切的漠视,凝在眼中的,是居高临下。

“你说的没错,我是在装,装给爷爷看……”

阿树手有些微抖,不可置信,和哑然。

“如你所说,我似乎太好命了……刚被人抛弃,转眼便享受了这等荣华富贵,取代了本该属于你们的妹妹,盛云思的尊荣……所以……我何不装的幸福点,开心点,这样才能回报爷爷,是不是?”

她说,“云暮哥,我说的,对不对?”

云暮嘴边的笑容凝固,倚在背后,两手交叠,沉吟半响,复又笑了,“你是个合格的妹妹。”

周日,李妈在院子里修剪花花草草,冬季严寒,除了腊梅傲翘枝头,其余都是松绿或者孤零零的树枝。

云思给自己的树种仔细叫了水,蹲在那里盯着它看,然后饶有兴趣转过头问李妈,“您说,我的树种什么时候才会发芽,变成小树苗,然后长成参天大树呢?”

李妈朝着那处看了一眼,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小姐,你怎么不直接买株树苗回来移栽呢?这样多慢!”

云思笑了,兴趣盎然的跑到李妈身边,嗅着满鼻腊梅的花香,“是卖花的大伯送的树种,我便种了。”

李妈收了手中的剪子,低头含笑,“那不知道哪年才会发芽,才会长成大树哟,别是等到小姐出嫁吧!”

“出嫁?”云思惊恐了大眼,“我才14岁,要结婚还轮不上我吧!”

“哎呀小姐,日子过得是快的要命的!比方你现在还在读书,一晃眼的功夫,许是手里都抱着小娃娃啦!”

云思大笑,脑子对自己为人母的样子浮想联翩,想的深了,竟真有点向往起来了。

犹豫了一下,她试探开口,“李妈……”

“恩?”

“你能跟我讲讲……外公外婆吗?”

李妈愣了,手颤巍巍的悬在半空,腊梅的枝头凭空抖动了两三下,又是一阵浓郁的花香,迎风扑面,迷了人的思绪,“……该怎么讲呢?”

云思说,“您知道什么,便讲什么。”

女孩拿了两个小凳,放在阳光下,和李妈一并坐着,李妈努力组织着从前的记忆,絮絮叨叨的说出来,“其实,我也就是见过你外公外婆一面,还是在……你父母结婚的那天,那日,盛家热闹极了,宾客满座,我看到他们两人站在女儿身边,一看就是知书达理的样子,远远是那些市井小民比不上的,后来听老爷说,方家在H市是书香世家,祖上为官的有几代呢,有好几位都是位高权重的,而且啊,方家二老是有名学校的教手……”

“……教手?”

李妈收了口,陷入思索,“老爷就是这么说的呀……”

chapter 14

“奥——我知道了,是教授!”

李妈似懂非懂,说哦哦。

“当年结亲家时,方家的财势虽说比不上盛家,可是老爷却非常满意,尤其是你父亲带你母亲进门的时候,老爷看到她的样子,心里就认定是儿媳妇了。”

云思搓了搓手,有些寒冷,不在意指甲滑到,手背上出现几道白印,“那妈妈是怎样的人呢?”

“说起你妈妈,怪不得老爷喜欢,到底是大家庭出来的人,眼睛总带着笑,人又温和大气,长的又标志的没话说,水灵灵的,我想定是父母教的好,你母亲才那样有教养。”

“那……爸妈……感情一定很好?”

云思在潜意识中,小心翼翼的问出口。

“……他们两人很相配的,看起来,真的很相配……”

李妈说完叹了口气,“从没吵过什么架,温和的……有些过分。”

“这是……什么意思?”

“感情应该是很好的吧……”李妈努力想找一些深刻的记忆所在,却又似乎都不得要领。

云思估摸着有些问不下去了,也不再多问下去。

李妈依旧絮絮叨叨,可说了许久,都是些重复的话语。

坐在太阳下好久了,阳光温暖。已近中午,圆日已经挂在了头顶上,周身和煦,手心出了汗,氤氲着莫名的热气,还有些,浮躁。

云思声音很低,很低——“爸妈,是……怎么去世的?”

李妈挨着她很近,耳朵像是出乎异常的灵敏,亦或是对这样的字眼太感触深刻,一下子站了起来,迈开步子走进屋里,“哎呀!厨房里的鸡汤还熬着呢……我差点忘了!”

云思依旧坐在那儿,转头,见到的是她急匆匆的背影,看不见的,是慌乱的表情,不由得叹气——哎,这老太太。

“停停停……”

谢老师扶了扶眼镜,表情有些奇怪,看着手中的谱子,又看了钢琴前的云暮,很是不解,“云暮,今天不在状态啊。”

少年干脆将手放在琴键上,然后,狠狠地压下,一向温柔的琴音转瞬成了骇人的吼叫。

老师猛的一惊,手中的谱子差点没掉到地上,难以置信的看他,脸上满是从未有过的急促,眸中还藏着不甘。

谢老师以为自己看错了。

待云暮平静了些许,老师开口,“是不是因为这次的国际钢琴大赛,压力太大?”

呼吸稍稍平稳,云暮点头,说是。

老师放宽了心,“云暮,你不用有太大的压力,以你的水平,绝对能拿个好名次的……”

“好名次?”少年冷笑,“您是说前十?前五?还是……前三?”

“恩……这个,我觉得……当然是……”

“我,只要第一,那要怎么办?”

谢老师有些紧张,只感觉他今日有些反常,“云暮啊,目标定的高必然是好的,不过,你的很多对手也是很厉害的,最厉害的比如那个瑞典的,叫韦斯特的那个,他可是上次的冠军……”

“对手?”云暮有些茫然,眼睛里又有些笃定,淡淡点头,说,“是,对手很强大……”

那个女孩,看起来只会出一些鬼点子,将盛家搅的鸡犬不宁,占有了本不属于她的一切,这一切,他不在乎。可是,她越来越过分,越来越不知分寸,竟开始妄想,那个与自己从小便最是亲密的人。

她的心思,怎会瞒过他的眼!

只是,原以为这样的女孩根本不值一提,可是那晚,他却不得不面色微笑的,接受了她的挑战。

那次的餐桌浅语,云暮,云思,划界而立。

出了希雅,云暮阿树坐在车上,司机丁叔,带着他们回家。

丁叔有些奇怪,两人从放学去希雅,直到现在从希雅出来,在车上没说过一句话,这和往日截然不同。

难道是闹别扭了?

“咳咳……”丁叔开口,“云暮啊,六月份的钢琴大赛确定要参加吗?可是紧接着高考呢。”

“爷爷不同意么?”

“这倒不是,你爷爷一向是让你自己拿主意,我主要是怕你会影响复习。”

云暮淡笑,“这比赛,我是一定要参加的。”

丁叔略带诧异的点头,“那祝你拿到第一!”

云暮毫不谦虚,莞尔,“谢谢。”

阿树坐在后座,一直不言语,丁叔挑他说话,“阿树,期末复习的怎么样了?”

“就那样!”

声音有些急,似乎带着闷气,发泄给某人听。

“那这次准备考第几呢?”

“反正不是倒数第一!”

丁叔笑了,“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问云暮的……”

“不必了!”

云暮一直听着,知道阿树心中还在怪他,自己却不做任何解释,莫名的有些隐痛,他知道,那时不愿说出口的失落。

当车子转弯开进盛家的所在小区时,云暮突然开口,“丁叔,以后我可能要练琴到很晚,你到时候先送阿树回去,我练完了自己回去。”

丁叔挥挥手,“没关系,我可以先送阿树回来,然后再去希雅接你。”

“不用了,”云暮拒绝,“我可以自己回去,那样太麻烦你了。”

“丁叔!”

坐在后座的闷气少年突然开口,“你等他,我练完了自己回去。”

他?

云暮心里有轻微的刺痛,早已习惯了他口中的木头,叫前叫后,为什么只是因为一件小事,阿树竟用一个简单的“他”代替。

丁叔一向敏捷,听着语气,两人八成是闹了不小的别扭。面子上依旧装着不知道,点点头,说,“你们俩谁也别让了,反正我有的是时间,一前一后,准都能将你们送回家……”

“不行!”

丁叔愣了。

阿树也愣了。

云暮一字一顿,“我说了,练完琴我自己回家,就这样做。”转头,眼神里有难以躲避的威慑,“丁叔,你会听我的吧?”

握着方向盘的手,突然有些抽搐,丁叔为了维持镇定,使劲握着,以免发抖的厉害,脸上僵硬的笑,说,“当然。”

到了家,下了车,阿树的呼吸有些提不上来,望着前面的云暮的背影,走路依旧不急不躁,沉稳如平常,只是,看不清他的脸,心思,则更加猜不透了。

心里,很难受。

chapter 15

吃了晚饭,云思照常拿着作业到阿树的房间。阿树虽说功课没有像云暮那样动不动就拿个年级第一,不过班级前十也是经常光顾的。云思念初二,作业上遇到不会的就跑去问阿树,久而久之,她便将在阿树房间写作业养成了一种习惯。

阿树做完了作业,伏在书桌上,随意将一本书翻开在桌上,盯着不知哪一行,看了好久。

云思坐在另一旁,埋头奋笔疾书,不禁意抬头,看到阿树眼睛迷离的模样,心里叹气,什么都没说。

书已经很久没有翻了,阿树伏在桌上已将近一个小时,整个房间只剩下云思手中的笔在纸上摩擦的声音,还有时钟的滴滴答答。

安静异常。

云思摔了笔,气急败坏,“英语老师真缺德!”

阿树被惊动,仍伏在桌上,问怎么了。

“不就是听写错了几个单词么!至于让我每个抄十遍啊!!!”

云思猛的甩手,直呼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阿树脸上无波澜,仔细盯着云思的表情,看的却不分明,有些迷惑不解,有些怅然若失。

云思留意到了阿树的凝眸,有些不自然,扑哧一笑,“你是怎么了?”

少年别过脸去,动作带着颓丧,一股脑儿的将头埋在臂弯里,不吱声。

他的心情,似乎很不好。

“我……是不是又在哪里惹到你了?”

模糊中传来阿树的声音,却因为掩面,格外难以分辨。云思凑着耳朵,小声说,“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阿树抬头,没有注意云思离他太近,一下子与她只相差两三厘米的距离,连气息的温热都飘在了耳边,她的身上,有淡淡的糖果香气。

云思慌了神,猛然后退,坐回原处,扬了扬手,假意拍胸脯,掩饰绯红,怨道,“吓死人啊。”

阿树没觉得不妥,只是轻声问,“你和他,都是聪明人,而我,最笨,是不是?”

女孩惊了,“你哪里笨!论学习成绩,我最不优秀啦!”

没有了以往的率性,没有了宠溺和满足,他什么都不表态,什么都不言语,还是那样看着,坐着,女孩的笑脸倒映在他的眼睛里,真实的毋庸置疑。

只是现在,他却不似以往般浅酌。

“你……”阿树的声音有些苍白,难以问出口,“……现在……是在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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