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魔王路西法陛下和他愉快的基友们 单元剧,一回一个小故事 每回都可以当做完结,不用怕掉坑…… 本文互攻!!!!! 内容标签:幻想空间 魔法时刻 搜索关键字:主角:路西法,米迦勒 ┃ 配角:别西卜,彼列,因悖思,莉莉丝,梅菲斯特 ┃ 其它:天使,恶魔 第一卷:魔王陛下的日常 1.路西法陛下的忧郁 路西法陛下最近觉得很忧郁,因为安度西亚斯的儿子因悖思捡了个误闯魔界的人类小男孩回家,从此安度西亚斯来魔王陛下驾前哭诉的频率从每天一次变成了每天三次,这让魔王陛下头疼欲裂。 因悖思是安度西亚斯和他妻子红魔女的独生子,他完美地继承了父母双方性格中最恶劣的那一部分,年纪小小就在魔界横行霸道、欺女霸男,因为他是地狱公爵的儿子所以没人敢动他,安度西亚斯又把他当成宝贝一样宠坏了……路西法陛下毫不怀疑那个熊孩子现在还没骑到自己头上纯粹是因为他身高太矮够不着。 自从登上黑都的王座,路西法就再也没这么忧郁过了,他在登基的第一天就把所有会让人忧郁的事全部交给了自己的参谋兼副手——鬼王别西卜。他任命别西卜担任魔界执政,主掌一切大小权力,所有行政命令无须过问魔王。这样,别西卜一跃成为了魔界的第二把交椅,同深渊宰相罗弗寇共执黑都的最高权柄。但是别西卜本人似乎不是很乐意。 “臣斗胆问一句,吾王,”别西卜说,“倘若将一切工作都交给臣,那么陛下要做什么工作呢?” 伟大的魔王路西法这样回答:“我的工作就是看着你工作,然后评判你工作得好不好。” 一瞬间路西法感觉到了别西卜身上炽盛的杀意。但是如果会因为这么些杀意而动摇,那么路西法就不是路西法了。他随意地靠在王座上,盯着别西卜。人们都说,魔王陛下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是盯着你的时候最恐怖了。果然,在这恐怖的瞪视下,别西卜战栗起来,唯唯诺诺道:“臣……臣遵旨。” 于是路西法摆脱了将来大部分可能让他忧郁的事,过上了悠闲自在的生活,除了偶尔听那些贵族们报告执政大人无法解决的烦恼之外,就是种种花,研究研究新的魔法和菜谱,再写两本书。(《路西法陛下教你100个实用魔咒》和《路西法陛下教你100个黑都特色菜肴》是“黑都时报畅销书排行榜top10”的常客,累计销量仅次于阿撒兹勒的《性爱大全》。) 然而(路西法痛恨这个词语)!然而自从安度西亚斯的倒霉儿子出生之后,他悠闲的生活就彻底宣告结束了。敌基督在上!那个小魔头(这个名字和因悖思真是再相配不过了)真是搅得黑都上下不得安宁!光是在他襁褓里的哭声就能让全城人民整夜失眠。学会走路之后就四处横冲直撞,为此用来维修墙壁的财政支出大大增加,除了市民抗议之外,路西法还得忍受宰相对于预算赤字的唠叨,这让他前所未有的忧郁起来。当那小魔头学会飞之后,噢,敌基督啊,那真是一场灾难。他从来就不懂得什么叫限速什么叫飞行道什么叫转向提示,只会一个劲儿地往前飞往前飞往前飞,直到撞上炼狱山,天使贝雅特里齐从撼动的山体上摔了下来,折断了一只翅膀(她没事干跑到那儿去干什么呢!但丁不是早就死了吗!);或者一个劲儿地往上飞往上飞往上飞,为此路西法不得不拿着魔王权杖和补办的天界签证去把他保释回来。 等到因悖思再长大一些,学会打架之后,黑都人民的噩梦就开始了。路西法不得不给维护黑都治安的黑龙骑士团发放伤情补贴,否则军队会立刻哗变。其实一打成年恶魔没有理由打不过一个小孩子,但问题是那孩子手里拿着一把威力无穷的魔剑——路西法亲自布下十九重炼金密仪阵,铸出了那柄魔剑,作为诞生贺礼送给了安度西亚斯夫妇,后来他们又依照陛下的意愿,把剑交给了他们的儿子。这亲手酿成的悲剧导致魔王陛下如今一想起这事就恨不得锤烂自己的脑袋。 现在小魔头因悖思已经到了学会懵懂思考人生的年纪了,他开始对魔界之外的世界感兴趣(那些“世界”显然不包括曾经把他扣在交通管制局里不给饭吃的天界),天天吵着要他父亲带他去魔界另外八个城市看看。感谢敌基督,幸好安度西亚斯没有屈从于儿子的淫威,否则九城之间就不得不开战了。 最大的悲剧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个人类小男孩不小心从空间裂缝掉进了魔界。这本来是稀松平常的一件事,每年都有那么几个不明真相的人类一脚踩进空间裂缝里,魔界只需要把这件事上报领主,然后消除该人类的记忆,再把他送回人界就可以了。 然而!(又是这个词!)因悖思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消息,竟然赶在小男孩被引渡之前把他从黑龙骑士团手里强行抢了过来(对于路西法这意味着又一笔伤情补贴开支和宰相大人无穷无尽的唠叨)。 那个可怜的男孩……哦,他叫什么来着?好像叫亚当?与他们人类之祖的名字一样,是个金发碧眼像小天使一样可爱的孩子。(任何孩子和因悖思一比都会像小天使。)小魔头把亚当掳回家,让他给自己讲述人界的种种奇闻趣事,如若他讲的不合自己心意,因悖思就会把他扔到墙上去。 人类的体质与恶魔不同,他们太脆弱了,像因悖思,撞穿了炼狱山都毫发无损,而人类小男孩被扔到墙上的后果……毫无疑问是骨折。因悖思哭着喊来医疗师,让他们治疗亚当。等亚当康复,因悖思又重复起了之前的工作——强迫亚当给自己讲述人界趣闻,如果他讲的不好……这次小魔头学乖了,他不会再把亚当扔到墙上,而是直接上拳头揍他。敌基督保佑这可怜的孩子。 但是除此之外,他对亚当可以说是非常之好。他给他穿最精美的丝绸衣服,给他吃最美味的魔界菜肴,给他住最富丽堂皇的宅邸,给他用最听话伶俐的仆人。要是外人敢接近亚当,因悖思就会毫不留情地把他们打出去。要是亚当对自己的吃穿用度有什么不满意,哪怕是一句“今天的汤有点咸”,因悖思就会立刻更换厨师。他完全把亚当当成了一个珍奇的玩具,什么都给他最好的,但是他属于自己,所以因悖思想对他干什么都可以。 安度西亚斯终于觉得大事不妙了。从前因悖思的所作所为都只能算魔界内部矛盾,现在这熊孩子把它上升成了种族矛盾。自从《反虐待人类法》颁布以来,就再也没人敢在魔界虐待人类(他们都跑去人界干这事了)。安度西亚斯发觉自家儿子干下了这等大逆不道的事,自己又无力阻止,只好向魔界执政别西卜求助。后者表示在这么严峻的问题面前自己也无能为力,于是他便跑来找路西法陛下。 路西法陛下觉得忧郁极了。 “安度西亚斯,我的朋友,”路西法对自己的臣子通常都这么称呼,“你身为一个父亲,要有父亲的威严。倘若连自己的儿子都教育不好,那么你还做什么父亲呢?干脆你来当儿子,管因悖思叫父亲好了。” “吾王,您这么说就不对了。”安度西亚斯边哭边狡辩,“您身为魔界的王者,也要有王者的威严,倘若连您的臣子都管教不好,那您还做什么魔王呢?干脆退位让贤好了。” 话一说完,安度西亚斯立即觉得自己失言了。他这个口不择言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呢!路西法陛下一定生气了,他说不定会大吼一声“放肆!”然后用魔法把他轰个稀巴烂,或者大吼一声“住口!”然后用魔法把他轰个稀巴烂,或者什么都不说直接把他轰个稀巴烂…… 然而!(安度西亚斯觉得这个词可怕极了。)然而路西法陛下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金色的双眸里有什么无法察觉的东西一闪而过……陛下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做,只是瞪着你的时候最恐怖了!安度西亚斯两股战战,几乎是趴在地上说:“遵命,吾王,臣这就去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孽子!”说完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宫殿。 一个小时之后,他鼻青脸肿地回来了。 “吾王!吾王您要为臣做主啊!”他哭泣着说,“那孽子竟然敢对他父亲动手!吾王!您忍心看您的子民深陷水深火热之中吗!啊,拂晓的金星、魔界的王者路西法呀,您高贵的荣光……”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赞美起路西法来。但是魔王陛下知道他这只不过是在恶心自己罢了。等他实在被恶心得受不了了,就会替他去管教那个小魔头。 “行了,安度西亚斯,”路西法忧郁地说,“带我去你家看看吧。” “遵命,吾王!”安度西亚斯喜极而泣地领着路西法陛下来到了他家。 一进门,路西法就听见从最精美的那栋大屋里传出了激昂的音乐声。安度西亚斯是魔界的音乐家,家中传出音乐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这乐声不同寻常,不知是用什么乐器演奏出来的,还伴随着拳打脚踢声和奇怪的惨叫声。路西法走进宅邸中,在安度西亚斯的指点下找到了亚当和因悖思所在的房间。两个孩子正并肩坐在地上,面对一个黑色盒子按动手中的遥控器。黑盒子的正面有一块玻璃,玻璃上有两个小人正在打架。路西法知道这是从人界传来的一种叫“游戏机”的东西,而两个孩子正在玩的是游戏机上的“格斗游戏”。 不论什么事,一旦牵扯到“输赢”,必定会触到因悖思的逆鳞。如果亚当在游戏中胜利了,因悖思就会把他按在地上揍,边揍边叫:“你这是欺负我!我才刚刚学会,当然比不过你!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如果亚当在游戏中输了,因悖思还会把他按在地上揍,边揍边叫:“你这是在侮辱我!我还需要你让着吗!让着我让你很得意很开心吗!”如果两人在时间结束前都没有分出胜负,打成了平手,因悖思依然会把亚当按在地上揍,边揍边叫:“你故意拖延时间!胆小鬼!懦夫!不配做魔界的勇者!” 在亚当第十次被按在地上揍的时候,路西法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强调自己的存在感。 因悖思放开了亚当的衣领,欢脱地扑向路西法:“路西法叔叔!您怎么来了!” ……虽然知道自己在这熊孩子面前是该被称作“叔叔”,但路西法还是在一瞬间感到胸中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好孩子,”他抚摸着因悖思的头,“最近和亚当玩得开心吗?” “开心!” “听着,孩子,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我们必须把亚当送回人界了。” 因悖思睁大眼睛:“为什么!” “因为他是个人类。人类就应该待在人界。” “可是不也有很多恶魔去了人界吗?那为什么人类不能到魔界来呢?” 路西法忧郁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呃……那些恶魔去人界都是有任务的,他们为了执行崇高伟大的使命才会离开魔界。” “那亚当到魔界来也有任务!”因悖思理直气壮地说,“他的任务就是陪我玩!” “他的任务不是陪你玩,孩子。他不是你的玩具。” “他是的!” 魔王陛下在心里呻吟了一声。“他不是的。如果你想和他玩,你就要跟他做朋友,不能打他,也不能把他往墙上扔。” “什么是朋友?”因悖思的大眼睛眨呀眨,这个词语对他来说很陌生,毕竟他从出生以来就是魔界的小霸王,身边只有仆人,没有朋友。 “朋友就是……”路西法觉得他一万年来都没这么费脑筋过,“就像我和你爸爸那样。”那是当然,他称包括安度西亚斯在内的所有上位恶魔为“我的朋友”。 “可是我常常看见您打我爸爸。” “那是因为你爸爸毕竟经打。他是个恶魔,而亚当是人类。人类很脆弱,一不小心就会受伤或者死掉。我虽然揍你爸爸,但我不会把他打死,对吗?” 小魔头想了想:“好像是呢!爸爸他从来没被打死过!”然后他跑到惊恐的亚当面前,抓起他的一只手:“那么亚当,我们做朋友吧!”亚当吓得连声音都不敢出,因悖思就当他默认了。 “这真是个良好的开始。”路西法说,“好了,现在,因悖思,向你的小朋友告别吧,我们要送他回人界了。” “为什么!”因悖思大叫起来,“我都和他做朋友了,您为什么还要把他送走!” “因为他是人类,他在人界还有父母亲戚,他们想念他,他也想念他们。对吗?”最后这一句是问亚当的。亚当立即点头如捣蒜。 路西法继续循循善诱:“作为朋友,就要尊重对方的意愿。现在亚当想回家,你不能不尊重他,对吗?” 因悖思撅着嘴:“那么他也应该尊重我的意愿。我想让他留下来!” 谈判进入的僵局。路西法绝望地想到底要怎样才能让这个熊孩子松口。他真是太欠缺管教了,安度西亚斯和红魔女真是一对不合格的父母,除了繁殖后代之外什么都做不好! 等等,父母…… “我有个主意,孩子,”路西法温和地说,“朋友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平等。既然亚当在魔界陪了你这么久,你也去人界陪他同样的时间,这样才公平。你觉得怎么样?” “去……人界?”因悖思的眼睛里升起了金光。 “是的。不过你要喝下封印泉水,封印你身上的魔力,然后把魔剑归还给我……不要这么看着我,魔剑是违禁物品,不许带到人界的。作为朋友,你要在人界陪亚当同样多的时间,然后你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是继续留在人界呢,还是回魔界来。你觉得怎么样?” “真是太好了,路西法叔叔!”因悖思欢天喜地地说,“我一直想去人界呢,可是爸爸不准!真好,我能去人界了!” 三天之后,路西法带着喝下封印泉水、封住了一切魔力的因悖思和被消除了痛苦记忆的亚当来到了人界,亚当的家里。孩子的父母因为儿子走失而一直担惊受怕,现在看见一位黑发金眸、相貌英俊、穿着得体、举止优雅的年轻绅士把儿子送了回来,自然欢欣不已。 “真是谢谢您了,路西先生!”亚当的母亲千恩万谢,“自从孩子走失,我就没睡过好觉,太谢谢您了,不仅收留了亚当,还把他送了回来……” “不用客气,太太。这是我们正派人应该做的。”路西法,现在是路西先生说,“不过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亚当在我家里和我的侄子因悖思成了好朋友,他们现在分不开了,要强迫孩子离开自己的新朋友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啊。所以能否请您允许因悖思在您家里暂住一段时间?等他们能接受和好朋友分离这件事以后我再把他接回去。” “啊呀,当然可以了。亚当的朋友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我当然欢迎他来我们家里小住。”亚当的父亲说。 “感谢您,先生。因悖思这孩子很任性——都是从小被他父母宠坏了——要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当然当然。” 一番寒暄客套之后,因悖思和一脸茫然的亚当就这么留在了人界。 “吾王啊,您这么做真的好吗?”黑都宫殿里,魔界执政鬼王别西卜恭敬地问魔王路西法,“让因悖思那孩子去祸害人界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我敢说不出三天他就会哭着喊着要回来了。没了魔力和魔剑,他就只是个坏脾气的小孩而已,人类会替我们管教他的。” 因悖思的父亲安度西亚斯仍在哭泣,不过这次是因为思念儿子而流下了伤心的泪水:“吾王,就这么让因悖思留在人界,我很不放心啊……” “不用害怕,我的朋友安度西亚斯。”路西法宽慰他,“往好处想,咱们终于摆脱了一个大麻烦,应该趁这个机会好好休个假不是吗?就好比趁老婆不在时候去会会其他的美人一样。男人的乐趣。要懂得享受,安度西亚斯我的朋友。” “可是吾王,您来到魔界这么久,不还是守身如玉……啊不,洁身自好吗?” 说完,安度西亚斯发觉自己又失言了。他说话之前怎么就不经过大脑呢!他以为路西法陛下会使出可怕的瞪视,然而!(安度西亚斯痛恨这个词。)然而陛下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卫兵,把这个忤逆犯上的家伙拖出去斩首!” 两名身穿铁甲的卫兵上前抓住安度西亚斯的双臂,把他拖出了宫殿,留下一串凄惨的求饶声。 “陛下,您的电话。”一名侍从端着路西法从人界新买的手机走到魔王面前。因为魔界收不到新号,所以路西法对手机进行了一些改造,让它变成了魔力驱动的产品。 “是因悖思大人打来的。” 路西法接过手机,满脸微笑,脸上仿佛写了“看吧这熊孩子终于受不了了”一行字一样。 “喂?是因悖思吗?” “是我,路西法叔叔!” “人界好玩吗?” “好玩极了!我都不想回去了!我能在这儿多待一段时间吗?”背景音是亚当的哭声。 路西法宽容地笑了。“当然可以,我的孩子,你想待多久都行。” “谢谢,路西法叔叔!替我向爸爸妈妈问好!”接着电话就被挂断了。 路西法把手机交给侍从,转向鬼王别西卜:“看啊,人界的教育真是太成功了,因悖思学会懂礼貌了。他让我代他向安度西亚斯和红魔女问好呢。” 别西卜敬畏地垂首道:“是啊,吾王,但是再过一会儿因悖思就没有爸爸了。” 当安度西亚斯被押上刑场,周围聚集了无数来看热闹的黑都市民,刽子手磨亮了斧头,准备砍下他脑袋的时候,从王宫来的使者大叫着“刀下留人!”一路骑龙飞奔而至。 “陛下有令,赦免安度西亚斯公爵!” 安度西亚斯感激地涕泗横流。围观群众发出了高低不一的失望叹息,在他们眼里,魔王陛下可真是朝令夕改……啊不,喜怒无常、高深莫测呀。 ****** 资料: 路西法:太有名了不介绍了。 别西卜:《圣经》、《地狱辞典》和《失乐园》中提到的恶魔,一般认为他是代表七宗罪中“暴食”一罪的恶魔(吃货恶魔XD),是苍蝇之王,在新约圣经中提到他时称为“鬼王别西卜”(马太福音、路加福音)。在弥尔顿的《失乐园》里,别西卜是撒旦的忠诚部下,也是他的副手和参谋。本文中沿用此设定,别西卜是魔法路西法的参谋,黑都(撒旦的王城)执政,在魔界的地位仅次于魔王。 安度西亚斯:《雷蒙盖顿》(《所罗门王之钥》)中记载的72名恶魔之一,是一位音乐家,无需使用乐器便可奏出音乐,以独角兽的形象出现在人世,会响应召唤他的魔法师。法国作家普朗西的《地狱辞典》中认为安度西亚斯为地狱大公爵,统帅29个恶魔军团。(资料出自《恶魔事典》,汕头大学出版社)本文中沿用此设定,安度西亚斯是魔界公爵,著名的音乐家,和魔法师“红魔女”结婚,生下了因悖思。 因悖思:《雷蒙盖顿》中所记载的72名恶魔之一,据说拥有未来的知识,会被想知晓该类事物的人类召唤而来。《地狱辞典》中未记载他的爵位,说他统帅36个恶魔军团。(资料出自《恶魔事典》,汕头大学出版社)本文中因悖思是安度西亚斯的儿子,任性霸道的小魔头,当然,别看他现在春风得意,等亚当长大之后学了魔法,小魔头就再也拽不起来了,只有乖乖被推倒的份啦。 2.魔界文化事业及其他 上位恶魔阿撒兹勒,人称魔界贵公子,乃是代表色欲之罪的恶魔,同时也是伟大的学者,魔界著名公共知识分子,教育家,诗人。他一生只写过一本书,但这本书奠定了他在黑都出版界的不朽地位。身为代表色欲之罪的恶魔,阿撒兹勒无私地将自己的知识传授给世人,并用魔界群众喜闻乐见的简约命名方式将这本传世名作命名为:《性爱知识大全》。它甫一出版便掀起销售狂潮,连续加印一百三十余次才勉强供应市场需要,如今也依旧常销不衰,蝉联“黑都时报畅销书排行榜TOP10”第一名长达三万七千年之久。 然而,在第三万七千零一年,《性爱知识大全》以微弱劣势惜败于当年由“爱看不看”出版社引进魔界的一本人类所着之魔幻小说——《疤头巫师与不死鸟之骑士团》。顺便一提,引进魔界后的译名是由译者“不费资本”先生特意另取的。而众所周知,“不费资本”就是魔界之王、黑都之主、魔王路西法陛下的笔名。 就在读者、书评人、各大出版商都认为《性爱知识大全》的神话将被打破的时候,第二年,《疤头巫师》系列的续作第六部却遭遇滑铁卢,销量连前作的一半都不及。这惨淡失败的全部原因绝对全部都是因为译者“不费资本”在书籍译名上的即兴发挥——显然这次他发挥失误了。《疤头巫师》系列第六部的魔界版译名叫——《疤头巫师与我才不会告诉你他的真正身份就是魔药课教授的混血王子》。 “这种标题剧透的书应该全部焚毁!”——《魔界每周评论》 “我走在书店里,看见这本书的封面,那冗长的标题便立刻让我对它失去了兴趣,更不用说剧透什么的了。”——著名书评人、血族始祖莉莉丝 “浓浓的天界风扑面而来!只有天界才喜欢取这种比魔族真名还长的标题,译者‘不费资本’在堕天后这么多年还依旧搞出这种天界风的标题来,可见天界封建残余观念是多么的根深蒂固!”——魔界宰相罗弗寇在魔界年度文化产业交流大会上的发言 “我宁可花大价钱买人界原版或者天界引进版。事实证明掌握一门外语是多么重要。”——读者梅菲斯特 但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一年之后,译者“不费资本”在《疤头巫师》系列最终作的翻译上再次发挥了他前所未有的高水准,这令这本书的销量再创新高,刷新了魔界出版业的销量神话。第七部的译名叫——《疤头巫师与你猜猜伏地魔最后死没死》。 “简明扼要!一针见血!”——《灰烬岛邮报》 “在以标题勾起读者的购买欲望上,无人能出‘不费资本’其右。”——著名书评人、血族始祖该隐 “……人才始终是最重要的。一个人才可以化腐朽为神奇,也能锦上添花。”——魔界执政别西卜在年度人才引进交流大会上的发言 “我想收十套回家供着。”——读者浮士德 阿撒兹勒忍不住找到他的陛下,开始倾诉自己的烦恼。 “我真不明白这种正义最后战胜了邪恶的书有什么好看的!”他说,“简直是违反魔界的道德规范、公序良俗!这种书难道不应该被禁掉吗!” “阿撒兹勒我的朋友,你有所不知,”魔王路西法陛下耐心解释道,“人们总是对禁忌的东西怀抱着非同寻常的兴趣。在魔界,善良正义就是禁忌,所以一本描写正义战胜邪恶的书才会如此受欢迎。” “顺便说一句,”他继续道,“我还打算引进疤头巫师系列的电影,同时还要引进另外两部大片,《泰坦尼克号》和《盗梦空间》。我连译名都想好了,就叫《听说这艘船不会沉》和《陀螺转啊转》。” 阿撒兹勒十分不解:“人界的电影有许多,为什么偏偏是这几部呢?” 睿智的魔王陛下回答:“因为它们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男主角外貌的变化。你知道,魔界人民一直很热衷‘曾经美丽的事物随着时光流逝变得不再美丽’这种带着淡淡伤感的题材。” ****** 资料: 阿撒兹勒:在《旧约圣经》《失乐园》和《伪以诺书》中有过登场,一般认为是代表七宗罪中“色欲”一罪的恶魔。本文沿用此设定,阿撒兹勒是个已经把圈叉上升为学术的魔界大贵族。 莉莉丝:犹太教经典中亚当的第一任妻子,后来因为不愿听从亚当的命令,被流放到了红海,变成了一个魔女。之后神才创造了夏娃。“Lilith”这个名字在希伯来语中有“夜晚”的意思。本文中她是血族的始祖之一,居住在异界“暗夜白塔”中管理她的子民。 该隐:《旧约圣经》中的人物,亚当和夏娃的长子,因为嫉妒杀害了自己的弟弟亚伯,于是被神在身上留下罪人的刻印,然后流放了。在本文中他是血族的始祖之一,在挪得平原上建立了血族的都城,以他儿子以诺为其命名,名叫“以诺之城”。 梅菲斯特:全名梅菲斯特菲勒斯,在歌德的着作《浮士德》中登场的恶魔,一般认为他的原型是德国中世纪民间流传的一个恶魔梅菲斯特。(资料出自《恶魔事典》) 浮士德:歌德的着作《浮士德》中的男主角。在《浮士德》的结尾,他的灵魂被天使拯救了,去了天堂,不过在本文中这位老学者显然对魔界的文化事业很感兴趣。 不费资本:从前有一个老巫师叫费资本…… 3.寂寞的生日 路西法陛下度过了有生以来最寂寞的一个生日。 他坐在宴会厅里,幽蓝的魔火在黑曜石拱顶上跳跃,组成一幅浩瀚星图。面前的长桌上放满了各色美食,烤得刚好的黑羔羊肉上洒满肉桂和豆蔻,香肠在碟子里垒成一座小山,周围放着金灿灿的橘皮,夹着魔羽鸟肉的细面包和豆子沙拉,还有今年刚出窖的杜松子酒,在魔火照耀下如同深蓝的海洋。 以往每年这个时候——6月6日,路西法的诞生日——黑都会举行盛大的祭典,游行队伍从日蚀门一路排到坠星门,魔界的大小贵族都齐聚在这里,为他们的共主献上致辞和祝福,远道而来的客人带着贵重的礼物叩开魔宫大门,排队等待魔王的接见。美食、美酒和美人像流水一样穿梭在宫殿的各个角落,宴会从月落时一直持续到月升时,而后在月光照耀下大礼堂的祷歌中结束。 而今年,这张摆满美食、足以容纳数百人的长桌边只坐了三个人,一个是魔王本人,一个是“懒惰的”彼列,还有一个是服侍彼列的侍女。 魔王陛下叹了口气,看向他的左手边,那是宴会上仅次于主人的最尊贵的座位,一向留给他的副手和参谋——黑都执政别西卜。身为七宗罪中代表“暴食”一罪的恶魔,别西卜一定会在宴会上大块朵颐,桌上一半的食物都进了他的肚子,路西法真怀疑他胃袋底端是不是连接着一个黑洞,否则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那些食物的去向。但是今年路西法如以往一样邀请别西卜参加宴会时,黑都执政断然拒绝了。“抱歉陛下,恐怕几十万年来臣要第一次缺席您的生日庆典了。您知道,那天我要去参加MC2473,它今年难得开在黑都,所以……臣向您致意百万分的歉意,陛下,作为补偿臣帮您带几个黑箱本怎么样?” 魔王陛下又叹了口气,看看他的右边,那是留给黑都宰相罗弗寇的位置。不苟言笑的大恶魔在欢乐的宴会上也依旧摆着一张晚娘脸,因为桌上的美食在他眼中都是从国库里流出去的黄金。要在平时,他肯定会展开一大段说教,向路西法陈述节俭的重要性,并且援引诸多人类君王因为奢侈浪费导致亡国的例子,以此告诫路西法不要步上愚蠢人类的后路。然而今天是一年一度的盛会,路西法陛下的生日庆典,所以一向啰嗦的宰相也收起了说教的兴趣,任由他们去了。路西法犹记得自己邀请宰相大人时他脸上的表情,好像被人揍了一拳一样。“抱歉陛下,”他的说辞和别西卜那么相似,“今年MC2473开到黑都来了,臣想这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比起找代购或者等通贩来,果然还是亲自跑一趟展会比较省钱。请陛下谅解臣的苦心,作为补偿臣帮您带几个周边怎么样?” 魔王陛下第三次叹了口气,看向长桌彼端,那里通常是远方来的贵客的专座。他每年都会向诸位魔道师和血族的始祖们发出邀请,他们无不欢欣地接受,即使自己有要事不能赶来,也会派遣使者参加。但是今年他们不约而同都拒绝了。比如莉莉丝夫人,她回信说:“我感到万分抱歉,路西法陛下。能受邀参加您的宴会是我的荣幸,但是我今年要直参MC2473,还要帮几个朋友寄卖本子,展会结束后还要和妹子们去面基……咳,我是说,和几位女性友人去聚餐,因此不能来参加您的生日庆典了。随信附上我的贺礼,今年暗夜白塔的佳酿,希望能弥补不能到场的缺憾。” 魔王陛下第四次叹息。这回他看向了唯一出席的客人——“懒惰的”彼列——他正靠在一张垫了羊毛毯和软垫的躺椅上,让侍女把食物切成小块送到他嘴里,他可真是懒到家了。 “彼列,”魔王陛下威严地说,“你能来参加宴会,我感到十分欣慰。” 彼列咕咚一声咽下一大口酒,“呃,其实啊陛下,我突发了一个《魔法少女小巫妖》的本子,本来也想去参加MC2473的,但是想想那实在太麻烦了,于是就把它放在阿撒兹勒的摊位上寄卖了。” 魔王陛下用金色的眼睛盯着彼列,后者感到全身上下一阵不自在。 “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在疑惑,”路西法缓缓开口,“MC2473到底是什么?” 彼列睁大眼睛:“您不知道吗陛下?”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那种东西!” “MC2473就是……哎解释起来太麻烦了,”他转向侍女,“你给陛下简明扼要地说明一下。” “是。”侍女端起果盘,一边给彼列喂食一边说,“MC2473就是第2473届‘魔界Magicomic同人即卖交流大会’的简称。Magicomic每年举行两次,分别是6月6日的‘魔王诞生祭’和12月24日的‘圣诞前夜祭’。它平时都在无限回廊举办,但是今年无限回廊的展厅装修,就只好临时挪到黑都举行了。” “你是说,他们——”路西法比了个手势,囊括了整座空空荡荡的宴会厅,“都去参加MC2473了?” “可不是嘛陛下,”彼列说,“难得开到自己家门口,不去参加怎么行呢。以往大家都是找代购或者让亲友黑箱,好不容易有机会亲自去一趟……” 路西法忧郁地切开面前的羔羊肉:“你们都去MC了,把我一个人丢下……怎么没人招呼我一起去呢?” “大概是怕您看见以自己为主角本子会感到尴尬吧?” “……什么?!” 彼列打了个响指,一本画册出现在他手中。他把画册递给侍女:“拿给陛下过目。” “是。”侍女捧着画册,迈着小碎步来到路西法面前,双手将它呈给魔王陛下,然后小碎步退回彼列身边。 “这是什么?” “场刊。上面有首发新刊介绍,您可以看看,女性向的本子里有一大半都是您和米……呃……您和‘那位连名字也不能提的大人’的CP。” 路西法翻看场刊时还抱着纯真的好奇心,但当他看见那一排排新刊介绍的时候,他立刻恨不得戳瞎自己这双好奇的眼睛。 《堕落的羽翼》 CP:米■■×路西法(米■■应该是一个人的名字,但是后面的字被人用墨水涂掉了) 开本:B5,32P 属性:R180,各种虐心梗 特典:羽翼书签,场取前50 《伊甸的禁果》 CP:米■■×路西法 开本:B54,24P 属性:R160,四格本,欢乐向 赠品:A3海报 “这……这到底是什么?” “……所以才说您最好不要看嘛。”彼列擦了擦额头沁出的冷汗。 路西法将场刊狠狠扔到宴会厅的角落里:“为什么我会是下面那个!” “……难道您不是吗?” “我上他的次数比他在天界领军打胜仗的次数还要多好吗!” 彼列点点头:“那他上您的次数肯定比他所有打仗次数加起来都多。”他转向侍女,“这个梗不错,记下来。” “是。” 路西法闷哼一声,丢下手里的刀叉,一挥身后披风,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宴会厅,剩下彼列和侍女面面相觑。 “我好像惹陛下生气了?” “肯定是的,大人。” “呃……那可真糟糕。我是不是该做些什么来讨陛下的欢心?” “等MC2474的时候出一本逆CP的本子吧,陛下看见了肯定高兴。” “你真是太聪明了亲爱的!” 当年的MC2474圣诞前夜祭上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米路CP大手“懒洋洋”竟然出了路米本,被众多同好斥为“背叛组织”,引发了一场小小的暴动。另外一件事是路西法陛下突发了一本新刊,放在MC2474上寄售。这本新刊名叫《如果那个连名字也不能提的人再次站在我面前》,除去封面只有2页,全部内容加标点符号不超过10个字,售价100魔币。然而就是这样一本怎么看都是拿来圈钱的本子竟然奇迹般的完售了。 “它能完售的原因我想有两个,”事后,血族画手莉莉丝就此事评论道,“第一点是本子本身的收藏价值。虽然它只有2P,但是每一本都是陛下亲自手书外加签名的。这在魔界简直是至宝,区区100魔币就能买到真是太便宜了。第二点是它内容深刻,言简意赅,从其中可以看出堕天以来陛下对自己人生的反思以及对‘那位连名字也不能提的大人’的真情流露,具有极高的文学价值。” 《如果那个连名字也不能提的人再次站在我面前》 第一页:“滚。” 第二页:路西法说。 ****** 资料: 彼列:《圣经》《失乐园》中出现的堕天使,另外还有“贝利尔”、“贝利亚”等译名,Berial这个名字啊希伯来文中有“无赖”、“无价值”的意思,一般人是他是代表七宗罪中“懒惰”一罪的恶魔。本文沿用《失乐园》中的译名。 4.棋盘(上) 路西法登上龙骸之丘,脚下的魔界土地早已化作一片血与火的海洋,风里浓重的血腥味让他想起了数十万年前炼狱山的那个黄昏,他以自己的身体献祭,打开了魔界之门,而后身体灰飞烟灭,灵魂去往冥河之畔。那时他眼中的情形就是这样,一片铺天盖地的血红,血红中有一抹白金色的影子……不,那也是红色的。那个人有一头如血的长发,天界赞誉那是神的火焰,但在路西法眼里那只是他心上的一道干涸的残血。 那个人抬头仰望他,路西法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黑衣黑发,像浓重的黑夜。炼狱山那个黄昏之前,他还不是这样的。那时他是天国的副君,光辉的拂晓金星,他的存在就是为了彰显光明本身。但那已经过去很久了。路西法死过一死,而后沐浴冥河之水重生,他不再是天国副君,如今是魔界的共主,黑都的帝王,此刻——也是那个人的死敌! “你终于还是来见我了。”那个人说。 路西法心里一阵悸动,这熟悉的声音每夜都在他的梦中萦绕,让他一分一秒都不敢忘记。现在再度听见,却只令他愤怒无比。 “带上你的军队撤走!”他低吼,“否则我将唤醒沉睡的龙王,连同其余八城的军队一起将你们赶回冥河对岸!” “我会离开的。”那个人道,“我只是想来见见你。” “滚回去!” 那个人没听他的——从来就没听过。他一直都我行我素,做事也从来不顾后果,难怪大家都说上帝创造诸天使时为了平衡制约,给了拉斐尔最高的智慧却没有给他强大的力量,给了那个家伙最强的力量却没给他脑子。这真是太正确了。如果路西法是他,现在会立刻回头,带着他的军队回天界去,当作他们从来没见过面,而这只是天界和魔界常年斗争中的一次小冲突而已。 但是那个人从不会如他所愿。 他展开三对洁白的羽翼,凌空而起,登上龙骸之丘,轻盈地落在路西法面前。路西法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孔,光阴岁月并未在对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们一起在最高天的漫步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 “别过来!”路西法举起手中长剑,直指那人胸口。 “你在害怕?”那人不但没后退,反而还前进了一步,眼看剑尖就要碰到他胸口垂落的一律红发了,“你害怕见到我吗?” “恰恰相反,”路西法咬牙切齿,“我每天都在祈祷,渴望能再见你一面……” 他握紧剑柄:“这样才能杀了你——米迦勒!” “你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那个人——如今的天国副君、神座之右、天界军团的总帅,米迦勒——露出的筋疲力尽的微笑,“我等了这么久……” “事到如今你还到这里还做什么?你以为我会回天界吗?” “我不认为你会这么做。” “而你也不能留在魔界。” “显然如此。” “那么你……” 米迦勒一只手搭上指着他胸口的剑刃,轻轻将其拨开:“只是想来见一见你。” 路西法没有说话,握剑的力道却松了许多。 “……我很想念你。”米迦勒移开长剑,又向前走了几步,来到路西法面前。数十万年来,他们第一次离得如此近。“一直都……”他小心翼翼地、生怕弄碎了什么的似的,抱住了路西法。 魔王陛下一动不动。 米迦勒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轻轻蹭了蹭:“路西法,我……” 他后半句话消失在了嗓子里,因为魔王的长剑贯穿了他的胸口。蓝色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当胸捅了一剑,还是被这个人…… “别叫……”路西法金色的双眸迸发出冷冽的光,“我的名字!” 长剑切割着血肉,撕裂了米迦勒的胸膛,浓稠的鲜血如喷泉般涌出,将白色的军服染成一片深红——就像他的发色一样,路西法有些目眩神迷地想。 他抽出长剑,带出一堆肉屑。他看也不看,便将剑扔到一旁,好像这只是件破铜烂铁,而不是无坚不摧的炼金魔剑一样。他伸出手,插进米迦勒胸前的伤口里,狠狠将其撕裂,露出被肌肉包裹的白森森的肋骨,然后找到了在胸腔里搏动跳跃的心脏。 “路……”米迦勒发出破碎的声音。身为上级天使,痛觉这种东西向来与他无缘,但是当路西法握住他的心脏时,他有生以来头一回有了痛彻心扉的感觉。 “这个东西……”路西法凝望着那颗跳动的器官,“本来应该是属于我的啊!” 黑色的魔息顺着魔王的手指流到鲜红的心脏上,形成一行又一行复杂神秘的符文,它们如一道道绳索缠住了心脏,将最黑暗的魔咒烙印在了上面。 米迦勒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至高天,神的御座前,一张棋盘,二人对弈。 “早就听闻我主在创造天地生灵时为了平衡力量,给每位天使都下了制约,譬如‘神之愈’拉斐尔拥有无边智慧,却没有强大的身体;与神同行的梅塔特罗必须同他的兄弟共分力量;而天界统帅米迦勒所向无敌,性格却有很大缺陷。那么请问我主,路西法的制约在哪里呢?” 棋盘对面,须发皆白的老人闻言一笑。 棋盘这边的人垂下了头。“看来传闻果然是真的。您创造了一对双子,却只给了他们一颗心脏。那颗心在米迦勒身上,所以路西法永远不会伤害他,不会背叛他。对吗?”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将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向前推动了一下。 “这是在向我宣战吗,我主?”棋盘这边的人说,“您的设想的确周到,然而您大概没料到,路西法会将自己的身体献祭吧?他放弃了您赐予的一切,投入冥河水中重获新生。他身上的制约已经解除,再也不需要那颗心脏了。” 老人敲了两下棋盘,像在催促对方。 “让我想一想下一步棋,我主。您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 5.棋盘(下) 米迦勒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浓郁的深红。他以为自己仍在战场上,深红的是魔界大地上流淌的血河。但是他却没有闻到那浓重的血腥味,也没有听见震天的喊杀声。他只嗅到一阵幽香,似乎是永有乡产的神秘香料,四周一片寂静,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之外什么也听不见。 他试图坐起来,胸前却一阵剧痛,这让他又倒了回去。他发现自己身下是柔软的床垫,头顶的深红原来是天鹅绒的床帘。他摸了摸胸口,那上面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除此之外他一丝不挂,就这么赤裸裸地躺在床上,连条被子都没有。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怎么会在这儿? 他记得自己在龙骸之丘上见到了路西法,然后……路西法似乎捅了他一剑?他挖出了他的心脏,对他下了什么魔咒?之后呢?之后他昏过去了?那天界军队怎么样了?撤军了吗?还是攻进了黑都? 就在他绞尽脑汁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一道幽深的暗影出现在了床前。 “你醒了。”一个阴郁的声音说。 米迦勒望向那道黑影:“路西法……?”说完,他的胸腔里一阵撕裂般的痛楚,这让他差点失态地尖叫出来。 “我说过了,别叫我的名字。”魔王陛下用金色的眼睛打量着他,“你没这个资格。” “那我该叫你什么?”米迦勒咧开嘴,“小路西?”接着胸口又是一阵剧痛。他知道这一定是路西法的魔咒在作祟,只要他稍微惹魔王不满,那魔咒就会让他痛不欲生。 “你对我做了什么?”他问。 “对你的心脏施下了咒缚。” 果然如此。“为什么要这样做?” 路西法没有回答,他伸出手,抚上米迦勒的胸膛。隔着一层绷带,米迦勒感觉到了魔王掌心的温度。真好。他心想。即使过了这么多年,路西法的手依旧这么温暖。 “其他人怎么样了?” “你指谁?”魔王心不在焉地问。他的手指攀上米迦勒的脖颈,在上面缓缓游移,不知道是在计算要害的位置,还是在进行什么暧昧的挑逗。 “天界军队。”米迦勒觉得口干舌燥。他想起来自己现在正一丝不挂,身体上那些微妙的变化全都被路西法看在眼底。 “撤回冥河对岸了,不过一直不肯打道回府。你手下那个小家伙,叫什么来着?森达尔冯?他还放话出来说如果不把你还回来,就挥师夷平黑都。”路西法弯起嘴角,“挺有志气,嗯?你教出来的?” “森达尔冯天生就是那个性格……”话还没说完,米迦勒的脖子便猛然被掐住。魔王的指甲陷入了他的皮肤里,力道之大简直像要把他掐死。 “别在我面前,”路西法皱起眉,“提其他男人!” 米迦勒快要窒息了。他抓住路西法的手腕,徒劳无功地想要把它扯开。路西法掐着他的脖子把他上半身拉起来,凑近,几乎要碰到对方的嘴唇了。但他保持了这个微小的距离,像在试探或是观察,接着他把米迦勒狠狠按进了柔软的枕头里。 “你跟他做过吗?”魔王冷冰冰地问。 米迦勒摔得七荤八素。“谁?” “森达尔冯。他那么关心你,你们是不是早就搞上了?” “没这回事!” “那拉斐尔呢?他一定有很多方法能取悦你吧。还有乌列,他是不是把你操得很爽?” “少胡说八道!” 路西法目光凶狠。“说谎。明明是这么淫荡的身体……”他松开掐着米迦勒脖子的手。大天使长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双腿之间的东西便被紧紧握住。那里已经抬头了。他下意识要夹紧双腿,却被路西法强硬地往两边拉开。 “路西法,我……”这个名字一说出口,胸腔里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痛苦,“我除了你……再也没有别的……” “我不听解释。”路西法脱下自己的衣服,漆黑的长袍褪去后露出优美矫健的身材,只是肌肤过于苍白,好似从未照射过太阳一般。 米迦勒盯着他的下身,那里也早已硬了起来。“还敢说我,你自己不也是……” “我天生就是这个性格。”路西法爬上床,拽着米迦勒的头发,把他按向自己身下,“看见你就忍不住想干你……给我好好含住。” 米迦勒扶着他的腰,张口含住他的性器。路西法往前一送,巨大的肉棒一直抵到了喉咙。 “唔……”米迦勒呜咽一声,想向后退,后脑却被魔王紧紧钳制住。他只能忍着异物入侵咽喉的不适感,努力挪动舌头,滑过粗大的茎身,舔舐上面隆起的筋脉。路西法眯着眼睛,很是享受大天使长的服务。他斜倚在床头,一边在米迦勒嘴里缓缓抽送自己的性器,一边握住对方的东西,有一下没一下地撸动起来。 仅仅是这样的刺激就让米迦勒兴奋不已。他们有多久没有像这样亲密了?自从路西法堕入深渊魔界,他们就再没见过面,在至高天的每一个夜晚他都孤枕难眠。如今他身在黑都魔宫的寝殿里,那个令他日思夜想的人就在面前,于是全身上下都像被点燃了火焰,烧得他欲望难耐。 他扶住路西法的腰身,开始主动地服务。魔王似乎惊讶于他的转变,于是放松了手上的钳制。米迦勒的舌头在龟头上打转,扫过那狭窄的铃口,接着一路向下,舔弄着粗大的茎身,然后含住底部的两个球体,像一个干渴的人吮吸泉水那样吸着它们。 “……够了!”路西法推开他。米迦勒躺在床上,红色的头发铺满了枕头。 路西法分开他的双腿,握住自己被舔得坚硬性器,对准米迦勒下身的穴口,狠狠捅了进去。米迦勒发出一声痛呼,那粗大的肉棒顶开紧密的内壁,像一条凶猛的蟒蛇,疯狂入侵他身上最私密的地方。那里已经很久没被开拓过了,这样被突然侵犯,还没有丝毫润滑,鲜血很快流了出来。 侵入到最深处之后,路西法开始快速抽送。每一次都整根抽住,再整根进入。鲜血混着内壁分泌出淫液被性器带了出来,染红了床单。鲜血很快凝固,让路西法抽插的动作滞涩起来。他闷哼一声,将米迦勒的双腿分开到最大程度,再次凶狠地捅了进去。血液无法止住,大量出血终于让他的动作顺畅起来。 米迦勒咬住嘴唇,下身传来一阵又一阵不适感,连同胸腔内的疼痛,让他如同在地狱之火中煎熬。下体被蹂躏得不成样子,血液和淫水混合在一起,早已分不清彼此,然而这样粗暴的对待竟能让他倍感兴奋。过电般的愉悦感在四肢百骸间流淌,他忍不住呻吟出声,尤其是在对方抽插的动作变得顺畅之后,他的快感更加强烈。身体被强行撑开,一直以来都空虚难耐的后穴被填得满满的,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东西的形状。 “路……路西法……” 魔王就着插入的状态,把米迦勒翻了过去,变成了从后面干的姿势。这样他的性器能进得更深,侵犯得更加彻底。他变换着角度冲刺,每一次都捅到最里面。他还记得米迦勒体内敏感的地方,从前他只要稍微撩拨那里,大天使长就能乖乖认输,顺从地向他张开双腿,任他玩弄。他试着摩擦那里,硕大的龟头在敏感处研磨,带着几分试探,几分恶意。果然,米迦勒的身体不住颤抖起来,下面软下去的阴茎又有些硬了。 “舒服吗?”路西法故意问。 “……”米迦勒抓着床单,咬牙不说。 路西法用力顶了几下,插得那红肿的小穴发出淫靡的水声。伴着这声音,他又问了一遍:“舒服吗?” “……舒服。” 路西法压到米迦勒背上,咬着他的耳朵,同时一只手越过他的身体,按住米迦勒缠着绷带的胸口──由于激烈的动作,那里的伤口裂开了,把绷带染得像身下的床单一样血红。 “这里疼吗?” “……疼!”米迦勒紧闭双眼。 “那就记住它。”路西法压低声音,“记住,你心里每疼一分,我都比你痛十倍!” 至高天,神的御座前,一张棋盘,二人对弈。 棋盘这边的人撂下棋子,表示认输。“还是我主技高一筹。和全知全能的您下棋还真是没有一点悬念,也没有一点意义。” 老人摊开双手,示意自己也很无奈。 “今天的棋局就到此为止吧。我得想想还有什么别的有意思的赌局。”说着,他站起身,摘下头上花哨的帽子,行了个夸张的礼节,“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试试能不能击败您吧。运气这东西不可能总不眷顾我。” 老人点点头,说出了对弈以来的第一句话:“我从不掷骰子,梅菲斯特。” END “啊,不愧是彼列大人的本子,虽然逆了我的CP,但是真美好啊,脸又大了一圈呢。不过米迦勒大人的性格似乎有些OOC?” “陛下喜欢这样的OOC。他高兴就行了。” “……说的也是。您要把这本子拿给陛下过目吗?” “当然。就当做是迟到的生日礼物吧。” “记得把米迦勒大人的名字用墨水涂掉。省得陛下见了烦心。” “谢谢您的提醒,莉莉丝夫人。” ****** 资料: 森达尔冯(Sandalphon):又译作“尚达奉”、“圣德芬”(“森达尔冯”这个译名出自由贵香织里的《天使禁猎区》,为什么使用这个译名原因见后)。森达尔冯原是以色列先知以利亚,曾乘着燃烧的战车被旋风送往天堂,便成了森达尔冯。在希伯来传统中,森达尔冯和梅塔特罗是一对孪生兄弟,犹太教神秘哲学认为森达尔冯是胚胎中决定婴儿性别的人。在本文设定里森达尔冯和梅塔特罗是一个身体中的双重人格,梅塔特罗温和开朗,森达尔冯则冷酷残暴,因此作者觉得“尚达奉”这个听起来好温油的名字根本不适合他嘛,于是就取了天禁中的译名(在天禁里森达尔冯是个十足的深井冰)。 梅塔特罗(Metatron):又译作“梅丹佐”、“米达伦”,在犹太教中被认为是上帝与人类的桥梁,有“小耶和华”之称。据说亚当的后代以诺与神同行三百年,之后被神召入天堂,就是梅塔特罗(“以诺”这个名字有教师的意思,而犹太律法认为梅塔特罗是一位老师,为升入天堂的孩童授课,因此这个说法颇为可信)。 以上资料出自《天使大全》,重庆出版社。 梅菲斯特和上帝打赌:歌德的《浮士德》一开头就是众天使正例行朝拜歌颂上帝,这时候恶魔梅菲斯特跳了出来和上帝打赌,并且同米迦勒、加百列和拉斐尔轮番打嘴仗。身为一介恶魔,梅菲斯特是怎么在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跑到天界来,还和上帝一副自来熟的样子?真是令人倍感疑惑啊!在歌德笔下,天界和魔界似乎不是死敌,而只是互为竞争对手的公司一样,后来甚至发生了抢夺客户(可怜的老浮士德)这种事。一旦接受了这样的设定,天界和魔界都瞬间萌起来了呢!梅菲斯特大概就是魔界公司的公关人员吧,厚着脸皮去竞争对手家串门什么的,还和对手的董事长聊天打屁,不谈工作的时候大家就是好基友,一谈工作就变成死对头了。路西法大概也是觉得在天界公司没什么发展前途,无法实现自己的人生抱负所以才会跳槽的吧,还带走了三分之一的员工另起炉灶……办公室战争真是好复杂呀。 6.治愈天使拉斐尔答患者问 Q:拉斐尔大人您好!听说人类被狗咬了会得狂犬病,那天使会不会也这样啊?我昨天被一头龙给咬了,会不会得狂龙病啊?(提问者:森达尔冯) A:那头龙得狂天使病的可能性比较大。 Q:自从参加过魔界MC2473回来之后,大家都说我长胖了,但是我称过体重,并没有长胖呀!难道是密度变小了?请问拉斐尔大人,天使身体的密度会变小吗?(提问者:加百列) A:去照照镜子是不是你的脸变大了。 Q:拉斐尔大人,我觉得我没救了!走在街上只要看见人,不管是男是女,我都想和他们上床,没人的时候看见动物我也想……一个人的时候我就不停地打飞机,现在已经肾虚了。请问拉斐尔大人我应该怎么办啊?一定要回答我啊拉斐尔大人!(提问者:阿撒兹勒) A:挥刀自宫。 Q:我想向拉斐尔大人咨询一下,最近有点想养宠物,但是拿不定主意是养龙还是养独角兽。您有什么建议吗?如果养龙的话,哪个品种的比较好呢?我听说银龙比较傲娇青铜龙比较温顺,拉斐尔大人觉得呢?(提问者:米迦勒) A:先把你自己养活再说吧。 Q:拉斐尔大人您好!最近和我男朋友那个什么的时候,他总是流血,我明明已经很小心很温柔了,他还是会受伤。他会不会觉得我不体贴,要和我分手?我应该怎么办?(提问者:罗弗寇) A:让他来医院治疗一下痔疮。 Q:拉斐尔大人,最近我和男朋友那个什么的时候,我总是流血,从前不这样的……他会不会因为这个和我分手?另外我到底得了什么病啊?是不是痔疮?(提问者:别西卜) A:……你们还是分手吧。 Q:听说人类发明了一种神奇的医术叫做针灸,我也想学一学,买了针和书回来,请问拉斐尔大人对针灸有研究吗?对初学者有什么建议呢?(提问者:红魔女) A:首先把针从你丈夫的胳膊上拔下来。 Q:我平时很注意膳食平衡,还定期检查身体,但是最近我的私人医生说我有些高血脂。高血脂一般不都是胖子会得的病吗?我明明很瘦啊!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我的高血脂呢?我们血族的医生太没用了,请拉斐尔大人帮帮我,谢谢!(提问者:该隐) A:告诉你的手下,不要再从麦当劳和肯德基抓人了。 Q:拉斐尔大人,我好喜欢你啊!我要向你告白!(提问者:匿名) A:出门左转去接待处领号码,然后到大厅排队,等叫到你就可以进来表白了。 Q:拉斐尔大人,为什么您这么矮呢?(提问者:因悖思) A:男人的伟大之处从来不在身高上。 ****** 资料: 拉斐尔:圣经中为数不多的几位被提及名字的天使之一,“拉斐尔”一名,意为“上帝的治愈”或“治愈的闪光之神”,该词源于占星术。他是治愈天使的支配者,因此常显以蛇形(这个说法的源头可能源自希腊神话中的阿斯克勒庇俄斯,他行医时手持一根拐杖,杖上缠着蛇,缠蛇的木杖也因此成为医院的标志之一,大家在救护车上常常可以看见这个记号,我国卫生部标志的中央也有缠蛇手杖)。他是四大存在天使之一,可治愈人类子嗣的各种疾病和创伤,也是守护天使之一。另有传说称,洪水过后拉斐尔为诺亚捎去了医药书,即《拉结尔之书》。此外,拉斐尔还被视作太阳摄政者(隔壁的乌列也有这个称号),是力天使的首领,亦属于主天使、智天使和能天使,是西方的守护天使,伊甸园生命树的守护神,六大忏悔天使之一,以及代表科学和知识的天使。拉斐尔、米迦勒和加百列被公认为是神御座前的三位大天使,歌德的《浮士德》中出现在神前的也是这三个家伙。在本文设定中拉斐尔拥有无上的智慧,但身体却永远只能是个正太,因为身高的缘故有些心理扭曲…… 资料出自《天使大全》,重庆出版社。 7.生了个蛋Ⅰ 黑都执政、鬼王别西卜被女妖沙漏的惊声尖叫从睡梦中惊醒。 女妖沙漏顾名思义是个沙漏,只不过里面倒插着一只尖啸女妖——一种叫声凄厉的小个子妖精。一旦沙漏里的沙子漏光,女妖就会尖叫起来,其声音足以唤醒童话里沉睡的公主。只有把沙漏倒过来,她才会停止尖叫。在人界,人们管这种定点报时装置叫“闹钟”。 别西卜睁开惺忪睡眼,恼火地去摸床头的沙漏,却不小心把它打翻了。沙漏骨碌碌滚到地上,女妖骂骂咧咧了几句,总算闭嘴了。 别西卜觉得浑身酸痛,好像驮着一头龙围着黑都跑了一百圈一样。每一块肌肉都在哀嚎,屁股还很痛。昨天罗弗寇来过夜了,两个人一直大战到银月初升,按照人界的时间算,就是清晨了。魔界没有白昼,永恒的夜空中只有一轮月亮,于是人们将月亮升到天空正中时称为正午,月落代表夜晚来临,月升则表示黎明时分。也就是说,他们做了整整一个晚上。做完之后,别西卜累得恍恍惚惚睡了过去,而罗弗寇肯定是趁他睡着的时候走人了——那个射完就跑的混蛋! “埃米亚斯!”别西卜大叫起来,“你在哪儿,埃米亚斯!” “尊贵的主人,埃米亚斯随时为您效劳。”别西卜的管家埃米亚斯——一具穿着管家正装、打着领结的骷髅——出现在床前,手里托着一只托盘,上面放着一杯柠檬水。别西卜抓起水杯一饮而尽,喉咙干涩疼痛总算缓解了一些。浪叫了一个晚上,能不疼吗。 “‘他’呢?”别西卜没好气地问。 “罗弗寇大人已经离开了,一个小时之前。”骷髅管家手上的水杯连同托盘一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白色丝绸衬衫,他将衬衫披在主人身上,“他说他会推迟今天早朝会议的时间,您可以好好休息。” “……有本事就别上我!”别西卜慢吞吞地穿上衬衫。他脖子上有一块红色的吻痕,胸口到腰腹也有星星点点的痕迹,大腿和臀部更是带着淤痕。在管家面前,别西卜没有任何害羞。埃米亚斯死了那么久,见多识广,对这些事情根本见怪不怪。 别西卜翻身下床。这时候,随着他的动作,一枚白色的、椭球行的东西从凌乱的被褥里滚到了地上,和沙漏撞在了一起。沙漏里的女妖吐了吐舌头。 “……这是什么?”别西卜盯着那个白色的东西。 管家用他毫无血肉的手指捧起它。那是一颗蛋,有成年人手掌大小,表面泛着珍珠色的光泽,布满深红色的冰裂纹,像一件精美的陶瓷艺术品。 “我想这是个蛋,主人。”管家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回答,仿佛生怕自己的声音把蛋给弄破了似的。 别西卜眼睛发直:“为什么我床上会有一颗蛋?” “呃……我猜……大概是您生的?” 别西卜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我生的?!”他尖叫起来,声音不亚于沙漏里的女妖,“你在开什么玩笑,埃米亚斯!你脸上那两个黑窟窿真的什么也看不见了吗!” 管家大人扭过骷髅脸:“您问我为什么您床上会有一枚蛋,我就说出了最有可能的推测,主人。” 别西卜扯开衬衫,指着自己的胸口:“告诉我这是什么,埃米亚斯?” “乳头,我的主人。” “没错,乳头!这说明我是个哺乳动物,而哺乳动物是不会生蛋的,你空洞的头盖骨听明白了吗!” 管家恭敬地说:“我觉得您的说法不准确,尊贵的主人。人界的生物划分标准不一定适用于魔界生物。您不是还有翅膀吗?就像鸟类一样。而鸟类是生蛋的。” 黑都执政、鬼王别西卜在自家博学多识的管家面前哑口无言。他看了看蛋,又看了看捧着蛋的管家,用干涩的声音道:“这不可能,埃米亚斯,这不可能是我……我生的蛋。” “我也不愿去相信,主人。但是一切皆有可能。” 别西卜的头上有一根青筋在跳动。他的血管都快爆开了。要是他胳膊上连着血压计,现在肯定已经爆表了。 “今天早饭吃什么?”他突然问。 骷髅管家不太理解主人的话题转变方向,只好老实回答:“燕麦面包,培根,草莓布丁和牛奶。” “我想加个煎蛋。”别西卜用眼神示意那枚蛋,“就用它来煎!” 管家惊得往后跳了一步,把蛋护在自己瘦骨嶙峋的胸膛前:“这怎么可以,主人!如果它真是您生的,那它就是未来的少爷或者小姐了!身为您的管家,我有责任保护它的安全!” “少废话,把蛋给我!” “埃米亚斯不能看着您铸成大错,主人!” “我说了它不是我生的!” “万一它是呢主人!” “它!不!是!” “请冷静主人!您需要和罗弗寇大人谈谈,如果蛋是您生的,那么他就是蛋的……” “闭嘴!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您不要这么急着销毁证据嘛!这应该是件大喜事啊!” “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能明白!它不是我生的!不!是!” 清晨,黑都执政的府邸里上演了这样一幕:衣冠楚楚的骷髅管家抱着一颗蛋四处逃窜,而他的主人只穿着一件衬衫在后面气势汹汹地追逐。一个小时之后,由于精神生活空虚所以格外热爱八卦的黑都人民都知道了这样一则消息:“鬼王别西卜大人生了个蛋。” ****** 小剧场:治愈天使拉斐尔答患者问 Q:请问拉斐尔大人,堕天使会生蛋吗?(提问者:别西卜) A:至今没有先例,不过万事皆有可能。如果是你生,大概……是可以的?(噗) Q:你笑了!我看见你笑了,死拉斐尔!(提问者:别西卜) A:灌水可耻,请把留言板空间留给更多需要咨询的患者,谢谢合作。 8.生了个蛋Ⅱ “愤怒的”萨麦尔走进议事堂,诸位重臣领主已经在圆桌边就坐,他算是来得迟的。阿撒兹勒和彼列之间空着一个位子,就是留给他的。 “哟,大家早呀!”他欢快地从一众同僚背后走过,来到属于自己的座位上。今天早上他就听自家喜欢八卦的侍女说了一则在黑都大街小巷疯传的消息。同僚们约莫也听说了,否则议事堂中的气氛不会这么古怪,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大家头顶流淌。 萨麦尔的招呼没有得到回应,大家都盯着桌面,假装自己是蜡像。他心里有些失落,不过一向大大咧咧的他很快就把这小小的尴尬抛在了脑后。他找到更有趣的事情做了。 “嘿,别西卜,”他转向黑都执政,“听说你生了蛋?” 话一出口,议事堂内的温度便陡然降低到冰点之下。对面的梅菲斯特拼命对他挤眼睛,失意他快点闭嘴,但萨麦尔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意思。“怎么了梅菲斯特,你眼睛痒吗?” 梅菲斯特痛苦地捂住脸。 别西卜脸色铁青,他对面的罗弗寇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面色冷峻,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大家都怎么了?”搞不清状况的萨麦尔继续火上浇油,“不就是个蛋吗?别西卜你可真不错,今后你就能自给自足了,再也不用担心没蛋吃。”说完他“桀桀桀桀”的笑了起来。 别西卜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旁边的玛门向梅菲斯特使了个眼色,两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要是别西卜突然发难,和萨麦尔掐起架来,他们俩就立刻按住别西卜,阻止灾难发生。要知道,别西卜的法术在黑都仅次于路西法陛下,要是他突然想不开召唤了一颗陨石什么的……梅菲斯特才不想为没大脑的萨麦尔陪葬呢! 就在战争一触即发的时候,一名小恶魔跌跌撞撞跑进了议事堂:“路……路西法陛下驾到!” 梅菲斯特舒了口气。只要陛下在,他就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了。但是陛下跑到议事堂来干什么?他一向不参加早朝会议,这些事情都是交给诸位大臣来做的。 众人同时起立,右手按在左胸口,向疾步走来的魔王陛下鞠躬行礼。陛下浅浅一挥手,算是回礼。别西卜把自己的座位让了出来,请陛下就坐。而他旁边的罗弗寇也站了起来。他的位置与别西卜相对,现在陛下坐在那儿,他当然不能也不敢僭越。 路西法陛下落座之后,比了个手势,众人这才坐下。 “今早我听说了一些事。”魔王用金色的眼睛瞄了瞄站在他左手边的别西卜,“所以特地赶来参加早朝会议。”他又看了看右手边的罗弗寇,“我听说别西卜你生了一个……噢,敌基督啊,这是什么?”他弯下腰,从圆桌下面拎起一只柳条篮子,篮子里垫着柔软的红色天鹅绒,上面放着一枚白色的蛋。 “……”路西法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他不愧是魔界之王,地狱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冷静自若地把篮子放在了桌上。“这就是你生的那个蛋吗,别西卜?” 别西卜一副想死的表情。“这……不是我生的!”他咬牙切齿地说。 “不要这样说,别西卜我的朋友,男人要勇于承担责任。”说这话的时候,路西法的眼睛盯着罗弗寇。 “您也说了,臣是……男人!男人怎么可能会……生蛋!”别西卜浑身都在发抖。 路西法摸了摸那颗洁白光莹的蛋:“你看看,别西卜,你是堕天使,而罗弗寇是高阶恶魔,比起这种天差地别来,性别差异真的不算什么。” 篮子里的蛋突然摇晃了一下,好像在附议魔王陛下的说法一样。“你看,蛋也同意呢。” 别西卜胸口一痛,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吾王,”一直在沉默的罗弗寇忽然开口,“倘若这枚蛋真的是……真的是臣和别西卜……嗯,那什么的,臣愿意负起责任。” 路西法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但是,”陛下最讨厌的“但是”出现了!“但是臣并不觉得蛋是别西卜……呃……生的。先不说堕天使生蛋是有多么违背常识,昨晚……昨晚臣在别西卜那里过夜,直到清晨才离开,而之后不到一个小时,蛋就出现了,在一个小时之内生出一个蛋,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路西法托着腮:“唔……如果蛋不是别西卜生的,那么就应该是别人趁你们不注意时把蛋放在床上的了?” 别西卜松了口气,还是伟大的陛下比较正常理智,他心想。“没错,吾王,一定是在罗弗寇离开到我醒来的那段时间内,有人偷偷地……” “但是谁能做到这一点呢?”路西法语调困惑,“能够躲过你府邸的重重守卫,在不惊醒你的条件下放下一颗蛋,再悄无声息地逃走?”他转向别西卜,眼睛里像写了“比起那个来,我更相信蛋是你生的”这一行字似的。 别西卜又想吐血了。 “哼!说了那么多,不就是想为罗弗寇洗白吗!”一个尖锐女声响了起来。说话的是拉哈伯,司掌“背叛”的堕天使。她盛气凌人地望向黑都宰相,“你瞧瞧你,推三阻四的,不就是不想负责吗!你这样的臭男人,老娘见多了!哼,男人!都是一丘之貉!” “拉哈伯,你别信口雌黄!”罗弗寇低吼,“我只不过想确认蛋是不是我和别西卜生的而已!” “怎么,不是你,难道还能是别人?”拉哈伯笑道,“难道你就这么信不过别西卜?还是说是你自己心虚?” “拉哈伯,你……!” “都别吵啦……”路西法无奈地出来打圆场,却收效甚微。拉哈伯很快找到了一个盟友,同为女性的沙利叶,“沙利叶,你说是不是?这些臭男人就知道自己快活,玩完就走,哪里能想到我们的感受?!” 沙利叶头上冷汗直冒:“呃,拉哈伯……别西卜也是男人啊……” 她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了拉哈伯和罗弗寇争吵声中。其余恶魔也纷纷开始发表自己的见解,神圣的议事堂里乱得像市集。 路西法在喧闹吵嚷中揉了揉太阳穴。太混乱了。他无力地想。早知道我就不该来蹚浑水。 “都住口!”他猛地一拍桌子。篮子里的蛋震了震,差点儿掉出来,路西法又温柔地把它推回去。不管怎样,孩子是无辜的。陛下想。 众人安静了下来。罗弗寇和拉哈伯争得面红耳赤,碍于魔王陛下的面子,不得不暂时停止争吵,但彼此之间仍在用眼神交锋。 “吾王,不如这样如何?”梅菲斯特开口,“我们现在争论再多也没用,等蛋孵出来,一切不就见分晓了吗?要是孵出来一个小天使或者一个小恶魔或者一个小天使和小恶魔的混合体,那八成就是……呃,别西卜和罗弗寇的……孩子了吧?如果孵出个别的玩意儿,那肯定就是有人恶作剧,把蛋放在别西卜床上戏弄他的,不是吗?” 路西法点点头:“梅菲斯特卿的建议甚得吾意,不如就这样吧?”他摸了摸洁白光滑的蛋。蛋在篮子里滚了滚,仿佛在说它也赞成。 既然魔王陛下都发话了,臣子们没用不遵从的道理。众人纷纷点头,“吾王圣明。”“吾王所言甚是。”“就依吾王所言吧。”别西卜也只得不情不愿地同意,虽然同意的方向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偏差。 “这样不就好了,大家和和气气的,为什么非要吵架呢?把蛋都吓到了。”路西法拍了拍蛋。 ——咔嚓。 一声脆响从路西法手底传来。他触电般地缩回手。蛋壳上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纹,从他方才摸的地方一直延伸到底部。 “呃,别西卜,真的不是我把你的蛋摸裂的。”路西法咽了口口水,辩解道,“我想,它这是要孵化了。” “吾王,臣说了许多遍,这不是臣的蛋。”别西卜绝望地说。 ——咔嚓。 又一道裂缝出现。 资料: 萨麦尔:代表七宗罪中“愤怒”的堕天使,《启示录》中“从天而降的十二翼大蛇”,也有人说他就是伊甸园中引诱夏娃吃智慧果的那条蛇。本文设定里,他是个没头脑的笨蛋,本体是一条巨大的红龙。 玛门:上帝之敌。玛门一词源自福音书中耶稣基督的圣语:“一个人不能侍奉两个主。不是恨这个爱那个,就是重这个轻那个。你们不能既侍奉神,又侍奉玛门。”弥尔顿在《失乐园》中将玛门描述为一个头永远朝下、眼睛凝视金石路面的贪婪堕天使。他代表七宗罪中的“贪婪”。本文设定里玛门有收藏癖,他放置收藏品的宝库堪比哆啦A梦的口袋,可以在那里找到任何想要的东西。 拉哈伯:或作喇合,原始的混沌之海的支配者,希伯来文“Rahab”意即广大,骄傲的意思。“以赛亚书”有提及其名,“诗篇”中即用作“埃及”的代名词。本文中的拉哈伯是魔界诸领主之一,一位盛气凌人的女王。 沙利叶:据《以诺书》称,沙利叶是上帝创世时的七大天使之一,这个名字意味“上帝的命令”,他负责制裁亵渎上帝神训的天使。一些人将他视为神圣天使,但另一些人认为他是荣光不在的堕落天使。马尔科姆·戈德温在《天使:濒危物种》一书中称,沙利叶乃死亡天使,是前去西奈山取摩西灵魂的天使。沙利叶的原型与埃及的月亮女神巴斯特有关,因此在本文中,将沙利叶设定为女性,是掌握魔法和月相的堕天使,性格温油的妹子。 9.生了个蛋Ⅲ 咔嚓。 咔嚓。 咔嚓。 蛋的顶端被啄出一个小洞,一个小小的、三角形的脑袋从洞里费力地钻了出来,接着是细长的颈子,两只小爪子笨拙地拨弄着蛋壳,把洞扩大,然后一双覆着鼓膜的翅膀伸了出来。蛋倒了下来,变成横躺的样子,小东西百般努力,终于从破碎的蛋壳里爬了出来。它身上覆盖着黑色的鳞片,因为刚刚出生,鳞片还是软软的。 路西法陛下盯着这个从蛋里孵出来的小东西,一言不发。沉默的陛下恐怖极了,在场的恶魔们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是黑色的小东西却不知道陛下瞪视的可怕之处,挥舞着四只爪子在篮子里的天鹅绒上爬来爬去,它的眼睛还没睁开呢。 梅菲斯特凑过来,饶有兴味地研究着小东西的外表构造:“这是什么?长翅膀的蜥蜴?” “我推测……这应该是条龙,梅菲斯特卿。”路西法看着小东西从篮子边缘滚了下来,在光滑的百枯木桌面上直打滑,“黑龙的幼崽,大概?” 此言一出,所有人(除了别西卜)都在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为什么堕天使和高阶恶魔杂交会生出一条龙?如果能生出龙来,那父母一方至少应该是龙吧?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转向了在场的唯一一个本体是龙的家伙。 “你、你们为什么都盯着我看!”萨麦尔很紧张。下一秒钟,他就被罗弗寇揍飞了。路西法看见萨麦尔像个破口袋一样划着抛物线飞出议事堂大门,落地的时候掀起一阵灰尘。 “你这个混账,都对别西卜做了什么!” 罗弗寇怒吼着追了出去,揪起萨麦尔的衣领,朝着他的脸便是一拳。萨麦尔莫名其妙就挨了打,心中的怒火一下就燎了起来。他抓住罗弗寇的手腕一掰,后者吃痛松手,他趁机跃起,屈起膝盖踢中罗弗寇的肚子。 “你发什么疯!”萨麦尔发怒了,“管不住自己老婆也别找别人撒气!” “今天我就要杀了你!” 两人在庭院里你来我往打了起来。其余恶魔有一半都冲到庭院里劝架,另一半则围拢在路西法身边,像观赏魔界一级保护动物一样争相竞睹小黑龙。 “原来龙类一出生的时候这么小啊。”路西法好奇地戳了戳小黑龙的脑袋,后者张开嘴咬住魔王的手指。它的牙还没长全,咬起人来一点儿也不疼,反而痒痒的。路西法就这么逗着小黑龙,完全把打得不可开交、眼看就要毁了议事堂的那两个家伙忘在了脑后。 那一边,萨麦尔抹了把嘴角的鲜血,双眼泛着红光,这是他即将化出本体的标志。“妈的,罗弗寇你可看好,老子是红龙,你老婆生的那个小杂种是黑的!别随便玷污老子的清白!” 这一边,路西法把小黑龙逗得满桌子乱跑。“是啊,为什么是黑的呢?”他看向别西卜,“基因变异?” 别西卜已经完全不想理会这混乱的状况了。他有气无力地说:“所以说它根本不是臣生的。这显然是个龙蛋好吗。” “我现在开始有点相信它不是你生的了,别西卜我的朋友。” “什么有点!您应该确信!确信!” 梅菲斯特也伸手戳了一下小黑龙的肚皮,软软的,像块棉花糖。“应该起个名字,吾王。既然它是您孵出来……咳,臣是说,它蒙您的圣恩泽陂而诞生,您不如赐个名字给它?” “唔……”路西法想了两秒钟,“那就叫齐格弗里德好了。众卿以为如何?” 众人纷纷称是,大合唱般道:“吾王圣明!” 庭院里血沫横飞,议事堂中其乐融融。众恶魔轮流调戏了小黑龙一遍,最后把它送回路西法面前。路西法摸了摸小东西的翅膀。就在这时,它睁开了眼睛,看着它第一个见到的生物——魔王路西法陛下——用犹如孩童般稚嫩的声音喊道: “妈妈!” 一片沉寂。 路西法的手僵住了。“它刚刚……是不是说了一个奇怪的名词?” 无人回应。 小黑龙摇晃着脑袋,自告奋勇地回答:“妈妈!” 路西法拍案而起,拔出腰间魔剑,澎湃魔力汹涌而出,直冲天际!“别西卜,罗弗寇,莫要惊慌,我这就替天行道斩了这条妖龙!” “陛下!冷静啊陛下!” 资料: 齐格弗里德:德国民间传说中的屠龙英雄,瓦格纳曾以描写齐格弗里德悲剧生涯的叙事诗《尼伯龙根之歌》改编了歌剧,就是著名的《尼伯龙根的指环》。在民间传说里,齐格弗里德历尽千辛万苦杀死了魔龙法夫纳(Fefnir),魔龙的鲜血喷到了齐格弗里德身上,让他变得刀枪不入,所以他被称作“不死的齐格弗里德”。但当时有一片树叶沾在他背上,那里没有碰到血,因此后来齐格弗里德被部下背叛,这个唯一的弱点夺走了他的生命。 10.生了个蛋Ⅳ “陛下!陛下请冷静!” 梅菲斯特、阿撒兹勒和巴贝雷特一拥而上,一人抓住路西法左手,一人抓住右手,一人夺走他手里的魔剑,安度西亚斯则把像只小狗一样摇头摆尾的小黑龙一把塞回篮子里。玛门快速布下一个结界,防止魔王一怒之下把他们全炸死。 “陛下息怒!它是个爬虫类!爬虫类都没脑子的!睁开眼睛第一个看见谁就管谁叫妈妈!陛下您体谅一下爬虫类啊!” 外面传来萨麦尔的怒吼:“你才是爬虫类!你才没脑子!” 小黑龙发出一声尖叫,在篮子里挣扎起来,安度西亚斯快按不住它了。 “想个办法!”他对黑都执政、鬼王别西卜大叫,随即便后悔了,因为黑都执政正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好像灵魂早已经不在这个次元了一样。而魔界宰相正在外面和半龙化的萨麦尔互殴,大有你死我活的架势。 场面已经接近失控了。这全部都是因为一个来历不明的蛋的错。安度西亚斯绝望地想。 这时候拉哈伯跳到了桌子上,用七厘米的高跟鞋狠狠一跺桌子:“都他妈给老娘别慌!梅菲斯特、阿撒兹勒、巴贝雷特,你们先护送陛下回寝宫!” “明白!”玛门召唤出一个通往魔宫的任意门,三名恶魔架起盛怒的陛下,连拖带拽把他弄进了门里。 “茵陈、利未安森,你们去阻止外面两个白痴!沙利叶,你传陛下谕令,调动黑龙骑士团,防止他们再打起来!” “遵命!”茵陈和利未安森跑进庭院里,开始暴力劝架。沙利叶捡起路西法掉在地上的魔剑,权当陛下的信物,展开翅膀,飞往黑龙骑士团驻地。 “安度西亚斯,回家找你老婆!” “……啊?”安度西亚斯一愣,“我什么都没干!为什么要回家找老婆!” 拉哈伯又一跺脚,以坚硬闻名魔界的百枯木的桌面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凹痕。安度西亚斯缩起脖子。 “废话!你老婆知道怎么管小孩!让她搞定这个小崽子!” 一个小时之后,魔宫寝殿。路西法把自己埋在一堆柔软的靠垫里,努力无视挤进他卧室的一帮臣下。别西卜还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不知道是真的受刺激过大还是装出来的。罗弗寇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一只手打了石膏,正吊在胸前。(萨麦尔比他好不到哪儿去,他暂时得和轮椅共度一段时间了。)彼列、拉哈伯、玛门等人垂手侍立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安度西亚斯的夫人红魔女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小黑龙,不停用脸颊蹭着它的脑袋。“哎呀,多可爱的龙宝宝!要是我们家因悖思有它一半可爱就好了!” 小黑龙叫了一声,把头埋进红魔女丰满的胸部里。安度西亚斯闷哼一声,心想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色胆包天,长大还得了!必须把它扼杀在摇篮里! 而他夫人则与他正好相反,对小家伙宠到不行。因悖思现在正在为祸人间,妈妈红魔女提前进入空巢期,整天不是哀声叹气就是揍丈夫出气,现在总算有一个突破口能宣泄她过剩的母爱了。 “小宝宝,你叫什么名字呀?”红魔女嗲声嗲气地问。 小黑龙摇着尾巴:“齐格弗里德。” “哎呀,真聪明!来,给你个糖糖吃。”红魔女拿起一块软糖,送到小黑龙嘴边。小黑龙看了它一眼,厌恶地扭过头。 “怎么?不喜欢吃糖?那咱们吃点儿别的……” “我要妈妈!”小黑龙撒娇地望向路西法。魔王陛下扭过头:“别叫我妈妈!我不是你妈妈!” 小黑龙呜咽了一声,眼睛立刻湿润了。它无助地看向红魔女:“妈妈不要我了……” 红魔女怜爱地抚摸它:“别哭别哭,你妈妈还没结婚就有小孩了,心理上不能接受而已。其实他很爱你。” 路西法默默捏碎了一个金酒杯。“我不是它妈妈!”他恨恨道,“红魔女,让它别叫我妈妈!” 红魔女想了一会儿。“齐格弗里德,陛下说的对。他是魔界之王,黑都之主,叫他‘妈妈’实在是太僭越太失礼了,你应该……”小黑龙被她忽悠得连连点头。 路西法感激地想:红魔女不愧是德拉穆宁学院毕业的高材生,知书达礼,秀外慧中…… “……你应该称呼他为‘母亲大人’。” 又一个酒杯被捏碎了。 “红魔女,你……” 红魔女恍若未闻,抱着小黑龙转向痴呆状的别西卜:“这是你的‘父亲大人’。” “什么是父亲?”齐格弗里德问。 “父亲就是给你吃、给你玩、疼你爱你的人。”红魔女解释道。 小黑龙立刻冲别西卜摇起尾巴:“父亲大人!” 别西卜想死的心都有了。 侍立一旁的彼列偏过头,对身边的拉哈伯低声耳语:“我突然觉得很不高兴,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拉哈伯说:“是不是有种CP被拆了的感觉?” “啊,没错,就是这种感觉。你真是太睿智了,拉哈伯吾友。” “下届MC出个陛下和别西卜的本吧,肯定火。” “好主意,拉哈伯吾友。连梗都是现成的,还是生子梗呢。可惜齐格弗里德尚且年幼,否则父子什么的也挺带感的……” “天界的棒棒们哭去吧!陛下和‘那位连名字也不能提的大人’已经是过去式了!” “我有预感,再过个七八十年,等齐格弗里德那小崽子长大了,MC的CP排名将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就在两人窃窃私语商讨新本细节的时候,一名小恶魔风一般冲进寝殿。 “吾王!有人求见!” 路西法恼火地说:“别西卜,去!” 虽然已经深陷绝望,但别西卜还是本能地遵从了魔王陛下的命令。他机械地跟随传令小恶魔走出寝殿,手脚僵硬,行动迟缓,好像灵魂早已离开了躯壳一般。众恶魔目送他离去的背影,心中顿生凄凉之感…… 几分钟之后,别西卜连滚带爬地回来了。 “吾王!我们终于可以解脱了!”他欣喜若狂,热泪盈眶。 时间倒回几分钟之前。 别西卜走出宫殿,站在殿前的台阶上。台阶下面就是那位求见魔王的客人。那是个少年,外表大约是人类十五六岁的样子,身着漆黑的重铠甲,背上背着一柄比他身高还高的重剑。他皮肤苍白,头发乌黑,眼睛是爬虫类一样的琥珀色,瞳孔则是缝隙状的。 “你是什么人?为何求见陛下?”别西卜问。 “我叫盖欧鸠斯。我来找我弟弟。”少年回答。 “你弟弟?”别西卜皱起眉,“你找错地方了,这里没有你弟弟。” “不,他就在这里,我能感觉出来。”少年举起套着铁甲的手,比了个成年人手掌的大小,“他大概这么大,黑色的,有一对翅膀,呃,也许有两对?我不太清楚,他离家的时候还是枚蛋呢,不过现在差不多应该已经孵化了……” 资料: 盖欧鸠斯:十三世纪多明我会的雅各·德·沃拉吉尼所着之《黄金传说》中记载的圣人,是一位屠龙英雄,被称为“圣盖欧鸠斯”,在英语里的发音是“圣乔治”。本文中龙族们喜欢给自己的孩子起屠龙英雄的名字,这大概是为了表达对人类滥杀珍惜野生动物的不满。 11.生了个蛋Ⅴ 觐见魔王不允许携带武器,因此盖欧鸠斯把背后的重剑交给了侍从。侍从接过剑后直接趴地上了,最后不得不又叫来两个人才勉强能搬动这件巨型兵器。而盖欧鸠斯用一只手就能轻松挥舞重剑。以他的膂力,就算不带武器,也一样杀伤力强大。 “拿好了,那是我母亲的牙齿。”盖欧鸠斯对侍从说。侍从诚惶诚恐地点头。 魔王陛下破格在晨辉殿接见了他。这里平时只在举行重要仪式和国宴时才会使用,但是殷勤的魔王陛下召集群臣,给了这个陌生少年最高的礼遇,似乎恨不得再办一场宴会为他接风洗尘。 少年向魔王陛下微微鞠了一躬,就算是行礼了。这个粗糙的礼节惹来了许多不满的眼神,少年却安之若素。“在下是盖欧鸠斯,龙骸之渊的领主尼德黑格之子。奉母亲的命令,前来迎回走失的弟弟。” “你是尼德黑格的儿子?”路西法略略有些吃惊。尼德黑格是自混沌中诞生的黑龙,年岁甚至比他还大。它盘踞在堆满巨龙骸骨、流淌着龙族血液的“龙骸之渊”,于彼处长眠,每万年方才醒来一次。 “尼德黑格的儿子竟然会走失……真是桩奇闻。”路西法还想加上一句“不仅如此还跑到别西卜床上去了”,但他思考了片刻,最后没有说。 “这是个复杂的故事,陛下。”盖欧鸠斯道,“要从大约七百年前说起……” 七百年前,尼德黑格从长眠中苏醒,它在龙骸之渊沉静无波的水面上盘旋,最终落在由龙的肋骨搭成的巢穴中。它在那儿生下了一枚蛋。之后,它又陷入了长眠。它用长长的尾巴盘住蛋,还布下了强力的结界,防止不法之徒闯进它的巢穴里偷走它的孩子。 龙类早慧,早在尚未孵化的之后,蛋里的小生命就拥有了自我意识。七百年之后,它觉得一直待在一个地方很无聊,于是试着自己动了起来。它滚出了尼德黑格尾巴盘成的圈,滚出了强力的结界(尼德黑格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威胁来自内部),成为一枚滚动的蛋,越滚越远…… 它滚出龙骸之渊,滚上龙骸之丘,滚过魔界苍莽的平原,滚进黑都高大的阴影下。 它滚啊滚,不知不觉滚进了一座华美的宅邸。它“看”见一个男人匆匆忙忙地穿好衣服,他背后的床上,另一个男人正在熟睡。蛋觉得他和母亲很像,母亲也总是天天这么沉睡着。于是前一个人离开之后,蛋滚进了屋子里,滚上了床…… “……之后发生的事情想必陛下都清楚了。”盖欧鸠斯说。 路西法一言不发地瞪着他。堂下众臣一见那眼神,立刻惊恐得浑身僵硬,更有甚者四肢抽搐,眼看就要昏厥过去了。但是盖欧鸠斯不知道魔王陛下瞪视的恐怖之处,竟然毫无知觉。 “呃,你不觉得……”路西法缓缓开口,“你所说的那些……假想的成分太多了吗?” “嗯。在‘成为一枚滚动的蛋’之后的部分都是我想象的。”盖欧鸠斯坦然承认,“不过不论过程如何,开头和结尾都是一样的。有什么分别吗?” 路西法将恐怖的瞪视转向黑都执政,“与其让我相信一个蛋能滚过半个魔界来到别西卜床上,我宁可相信那是他生的。” “吾王!”别西卜瞪回去。 盖欧鸠斯打断了他们的视线交流:“就算您这么说,也无法改变那是我弟弟的事实。现在我要把它带走了,这段时间它给陛下和诸位大人们带来不少麻烦,我代替母亲向诸位致歉……”说着,他向抱着小黑龙的红魔女走去。 小黑龙把脑袋埋在红魔女怀里,尾巴垂在外面,一甩一甩,像只把头埋在地里的鸵鸟。 红魔女捏了捏它柔嫩的翅膀:“去吧,齐格弗里德,你哥哥来接你了。” “他才不是我哥哥!”小黑龙叫了起来,“我不要跟他走!” 盖欧鸠斯伸出一只手,抓住小黑龙的翅膀把它从红魔女怀里拽了出来。看见自己精心呵护的龙宝宝被这么虐待,红魔女的心都要碎了。 “齐格弗里德?”盖欧鸠斯看着手里的小黑龙,好像那不是他弟弟而是只待宰的鸡一样,“你们给它起了名字?” “呃……是陛下起的。” “是个好名字。”盖欧鸠斯朝路西法的王座深鞠了一躬。直到这时候他才表现出对魔界之王的敬意来。 “我要妈妈!”小黑龙拼命挣扎,扭动脖子想去咬他的手,可惜它的牙还没长全,盖欧鸠斯手上又套着铁甲,小黑龙无计可施,只能徒劳无功地瞎扑腾。 “要是尼德黑格听见了,非气得把你塞回肚子里不可。”盖欧鸠斯说。 “其实那样也不错。”别西卜咕哝了一句。 “再见,顺便替我向尼德黑格问好。”路西法高风亮节地一挥手,完全无视了小黑龙“妈妈不要我了”的哭声。 盖欧鸠斯的身形蓦然化为一团黑色雾气,从众人眼前一闪而过,大殿门口的侍从还没反应过来,手里捧着的重剑已经被黑雾卷走了。 黑雾腾空而起,窜上宫殿上空,一双翅膀从雾团中伸出,竟然遮蔽了空中的银月。接着,巨大的龙形显露了出来,先是长着一双长角的头颅,接着是生着棘刺的长颈,尖锐的利爪(其中一只爪子上抓着瑟瑟发抖的齐格弗里德),覆盖着漆黑鳞片的躯体,最后是粗壮的尾巴。它在黑都大地上投下了巨大的阴影,像一团压城的黑云般飞向远方。 黑都执政、鬼王别西卜坐在马车里,心情愉悦无比。终于摆脱了不请自来的小黑龙,他简直要欢呼了。他把那些在背后偷偷说自己生蛋的家伙的名字都记下来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报复他们。 他听见有人在敲车门,于是烦躁地把门按紧了一些,对驾车的魔偶车夫说:“回家,快点!” “罗弗寇大人在敲门。”车夫说。 “别管他!走!” “砰”的一声,车门被人扯下来了。一只手打着石膏的罗弗寇钻进马车里,坐到别西卜对面。 “回家。”他对车夫说。 别西卜瞪着他:“滚下去。” “你这是什么反应,我为你受伤了,你却要赶我走?” “把‘为你’两个字去掉。可不是我指使你去跟萨麦尔打架的。还有你怎么会觉得我和萨麦尔上过床呢?他是我会喜欢的类型吗?” 罗弗寇尴尬地咳了两声。“呃……我以为他强迫你……或者迷奸什么的……” “强迫?迷奸?我?鬼王别西卜?”黑都执政怒极反笑。 “好吧。”罗弗寇叹息,“凡是牵扯到你的事情我都没办法冷静思考。这个理由你还满意吗?” 一阵冷风灌进车厢。别西卜扭过头:“记得赔我的马车。冷死了!” 罗弗寇用完好的那只手抱住他,把他搂进怀里。“那这样呢?还冷吗?” “……就算这样……马车也还是要赔!” 这一天晚上。 “真是混乱的一天呀,诺菲士。”魔王路西法陛下一边走进寝宫,一边对他的秘卫诺菲士·撒由说。 “正是,吾王。”戴着骷髅面具的诺菲士·撒由道。 “应该加强黑都周围的守卫。一个蛋滚进来了竟然没有人发现,真是太懈怠了!” “臣这就吩咐下去,吾王。” “还有,盯紧别西卜,我可不喜欢他做出什么打击报复的事来。” “臣记住了。” “去休息吧诺菲士,我也要……”路西法走到自己的寝床前,掀开被子,一个黑色的小脑袋探了出来。 魔王陛下的手僵住了。 “母亲大人!”小黑龙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像只小狗一样摇头摆尾,“母亲大人!我回来了!” 魔王陛下用被子死死盖住它,转向诺菲士。“这家伙怎么进来的!守卫太懈怠了!” 诺菲士垂下头:“臣有罪,臣会反省的。” “现在说这个已经迟了!” “吾王,枕头上有一封信。” 魔王陛下亲启: 今日舍弟一事,多有劳烦,鄙人不胜惶恐,感激之情,难以言表。然舍弟返家之后,苦恼不止,言道陛下,思念拳拳。鄙人及母亲及诸兄弟,爱弟心切,左思右想,只得出此下策,将舍弟送返帝都。陛下魔界之主,万民之父,胸襟宽广,仁爱非常。舍弟年幼无知,谨托付陛下。叨扰之处,维望雅涵。 盖欧鸠斯敬上 路西法默默地把信撕成了碎片。 小黑龙锲而不舍地从被子底下钻了出来。“我要母亲大人!”它满床乱跑,“还要父亲大人!还要漂亮阿姨!” “诺菲士,给我传召红魔女夫妇和鬼王别西卜!” 12.生蛋篇小剧场 小剧场1 “拉斐尔!拉斐尔!” “干嘛?……米迦勒,我告诉过你多少遍了,你是天国副君、神之王子,要矜持,要有威仪,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呢?天天这么没大没小地嚷嚷,像什么话!” “呃,我错了。好吧。咳咳……拉斐尔卿,我有件事要请教您。” “愿意为您效劳,米迦勒殿下。” “听说魔王路西法养了条黑龙。” “那又如何,殿下?” “我也想养!我可以养吗?养什么龙好呀我觉得银龙不错耶……” “滚!” 小剧场2 “拉斐尔……” “有何贵干,米迦勒殿下?” “听说魔王路西法把那条黑龙收为养子了……” “主啊,魔界战力又增加了!记下来记下来,得找找对付龙类的方法……” “拉斐尔……” “我正在查龙族资料呢,别烦我!” “你说那条黑龙会不会是路西法亲生的啊?” “……那黑龙的母亲是尼德黑格,米迦勒。” “你说路西法跟尼德黑格会不会……嗯……有可能吗?” “……体型差异太大了好吗。路西法要是真敢这么干肯定会被压成堕天使饼的,嗯,要是那样我们天界倒也省心了。” “拉斐尔!听见你说的这些之后,我突然很高兴耶!好像全世界都被照亮了一样!哈利路亚!” 小剧场3 这一年血族始祖莉莉丝带着礼物亲自参加黑都新年宴会,以弥补她没能出席路西法陛下生日庆典的遗憾。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的莉莉丝,身高只到路西法下巴,正好能对上趴在魔王肩膀上的小黑龙齐格弗里德。 “哎呀,多可爱的龙宝宝!”莉莉丝的反应跟每一个见到齐格弗里德的女性都一样,“来,叫姐姐!” 小黑龙嫩生嫩气地喊:“漂亮姐姐!” “嘴巴真甜!”莉莉丝高兴地挠了挠小黑龙的下巴。 路西法面无表情:“错了,齐格弗里德,这位是莉莉丝‘阿姨’。” 莉莉丝的微笑有一瞬间的凝固,但她随即露出更灿烂的笑容:“我总算弄清楚陛下的萌点了。从前是‘那位连名字也不能提的大人’,现在是齐格弗里德,其实陛下你——只是单纯的正太控对吧?” 路西法面无表情:“齐格弗里德,乖,叫姐姐。” 莉莉丝满意极了。 小剧场4:魔王陛下的绝望 听罗弗寇做黑都月度财政报告听了一天,回到寝殿已经是午夜。路西法疲惫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虽然将黑都大小事务都交给了别西卜和罗弗寇,每个月还是总有那么几天得听他们做报告,每到这时候路西法就会神经憔悴。 他打了个瞌睡,掀开被子爬上床,下一秒钟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了下来。 “来人!有刺客!”他边叫边布下一个防御结界。 戴着骷髅面具的魔王秘卫如一条暗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路西法身边,巨大的白骨镰刀挡在魔王身前。“刺客何在,吾王?” “床上!” 床上只有一团被子,被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动。诺菲士·撒由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用镰刀挑开被子。 一个黑色头发、没穿衣服的小男孩从里面钻了出来。他有一双金黄色的眼睛,瞳孔缝隙般狭长。 “母亲大人!”他开心地举起小手。 诺菲士·撒由默默放下镰刀。“恭喜吾王。”她说,“齐格弗里德殿下学会变身了。真是天资聪颖的孩子啊。” 路西法捂着脸。“我真不是正太控啊!”他绝望地说,“但是这回跳进冥河也洗不清了!” ****** 资料: 尼德黑格:来自北欧神话的巨龙,它不断啃食着世界之树,当树倒塌时就是“诸神的黄昏”来临之日。偶尔尝试一下神话混搭风似乎也不错……? 诺菲士·撒由:这位名字在魔语里念作No face see you的同学是从作者另外一篇文里来打酱油的,看过隔壁坑爹极乐鸟的读者是不是还记得她呢?没错她就是第一代无面处刑人米娜,曼奈的老妈。 小剧场5 齐格弗里德学会飞了。于是他一天有八个小时都在黑都上空盘旋,引来诸多市民投诉。 “有人反映你今天撞坏了他晒在楼顶的衣服。”路西法看着手里一叠诉状,严肃地对齐格弗里德说。 “我错了母亲大人。”小男孩垂头丧气。 “是陛下。”路西法纠正。 “我错了陛下。”他显得更沮丧了。 “所以,如果你明天还要飞,就去郊外。不要撞坏任何东西,明白吗?” “明白了陛下。” 第二天,齐格弗里德试飞回来。 “很好,今天没有收到任何投诉。”路西法难得慈祥地摸了摸齐格弗里德的头顶。 “陛下,今天我在郊外碰见一个奇怪的叔叔。” “不要随便和陌生的怪叔叔说话,他们会把你拐走做成龙肉汤的。” “可是那个叔叔看起来不像坏人。” “坏人难道会在脸上写‘我是坏人’四个字吗?”路西法心想黑都周边的治安真是越来越差了,竟然有人随便向小孩子搭讪,必须好好整治才行。“那个叔叔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待会儿我让诺菲士来画一张画像贴出去通缉他。” 齐格弗里德绞尽脑汁思索:“那个叔叔……头发是红色的,眼睛是蓝色的,穿着白衣服……啊,对了!他还有白色的翅膀,就像大鸟一样!” 路西法抚摸小黑龙脑袋的手蓦然僵住了。“他……他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唔……他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我叫齐格弗里德。他说我飞得很好。” 路西法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紧紧攥成了拳头。“……还有呢?他还说了什么?” “噢,他还让我带个东西给陛下。”说着,齐格弗里德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件物事。 那是一片洁白的羽毛,静静躺在齐格弗里德掌心,散发着神圣而柔和的光芒。 路西法情不自禁地朝羽毛伸出手,指尖刚一接触,羽毛便化作千万光尘,消散在了空气中。 “咦!”齐格弗里德睁大眼睛,“羽毛怎么啦?” “那是天使之羽,被撒旦碰触,力量相抵,自然就消失了。” 齐格弗里德望着徐徐上升的光尘,还以为那是数不清的萤火虫,他跳起来去抓,却抓了个空。很快,连细微的光尘都湮灭了。 “陛下,羽毛不见了。”小黑龙有些难过地说,“好可惜呀,这么漂亮的羽毛……” 路西法放下手。 “嗯,真是太可惜了。”他说。 13.龙与骑士与公主 (1) “母亲大人,‘公主’是什么?” “公主就是国王的女儿,还有不要叫我‘母亲大人’!” “那公主能吃吗?” “我都说了那是国王的女儿怎么能……呃,好吧,我想你是可以吃的。” “好棒!我要吃公主!” “不准!” (2) “母亲大人,‘骑士’是什么?” “骑士就是发誓效忠国王或者领主的人。还有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叫我母亲大人!” “那骑士能吃吗?” “可以。” “好棒!我要吃骑士!” “自己去抓。还有,吃干净点儿,别留渣渣。” (3) “请问,你是骑士吗?” “显然是的。” “那我可以吃你吗?” “不行。” “可是我妈妈说我能吃你!” “你妈妈是谁?” “路西法陛下!” “……今天怎么这么倒霉,走在路上都能碰见疯掉的龙。” (4) “妈妈!”QAQ “你怎么了齐格弗里德?谁欺负你了?” “一个骑士!” “……你不会真的去吃骑士了吧?” “去吃了,但是咬不动,他外面有硬壳!” “那个叫‘盔甲’。” “他还打我!” “那是你活该。技不如人还好意思来找我哭?” “妈妈我该怎么办?”QAQ “好好练习一下喷吐技巧,下次再遇见就把他做成铁板烤骑士。对了,你可别认错人,随便朝别人喷火是很不礼貌的。那个打你的骑士说了他叫什么名字吗?” “他说他叫法夫纳。” “……我总觉得你们的种族应该换一换。” (5) “法夫纳,站住!” “怎么又是你?上次还没被我打够吗?念在你还是幼龙的份上饶你不死,你竟然还敢自己送上门?” “法夫纳,我要杀了你!我已经学会喷火了,这次你逃不掉了!看招!噗!” “刚刚那个是什么?放烟花吗?” “是喷火!” “……喷火?” “……”QAQ “……算了。算我倒霉,这么笨的龙也算是稀有了。我今天就当做没有看见你,别再来找我了,听见了吗?下次再遇见你,我绝对绝对会把你做成蜥蜴标本的,听见了吗!” (6) “妈妈!”QAQ “你又怎么了齐格弗里德?” “那个叫法夫纳的骑士叫我再也别去找他了,他还骂我笨!” “……虽然我很想护短但是不得不承认他骂得很对。” “……” “咳,好吧。他不想见你就算了,下次找别人玩吧。” “可是我想把他做成铁板烤骑士!他不让我去找他怎么办呀?” “你是笨蛋吗?他不让你去找他你就不去?他是你妈妈吗?就连对我你都没这么听话过!笨蛋!滚!我不想看见你了!” “妈妈不要我了!呜呜呜呜,妈妈又不要我了!红魔女阿姨~~~~~~~~~~~” (7) “红魔女阿姨,妈妈说他不想看见我了!” “他说笑的。” “法夫纳也说不准我再去找他。” “那你可以让他主动来找你嘛。” “怎么才能让他来找我呢?” “开动脑筋,齐格弗里德,你这么聪明,一定能想出好办法的。” (8) “呃,您好,请问您是公主吗?” “本公主的确就是公主。你又是谁?” “我叫齐格弗里德,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我可以绑架你吗,公主?” “……啊?” (9) “啊。救命啊。英勇的骑士,快来救我于……于……于什么来着?” “于水深火热之中。” “咳,谢谢提醒齐格弗里德。咳咳。快来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英勇的骑士啊。打败这条恶龙。救出我的勇士,就能——成为我的丈夫?!本公主丈夫?!这剧本上写的是怎么回事?!” “没关系的,公主,这是演戏给骑士看,又不是真的。而且我会把他们都吃掉的!没人能救你出去!” “吓死本公主了,本公主还以为真要找个丈夫呢。演完了什么时候能回去?本公主想补个妆。” “马上就好。啊,有个人来了!” (10) “出来,恶龙!把你绑架的公主交出来!否则我手里的剑绝不饶你!” “啊。勇者。快来救我。击败这条恶龙。伟大的勇者啊,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是剑刃城的法夫纳,这就将公主殿下解救出来!” “太好了齐格弗里德,你听见了吗?他就是你要找的那个法夫纳!哎呀,齐格弗里德,你冷静一点!不要朝他扑过去啊!你打不过他的!你应该用计谋!……哦!好惨!本公主不敢看了!……尊敬的骑士啊,请您手下留情饶了齐格弗里德吧!他不是故意绑架本公主的!……哦,可怜的齐格弗里德!你怎么被打得这样惨!本公主都不忍心看了,嘤嘤嘤嘤……” (11) “妈妈……” “敌基督在上,你被一整个骑士团群殴了吗,齐格弗里德?” “那个骑士……法夫纳……他打我!”QAQ “你就不会打回去吗,没用的东西!” “我打不过他……不过我会努力的,妈妈!我一定要变强,总有一天我会把他揍扁,然后吃掉他!” “唔,很好。少年人要有志向,然后朝着它不断努力,才能获得成功。你已经有目标了,这是成功的第一步,很好!” “我会加油的,妈妈!” “不要叫我妈妈!” (12) “别西卜。” “臣在。” “给剑刃城骑士团的团长法夫纳,还有永有乡的妖精公主殿下送一份礼物去,谢谢他们照顾我家的笨蛋儿子。” “臣遵旨。” 资料: 法夫纳:德国民间传说中的恶龙,被屠龙英雄齐格弗里德杀死。 14.莉莉丝和亚当离婚的始末Ⅰ(别名:血族大手是怎样炼成的) 创世的最后一道工序,神按照自己的形象用泥土造男造女。他给男子起名叫亚当,给女子起名叫莉莉丝。之后他将伊甸园中的各种动物带到亚当面前,让他起名,于是飞禽走兽都有了名字。亚当和莉莉丝在伊甸园里过上了快乐的生活,年幼时曾经生活在这里的天使们也常常来看望他们,和他们一起玩耍。 后世的魔界史学家在回顾这一段历史时,都会加上一句评判: “没把伊甸园划成野生人类保护区是神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有时还会加上另外一句: “当然,这种错误是有意犯下抑或无意酿成,就不得而知了。” 而后世的天界史学家在回顾这一段历史时,却不约而同地将悲剧归咎到了一个人身上: “都是加百列的错。” 悲剧开始于天界知名同人社团“百合圃”的一次合宿活动。 “距离Heaven fantasia同人祭只有不到一个月了!一个月!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加百列站在合宿用的小木屋的客厅里,将一块小黑板挂在了背后的墙上。小黑板上画着一张粗糙的日程表。加百列一手捏着粉笔,一手猛力拍击小黑板,上面的粉笔字簌簌地往下掉灰。 “你们这些棒棒,天天就知道吃喝玩乐把妹搅基,死到临头才想起来画稿!修罗场爽不爽?爽死你们哟!一年两次真是爽歪歪了是吧!等魔界搞起magicomic就变成一年四次了喂!别以为可以拿旧刊蒙混过关啊!我们可是百合圃!百!合!圃!不搞出人手一本新刊来怎么对得起‘天界第一同人社团’的名号!” 加百列转过身,在日程表第一天的日期上狠狠画下一个叉。 “看见了吗,你们这些不思进取的棒棒!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时间是怎么浪费的?就是这么浪费的!为了提高你们shi一样的效率我才安排了这样一个合宿计划!大家面对面地画稿子,谁走神了谁搞小动作一眼就能看见!大家互相监督,共同努力,这他妈才是合宿的真谛啊我去!全透明办公!太先进了!太fashion了!时髦值爆表啊棒棒们!听见这个计划你们不感动吗?不感动吗?” 客厅里摆了一张长桌,桌子两边面对面各坐了七位天使,两两相对,不知道他们是来合宿的人,恐怕还以为他们是在相亲呢。 加百列拿粉笔的手一挥,指着面对面坐的拉结尔和沙利叶。“拉结尔,我知道你打算出一本路西法×米迦勒的新刊。” 拉结尔正在刻橡皮章,听见加百列的话,他手里的刻刀停了停。“没错,那又怎样?” “你知道坐在你对面的是谁吗?” “我还没老到失忆的程度,那不是沙利叶么。” “错了!”加百列狠狠捏碎手里的粉笔,“从此刻起,她就不再是沙利叶!她是米路党手最大的棒棒之——‘月之天使’!” 一瞬间,面面相觑的百合圃十四位成员同时露出了惊恐的神情。他们不明状况地被加百列召集到这所小木屋里,本来以为只是普通的合宿,没想到加百列竟然暗中布下了如此阴险的奇招! “竟然让互逆CP的作者面对面坐吗?”拉结尔收起了刻刀,手腕一翻,一支铅笔出现在指尖,“加百列,你太阴险了。” “没错。”沙利叶也拿出了一张稿纸,“知道我看不得逆我CP的敌人比我先一步完成画稿,所以才安排这样的奇策,以激将法逼我画画吗……真不愧是‘奇迹的天使’啊。” 长桌两侧顿时涌起两股凛然斗气,仿若两条凶狠的巨龙,在长桌上方彼此缠斗厮杀。 “你们互相比试眼神不过是在浪费时间!”加百列敲敲黑板,“你们的战斗,就在本子上见分晓吧!” 虽然知道加百列在使用激将法,但逆cp的大仇还是压倒了一切,两侧的天使纷纷拿出纸笔,开始打草稿。然而在投入工作的众人当中,却存在着两名异端。那就是坐在桌尾的彼列和度玛。彼列懒洋洋地爬在桌子上,连稿纸都没拿出来,度玛则磨磨蹭蹭地,半天才画出一条线来。 “彼列,度玛,你们在蘑菇什么!”加百列训斥道。 彼列打了个呵欠,“得了吧加百列,你的激将法对我没用。我是互攻党,他们谁攻谁受我都不在意。” 加百列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件事吗?哼哼,我早有准备。就在前天,坐在你对面的度玛爬墙到了米迦勒×拉斐尔那边!” 彼列停止了打呵欠的动作,嘴巴半张,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 “度玛!这是真的吗!” 沉默的天使点了点头。彼列看见他在纸上画出了一个人物的轮廓,正是拉斐尔。 “可恶!度玛你这个叛徒!竟敢拆我CP!我就算堕天了也不会放过你的!”彼列悲愤地拿出工具,“无意义的”懒惰恶魔今天终于燃烧了一回。 而度玛则继续磨磨蹭蹭地画线,不受任何干扰。加百列心想对这个油盐不进誓将拖稿进行到底的家伙只好使出最后的杀手锏了!他微笑着对度玛说:“对了,这次的HF,我想出一本路西法殿下和米迦勒殿下的性转百合本呢……” 包括度玛在内,所有人同时将饱含杀气的目光投向了加百列。 “叛徒!”度玛捏碎了手中的笔,“你已经堕入邪道,沦为异端了,加百列!我今天就要以手中的笔制裁你!” “啊,随便啦,”拥有无上容颜的奇迹天使露出绝美的微笑,“我连草稿都画完了,接下来就是描线和贴网点,你们这些拖稿棒棒就在后面慢慢追吧,呵,呵。” “不可能!”沙利叶拍案而起,“加百列肯定是在忽悠我们,他才不会提前画好草稿呢,大家不要上他的当!” “没错!”拉结尔将G笔插进了桌子里,“这种伎俩才打不倒我,你倒是把画稿拿出来看看啊加百列!” “既然你这么想看,那就让你见识一下我奇迹天使的实力好了!”说着,加百列把手伸进随身的包包里。 就在这时,他突然脸色大变。 “怎么回事!”他把包包里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然而里面就是没有他夹着画稿的资料夹。“我的资料夹去哪里了?!” 同一时间,伊甸园。 正在玩泥巴的莉莉丝抬起头,看见一个透明资料夹从天而降。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捡起资料夹,翻看之后,只见里面夹着数十页纸。她曾经听天使们说过,这是一种叫“漫画”的东西。但是“漫画”为什么为从天而降呢? 而且这“漫画”上画的,究竟是……? 当看到纸上一名相貌神似路西法的美女和一名相貌神似米迦勒的美女拥抱在一起的时候,这一刻,莉莉丝心中有什么东西觉醒了。 资料: 拉结尔:号称“秘境与至高之神秘天使”。传说中的《天使拉结尔之书》记载了天上地下1500项神奥的知识。大洪水之后,这本书被授给了挪亚。 度玛:死之沉默天使,埃及的守护者,跟随路西法堕天之后成为了魔界领主之一。 加百列:希伯来传说中的四大天使之一,是少数被《圣经》提及姓名的天使。其名的意思为“神之力”,位于上帝左侧,有“奇迹天使”的称号,代表花卉是百合。一般的宗教绘画里都把加百列画成女性,告知玛利亚她即将生下耶稣的天使也是加百列。当然,这只是“一般”。在作者原本的印象里,加百列应该是个性格很好的软妹子,但是!!!但是有一天作者拜读了俄国伟大文学家普希金老湿的《加百列颂》,于是关于加百列妹子一切美好的印象都被颠覆了!!!颠覆了!!! 《加百列颂》说了这样一个故事。上帝他老人家看见人间的妹子玛利亚不错,就派加百列(性别:男)下去打探虚实。加百列到了人间,见了玛利亚,觉得这妹子果然不错耶,于是NTR了上帝,先和玛利亚搞上了。回到天堂之后,加百列报告上帝:妹子不错!上帝觉得很高兴,就变成了一只鸽子和玛利亚玩起了人兽。这时候撒旦也来了,于是上帝、加百列、撒旦和玛利亚玩起了4P。后来玛利亚生下了耶稣,至于耶稣的老爹到底是谁呢,真是个令人费解的问题啊! ……俄国人民好重口!!!原来在普希金老湿眼里加百列是这个样子的吗!!!自从看了《加百列颂》作者对加百列的印象就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什么软妹子啊!!!明明是个重口的NTR之王啊!!! ……于是就有了本文中的百合大手加百列。 15.莉莉丝和亚当离婚的始末Ⅱ(别名:血族大手是怎样炼成的) “啊,伟大的父神啊!请聆听莉莉丝卑微的愿望!” 至高天的圣殿中,人类女子莉莉丝虔诚地跪在父神面前祷告。 伟大的父神和蔼地问:“莉莉丝我的孩子,你有何种愿望?但凡不违反美德正义的,我都能替你实现。” “那么,请您把亚当变成女人吧!” 父神庄重而慈祥的表情突然动摇了一下。“呃,我的孩子莉莉丝,你的意思是说,要把你和亚当的性别对换,让他做女人,而你做男人吗?” “不,全知全能的父神啊!我是说,让亚当和我都做女人!” “全知全能”的父神现在非常疑惑,莉莉丝怎么会突发奇想许下这种愿望?难道他一不小心把人类的智慧参数设置得太高了?虽然很想一问原由,然而(世上的一切词汇中父神特别厌恶这个),这种问题实在有损他“全知全能”的形象,于是父神决定避重就轻,断然道:“不行,我的孩子,我无法回应你的请求。” “为什么,伟大的父神啊?”莉莉丝眼中常含泪水。 “因为你要和亚当结合,繁衍后代。你们的后代必将遍布伊甸园,我许诺他们终将统治这片大地。” “难道必须性别不同才能繁衍后代吗?” “当然,你又不是草履虫。” 莉莉丝不知道什么是草履虫,不过她想亚当肯定知道,伊甸园里的生物都是亚当命名的。 “可是伟大的父神啊,路西法殿下和米迦勒殿下都是男天使,为什么他们可以结合呢?” “因为天使不需要繁衍后代。” “为什么天使不需要繁衍后代呢?” 父神快被莉莉丝的十万个为什么烦死了。他开始后悔把人类的智商参数设置得太低了,如果人类都像天使一样聪慧,就不会有这么多奇怪的疑问了。 “因为天使是我的使者,我如果需要新的使者,可以直接创造一个新的,所以不用他们自己生。” “那您如果需要新的人类,为什么不直接创造一个,而要我和亚当去生呢?这样不是很麻烦吗?” “因为你们人类的使命就是繁衍后代、延续种族,就像伊甸园中的其他生物一样。” “为什么人类的使命是这样呢?难道不应该有……有……”莉莉丝犹豫了一下,“有更崇高的使命吗?” 父神快被人类的神奇逻辑打败了。“……你想要什么崇高的使命呢,莉莉丝?” “呃……比如探索世界的真理之类的?” ——这也太崇高了吧! “莉莉丝,探索世界真理什么的……真的不用你们人类操心。”父神觉得非常疲倦,和人类对话比创造世界还要耗费精力,“回去吧,回你的丈夫身边去,那里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他一挥手,莉莉丝的身体便被一阵清风托了起来,还没等这人类女子发出抗议,她就被送出了圣殿。 清风一直将她送到伊甸园,放在一棵菩提树下。莉莉丝的丈夫亚当正蹲在树下玩泥巴。 “莉莉丝,你回来了!”看见妻子从天而降,亚当赶紧扔掉手里的泥块,在身上随便擦了擦手,留下好几道脏兮兮的印记。“你今天去至高天觐见父神了?你去找父神做什么?” 莉莉丝打量着邋里邋遢的亚当,觉得他从头到脚真是没有一点可取之处。不仅不爱干净,还胸无大志,根本无法理解莉莉丝志存高远的伟大情操。为什么父神非要她听从亚当的命令,做他的妻子呢?唉,如果亚当和她一样都是女人,大概就不会这么傻里傻气了吧! 但是父神不同意把亚当变成女人。为什么男人非要和女人结合才能繁衍后代呢?如果性别相同也可以生孩子,或者单独一个人就能繁衍后代,那该有多好啊!莉莉丝真不明白父神为什么要舍近求远,专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莉莉丝?”看见妻子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亚当不安地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没事。”莉莉丝嫌弃地说,“亚当,如果你是女孩子该有多好啊。” “……啊?”亚当茫然。 “算了。当我没说过。”莉莉丝推开亚当,向底格里斯河边走去。亚当跟在她后面,被她喝退了。“别跟来,我烦着呢!” 亚当只好委屈地蹲在菩提树下,看着莉莉丝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里。 16.莉莉丝和亚当离婚的始末Ⅲ(别名:血族大手是怎样炼成的) 莉莉丝坐在一块石头上,凝望波光粼粼的底格里斯河,心中思绪万千。 “有没有一个人就能繁衍后代的办法呢……?” 这时,突然有个人出现在了河边的浅滩上。那人气宇轩昂,背后三对洁白的羽翼,身披战袍,腰间悬着一柄宝剑,正是一位炽天使军团的首领。 莉莉丝连忙从石头上跳下来,向天使大人行礼。 天使大人举起一只手,示意她不必多礼。 “人类女子莉莉丝,”他说,“我名叫萨麦尔,是天国副君路西法殿下的部下。方才你在圣殿中与父神的对答,路西法殿下全部都听到了。他赞赏你的勇气和魄力,所以派遣我来给你指一条明路。” 莉莉丝激动地跪倒在地:“路西法殿下能把亚当变成女孩子吗?” 萨麦尔尴尬地抓了抓脸:“呃……这个大概不行。”看见莉莉丝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他赶紧补充道,“不过其他的问题能帮你解答!你不是在寻找一个人就能繁衍后代的方法吗?” “正是!” 萨麦尔一挥手,指着底格里斯河下游方向:“沿着这条河一直走,直到尽头,那里是无垠的红色之海,是阴影之地,是上帝的敌人撒旦生活的地方……” 莉莉丝打断他:“您是说魔界吗?” “呃,没错,魔界!”萨麦尔点点头,“你可曾听说过,世间诸水最终都要汇进魔界深渊?” 见莉莉丝神色茫然,萨麦尔总算找回了一点自信。“魔界深渊是一切水流的归宿,即便鲜血也终将汇进彼处。你去到那深渊之畔,饮下流淌的鲜血,便会化作‘血族’,从此长生不老,青春永驻,然而再也无法回到阳光普照之地。你将君临阴影,做黑夜永恒的女王。但凡亚当的子孙,只要饮下你的血,便能成为你的后嗣。莉莉丝啊,倘若你愿意,就向河流的下游走。你会失去很多,也会得到很多。你愿意吗?” 莉莉丝咬着嘴唇,望着滔滔河水奔腾而去的方向。“如果我变成了‘血族’,”她问,“是不是就再也不能回伊甸园了?” “正是。” “也再也见不到亚当了?” “除非他也去阴影之地。” “那也见不到诸位天使大人和父神了?” “这个……倒不一定。”萨麦尔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说不定我们能在魔界重逢呢。至于父神……”他长长吸了一口气,“他无处不在。” 莉莉丝不解地望着他。 萨麦尔局促地干咳了几声:“咳咳,路西法殿下让我带的话我已经带到了,剩下的就由你自己决定吧。”说完,他转过身,振翅而气,飞上天空。莉莉丝仰起头,看着天使的羽翼在阳光下泛着微微的金光。突然之间,天使变成了一条有十二支翅膀的红色巨龙。巨龙越过云层,穿过星辰,红色的影子像天空中的一抹血迹,好久好久才散去。 “红色之海……魔界……血族……”她喃喃念着这几个陌生的名字。对于从没走出过伊甸园的年幼人类来说,魔界是个想也不敢想的地方。那里有她所追求的一切吗?为了得到它们,她必须放弃现在的生活,走进陌生的世界里吗? 她想起来亚当还在菩提树下面等她。他再也等不到了。也许等父神发现她不见了,会重新造一个妻子给亚当。他们会生儿育女,他们的后代会遍布伊甸园,最终统治这片大地。莉莉丝把那个从天而降的资料夹埋在了一株苹果树下,会有人发现它吗? 莉莉丝一边思考这些问题,一边顺着底格里斯河走向下游。就在这一天,人类学会了质疑、思考和探索。在这一天,人类走出了摇篮,走进了崭新的、未知的世界中。 许多年以后,莉莉丝离开了阴影之地她的子嗣们为她所筑造的白塔,来到了魔界中央的撒旦之城——它有个简洁的绰号叫作黑都——拜访魔界的新主人,也是曾经给予她指引的那位大人。 这个时候,莉莉丝已经是血族的女王,喝下深渊中流淌的鲜血时,她还是个小女孩,所以她的外表永远都停留在了小女孩的状态。 她是第一个学会思考的人类,第一个离家出走的人类,第一个抵达深渊魔界的人类,第一个学会画漫画的人类。 她仿照那位启蒙她的大人,将自己的志愿寄托在了笔尖上。她的大多数本子都是有关于同性生子的,对于在现实里无法实现的理想,她最终在幻想的世界中实现了它。她不需要赞美,因为她本身就是黑暗的辉煌。 她是血族大手莉莉丝。 小剧场1 “加百列啊,你知道你犯下了什么过错吗?” “尊敬的主啊,我的过错就是画的实在太好了……” “嗯?” “呃,难道不是?哦哦,我懂了,是题材问题对吧!果然性转什么的太雷了,莉莉丝酱都被雷跑了呢!主啊,请您放心吧,我今后再也不画性转了,我会直接画百合的……” 小剧场2 堕天之后,为了报复社会,萨麦尔变成一条蛇,诱惑亚当的第二任妻子夏娃吃下了伊甸园的苹果。看他这么熟门熟路,就该知道他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小剧场3 对于莉莉丝变成血族这件事,只有拉斐尔从头到尾持赞成态度。 “太好了!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萝莉!哈哈哈,我终于不是最矮的人了!” 17.许愿术Ⅰ 亚当·古德曼曾经是个平凡的男孩,有宠爱他的母亲,严厉却不失慈祥的父亲,一条叫Sunny的大型犬,还有几位好朋友。一切都如此平凡而完满——直到有一天他不小心跌进空间裂缝,来到了魔界。 于是亚当的好日子从此宣告结束。他被一个叫因悖思的恶魔小子非法监禁,并且每天遭受着非人的虐待。后来他被一个自称魔王路西法的男人送回了人界,但噩梦并没有就此终结。 因为因悖思也一起来人界了。 那个叫路西法的恶棍不知用什么方法蛊惑了亚当的父母,让恶魔小子堂而皇之地住进了他家。 在每天都被因悖思欺负的时候,亚当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变强,总有一天要揍扁恶魔小子,再狠狠教训那个迷惑自己父母、纵容因悖思的大魔王。亚当拜附近的一位巫师为师,向他学习魔法的奥义,在巫师的推荐下,他来到一所魔法学校就读,目前法力大有精进,因悖思已经不敢随便动他了。这还不算完!他得彻底打败恶魔小子,让他吃点苦头才行! 机会很快就来了。亚当在学校图书馆里发现了一本黑魔法禁书,不知被谁放错的书架,放在了普通图书区。亚当把它偷偷带了出去。 禁书里的大部分法术对他来说都太深奥了,但也有少部分他能够尝试施展,其中一个就是许愿术。 “许愿术,禁忌的法术,可以达成施术者的任何愿望,其成功几率和施术者的法力成正比。”亚当念着书上的文字,“并且越是模棱两可的愿望,成功几率越大。但实现愿望的方式并不确定,也有可能带来不可预料的灾难,因此许愿术是禁忌的法术。” 他合上书。“太完美了!有了这个法术,我就能心想事成!” 打定主意,亚当便开始收集施展法术所必备的材料。他花了整整一个学期从学校实验室里夹带药材和矿石,终于在放春假的前一天备齐了所有的材料。 夜晚,他在学校天台上画好法阵,将材料依照书上所说放在法阵的四个位置,然后念出发音古怪而复杂的咒语,同时在心中默诵自己的愿望: “我要狠狠报复因悖思和路西法,让他们吃点苦头!” 清晨,路西法从睡梦中醒来。昨夜他睡得不大好,做了个怪梦,梦见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扔来丢去,好像一袋土豆似的。这感觉糟透了。 他想多睡一会儿,但是不行,因为今天是每月一次聆听别西卜报告的日子。假如他缺席,黑都执政肯定会强迫他签文件签到手软,或者当场罢工,把那堆繁琐无聊的国务交给他自己做——他才不要呢! 魔王陛下翻了个身,忽然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啊!那漆黑的长发!那俊美的面庞!那在睡梦中也依然威严的气质!不是他路西法又是谁呢! 我简直要被自己帅醒了!他陶醉地想。 可是——等一下!他怎么会在自己的床上看见自己的脸呢?难道他灵魂出窍了不成! 路西法向“他自己的身体”伸出手,接着惊恐地发现他的双手变小了,像个小孩子一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惨叫从宫殿里传出。 魔王秘卫诺菲士一秒钟也没耽误,立刻出现在魔王驾前。 “齐格弗里德殿下!发生了什么事?您为何如此惊慌?”诺菲士问。 路西法已经惊恐地说不出话来了。刚刚他尖叫的时候把自己狠狠吓了一跳,这是他的声音吗?这个小孩子一样的叫声是他发出来的?!而且诺菲士刚刚叫他什么?齐格弗里德殿下?! 路西法指着自己问:“我是谁?” “呃……您是路西法陛下的养子,黑都王储齐格弗里德殿下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您不要紧吧!” 路西法简直不敢相信现在的状况!他一觉醒来变成齐格弗里德了吗?这肯定是个噩梦!不!一定是诺菲士的眼睛出了问题!他才不相信这种荒唐事呢! “诺菲士,拿镜子来!” “遵命!” 诺菲士很快捧着一面镜子回来了。路西法颤抖地接过镜子,将它举到面前。 镜中映出的,是化作人形的齐格弗里德的脸。 “这不可能!不可能!” 路西法将镜子狠狠掷到地上。要不是诺菲士眼疾手快地接住,镜子就碎裂了。 “殿下!请不要发怒!究竟发生了何事?” “你脸上那两个洞是瞎窟窿吗!你跟了我这么多年,难道还看不出来?我不是齐格弗里德!” 诺菲士戴着面具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路西法肯定她现在很困惑。 “殿下,您发烧了吗?生病了吗?属下这就传唤医师来……” 这时候,一直躺在床上的“路西法的身体”的身体坐了起来。他睡眼惺忪,一面抓着蓬乱的黑发,一面嘟囔着:“吵什么吵什么!这里不是图书馆吗?吵吵嚷嚷的,当心拉斐尔把你们都赶出去……咦?” 这个“路西法”忽然睁大了眼睛,疑惑地看了看戴面具的侍卫,又看了看坐在自己床上的黑发小男孩。 “你们……是谁?” 他环顾四周:“这里是哪里?” 诺菲士哆哆嗦嗦地说:“陛下您……您怎么了?” “陛下……我吗?” “路西法”愣了几秒,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诺菲士手里的镜子,将它捧到面前,仔细打量自己在镜中的面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发出断断续续的笑声。 “……陛下?” “我……我怎么一觉醒来变成路西法了……?哈哈,这肯定是个噩梦……是主对我拖稿的惩罚……” 路西法现在可以确定了,昨夜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故,让他的灵魂转移到了齐格弗里德的身体里,而他自己的身体中则入住了另一个灵魂! “你是谁!”他跳起来,用齐格弗里德的小手掐住自己身体的脖子,“从我身体里滚出来!” 占据他身体的贼人轻轻松松地就把小男孩拍飞到一边。 “真是天助我也!感谢我主!哈利路亚!”他哈哈大笑起来,“忏悔吧,撒旦!我要把你们通通消灭!” 18.许愿术Ⅱ 拉斐尔用肩膀撞开图书馆阅览室的大门,将一摞书小心翼翼地摆到书架上。昨天加百列跑到图书馆来请求他借一间安静封闭不会受人打扰的阅览室给他。下个礼拜日就是截稿日了,但是他连一张稿都没日,急得就像热锅上的小精灵。 “没问题。”拉斐尔说,“只要你闭嘴赶稿,不要大吵大闹打搅别人就行了。”天界大图书馆建造的时候约莫有些偷工减料,隔音效果不是很好。 “我一向安安静静的!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大吵大闹了!尤其是在赶稿的时候!”加百列一面把一大包画具分门别类放到桌子上,一面反驳。 “呵呵,上次MC2473前夕抱着脑袋在地上滚来滚去,大吼‘我不要画了我要开天窗的’难道是我吗?” 拉斐尔冷笑着将阅览室的钥匙收进口袋里:“别想乱跑,我把门锁上了,明天早上我会来给你送饭的,你就好好地画吧。” 加百列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第二天,当拉斐尔依照约定来送早饭的时候,隔着三排书架他听见了隐约的哭泣声。 ——不是吧,竟然赶稿赶到哭出来?原来加百列是个有着如此脆弱心灵的文艺青年吗? 拉斐尔囧着脸绕过书架,来到阅览室的桌子前。只见加百列整个人蜷在椅子上,把脸埋在膝盖里,正在啜泣,肩膀一颤一颤的,一缕金发从他肩头滑下来,样子凄楚可怜极了。 “呜呜呜……我要回家……爸爸在哪里……我要回家……” 拉斐尔心想,要是昔在今在无所不在的主听见加百列亲切地喊自己“爸爸”,肯定会喜极而泣的。 “妈妈……你在哪里……我好害怕……” 呃,等等,妈妈是怎么回事? “路西法叔叔……快来救我……” 路、路西法叔叔?! 拉斐尔忍不住叫起来:“加百列吾友!你怎么了!你出毛病了吗!” 加百列闻声抬起头,脸上泪水涟涟。一见到拉斐尔,他饱含泪水的碧蓝的双眸立刻惊恐地瞪大。“你……你是……”他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叫,从椅子上摔了下来,然后手脚并用地朝阅览室的角落里挪移,“别过来!啊啊啊别过来!!!救命!!!” 但是拉斐尔比他更惊恐。加百列这是怎么了!博学多识的智慧天使想破了他金灿灿的脑袋也想不明白当下的状况。怎么赶了一晚上的稿,加百列就变得像个三岁小孩一样,而且意识发生了混乱呢?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上面那一叠稿纸。厚厚的一叠纸上只有几个潦草的分镜,这就是加百列一晚上奋斗的战果。 加百列还在哭泣。“别过来!放我回去!你们这些可恶的天使!放我回去!我恨你们!”他钻进天鹅绒窗帘里,把自己紧紧裹起来,像只把头埋进土里的鸵鸟。 拉斐尔针对现在的状况作出了两种假设:其一,加百列是真的疯了,赶稿的压力逼得他精神失常了;其二,他是在装疯卖傻,为的是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开天窗。 于是拉斐尔用自己能做到的最和蔼可亲的态度说:“你冷静点,加百列吾友,告诉我你怎么了,我会帮助你的……” 回应他的是一声凄绝的惨叫。 拉斐尔走过去拽开窗帘,一只手提起加百列的衣领,使劲摇晃:“快醒醒!你是在装疯没错吧!你以为能骗过我的慧眼吗!别傻了!” 加百列抱着脑袋:“救命!路西法叔叔救我!我要被杀了!天界好可怕,我要回家!” 拉斐尔一脚把加百列踹翻在地,骑在他身上,用手里那叠稿纸不停抽打他:“还敢装!叫你装!叫你装!看我揍死你!” 这时阅览室的大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了。 “吵死了!” 号称“神之慈悲”的雷米尔一身怨气地站在门口。“这里是天界大图书馆,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你,拉斐尔!”他指着地上同加百列扭打成一团的拉斐尔,“身为图书馆馆长,不但不以身作则,反而还带头破坏风纪规章,我要弹劾你!” 当拉斐尔正同两位同僚斗智斗勇的同一时间,人界,矢志成为魔法少年的亚当·古德曼将行李放在门口,拥抱了许久不见的母亲。 “啊,亚当,我真想你!”古德曼夫人激动地说。 “我也想你,妈妈。” “你的好朋友因悖思来了。” 亚当皱起脸:“妈妈,我说过很多遍了,因悖思不是我的‘好朋友’,不要让他进门!他是个小恶魔!” “亚当!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的朋友呢!我知道,你肯定又和因悖思闹不愉快了。你这孩子真是的,朋友之间哪有不吵架的?” “我说了他不是……” “而且因悖思从今天早上开始就很不对劲,一直哭着要妈妈。”古德曼夫人完全无视了儿子,沉浸在对因悖思的担忧中,“他肯定是想家了。你快去安慰安慰他。我正要打电话给路西先生,让他先把因悖思接回去一段时间。” 啊哈,那真是太好了。亚当心中窃喜。最好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不管是路西先生还是因悖思。 他三步并作两步爬上楼梯,推开自己卧室的房门。母亲安排因悖思和他住在一起,而不是家里的那间客房,理由是“好朋友就要在一起”,这给因悖思提供了数不清的欺负他的机会。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许愿术起效了。如果哭闹的因悖思就这样被送回魔界,再也不回来,那真的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因悖思!”亚当说,“你不是要妈妈吗?我这就送你回家!” 接着一个沉重的物体扑到了亚当身上。 因悖思好像什么粘人的小动物一样,抱着亚当不放,把鼻涕眼泪全部都蹭到了他身上。 “我要妈妈!”小恶魔哭喊道,“我要爸爸!我要漂亮阿姨!我要回家!这里是哪里,我好害怕呜呜呜呜……” 亚当虎躯一震。这许愿术也太灵了吧?那个一向威风八面的因悖思竟然真的哭着要回家?而且智商似乎一夜之间倒退了三百年? 他不由地露出了一个和可爱外表极不相称的邪恶笑容,缓缓地捏住因悖思的脸:“呵呵呵……你也有今天啊?” 古德曼夫人拿起电话听筒,此时从楼上卧室传来了因悖思的哭叫声。 唉,看来这孩子是真的想家了,路西先生也真是的,怎么能让孩子离开父母那么久呢?这么想着,古德曼夫人担忧地拨通了路西先生的号码。 19.许愿术Ⅲ 黑都执政别西卜一大早被王宫来的使者叫醒,睡眼惺忪地被自家管家塞进马车里,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便一路风驰电掣地被拉进了王宫里。 走进魔王路西法陛下寝殿时候,黑都执政别西卜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魔王秘卫诺菲士紧紧抓住王储齐格弗里德殿下,阻止这小家伙往外喷烟花,而魔王路西法则一丝不挂地站在落地镜前欣赏自己的裸体,嘴里还念念有词:“啊,原来路西法的身体是这样的呀……以前竟然都画错了!” 别西卜差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恳求陛下快快逊位,若是让别人瞧见这副样子,魔界的声名可就毁于一旦了! 但是别西卜不愧是从堕天开始便追随于魔王身边的得力干将。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对在场看起来唯一的正常人诺菲士说:“发生了什么事?” 戴着骷髅面具的秘卫诚惶诚恐地垂下头:“卑职也不清楚!今天一早,陛下就像得了失心疯一样!似乎还传染了齐格弗里德殿下!” 别西卜一阵眩晕。“传唤医师了吗?” “没有!齐格弗里德殿下不让卑职传唤医师……” 被诺菲士紧紧抓住的“齐格弗里德”嚷嚷起来:“当然不准传唤医师!要是被看见这种样子,成何体统!” 别西卜感动地想:齐格弗里德殿下也长大了,明白事有轻重缓急,还会体恤大人,真是个可塑之才啊!至于您那个不成材的养父……管他去死呢! “齐格弗里德”又说:“你一定得想想办法,别西卜!” “是!臣愿效犬马之劳!不知殿下有什么吩咐?” “是陛下!”“齐格弗里德”纠正他。 别西卜惊恐地想:什么!这孩子小小年纪就野心勃勃地想篡位了吗!路西法陛下真是引狼入室啊!果然一山还有一山高,原以为陛下的野心已经很大了,没想到前浪这么快就死在了沙滩上…… “齐格弗里德”皱着眉头,用酷肖乃父的口吻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别西卜?我才是路西法!”他用圆滚滚的小手指着那边陶醉在自己镜中容貌里的“路西法”,“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我的灵魂进入了齐格弗里德的身体里,另外一个冒牌货的灵魂鸠占鹊巢,占据了我的身体!” 别西卜顿时觉得耳边有雷声在轰鸣。“您……您说什么?” “……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齐格弗里德”恶狠狠地打了个嗝,喷出一个小小的火球,烧焦了别西卜的一缕头发。 别西卜求助地望向诺菲士。戴骷髅面具的魔王秘卫毫无建设性地说:“卑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全凭执政阁下裁断了!” ——别把什么烂摊子都往我身上推啊!别西卜万念俱灰。自从他被硬塞了一个“黑都执政”的职位以来,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天天忙于公务就算了,还得帮魔王陛下解决家庭恩怨!等这次的事结束了,他一定要请个半年假,好好休养生息一下,否则早晚得壮烈牺牲在岗位上…… 别西卜暂且相信了“齐格弗里德”的一番话,把他当做路西法陛下来看待。于是他恭恭敬敬地问道:“吾王,您以为该如何是好呢?”顺道把皮球再踢回给路西法。 “齐格弗里德”的小脸皱成一团。半晌,他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先把那家伙给绑起来,省得有辱国体!” “遵旨!”别西卜领命,念了一句咒语,袖中忽然飞出两条黑蛇。黑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路西法”,紧紧缚住他的身体。若在平时,“路西法”一动念就能升起保护屏障,挡开这两条黑蛇,然而今天他竟然什么反应也没有,就这么被一个简单的束缚咒给放倒了。 “路西法”尖叫道:“我知道是你,别西卜!就算几千年没见了我也能认出你来!你老是在背地里掐我,以为我不知道吗!等我回到天界,肯定黑你!黑死你丫挺的!” 听见“路西法”口出狂言,别西卜越发相信了“齐格弗里德”殿下的灵魂交换说。如果陛下的灵魂进入了齐格弗里德的身体里,那么现在占据陛下身体的又是谁呢? 别西卜绕着被绑得像个粽子的“路西法”转了好几圈。在天界,还总是和他掐CP……会是谁呢?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一拍手恍然大悟道:“啊,莫非你是加百列不成?” “可恶的撒旦!叛徒!异端!去死吧!我要把你们通通消灭!”加百列(in路西法)一边在地上打滚,一边语无伦次地吼道。 一旁的“齐格弗里德”看不下去了。“别西卜,让他消停会儿!好歹也是我的身体!” “遵旨!”别西卜打了个响指,地面上瞬间冒出无数条黑色藤蔓,将“路西法”紧紧缠成木乃伊一般,动弹不得。 “可恶……要窒息了……别西卜……你够狠……”“路西法”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齐格弗里德”说:“别西卜!你就不能绑松一点儿吗!都说了那是我的身体了!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啊!” “哎呀,陛下您怎么这么麻烦,一会儿要让他消停,一会儿又不准绑得太紧,”别西卜一闪身,躲过“齐格弗里德”喷出的小火球,“您可真是朝令夕改……啊不,变化莫测啊。” 20.许愿术Ⅳ “同志们,战友们,天界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候了!” 天界大图书馆第一议事堂中,“神之慈悲”雷米尔召集众位天使长,宣布天界第一万五千四百二十二次“战略级特殊紧急会议”现在召开。会议的议题有两个:第一,弹劾天界大图书馆馆长拉斐尔,因为他带头噪音扰民;第二,探讨奇迹天使加百列出了什么问题,以及如何把他治好。 虽然雷米尔很想把弹劾拉斐尔作为会议的主要讨论目标,但是显然他的同僚们都更关心加百列的状况。 会议的两位主角坐在议事堂讲台旁边,准确来说是加百列被绳子绑着,趴在地上,而拉斐尔坐在他背上,用自己的体重压制他,防止他跳起来兴风作浪。 “如诸位所见,”拉斐尔接过雷米尔的话头,“今天一早加百列就变成这副德行了,不晓得是出了什么状况,就连我——智慧与治愈的天使拉斐尔也无法让他恢复正常……” 他屁股下面的加百列发出“呜呜”的叫喊,他的嘴被胶布贴住了。 “诸位有何高见?” 米迦勒第一个举起手。在会议上他发言总是最积极,虽然大部分时候都说不出什么有意义的见解来。 “请说,米迦勒殿下。” “你确定加百列不是在装疯吗?”米迦勒今天难得明智了一回,“我记得上次他想窗本的时候就假装自己失忆了,这次会不会也是……?”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那次大家真的相信加百列是失忆了,还差点打扰了昔在今在无所不在的父神的冥想,请他救治加百列。这件事情过去时候,所有人都不再相信任何有关加百列“身体不适”的消息了。 “这种‘狼来了’的故事谁还会上当啊!”天使长中最年轻的梅塔特隆(他现在是梅塔特隆,而不是他的兄弟森达尔冯,这让拉斐尔松了口气)说,“同样的招数对天使长无法用两次!加百列你就认了吧!” 议事堂里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拉斐尔清了清喉咙:“你说的很有道理,梅塔特隆卿,但是这次的情况有点特殊。” “怎么个特殊法?” 拉斐尔撕开了加百列嘴上的胶布。这个举动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加百列立刻嚷嚷起来:“放我回去,你们这些破天使!蠢鸟人!我要回家!放我回魔界!我要路西法叔叔把你们统统杀光!我要把你们的鸟毛拔……呜呜呜呜!”拉斐尔又把胶布贴了回去。 “你们听见了?”治愈天使黑着脸说,“我觉得这样真的……不太像是装出来的。” 众天使闻言陷入沉思中。加百列圆滑聪明,懂得明哲保身,这番话要是传扬出去,恐怕他会立刻被打成异端,流放到魔界去。为了给窗稿找借口,冒这样大的风险,值得吗?当然,倘若逆向思考,也有可能是加百列抓住了这个心理误区,故意表现得如此无法无天…… “秘密天使”拉结尔举起手。拉斐尔请他起来说话。 “依鄙人的愚见,拉斐尔阁下,”秘密天使扶了扶鼻梁上的金边眼镜,“加百列的言行看起来就像一个毫无教养、不学无术的魔界人,会不会是撒旦变成了加百列的模样,混入天界,想从内部分裂我们呢?” 梅塔特隆反驳道:“那这撒旦的演技也太差了吧!魔界的人都是群白痴吗,不懂得派一个演技好的来?” “可是你瞧,梅塔特隆卿,这位‘加百列’的言行已经让团结的天界出现分裂了不是吗!” 眼看两人就要争吵起来,拉斐尔赶紧插手调停。 “都安静,听我说!”治愈天使高声打断他俩,“拉结尔卿说的有道理,我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在召开会议之前,我已经对加百列做了一番调查。他身上并没有魔界的气息,他嘴上说害怕神圣力量,但是身体并不会惧怕圣光。大家都知道,假如是魔物,不论它如何改变外表,在圣光下都无所遁形。我用圣光照了两个小时,加百列都没有什么变化,可见他不是魔界撒旦伪装的。” 米迦勒又高高举起手。 “您有何高见,殿下?” “你确定不是你的圣光术太弱了吗拉斐尔?不如用我的神圣火焰烧一烧他……” “那么不论他是‘真加百列’还是‘假加百列’,最后都会变成‘死加百列’。”拉斐尔冷冷道。 “米迦勒殿下的一番话倒是提醒了我。”一直被无视的会议主持人雷米尔现在才找到机会彰显自己的存在感,“拉斐尔殿下虽然知识渊博,但是人人都知道您的实际法力水平并不高,会不会真的是您的圣光术太弱了呢?在天界,若是只论法力,当属加百列殿下和乌列殿下最强。不如就请‘审判天使’来裁断一下,如何?” 被点名的乌列毫无反应,他双眼上蒙着黑布,看不出表情,不知是赞成这个提议,还是用沉默在反对。乌列旁边的米迦勒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听见了吗,叫你呢!”乌列依然没有反应。米迦勒不死心地冲他的耳朵大喊:“乌列!雷米尔叫你呢!” 乌列浑身一震,“呼啦”一声站起来:“何事?” 议事堂里一时陷入了沉默。乌列一向用黑布蒙眼,开会的时候最方便了,谁都不知道他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是醒着还是睡着。 “嗯?需要我效劳吗,米迦勒殿下?”乌列尴尬地说。 “把你脸上那黑布扯下来,看看加百列出了什么幺蛾子。”米迦勒说。 乌列依言取下黑布,露出散发着异样光彩的双眸。这双眼睛能看清一个人灵魂的光明与黑暗,知晓他的功过得失,是父神赐给乌列的“审判之眼”。 乌列扫视议事堂,疑惑地说:“加百列在哪儿啊?” 米迦勒一怔,指着拉斐尔屁股下面的那个家伙:“不就在那儿吗?” “……啊?”乌列歪着头,“您在开什么玩笑,米迦勒殿下?那不是上次偷渡到天界还无证飞行违反交规的小魔头因悖思吗?” 21.许愿术Ⅴ “别西卜!你要是再往前走一步,我就解除你黑都执政的职务,削去你的爵位,把你流放到灰烬岛上玩泥巴,再也不准回黑都!” 魔王宫殿里,黑都执政鬼王别西卜用一床床单把身体里装着加百列的灵魂的“路西法”给牢牢裹了起来,防止陛下的贵体被人瞧见。之后,他左思右想,觉得现在的局势实在不是自己一人能控制住的,于是他打算召开朝堂会议,让诸位贵族共同商议该如何解决陛下灵魂转移的问题。 但是路西法却极力反对他这么做。 “你在说笑吗别西卜!难道要让众臣都看到这个蠢加百列顶着我的脸犯傻吗!好歹也是我的脸!”挂在诺菲士胳膊上的“齐格弗里德”奶声奶气地说。 “您不用怕丢脸,我的陛下。反正您本来就没有那种东西,自然也不怕失去。” “齐格弗里德”睁大瞳孔狭长的金色眼睛,不发一言地瞪着别西卜。虽说魔王陛下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是瞪着你的时候最恐怖,但是同样的动作放在“齐格弗里德”身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威慑力可言。这时的他看上去不过就是个眼睛过大而略显呆滞的小孩子而已。 别西卜憋着笑,向“齐格弗里德”鞠了一躬:“好吧我的陛下,既然您吩咐了,那么臣就不召开朝堂会议了。但是您瞧,现在这个状况……”他指了指裹得像个木乃伊一样的“路西法”,“总不能,呃,让事态就这么发展下去。” “这我当然知道!”“齐格弗里德”鼓着腮帮子,“灵魂交换……肯定是什么法术造成的。齐格弗里德的身体不能施展高阶魔法。你的魔法不是厉害得很吗,别西卜?快侦测一下,这到底是个什么邪术!” “臣想过了,吾王,”别西卜恭恭敬敬地说,“不仅仅是交换两个灵魂,而是让至少四个灵魂连续转换,还是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就被调换了……这必然是个高深的魔法,不是每个人都能施展出来,哪怕是臣也必须经过完备的准备才有把握。在魔界,能达到这样水平的能有几位呢?臣想,只要把这些人好好调查一遍,必然会有收获。” “齐格弗里德”仍旧沉默地瞪着他。 “如何,吾王?您有哪里不满吗?” “为什么你觉得施法者一定是魔界人呢?万一是天界又想出了什么新花招呢?”“齐格弗里德”用下巴示意正在挺尸中的加百列,“搞不好就是天界人把那个蠢货的灵魂塞进我身体里的!” “哦……也有道理。加百列这么个人见人烦的家伙在天界说不定也很受嫌弃,他们迫不及待要把他的灵魂踢走呢。” 木乃伊加百列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似乎在抗议别西卜的话。别西卜自动将它理解为:我这么英俊潇洒才华横溢,怎么会有人讨厌我呢! 这时一阵铃声响了起来。别西卜四下逡巡,发现铃声来自魔王秘卫诺菲士身上。诺菲士把“齐格弗里德”放到地上,从自己的铠甲下面摸出一只经过改造的手机。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道:“是古德曼夫人打来的。” “古德曼夫人?”别西卜一头雾水。 “齐格弗里德”解释:“就是那个被因悖思抓来的人界小男孩的母亲。为了跟她联络我还特地把人界买的手机改造成由魔力来驱动。说起来因悖思是不是还住在古德曼家?” “是的吾王。”诺菲士回答。手机依然锲而不舍地响着。她问:“要不我帮您接了?” “喏,别西卜,你来接。” 别西卜接过诺菲士递过来的手机:“啊哈,继替您处理政务之后,臣又有了一项新任务,替您接电话。能给臣涨工资吗?……喂,您好,这里是,呃,苍蝇王办公室。” “请问路西先生在吗?” 别西卜瞥了一眼“齐格弗里德”:“路西先生他正在开会,我是他的秘书,您有什么事可以对我说。” 电话那边的古德曼夫人犹豫了一下,道:“好吧,我想对您说也是一样的。事情是这样,今天一早因悖思就闹着要回家,一直哭个不停。我猜他肯定是想家了,能不能请路西先生暂且把他接回去呢?如果路西先生抽不出空,告诉我地址,我把因悖思送过去也行。” 别西卜想:敌基督啊,我这儿的事情都乱成一团了,哪有空管那个小魔头想不想家!别说让陛下去把小魔头接回来了,就算让您把他送过来,可尊敬的夫人您知道魔界怎么走吗! “……熊孩子,净会给我添乱!”别西卜小声抱怨。 “什么?秘书先生您刚刚说话了吗?” “呃,不,我是说,路西先生现在的确抽不出空,因悖思家离得又比较远,让您千里迢迢把那熊孩子送过来实在不合适。要不我让因悖思的母亲跟他讲几句电话?听见妈妈的声音,哭闹的孩子肯定会安静下来。” “好吧,也许您的方法管用。亚当!把因悖思带过来,路西法夫人要和他说话!” 别西卜一个激灵。“我是不是听错了,尊敬的夫人?‘路西法夫人’是谁?” “不是因悖思的母亲吗?他一直哭喊着要见妈妈,他说他妈妈叫‘路西法’。那不就是‘路西法夫人’吗?”察觉电话那边古怪的沉默,古德曼夫人意识到自己兴许说错了话,“哎……莫非她还没结婚,应该称呼‘路西法小姐’?这位小姐的名字和路西先生好像啊,是路西先生的姐妹吗?” 别西卜已然没有心情听古德曼夫人自作聪明的推理了。敌基督在上。他想。这世界上敢管路西法陛下叫“妈妈”的有几个人? “夫人,能请令郎接一下电话吗?” 古德曼夫人不知道为什么“秘书先生”想和亚当说话,但她还是让儿子接了电话。 “您好?”亚当说。 别西卜握着手机的手在颤抖。“是……亚当吗?” “是我。”亚当压低了声音,显然是不想让他母亲听见,“我知道你们是谁,撒旦。我知道因悖思说的那个‘路西法’就是你们的大魔王。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变成‘妈妈’的,但肯定就是他没错。别想骗我,撒旦。快叫路西法来把因悖思弄走!他再这么哭闹下去,警察都要找来我家了!” “听我说,亚当,好孩子,”别西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你问问‘因悖思’他叫什么名字?” “哈?他不叫因悖思吗?” “好孩子,去问问。” “你在耍什么诡计,撒旦?”亚当警觉地问,“我可不会轻易上当的。” “快,去,问。”别西卜一字一顿地说,“否则我就永远不派人去接他,让他在你家当一辈子米虫。” 亚当赶紧搁下电话跑回卧室,过了一会儿,他又跑了回来,拿起听筒。 “我问了,”男孩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心虚,“他说他叫‘齐格弗里德’。” 22.许愿术Ⅵ “同志们,战友们,天界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候了!” 天界大图书馆第一议事堂中,第一万五千四百二十二次“战略级特殊紧急会议”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加百列的身体被魔界的小魔头霸占了,而他的灵魂则不知去向。光凭这点,我们就完全可以向魔界宣战了!” 正在台上发表慷慨激昂演讲的是森达尔冯,梅塔特罗的另一重人格,平时处于沉睡状态,然而一旦发生与战斗有关的事,他就会格外积极地跑出来,夺取身体的主导权。 “你们还在等什么!拿起武器,杀进魔界,把那帮撒旦杀得片甲不留——顺便夺回加百列的灵魂吧!” 一旁的拉斐尔向米迦勒使了个眼色,米迦勒会意地把森达尔冯拖出了议事堂。智慧与治愈的大天使忧伤地望着议事堂里叽叽喳喳的同僚们,心想天界的“栋梁”就是这么一帮玩意儿,天界到现在还没被魔界攻陷,可真是个奇迹啊。 他爬上讲台后面的椅子,抓起法槌敲了三下,让所有人安静。他个子太矮,站在讲台后面只能露出半个头,于是不得不站在椅子上。 “和平交涉。”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魔界与此事脱不了干系,我们必须和他们取得联络,看怎么才能解决这麻烦。如果魔界是故意让加百列和小魔头因悖思的灵魂调换,那战争就不可避免了。但如果是什么意外……” 议事堂里响起了一阵小小的私语声。似乎大家都在质疑什么样的“意外”能造成灵魂调换的后果。 “好吧,我也想知道这是个什么见鬼的意外。总之,先派个人去魔界,”他瞪了一眼被牢牢捆住,像条搁浅的鱼一样在地上扑腾的“加百列”,“带上这个没用的家伙。你们谁愿意担此重任?” “太没有可操作性了,拉斐尔,”反对派雷米尔总是提出反对意见,“你这话就跟老鼠们讨论谁去给猫戴铃铛一样!谁会自荐去干这种蠢事!” 话音刚落,议事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雷米尔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都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拉结尔怀疑地说:“您的意思是我们是老鼠,而魔界是猫?” “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比方!以此比喻一下拉斐尔的提议是多么的不切实际!”雷米尔叫道。 拉斐尔很不耐烦:“那你倒是提一个实际的建议来听听?” “就你去魔界好了。”雷米尔快速地说。 “什么?我?” 还没等拉斐尔出言反对,雷米尔就高声宣布:“投票吧!愿意让拉斐尔身先士卒带着小魔头去魔界的请投赞成票!” ……结果以126票赞成,1票反对,1票弃权,压倒性地通过了这项提案。顺便说一句,唯一一张反对票来自拉斐尔本人,弃权那位则是森达尔冯,他之前被米迦勒绑在大图书馆门外,没有参加投票,因此记为弃权。 6个小时后,拉斐尔穿着一件密不透风的斗篷,打扮得好像冥河摆渡人一样,来到撒旦之城的魔宫大门前。他生自己被认出是天使,于是把兜帽拉得很低。黑都城门的守卫都是些下级恶魔,随便一点障眼法就能骗过去,而守卫魔宫的都是黑龙骑士团的精锐,障眼法对他们就不一定管用了。 他手里牵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绑在“加百列”双腕上。他就一直拖着这家伙,一路拖到了魔宫门前,跟牵牲口似的。因为小魔头一直骂骂咧咧的,拉斐尔不得不把他的嘴再次用胶布贴了起来。反正灵魂是小魔头,身体是加百列,不管哪一个他都不心疼。 魔宫守卫尽职尽责地把“可疑人物”拉斐尔拦了下来。 “我求见魔王陛下。”拉斐尔尽量把声音压低。 “陛下今天身体有恙,不见任何人。” 敢跟我摆谱!拉斐尔恨恨地咬了咬牙。“是……很重要的事!”他攥紧手中的绳子,“有关安度西亚斯公爵之子因悖思……” 听到因悖思的大名,守卫的身体抖了抖。看来即使小魔头被送走很久了,余威犹烈。 “我这就去通报。”守卫咕哝了一声,让同伴继续看管可疑人物拉斐尔,自己登上宫殿的台阶,去找黑都的实际负责人鬼王别西卜。 魔王陛下的寝殿现在已经变成了别西卜的临时对策办公室。恪尽职守的黑都执政正对着一张纸琢磨。他在纸上写下四个名字,然后将它们之间用箭头连起来,总算稍微厘清了一些关系。 蠢货加百列→路西法陛下→齐格小萌物→熊孩子因悖思 现在因悖思的灵魂在哪里尚不清楚,也不知道蠢货加百列的身体被谁占了。希望不要在他俩之间再多出什么人才好。光是这四个就足够让别西卜头疼了。 折腾了一上午,路西法陛下和蠢货加百列总算安静下来了。加百列亲切地问:“能给我点儿白纸和铅笔吗?我想趁这会儿工夫把分镜草稿先给画了。”拿到纸笔后,他就专心地画起草图来,这让别西卜心里稍稍有那么一点感动。 要是我们魔界的棒棒有加百列一半的自觉就好了。别西卜心想。那样我们的Magicomic肯定早就超过天界的Heaven fantasia了。 而路西法陛下则开始努力适应齐格弗里德的身体。他已经学会了在龙和人之间自由变换,正在研究怎么喷出像样的火球。他试验的时候烧掉了加百列的一页稿纸,两人差点又吵起来。 和亚当·古德曼通过电话时候,别西卜派诺菲士去人间把齐格弗里德接回来。现在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她怎么还不回来呢? 有魔侍匆匆跑进寝殿,在别西卜耳边道:“执政阁下,有人求见陛下。” “不是说了陛下身体不适,不见任何人吗?” “那人说此事同因悖思大人有关。”魔侍的眼珠转了转,又说,“那个人虽然很努力地乔装打扮了,但一眼就能看穿他的身份。他是个天界人。” 啊哈,天界人。终于到齐了?这么些相关者,都能凑一块儿打Uno牌了。 “请他进来!”别西卜说,“顺便再去请安度西亚斯公爵夫妇进宫。” “是!” 23.许愿术Ⅶ 拉斐尔牵着“加百列”,由魔宫侍从领着,来到魔王陛下的寝殿里。他原本以为自己被会领到晨辉殿或者某间会客室里,结果却是来到了寝殿……拉斐尔用他堪比相机的记忆力将沿途路线牢牢记住,今后进攻魔界的时候这会成为重要的战略资料。 走进寝殿的大门,他所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别西卜颓丧地坐在椅子上,对着膝上的一张纸凝神思考。一头黑色的幼龙趴在他肩膀上,时不时朝空中喷出一团火球,拉斐尔很是为别西卜头发的安危而担忧。他们不远处摆着一张桌子,魔王路西法陛下正伏案奋笔疾书,脸上带着淫邪的笑容,不知他到底在写画些什么。 侍从把人带到之后便识趣地退了下去,脚步快得简直像落荒而逃。拉斐尔扯了扯手里的绳子,让“加百列”不要拖拖拉拉。 别西卜抬起头,上下打量了拉斐尔一番。拉斐尔不由地又把兜帽往下拽了拽。 “别拽了,都快拽破了。”别西卜肩头的小黑龙说,“真是好久不见啊,拉斐尔,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情形之下见面。” 拉斐尔心中一震,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是:什么!我的伪装被看出来了吗?不可能吧!第二个念头是:我和这只爬行类动物认识吗?第三个念头是:连爬行类动物都能看穿我的伪装,难道真如雷米尔所说,我的法术差到一定境界了? 虽然心中千头万绪,但拉斐尔脸上却不动声色。他冷冷地说:“您哪位?” “哼!无明的愚者!”小黑龙张开翅膀,努力使自己显得威武雄壮,“我就是天界之敌、撒旦之王、黑都的主人、敌基督的使者……” 别西卜打断它报出那一长串头衔,直截了当地说:“这是路西法陛下。” “什么!”拉斐尔的脑袋“嗡”的一声,他指着伏案奋笔疾书的“路西法”问:“那他是谁?!” “路西法”停笔,冲拉斐尔绽开一个熟悉的、痴傻的笑容:“嗨拉斐尔!我有认真赶稿哦!快表扬我!” 他看见被拉斐尔牵着的“加百列”,露出惊喜的神色:“哎呀,吾友,你总是这么贴心,还帮我把身体送来了!不过我现在用不着哦!对了,能不能劳驾帮我把镜子拿过来?我忘记路西法的脖子怎么画了,自己又看不见……” 智慧与治愈的天使目瞪口呆:“你……你是加百列?” “还能是谁!”“路西法”张开双臂,“就算外表有天壤之别,灵魂却是如假包换的加百列啊!你认不出我了吗,吾友!可真教我伤心呐!” 被拉斐尔牵着、嘴上贴着胶布的“加百列”突然呜呜地叫了起来。“路西法”的眼珠转了转:“这个狗胆包天霸占我身体的入侵者是谁?还不快把他赶出来!” 拉斐尔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加百列”,踮着脚撕下他嘴上的胶布。“加百列”立刻报出一串魔界方言的粗口,粗鲁到了如果他妈妈听见,肯定会吓昏过去的程度。 然后他终于说出一句拉斐尔能听懂的话:“从我路西法叔叔的身体里滚出去!死天使!臭鸟人!否则我就拔光你的鸟毛!” “拉斐尔!阻止他!那是我的身体!”加百列(in路西法)尖叫。 拉斐尔扯了扯手里的绳子,让因悖思老实点。 因悖思还在嚷嚷:“把我的魔剑拿来!我要劈了这个死鸟人!” “你是要劈路西法的身体吗?”拉斐尔问。 因悖思一怔,立刻改口:“不,我劈加百列的身体。” “何苦自残呢,你这傻孩子。难道进了加百列的身体,智商也变成和他一眼了吗。” 别西卜低头在手里的纸上画了一个箭头,把加百列和因悖思连起来。“嗯,终于完成了。”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四个人。现在可以想办法把他们的灵魂换回来了。” 拉斐尔却在此时向别西卜和小黑龙做了个道别的手势:“我忽然觉得现在的状况还不错,说实话他们的灵魂不换回来也没什么。好了加百列,我这就告辞了,消灭撒旦的重任就交到你手上了,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得好好把握。至于这个小魔头……”他瞪了因悖思(in加百列)一眼,“关起来就没事了。没了魔剑,他就是个脾气糟糕的死小鬼而已。” 加百列(in路西法)瞪大金色的眼睛:“你去哪儿吾友!你要抛弃我吗!” “反正天界有你没你都是一个样。也许没了你天界会更好。” “你不能这样!百合圃需要我!” “哦他们不需要的。没了你,百合圃的平均成稿效率肯定会有显着提升。” 就在拉斐尔打算脚底抹油的时候,一名魔侍推开寝殿大门,高声宣布:“安度西亚斯公爵之子因悖思和来自人界的古德曼先生到!” “什么?我?”暂住在加百列身体里的因悖思暴跳如雷,“哪个不要命的敢占我的身体!看我不把他揍得满地找牙!” 魔侍将门拉大,人界的男孩亚当·古德曼一手拉着哭哭啼啼的“因悖思”,一手抱着本厚重的魔法书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无面处刑人诺菲士。 栖息别西卜肩头的小黑龙说:“诺菲士!我只让你把‘因悖思’带来,这个人界小男孩是怎么回事?” 诺菲士无奈:“他非要跟来的,吾王。” 因悖思(in加百列)震惊地看着哭哭啼啼的“自己”,一副恨不得跳过去掐死对方的样子。“是谁敢霸占我的身体!让他滚出来!滚出来!” 借用因悖思身体的齐格弗里德眼泪汪汪地朝“路西法”跑过去,边跑边喊:“妈妈!我怕!” “路西法”闪电般地跳到桌子上,将手里的铅笔横在胸前,把它当做宝剑:“别过来!我才不是你妈妈!我不认识你!走开!去!去!”他发出驱赶的嘘声。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因悖思”的脸上落下来,让别西卜觉得平时凶恶难缠的小魔头竟然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齐格弗里德(in因悖思)可怜巴巴地望向在场的另一个亲人——鬼王别西卜。“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又不要我了……” 拉斐尔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加百列(in路西法)也好不到哪儿去,险些从桌子上掉下来。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贵圈真乱。这事儿绝对不能让米迦勒知道。 齐格弗里德(in因悖思)扑向别西卜,把眼泪鼻涕都往他的袍子上蹭:“父亲大人!母亲大人不要我了!呜呜呜呜!他不要我了!” 别西卜面无表情地抓起肩头的小黑龙,把它小小的身体举到齐格弗里德(in因悖思)面前:“这才是你的母亲大人。” 小黑龙朝天空喷了个火球。“我才不是什么‘母亲大人’!” 齐格弗里德(in因悖思)呆呆着望着他自己的身体,连眼泪都忘记流了。 一瞬间,他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幻灭了。 后来魔界著名公共知识分子兼畅销书作家阿斯蒙蒂斯对这种奇妙的“幻灭感”做出了解释:“这就叫‘在挫折中成长’。” 24.许愿术Ⅷ 很多年以后,魔界生物研究权威杂志《恶魔学家》举办了一项名为“评选你心目中最恐怖的魔界生物”活动,收到了十几万张选票,最终公布的结果里,“沉默的路西法陛下”、“赶稿中的莉莉丝大人”、“拿着魔剑的因悖思少爷”都榜上有名,但居于榜首的却是“冲动的大魔导师亚当·古德曼”。 就在齐格弗里德(in因悖思)发呆的时候,刚刚负责通报的魔侍又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安度西亚斯公爵及夫人到!” 地狱公爵安度西亚斯和他的发妻红魔女挽着手,仿佛走红地毯一样款款行来,几乎就等着有人在旁边为他们拍照了。 红魔女提着裙子,向蹲踞在桌子上的“路西法”行了个优雅的屈膝礼:“陛下。” “路西法”开心地挥了挥手:“平身!不必多礼,都平身吧!” 魔王秘卫诺菲士抓住“路西法”的脚腕,用力一扯:“老实点!”“路西法”骨碌碌地滚了下来,险些脸部着地。 红魔女凑到丈夫耳边耳语:“这是怎么了?陛下没给诺菲士发薪水吗?” 安度西亚斯公爵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当前形势,只见他的宝贝儿子呆立在鬼王别西卜面前,而别西卜手里举着黑都王储“齐格弗里德”。一人一龙都表情不善。地狱公爵于是对妻子耳语:“大概是别西卜叛乱逼宫了?” “真的假的?虽然我老早就觉得他不是什么善茬,但没料到他还真敢犯上作乱!” “不信你看那两个人,”安度西亚斯一指寝殿中两名不速之客,“看出来了吗?他们是天界人。” “敌基督啊,难道是天界策反了别西卜?太可怕了!”红魔女捂着胸口,一副快要昏倒的样子。 两名穿着厚重斗篷的天界来客中个子较高的那位突然向红魔女冲来,欢天喜地地喊道:“妈妈!” 红魔女惊恐地躲到丈夫背后:“别过来!我不认识你!我才不是你妈!” “妈你不要我了吗!我是因悖思啊!”说着,那名天界来客拽掉自己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头金发。 红魔女像见了鬼一样:“我的因悖思明明在那边!”她朝呆立于黑都执政面前的“儿子”努了努嘴。 那位“因悖思”发出一声凄惨的啜泣,可怜巴巴地拽着别西卜的袍子:“父亲大人……” 安度西亚斯一把推开红魔女:“你!你和别西卜……你们两个……!” 红魔女毫不客气地给了安度西亚斯的腹部一拳。“你瞎猜什么!别西卜是个基佬,你忘了吗!你怀疑我!你竟敢怀疑我!” 地狱公爵抱着肚子痛苦地弯下腰,胃部一阵抽搐,差点把早餐都吐出来。 别西卜轻咳了一声,出言阻止这场愈演愈烈的家暴:“咳咳。这不是因悖思,是齐格弗里德殿下。因为发生了一点出乎意料的事故,因悖思、齐格弗里德、路西法陛下和蠢……呃,和天界的加百列的灵魂互相转移了。”说着,他把“齐格弗里德”放到自己的膝盖上,然后拿起那张画着灵魂转移链的纸,“看,就是这么一个顺序。” 红魔女给跪地不起的丈夫补了一脚。就连身为旁观者的别西卜都为安度西亚斯觉得痛。他同情地想:地狱公爵今天回家后肯定没有好日子过了。 红魔女教训完了安度西亚斯,转而爱怜地抱住儿子。“哦,我的因悖思,我的心肝小宝贝,怎么会发生这种离谱的事……” 因悖思(in加百列)眼眶湿润,“妈妈……天界那帮臭鸟人打我骂我欺负我……妈你要替我做主……” “好!我帮你打那群死天使!”说罢,红魔女给了儿子一拳。 “哎哟!妈你打我干嘛?!” “我不是帮你打天使么。反正这又不是你的身体。” “可是我会觉得痛啊!” “忍着!”红魔女作势又要打,加百列(in路西法)惶恐地喝止她:“住手!快住手你这疯婆娘!” 因悖思(in加百列)的双手被绳子绑着,难以躲避和还手,于是加百列(in路西法)对牵着绳子的拉斐尔喊道;“快解开!不然我的身体就要被打坏了!” 拉斐尔没理他,伸着脖子目不转睛地看红魔女打儿子,还不时鼓掌喝彩:“干得好,夫人!我支持您大义灭亲!” 因悖思(in加百列)被打得抱头鼠窜,他的父亲还沉浸在被妻子家暴的痛苦中,无暇救他。他慌张地环视四周,发现这么多人里竟然一个靠谱的都没有——那两个不怀好意的天使就算了,别西卜一脸看好戏的样子,似乎根本不打算帮他。魔王秘卫诺菲士忙着看管路西法陛下的身体,何况她也不敢和红魔女叫板。占据他身体的齐格弗里德更是不能指望。而路西法陛下现在在齐格弗里德的身体里,压根没有威慑力。还剩下的一个,哦,他的“好朋友”亚当,可是亚当连他都打不过,要怎么对付战斗力高上一百倍的红魔女呢! 因悖思(in加百列)欲哭无泪。 千钧一发的时刻,只听见一声“因悖思我来救你!”,一道魔法屏障在因悖思(in加百列)身边绽开。红魔女一碰到那屏障,便被弹开了。因悖思感激地向他的救命恩人望去,发现竟然是一直被他当作弱鸡的亚当勇敢地挡在了他身前。 魔界第一魔法学校德拉穆宁学院毕业的高材生红魔女柳眉倒竖:“竟敢班门弄斧!”她双手在空中画出复杂的魔法符号,咒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唇间涌出,转瞬间亚当的魔法屏障便崩坏成千万碎片。 但就在她吟唱咒语的这短短数秒内,亚当已经完成了另一个魔法。三重红色的法阵将红魔女围在中央。“动、动不了!”红魔女撇了撇嘴角,刚要施展破解法阵的法术,却发现三柄金色的幻影剑从虚空中浮现,剑尖直指她的头顶。 “你……!我打我的儿子,和你有什么关系!” 亚当说:“那我保护我的朋友,也和你无关!” 为了维持复杂的法阵,他额头上沁出汗珠。“抱歉啊,因悖思,”他说,“都是我的错,才会害你变成这样的!” “什么?”因悖思(in加百列)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是你的错?” 25.许愿术Ⅸ “够了!” 一个稚嫩却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亚当仰起头,只见一条小黑龙振翅在他们头顶盘旋。 “收起你们的法术!本王驾前,不得造次!” 亚当不请不愿地撤回了法术,红魔女也是一脸不满表情,但还是照做了。 小黑龙落在黑都执政别西卜肩上。除了拉斐尔和加百列,所有人都向小黑龙屈膝行礼。 “吾王!” 被无视了这么久,他们现在才想起来真正的路西法陛下的存在。 路西法(in齐格弗里德)满意地点点头。他伸长爬虫类的脖子,向亚当摆了摆脑袋:“人界的男孩,我有话要问你。” 亚当脸色苍白,艰难地吞咽一口口水。 “你说会害因悖思变成这样,都是你的错,这是什么意思?” 亚当扁了扁嘴,将他带来的那本魔法书展示给路西法看:“我……我试着施展了一个这上面的法术,然后因悖思就……他的灵魂……” 别西卜接过那本古老厚重的魔法书,翻开目录,路西法(in齐格弗里德)好奇地凑过去看。“你施展了什么法术?” “许愿术。” “你许愿让我们四个的灵魂交换吗?” “不,撒旦……呃,我是说,路西法陛下,”亚当连忙改口,“我许愿让因悖思和……”他缩了缩肩膀,生怕魔王陛下降怒于他,“和您吃点苦头。” “哈?”小黑龙“噗”地喷出火星,差点没把魔法书给烧着,“你跟我们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让我们吃苦头?” 亚当跳起来:“少装蒜,撒旦!你,还有这个小魔头,”他瞪了因悖思(in加百列)一眼,“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糟!如果不是你们,我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悲惨!你不知道因悖思是怎么欺负我的!你绝不会知道!我恨你们!我恨不得你们都去死!” 路西法(in齐格弗里德)凝视着他:“既然如此,那你刚才为什么还要保护因悖思呢?” 亚当张大嘴。“我……”他无助地看了看因悖思,又看了看路西法,“我……我也不知道……”他顿时泄了气,双肩垂下,筋疲力尽的样子。 路西法(in齐格弗里德)让别西卜把书翻到许愿术那一章。“你怎么看,别西卜?” 别西卜快速阅读魔法书上生涩的人界魔文。“相当古老的黑魔法,不知是什么人研究出来的。” “不可思议。这许愿术还真能用吗?” 别西卜翻过一页:“能用是能用,不过效果往往和施术者期待的不同。比如施术者许愿要钱,许愿术就会降下一座金山,把他活活压死。再比如施术者要一个美女,许愿术就会给他送来一个兽人族的‘美女’。总之,这类法术永远不会满足施术者真正的愿望,而是用文字游戏恶劣地戏弄他们。所以它才会是禁忌的黑魔法。” “哼,我们的确被戏弄得够惨,吃尽了苦头。” “施术的条件还挺严苛的,真是不敢相信一个才接触魔法不久的小子能做到呢。”别西卜又翻过一页,忽的露出喜色,“吾王,您瞧,这里用高等魔语写着一句话,我估计这孩子看不懂,所以才会冒险施法。” 亚当急切地问:“写的什么?” 别西卜念道:“本法术的效力只能维持一天,一天后,一切将恢复原状。” 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路西法。“太好了!一天之后就能复原了!感谢伟大的敌基督!” 而最不高兴的则是拉斐尔。“什么?只有一天吗?还真是没用的黑魔法!我还指望能永久摆脱加百列的这个累赘呢!” 加百列(in路西法)兴高采烈:“偶尔遇到这样的事也挺不错的,取材的大好机会呀!”他把桌上的稿纸收拢,这些珍贵的资料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带回天界。 红魔女抱起齐格弗里德(in因悖思):“哎,其实小齐格在因悖思身体里也不错呢,不换回来也没什么。” “妈!” ****** 第二天,路西法陛下从晨梦中醒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令诺菲士拿镜子来。 他端详着镜中的自己,黑发金眸,容颜端正,俊美威严,正是他本来的面貌。看来许愿术的效力果然消失了,他们四人的灵魂已经换回来了。 “呼……太好了。昨天经历的那些真像噩梦一样啊。” 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路西法陛下打算好好享受一下美好的人生。但是首先得叫齐格弗里德起床。他掀开被子,发现齐格弗里德化作龙形,正蜷成一团呼呼大睡。路西法拎着小黑龙的翅膀,把它摇醒:“快醒醒,小懒虫!” 齐格弗里德挣扎起来,四只小爪子在空中扑腾。“放……放手!” 它睁开眼睛,惊疑地叫道:“路西法?!” 路西法“呃”了一声。难道那法术出了什么故障,齐格弗里德的灵魂没换回来吗? “路西法,怎么、怎么是你?”小黑龙摇头摆尾,“我这是在哪儿?咦咦,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是谁?!”路西法厉声问。 “我是米迦勒呀!” ——懒洋洋大手米路新刊《灵魂伴侣》,序章 魔王路西法陛下一言不发,将手里的同人本撕成两半,再窝成一团,最后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做这些的时候,他一直瞪着跪在御座台阶下的彼列。“懒惰的”恶魔面无表情,不知是太过镇定,还是被吓得面瘫了,抑或是他懒到不想摆出表情。 “彼列,”魔王陛下冷冷地说,“我原本以为你改邪归正了,没想到你还是自甘堕落啊!” “呃,臣只不过是对所萌的CP比较长情而已,上次那个路米本是突发本啦,臣的真爱是米路,希望陛下明鉴!” 路西法冷笑:“灵魂交换那事才过去多久,你就拿这个梗出本了?是不是生怕我不够生气?你活腻味了?” “陛下息怒,艺术来源于生活,臣只是与时俱进而已。” 路西法一拍御座的扶手:“来人!把这个忤逆犯上的家伙拖出去斩首!” 两名卫士走上前来,一人抓住彼列的一只手,将他拖出了大殿。经过安度西亚斯身边时,地狱公爵悄声对彼列说:“别怕,陛下肯定待会儿就反悔了,我最清楚。你这个本根本算不了什么,加百列的新刊才是大杀器。等陛下看了加百列的本子,就会气得忘记你这茬的。” 彼列叫道:“可加百列那是路米吧!陛下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 “加百列画的是陛下和‘那位连名字也不能提的大人’灵魂交换的故事,精神上的路米,身体上的米路,我都被雷焦了!像陛下雷点这么低的肯定看不了一页就会被雷得撕书,你放心吧!” ****** ……(前略)黑魔法从功能角度分类,可分为五类: (1)攻击型,如负能量球 (2)防御型,如血魔法防御术 (3)诅咒型,如盲视术 (4)召唤型,如恶魔召唤术 (5)高等数学 其中又有若干交叉分类魔法,如“针棘术”就是既属于攻击型又属于诅咒型的黑魔法。 又如“召唤所罗门七十二柱魔神·安德雷安夫斯”就是既属于召唤型又属于高等数学型的黑魔法。 ——《路西法陛下教你100个实用魔咒·序章》作者:路西法 注释: 安德雷安夫斯:所罗门七十二柱魔神中排第65位的魔神,位阶侯爵,统帅30个地狱军团。以孔雀之貌示人,可变成人的形状。能授予召唤者代数与几何的秘密,可以把人变为禽类。 ——第一卷·魔王陛下的日常·完—— 第二卷·魔王陛下的回忆 26.天界篇Ⅰ 第一天,神说要有光,于是有了光。 至高天,除却光之外,什么也没有。而他就是光本身。后来的岁月里,人们给他诸多称号:天国副君、拂晓金星、神座之右,而他自己最喜欢却是“光之君主”这个名字。第一天,神说要有光,于是路西法诞生了。 父神牵着路西法的手走出宫殿,宫殿外是无穷的云海。那时众星天体尚未被创造,陆地也未露出水面,天地更未分开,世上没有似神的男男女女,没有传达主意志的众多使者,只有他。 云海上漂浮着四个光茧,每一个光茧中都蜷缩着一个小小的、模糊的影子。他们也是光。他心想。是生命之源。第一个光茧中流动着水元素,它是万物生存之源。第二个光茧环绕着风元素,若没有它,就没有空气和呼吸。第三个光茧包围着土元素,它支撑世界与大地。 第四个光茧是火红的,它是一团跳动的火焰。 亿万年之后,有一位人类的学者说出这样的话:“世界是一团永恒的活火,在一定分寸上燃烧,在一定的分寸上熄灭。” 路西法看见红色的茧里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抱着膝盖,像是在沉睡。父神向小身影伸出手,他颤了颤,抬起头,小心翼翼地也伸出手,和父神相握。父神稍稍用力,把他从光茧里拉了出来。他还是灵体,只有一克重量,在空中轻飘飘的,仿佛随时都会乘风飞去。 离开光茧之后,父神松开了手,小小的身影立刻摇晃起来。路西法连忙抓住他的手腕,让他轻盈的身体落在自己面前,像一片羽毛从空中落地。 他身上一丝不挂,所有初生的生命都是赤裸的,除了自己,什么也没带到这世界上来。他有一头鲜红的长发,如同燎天的火焰。路西法想,如果世界真的是一团活火,那么他的头发里肯定有一千个世界。 红发的小家伙很矮,只到路西法胸口,不得不高高仰起头才能吃力地看见路西法。而路西法也必须低着头才能看见这个小家伙。 小家伙有一双蓝盈盈的眼睛。 “这是米迦勒。”父神慈祥地介绍,“火焰的使者。我取出你的心脏放进了他的胸膛里,赐给他生命。所以你们是共享一颗心脏的兄弟,世界上没有人比你们更亲密了。” 路西法盯着小家伙,小家伙也盯着他,眼神里有好奇,也有警惕,像在质疑面前这个同自己分享生命的陌生人一样。 父神又转向红头发的小家伙:“这是路西法,是你的兄弟。” 小家伙的蓝眼睛瞪得大大的,路西法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自己有那么好看吗?但小东西偏偏连眼睛也不眨,过了好久好久,久到足以把路西法的面容永远刻在眼底之后,小家伙才怯生生地说了一句:“路西法。” “对,是路西法。”父神很高兴,如同一个平凡的人类父亲听见自己的孩子开口说话那样喜悦。 “路西法。”小家伙又说了一遍。 路西法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好迟疑犹豫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他想,我的兄弟降临到世界上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喊我的名字。这个想法让路西法非常感动。他发现小家伙身上还是赤裸的,于是他拉起自己的披风,将小家伙裹了起来。 小家伙的身高刚好能让他把脑袋贴在路西法的胸口。“路西法。”他又说。 “米迦勒。”路西法也学他这么说。 小家伙咯咯地笑了起来,火红的脑袋在他胸口蹭啊蹭。路西法没有心脏,他的胸腔里是一片空虚,流淌在他血管里的不是血液,而是纯粹的力量。但是当他抱着米迦勒的时候,他明确地感觉到心脏的部位有什么东西在跃动,和贴在他胸前的小家伙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共鸣。 如果说世上的一切都是活火,那么此刻路西法的胸腔里就有一捧火焰在燃烧。 27.天界篇Ⅱ 米迦勒、拉斐尔、加百列和乌列这四个小鬼是一起长大的,四个人之间的差异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大,最后大到他们彼此之间都相看两厌的地步。 当拉斐尔发现自己的身高再也不会变化之后,他绝望地离开了伊甸园,搬进了恒星天的大图书馆,在那里没人敢嘲笑他的个头,哪怕是用笑话的眼神打量他一样,那是个靠智慧决定地位的地方。 当乌列发现自己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之后(这听起来很惊悚,但事实就是如此),他绝望地离开了伊甸园,去了炼狱山。他负责守卫通往深渊魔界的通道,并且裁断路过的灵魂,如果他们生前积累善行,就放他们渡过冥河,如果作恶多端,就要留在炼狱山上受苦。 当加百列发现身边没有一个人能理解他的爱好之后,他绝望地离开了伊甸园,去下界组建了天界第一个同人社团“百合圃”,嗯,此话以后再表。 最后伊甸园里只剩下了米迦勒。正如后世许多人推论的一样,父神赐给他最强的力量,却没给他脑子。他的灵智成长比同龄的小天使慢得多,以至于后来比他矮一个头的拉斐尔都能把他欺负到哭。通常的情况是拉斐尔提出一些在米迦勒的智商级别内无法理解的深奥逻辑问题,当米迦勒苦于思索其中的复杂涵义时拉斐尔不耐烦地来一句:“别想了,反正你是想不明白的,笨蛋!” 于是米迦勒就会哭着跑来找路西法。 “拉斐尔说我是笨蛋!”他伤心地扑在路西法身上抹眼泪。米迦勒这时候已经长高不少了,踮起脚尖就能把下巴搁在路西法的肩膀上。 路西法给他拍背顺气:“别哭了,在拉斐尔面前谁都是笨蛋。他也这么说过加百列和乌列。” “可他从来不说你是笨蛋。” “他嘴上不说而已,其实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路西法。” 他揉了揉米迦勒的脑袋,“好了,把眼泪擦擦,要是让拉斐尔看见又会说‘米迦勒你是个胆小鬼,只会躲在路西法怀里哭鼻子’什么的……” “米迦勒你是个胆小鬼,只会躲在路西法怀里哭鼻子。”头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路西法抬起头,看见拉斐尔正坐在一棵树的枝桠上,手里捧着一本厚重的大书。他的头发像璀璨的金子,眼睛却深得如同一口井。那双眼睛盯着他的时候,路西法竟有一瞬间觉得害怕,好像自己的思维都被看穿了一般(理论上来说出了乌列的“审判之眼”,没人能做到这一点)。拉斐尔是他们所有人中最聪明的一个,他的智慧无人可比,他用思考就能参透一个人。即使在堕天之后很多年,每当想起拉斐尔独坐在阴暗图书馆中央的身影,路西法还是会觉得不寒而栗。 但是这个时候,路西法还不会惧怕拉斐尔的凝视。他从来都是这群小鬼中的长者,代替父神教导和管理他们,还有整个天界。“拉斐尔,你得向米迦勒道歉,”他说,“难道主没有教导我们不可以毁谤他人吗?” “难道他不是个笨蛋吗?”拉斐尔“啪”的一声合上大书,“连比他年幼的天使现在都能独当一面了,而他现在还在哭哭啼啼的。这就是未来的天界军团统帅吗?” “父神交给你的职责就是在这里说三道四吗?” “父神交给我的职责是让我辅佐天界军团的统帅,做他的参谋和智囊,就是这样。”拉斐尔扛起他那本书,展开三对翅膀,从树杈上腾空而起,“就是因为你一直这么护着他,路西法,他才会永远是个长不大的笨蛋。” 他转身离去。几片羽毛徐徐落下,米迦勒抽了抽鼻子。 “我没听明白拉斐尔在说什么。”他小声道。 路西法盯着智慧天使离去的方向,手臂不禁用力,把米迦勒牢牢圈在自己怀里。“他在胡言乱语。你不需要明白。”他说,“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不用做什么改变。这样就可以了。” 这样就可以了。天国的副君只需要有一位。神座的右边只需要有一个人。米迦勒只是他的米迦勒,在他的羽翼庇护之下,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嘴里只会喊他的名字。这样就可以了。 从那天以后,拉斐尔、加百列和乌列三个人又回到了伊甸园里,随时随地都和米迦勒待在一起,用无形的壁障把他和路西法隔开了。加百列会微笑着拒绝路西法的每一个提议,然后把米迦勒带到他看不见的地方。乌列则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他的眼睛上缠着一块黑布,这样他就看不见那些会打扰他的东西了,他无声的存在就像一堵铜墙铁壁,将路西法死死隔在了外面。拉斐尔则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对副君殿下的敌意,后来路西法推测,在天界这群人种拉斐尔可能是第一个发现他野心的,远远早于擅长察言观色的加百列和拥有“审判之眼”的乌列。他们这群人的中心是米迦勒,他们被父神赐予的职责就是辅佐米迦勒——而不是路西法。这就是“平衡”。 第一天,神说要有光,于是有了光。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 28.天界篇Ⅲ 父神忙着创造世界。他将水分为上下,之间用空气隔开;他从水中升起陆地,在陆地上种植草木;他在天空中布置日月星辰,于是时间开始流淌;他造出天上飞禽、地上走兽、水中游鱼,使其自由生长。 路西法在一直在帮父神的忙,于是没有时间再陪着伊甸园里的小家伙。米迦勒被顺理成章地交给了拉斐尔他们。路西法记得小家伙被拉斐尔接走时智慧天使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像在示威,又像在炫耀。“看,他终究会是我们这边的。”他的眼睛在说话。 “远离他,路西法。”加百列的眼睛也在说话。如果乌列脸上没绑着那布条,他的眼睛肯定也是这样。 路西法辅佐父神创造世界。他测定天地的高度,划出陆地的轮廓,塑造植物的形状,指点星辰的位置。他把代表自己的金星放在夜空最显眼的地方,在拂晓之时,它是最后一个离开夜穹的,它是如此耀眼,尽情夸耀自身的光芒,似乎要与日月争辉。 人类以为上帝用六天创造了世界,在第七天休息。他们想得太简单了,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光是分开天地就用了一万年,抬升陆地又用了一万年,布置天体倒很容易,但是创造生命则用了之前数倍的时间。当一切都布置停当之后,路西法返回了至高天。 在那里,他见到了久违的米迦勒。数万年没有相见,小家伙长高了——现在已经不能用“小家伙”来称呼他了。他站在路西法面前,副君殿下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他的米迦勒——那个青年是谁?个子比他还高出一寸,身材矫健而优美,把繁复华丽的军礼服完全撑开了,帅气得不可思议。他红发如火,五官精致,脸庞的线条却像刀锋般锐利,刺得路西法无法呼吸。这是米迦勒,名字的意思是“似神者”,他真的仿若神一样令人只能仰望和献上赞美。 离开路西法之后,米迦勒快速地成长起来,正应验了拉斐尔的话。“就是因为你一直这么护着他,他才会永远是个长不大的笨蛋。”于是在他离开的日子里,米迦勒飞速地长大,变得让路西法几乎不认识了。 “欢迎回来,路西法殿下。”米迦勒站在云端。他现在是天界军的统帅,背后是一千万炽天使军团,白色羽翼和鲜红与黄金交织的十字旗遮天蔽日,号角齐鸣,从至高天入口一路响彻至永恒之殿。 路西法觉得眩晕。米迦勒抓住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将他拉到云层上,然后微笑着在他手背上烙下一个吻。很轻很快,在外人看来只是一个礼貌性的吻手礼,是对副君殿下理所应当的敬意,但是路西法却觉得自己的手要烧起来了。他的手上有火焰在跳动。凡是被米迦勒碰到的地方,暴露在他视线中的皮肤,都像被点燃了一样火热。 他想撤回手,却被米迦勒牢牢地抓住。那双手曾经那么小,那么柔软,他握着它们教那个红发小家伙怎么握剑,怎么施法,怎么祝祷。现在那双手的力量已经能让路西法无法挣脱了,手掌和指尖有厚厚的茧,那是常年挥剑留下的痕迹。路西法听说了他率领军队征讨魔界的战绩,传说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将地狱军团逼退至深渊魔界的剑刃城,收复了血泊湖周围的土地。 传说是那么绘声绘色,路西法却无缘得见。 米迦勒牵着他的手,在众天使的欢呼和歌声中走向永恒之殿。他脚步缓慢,谦卑而恭敬,像个为圣人领路的小侍从。路西法却觉得在他的光辉之下,自己都变得渺小了起来。离开了他羽翼的庇护,米迦勒变得那么出色,是不是有一天会超越他呢?就像破晓时分,太阳的光芒终究会盖过金星一样? 永恒之殿中伫立着父神的御座。它距离地面七百七十七个台阶,由无数散发着柔和光辉的水晶组成,晶体的每一个面都经过完美的磨制,具有高度的协调感,同时显得高不可攀。神座周围有七个位置,属于御前的七位大天使,其中最尊贵的右边的位置是留给天国副君路西法的。 此刻宫殿中空无一人,父神仍在为创造世界和众生而忙碌,其余的大天使们各司其职,除非每七天的礼拜日,否则不会来永恒之殿。现在副君殿下回来了,当父神不在的时候,他要在御座的右边代行父神的职责和威严。 路西法没有看那个属于他的位置。他盯着水晶御座,近乎贪婪地将它的光辉纳入眼底,以至于根本没注意到永恒之殿的大门已经关闭了,米迦勒松开了他的手,悄悄来到他背后。 一双手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他。路西法一惊,本能地想到了一个攻击法术,但那些符文和咒语很快就从脑海里溜走了,因为他听见有人在叫他: “路西法!” 那声音和从前已然大不相同。米迦勒变过声了,现在有一把磁性的好嗓音,说话时的每一个音节都能让路西法空荡的胸腔里一阵莫名的悸动。 “路西法!”米迦勒依旧像个孩子一样,不停蹭着他的耳际,不同的是从前是路西法把他抱在怀里,现在则反了过来,“我好想你!” 路西法盯着光芒夺目的御座,深吸了一口气,缓慢而艰难地移开视线。他抚上米迦勒交握在他胸前的双手,“我也很想你。” 他鼓起勇气转过身,看着面前这个最熟悉又最陌生的青年,带上他所习惯的那张尊贵而礼貌的面具:“你长大了。” 米迦勒眨了眨眼,受宠若惊的笑容绽放在脸上。“我……我一直都想让你看看……我现在也能独当一面了。你回来之前,我……我率军收复了血泊湖,那时候我想,要是路西法知道了……要是路西法知道了……”他结结巴巴,好像刚刚经历了剧烈运动一样上气不接下气。 路西法替他说完:“我知道。你做的很好,很出色。我为你感到骄傲,米迦勒我的兄弟。” 米迦勒一副快要窒息的表情。他屈膝跪在路西法面前,像面对至高的父神那样,虔诚地亲吻副君殿下的手:“我好高兴,路西法……” 路西法突然觉得米迦勒的内心其实没怎么长大,依旧是个小孩子,会因为大人的一句表扬而欢呼雀跃老半天。 “我……我接下来还要出征,这次是进攻剑刃城……”米迦勒小声说,似乎在征求路西法的意见。 “剑刃城坐落在悬崖峭壁上,易守难攻,恐怕得费一番功夫。” “我知道,所以……我想……”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目光也变得闪烁游移,“我想……要是路西法为我祝福,那一定能……一定能……” 路西法按住米迦勒的肩膀,俯身在他额头印上一个吻。 “祝福你,以主的名义。”他说,“祝愿天界军团的统帅、我的兄弟米迦勒武运昌隆。” 他感觉到手掌之下米迦勒的身体在微微战栗,还看到米迦勒的脸颊变得绯红,不知道是因为即将出征的兴奋还是接受祝福的喜悦,抑或是其他什么原因。 “谢……谢谢你路西法。”他说,“还有……如果我……如果我得胜了,能不能……再、再要一个祝福?” 路西法在心底无奈地笑了。“可以是可以,但那不叫祝福,应该叫奖赏。” “那……那我能要一个奖赏吗?” “如果你凯旋而归。” 米迦勒猛然抬起头,蓝色的眼睛像发现了什么珍宝一样闪闪发光,让他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啊。路西法心想,缠着大人要奖励,不是孩子还是什么呢? 然后,路西法发现他错了。这是他一生中犯的第一个错误。一步错,步步错。等他发觉一切都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的时候,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上帝从不掷骰子,他只给你一次机会,一条道路,一种人生。 29.天界篇Ⅳ 米迦勒得胜归来了,正如大家所期望的那样。天界军收复了剑刃城,将那座伫立在悬崖峭壁上、宛如利剑的城市重新带回父神光辉的照耀下。那些从深渊混沌中爬出来的恶魔抱头鼠窜,逃入了泽地森林,在那儿,永有乡将成为他们最后的庇护所。但是天界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四分之一的军队覆没,剑刃城的炼金术士们释放了魔火,用其灼烧天使的翅膀,最后那些灰烬落进血泊湖中,堆成了一座小岛。许多年以后,石像鬼和游魂支配了这座由焚烧天使羽翼的灰烬堆积而成的岛屿,在其上兴建废墟般的城邦,是为深渊魔界九城之一,其间空无一物,唯有阴影和回忆在徘徊。 米迦勒归来那天,天界旌旗飘扬,赞美诗的诵唱声绕梁不去。路西法站在自己寝殿最高的塔楼里,从飘窗往下看,至高天几乎变成了一片金红十字旗旗帜的海洋。他想起了创世的第一天,那时这里还是无边的云海,没有什么天使军团,也没有什么深渊魔军,世界上只有父神、米迦勒和他。 “路西法?”背后有人在叫他。 路西法没有回头。 脚步声逐渐接近,他被人从后面紧紧抱住,一颗红色的脑袋蹭上他的肩膀。“我回来了。” “嗯。”路西法握住他的手臂,顿了顿,这才转过身,“祝贺你,米迦勒。” 米迦勒还穿着战袍,只把外面的铠甲解了下来,风尘仆仆,大概是返回天界之后什么也没干直奔路西法这里来了。父神仍忙于创造世界,天界的大小事务由路西法代管,今夜他安排了一场宴会为米迦勒接风,明天还有盛大的庆典。但是米迦勒仿佛对那些都不感兴趣,他不想要那些。 “我来要我的奖赏,路西法。”他几乎有些雀跃。 “你想要什么?” 更锐利的宝剑?更坚固的铠甲?说实话,路西法想不出米迦勒究竟会想要什么。他似乎已经什么都有了,他还需要什么呢? 就在路西法思考的时候,米迦勒按住了他的肩膀,那张与神最相似的面孔突然间变大,然后,一个冰凉的吻覆在了路西法的嘴唇上。 ——这是什么!!! 路西法一瞬间震惊到脑海空白。然而更令人震惊的永远在后面。米迦勒把舌头伸了进来,用极其不纯熟的技巧青涩地挑逗。他笨拙地撬开路西法的牙齿,扫过他的口腔,那动作与其说是在亲吻,倒更近似于啃咬。 路西法眯起金色的眼睛。他猛地推开米迦勒,后者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缩起脖子,委委屈屈地看着他。 “这就是你想要的奖赏吗?”路西法擦了擦嘴,双唇上还留着那柔软而冰凉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想去舔一舔,但是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欲望。 “不……不可以要这个吗?”米迦勒垂着脑袋。 “你和谁学的,这个?”不光是接吻,还有那笨拙的吻技,如果没有人教他,米迦勒可能一辈子也不知道这事。会是“博学多识”的拉斐尔吗?那家伙又在盘算什么?还是那个行为一向放荡不羁的加百列?他的爱好终于从二次元延伸到三次元了吗? 米迦勒像个犯错了孩子一样,看也不敢看路西法。他盯着自己的脚尖,仿佛上面有地狱军团一样。“我听阿撒兹勒说的。”他小声道,“他说……他说接吻的时候把舌头伸进去会很舒服……” 路西法一怔。阿撒兹勒可是著名的花花公子,天使军团的一位上级军官,同时也是支持路西法势力中的一员。那家伙都对米迦勒说了些什么呀…… “你……你不高兴吗?”米迦勒扁着嘴,看起来都快哭了,“对不起路西法,我不知道……我以后再也不……” 路西法抱住了他,然后不可抑止地大笑起来。他搂着米迦勒的肩膀原地转了个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米迦勒茫然地环住路西法的身体。“你……你不生气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要气也是气阿撒兹勒。”大笑的间隙,路西法断断续续地说,“那个该下地狱的家伙……把我的米迦勒都给教坏了!” 一阵优美的乐声从窗外飘进来。那是为明天的庆典在做彩排。路西法收住笑声,将米迦勒往后推,直到他退无可退,坐到飘窗上。 “我还想教你点儿别的。”路西法轻抚着米迦勒的脸颊,掠过他面部刀锋般犀利的线条,“你想学吗?” 米迦勒盯着他,蓝色双眸如同晴空般湛蓝。“想学。”他的表情认真极了。 路西法的手缓缓下移,拂过颤抖的喉结,伸进战袍的领口里,描摹着锁骨优美的线条。他感觉到米迦勒身体的温度在逐渐升高,他自己也一样。 “那就……”他解开了对方战袍的带子,“仔细地学。” 30.天界篇Ⅴ 路西法一把扯掉米迦勒的外袍,把它随手扔在地上,然后将里面的衣服一件件剥下来。他的速度很快,有些急不可耐的味道,等米迦勒全身一丝不挂,他才好整以暇地退到一旁,细细打量起对方来。米迦勒局促地坐在窗台上,连手该放在哪里都不知道,夕阳余晖从他背后洒进来,像在他的肌肤上镀了一层金。路西法撩起米迦勒红色的头发,把它们拨到他背后。 “路西法……?” “嘘。”路西法按住他的嘴唇。 米迦勒乖乖噤声,无助地看着路西法握住自己的分身。他脸涨得通红,双唇抿成一个隐忍又性感的弧度。路西法轻柔地拨弄着那变得坚硬的东西,感受到自己下体也在发生变化。米迦勒短促地喊了一声,想夹紧双腿,却被路西法狠狠分开。 “感觉好吗?”他问。 米迦勒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点头。路西法吻上他的嘴唇,加快套弄的速度,没过一会儿,米迦勒便抽搐着射了出来。 “积了好多。”路西法把手掌上的精液往后面抹,借着精液的润滑探进了米迦勒的后穴里,“你自己从来没碰过这里吗?” 手指插进去的时候米迦勒皱起了眉,不过很快就因为敏感点被按压的快感而舒展开。“从……从来没有……”他喘息道,“路西法……别碰那里!” 他发出一声惊喘。 “很舒服?”路西法玩味似的碾压着柔软的内壁,“还想更舒服一点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抽出手指。“帮我把衣服脱下来。” 米迦勒忍着身体火热的欲望,帮路西法脱下那件华丽繁复的礼服。他费了好久才解开复杂的丝带,又因为自己的急迫而手忙脚乱了半天。 “别着急,慢慢来。”路西法脸上浮现出掩不住的笑意。 “我想要。”米迦勒咕哝着,把最后一件内衣除去。路西法终于也变得跟他一样赤裸了。 “急色。”路西法架起米迦勒的一条腿,握着自己的性器,缓缓插了进去。那里面像他所想象的一般紧密炙热,弹性极佳的内壁如同丝绸一样裹着他,令他难以自持。他扶着米迦勒的腰开始抽插。米迦勒是第一次,他不能太冲动,但是那美妙的感觉很快就让他忘记了自我。他一边尽情驰骋,一边望向飘窗之外。众多天使为了准备庆典正聚集在至高天,只要哪个眼尖的人抬头看一眼,就能看见他们的元帅大人正被副君殿下狠狠侵犯。这份触犯禁忌的快感更增添了路西法的兴奋,他甚至没感觉到米迦勒在他背后留下了数道血红的抓痕。 达到高潮时,他把精液全部射在了米迦勒的身体里。抽出来的时候,过多的液体溢了出来,弄得米迦勒腿间一片淋漓。 他们交换着断断续续的亲吻。米迦勒摸着路西法的脸,在接吻的间隙说:“我……我学会了,路西法……” 他站起来,白浊的液体顺着大腿内侧留下。他手臂使力,将路西法推倒在地。两个人在凌乱的衣衫之间滚作一团。米迦勒按着路西法,撑起身体,火红的头发垂了下来,他把它们撩到脑后,这个动作性感到使路西法一时间无法呼吸。 “可以吗……?”他试探着问。 路西法张开腿,缠住米迦勒的腰:“进来。” 米迦勒小心翼翼地插了进去,缓慢地律动起来。窗外,夕阳落了下去,星月初生,洁白的光辉洒进了塔楼中。繁乱的衣衫里,两个人肢体交缠,双双达到快感的顶峰。 米迦勒埋首在路西法的颈窝里,筋疲力竭。路西法愉悦地眯着眼睛,搂住他的肩头,浅吻他耳际。 “舒服吗?” “嗯。”米迦勒低低应了一声,“我总算知道……为什么色欲是七大原罪之一了。” 路西法推开他,半坐起来,在月光中凝视着对方的眼睛。 那么美丽的一双眼睛。他想。只属于我。连同它的主人一起,永远都是我一个人的。 “不是色欲,”他说,“是爱。” 31.冥河篇 冥河摆渡人撑着一叶孤舟,渡过泛着荧光的河面,来到渡口。他全身都裹在一袭漆黑破旧的斗篷里,只有一双苍白的眼珠露在外面,握着船篙的双手上覆盖着乌色的皮手套。在光芒流转的冥河上,他就如同一抹幽暗的影子。 渡口边站着一个人,和漆黑的摆渡人正好相反,他全身都笼罩在光芒中,仿佛他就是光本身一样——金色的长发如同流水一样披在肩头,瘦削俊美的脸庞上,那一双狭长的凤目也是金色的。双排扣的洁白军礼服上缀着各色宝石,但在那人本身的光耀之下,却只如衬托明月的群星。 摆渡人拄着船篙,垂下苍白的双眸,向男子躬身一礼。虽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从他周身威严的气息和璀璨的光芒来看,他必定是天界的上级大天使。摆渡人无从得知这样的大人物为何会来到冥河之畔,以他卑微的身份也无从猜测。 男子静静站立,如同雕塑。“摆渡人,”他开口,声音若乐律般优美,“能渡我过河吗?” 摆渡人诚惶诚恐地低下头,“小的十分荣幸,大人。但是冥河渡船只渡亡灵……” “我是亡灵。”男子说。 摆渡人用苍白的眼睛打量着这位大天使。他虽则俊美无俦,然而白皙的皮肤却毫无血色,像最上等的玉石般冰冷。不仅如此,他身上一丝生气也无,反而缠绕着阴森的魔息。摆渡人胆战心惊。上级天使都是有形无质的灵体,失去“身体”就相当于散去全部灵力。面前的大天使几乎失去了一切力量,只余一丝灵力维持自己意识不散。 “渡我过河。”他又说,“不过我没有渡船资。” 依照规矩,亡灵必须缴纳两枚金币给摆渡人才能渡河,否则就只能在河畔徘徊,直到灵魂消散,回归最原始的灵子,同冥河水融为一体。 摆渡人连忙摇头:“不不,大人,没关系的,请上船吧,快请上来。”他可没有胆子让一位大天使的灵魂在冥河边游荡。 “那多谢了。”男子轻飘飘地走上船,船身动也不动。灵魂只有一克重,对于渡船来说太微不足道了。但是冥河渡船也只能载得动灵魂。 摆渡人用船篙一撑码头,小舟慢悠悠地漂了出去。男子立在船头,笔直的脊背像一道锋利的刀刃。河面上荡开涟漪,许多灵子从河中飘了出来,像萤火虫一样升上夜空。 男子好奇地看着水底,似乎想亲自摸一摸那泛着微光的水面。 “别碰,大人,”摆渡人连忙阻止他,“您是亡灵之身,一旦碰触到冥河水,就会化作千万灵子,再也聚不回来了。” “……是吗?”男子沉吟,“这条河流向哪里呢?” “它没有尽头,大人。它在诸世界之间流淌,吸收那些死者的灵魂,将其还原成灵子后再送还世界,变成新生命。它是一个循环,大人。” 男子望向冥河远方:“如果没有尽头,那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呢?” “时间彼方,大人。所有不愿回归冥河的灵魂最终都会去那里。” “时间彼方……是什么地方?我从没听说过。” “那里什么也不是,大人。那里是一片永恒的虚无,同时也是须臾的万物。” 男子浅笑一声:“那还不如回归冥河。” “正是,大人。大部分亡灵都选择在途中投入冥河,化为灵子,忘却一切,去往来生。” 小船从一排排巨龙的骸骨中穿过,远方巍峨的炼狱山从浓雾中露出一角。 男子仰起头,望着无垠的星空。“星星少了好多呢。” 摆渡人一撑船篙:“可不是么,大人。听说天国的副君殿下发动叛乱,有三亿三千万天使追随他堕入魔界。天上的星辰少了三分之一,而拂晓金星自空中坠落九个晨昏后方才消隐。” 男子翘起唇角:“是啊。叛乱天使们被天界军队逼到炼狱山之巅,无路可退,于是副君以自己的身体献祭,打开了通往魔界的大门。” 摆渡人想问您怎么知道这么详细,但是他猛地一惊,再看向船头的男子,那神圣的光辉,那凛然的威严,那完美的容貌,不正是…… “您……您就是……?” 男子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多言。“从此以后,只是路西法,再也不是天国的副君了。” “是。是。”摆渡人应道。 男子复又望向冥河之水。“如果跳进去,是不是就真的变成灵子,再也回不来了?” 摆渡人努力思索。“也许并非全部如此,大人。”他回答,“预言中的救世主正是在死后三日复活,沐浴冥河水而生的。” “那倒是很有意思。” 男子向前踏了一步,踩上船沿。 “请冷静,大人!”摆渡人吓得差点连船篙都丢了。“那只是个预言……” “我是拂晓金星路西法。”男子说,“我曾站在诸世界的顶峰俯瞰万物,曾于天国的至圣御座上号令四方,我不愿向圣子弥赛亚臣服,于是掀起叛乱易孤渚鸥龀? 昏后方才堕入地狱,若说昔在、今在、无所不在的父神是此世的主人,那我就要做虚无的主宰,如今要在深渊之中再次统治我的王国!” 他转过身,金色的眼睛直盯向摆渡人灵魂深处。“倘若有一天一个红发蓝眼的大天使来到这里,摆渡人,请帮我带一句话给他——” 他嘴唇轻启,说出一句话。 然后那位光辉美丽的大天使纵身跳入茫茫冥河中,一瞬间,他的身形便被滚滚冥河水吞噬了。 摆渡人握紧船篙,尚来不及惊呼,只见河水猛然沸腾!无数灵子升到空中,光芒灿烂,令人无法直视!而后,它们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召唤一般,聚合成了一个人形! ——他长发漆黑如墨,一身黑袍仿若披在身上的夜色,皮肤苍白似鬼魅,五官相貌仍如先前那位大天使相同,金眸依旧,却再无凛然光辉,只有汹涌澎湃的黑暗魔息。 他背后展开三对黑色羽翼,仿佛遮天蔽日的黑旗。六翼振动,他如一支离弦的利箭一般腾空而起,将冥河和河上的孤舟远远抛在身后。他越飞越高,越过巨龙的骨骸 ,越过陡峭的炼狱山,遇过深渊魔界的莽莽原野,飞向原野尽头那座屹立在阴影中的城市。那是撒旦之城,别称黑都,早在亿万年前,恶魔们便依循先知的预言建造了它,它将成为魔界共主的王都。三亿三千万堕天使正在都城的高塔下等待,他们的君王打开魔界之门后力竭而亡,如今已沐浴冥河水重生,即将坐上早已为他准备好的王座,再度君临诸世界。 数千年后,冥河之畔。 摆渡人撑着孤舟漂到渡口,那儿正站着一名男子。他容貌俊朗,有着神祇般的威严,红发如火,蓝眸似冰,纯白的礼服无比妥帖地覆着颀长的身材,金色斜披风更为他添上几分华丽。 男子修长的手指间捏着两枚金币。“喂,摆渡人,”他说,“能渡我过河吗?我付你钱。” 摆渡人躬身行礼,“抱歉,大人,只有亡灵才能渡过冥河。” “不能通融一下吗?我能付你很多金币。”男子有些不耐烦。 “真的不行,大人。我的船只能载得动亡灵。” 男子皱起眉,颇为不悦的样子。 摆渡人抬起苍白的双眸,打量着这位大天使。红发蓝眸……正与多年前渡河的那位大人所说的一样。 “有一位很多年之前渡过冥河的大人要我带话给您。”摆渡人虔敬地说。 男子睁大眼睛,“什么?他说什么?” “他说,”摆渡人回忆着数千年前的情形,模仿那位大人的语调说: “在哈米吉多顿再会吧,米迦勒。” ****** 资料: 哈米吉多顿:《启示录》中末日战争开始的地方。 32.忏罪篇 炼狱山和第一重天接壤的地方坐落着一座小小的教堂。管理这座教堂的是审判天使乌列。他离开伊甸之后便一直暂居在这里。因为这里远离天界,安静避世,能给他 足够的空间和时间用于冥想≡谡饫镆巡恢蓝嗑昧耍说街粮咛斐干裰猓蠖嗍奔涠即谡庖环较列〉牡胤剑は胗泄卣飧鍪澜绲囊磺小? 他拥有父神赐予的“审判之眼”,能看清一个人一生中所有的功过得失,他能穿透人的内心,直抵对方灵魂的核心魏稳诵闹械暮诎翟谒媲岸嘉匏菪巍U飧鲆? 能让他成为了审判天使。那些信神者乘着冥河渡船经过炼狱山时,都在从他面前走过。他会根据自己所见的一切,将那些死去的人们送到他们应该去的地方——是待 在天堂中成为不朽的生灵,还是融化在滔滔的冥河之水中,散去从前的记忆,去往别的世界。 用不到“审判之眼”时,乌列会用一块黑布蒙住双眼。但这并不代表他什么也看不见。即使蒙住了双眼,他能“看见”的东西还是比其他人要多得多。 自从路西法堕天之后,乌列的主要任务便从审判亡灵变成了镇守炼狱山。当初路西法率领叛军被逼到炼狱山巅的悬崖上,背后就是隔开天界和魔界的封印,任何胆敢穿过那道封印的生灵都会遭到灰飞烟灭的下场。但是路西法用自身献祭,破开封印,让他的部下们逃到了魔界。天界三分之一的天使追随他离去了。 封印力量强大,很快就自我修复了,但毕竟不能和从前相比。自那以后,便不停有恶魔穿过封印的细小裂缝爬上来。乌列的职责就是消灭他们,守护封印。这个工作比审判灵魂还要无聊,但乌列从来没有怨言。有时候当你见过的东西太多,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会失去兴趣,这个工作和那个工作,对于乌列来说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差别。 雨仍然在下。 从路西法堕天那日起,雨就没停过。大雨冲刷着炼狱山上战斗的痕迹,带走血迹和破碎的羽毛。等雨止住,想必山上就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了吧。谁能想到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惊逃诏地的战斗呢? 但乌列记得。他目睹了一切。他看见了米迦勒和路西法的死斗,他们释放的巨大灵力撼动天地,从至高天的圣殿到魔界底层的深渊都被那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所震颤。 双方在战斗中不分胜负,但最终得胜的却是路西法。那天的情形,乌列直到末日降临时都清晰记得。他记得路西法傲慢地对米迦勒说:“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挥剑?你是我的兄弟,你的心脏原本都是属于我的,你血管里流淌的是我的血!你把它还给我啊!” 米迦勒说:“既然你那么想要,就拿去好了!” 然后他举起宝剑,剖开了自己的胸膛。他把心脏挖出来丢在地上,同泥土和血迹混在一起。那颗心脏仍在激越地跳动。 他看也不看那心脏一眼。他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路西法。 有人在敲门,敲得很慢,笃笃声同雨声混在一起,几乎分辨不出来。 乌列缓缓离开教堂的圣坛,穿过一排又一排座椅,走向大门。 他记得当时路西法的表情,混合着震惊、痛苦和狂喜,像一个疯了的人一般。那表情没有持续多久,因为米迦勒倒下之后,乌列、拉斐尔和加百列立刻冲出阵列。拉斐尔扶住米迦勒的身体,施展治愈法术,为他疗伤;乌列的镰刀和加百列的十字杖交叉挡在米迦勒身前,形成了一道为他防御来自路西法攻击的铜墙铁壁。 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小心翼翼地保护着米迦勒,防止他被伤害。乌列知道,这世上只有路西法能伤他最深。他们一直避免这一天,但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 乌列拉开门。雨水被狂风吹进了教堂,扬起乌列的长袍。大雨中站着一个瘦削的人影,乌列一眼就看见了他烈火般鲜红的长发,还嗅到了隐隐的血腥味。 “米迦勒?”他将这位不请自来的访客迎进教堂,快速合上门,将风雨关在外面。“你的伤还没好,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加百列那个家伙是怎么回事,竟然没能看住他?! 米迦勒扶住他的手臂,湿淋淋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乌列感到他的手指冷得像石头。他脸色苍白憔悴,嘴唇冻得发青,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瘦了好多,现在几乎只剩一把骨头,那件用来挡雨的斗篷披在他身上都显得过大了。 “你应该好好休息养伤,为什么到这里来?”乌列责怪地说,“我这就去联系加百列,让他接你回去。” 米迦勒握着他的袖子,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不肯松手。“乌列,我来向你忏悔。”他缓缓跪了下去,那样子简直像是瘫倒在地上一样,“我的神之火,我的审判之剑,我现在只能向你忏悔了。”他握住乌列长袍的下摆,将之紧紧攥在手心。他红色的长发铺在地上,如同从他身体里流出的鲜血。乌列心中一阵酸楚。 “你说吧,我在听。”许多犯下过错的天使也会来找乌列忏悔,他是审判天使,代替父神聆听罪行和宽恕罪人。“忏悔你的罪过,我在听。” 米迦勒的双肩颤抖不已。 “我说了谎。” “你说了什么谎言?” “我对路西法撒谎。”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曾经问我,我更爱父神还是更爱他……” “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说,我分不清,也不用分辨。他是父神的代行者,爱他就是爱神,爱神就是爱他。” “这话说的并没有错。” 米迦勒发出痛苦的悲鸣。“可是我撒谎了!”他抓住自己的胸口,那里曾有一颗鲜活的心脏在跳动,现在那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我知道……在我心里……更爱的是路西法!” 乌列觉得一阵眩晕。他勉强保持镇定,问道:“这就是你的谎言吗?” “……你还不明白吗,乌列?”现在米迦勒几乎是在啜泣了,“比起父神来,我更爱路西法!他曾经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魔界,可是我拒绝了,我知道他做的不对,但是我无法阻止他……” “任何人都阻止不了他。” “我背叛了对他的爱。我明知道自己更爱他,却还是站在了和他对立的那一边。然而若说我是为了父神的荣光和正义,我却……我却……” 他哽咽起来。 “我明知道……路西法堕入了黑暗邪道……背弃了光明和正义……可我还是……我还是爱他更甚于父神……!” 乌列弯下腰,按住好友的双肩,他能摸到那沾了水的斗篷下面的嶙峋骨骼。 “我是个可耻的背叛者……我说了谎,又背叛了爱……我好痛苦,乌列……” 他匍匐在审判天使脚下,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一样涌了出来。他何曾像今天这样悲惨可怜过?乌列心想。那个永远天真快乐的米迦勒,何曾这样凄凉地悲泣过? “我好痛苦……明明心脏已经不在这里了,却还是好痛苦……我只能向你忏悔,乌列……我不求……不求得到宽恕……我……” 乌列将一只手放在他头顶。“我也无法宽恕你,米迦勒。”他察觉到好友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因为你并没有罪过。如果爱也是罪,那么世上最大的罪人不就是父神了吗?” “可是我……” “你并没有背弃父神的教诲,跟随路西法堕入魔道。你什么也没有做错。如果你是对路西法说了谎,那么你应该去求得他的原谅。” “我……”米迦勒吃惊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乌列的眼睛。审判天使摘下了蒙眼的黑布,那双散发着异样光彩的双眸捕获了米迦勒的视线,像猎人的箭矢牢牢钉住猎物一样。 “我已经看见了你内心的煎熬,米迦勒。这痛苦就是对你的惩罚。你已经得到足够的责罚了。要知道这世上最深重的刑罚不是对躯体,而是对内心和灵魂的折磨——已经足够了。” 米迦勒的蓝眼睛里依旧含着泪水。 “那颗心脏,”乌列说,“你去把它找回来吧。” “拉……拉斐尔告诉我,它沾染了魔气污秽,已经……已经坏死了……” “他骗你的。他把心脏捡回来了,封印在一个只有他知道的地方——心脏仍然完好无损。但是拉斐尔不许我们告诉你。他想让你忘掉路西法。” “……我做不到。” “这我也看出来了,米迦勒吾友。”乌列直到这时候才第一次称呼米迦勒为朋友,“所以我觉得你还是把它找回来比较好。” 作为审判天使,乌列当然支持拉斐尔的决定。但是作为朋友,无论如何他都希望米迦勒能找回那颗心脏。它曾经属于路西法,后来被父神亲手放进了米迦勒的胸膛里。他们是共享同一颗心脏的兄弟。假如那也是爱,就不应该把它从米迦勒身上夺去。 很多年以前,伊甸园的某一片草地上。 米迦勒枕着路西法的手臂,和他一起躺在草丛里。他们刚刚做过爱,正在享受激情过后的余韵。一条小溪从不远处流过,淙淙水声如同一首旖旎的歌曲。 路西法用空着的那只手抓起一缕米迦勒的头发,将之缠绕在手指上。“米迦勒,”他说,“我问你,在你心里,更爱我还是更爱父神?” 米迦勒眯着眼睛,午后温暖灿烂阳光让他睁不开眼。“为什么这么问?” “我就是想知道。” 米迦勒翻了个身,环住路西法的腰,“有区别吗?”他说,“你是天国的副君,父神的代行者,爱你就是爱神,爱神就是爱你,有什么区别?” 路西法不易引人察觉地皱了皱眉。“那你会和父神做这种事吗?”他蹭了蹭米迦勒的下身,后者咯咯笑着躲开。 “当然不会!” “你又没做过,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为什么?”路西法追问。 “因为我是米迦勒。” 路西法放开手,任由柔顺的红色发丝落回它主人的肩上。“那么,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一天我和父神敌对,你……” “你不会的。”米迦勒打断他。 “你又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 “为什么呢?” 米迦勒钻进对方怀里。“因为你是路西法——” 然后在炫目的阳光中闭上了眼睛。“——我的路西法。” ——第二卷·魔王陛下的回忆·完—— 第三卷·魔王陛下的消失 33.魔王陛下的消失Ⅰ 米迦勒被加百列从床上拖下来的时候还在做梦,梦见自己在一片白色的沙漠中独自前行,夜空中只有一轮孤单的月亮。这场景太过逼真,以至于直到加百列把圣剑塞进米迦勒手里时,他才从梦境中清醒。 “出什么事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奇迹天使加百列和治愈天使拉斐尔正一脸严肃的站在他面前。加百列收起了平时的嬉皮笑脸,现在正经地就跟大圣堂里的壁画似的,他一身戎装,左肩披着绣有百合纹章的深红色披风,右肩上则扛着一柄金色的十字杖。拉斐尔穿上了他的法袍,从领子到袖口都用金线绣着神圣祈祷文,这些圣文能够给予他强力的加持,将精美柔软的丝绸变成无坚不摧的外甲。 两人的装束看上去就像准备去参加阅兵式,或者即将上战场一样,而且一大早未经允许就闯进他的寝殿,打扰他的睡眠,可见一定有什么“事关魔界危急存亡”的大事发生了。 鉴于以往的经验,米迦勒自然而然地问道:“因悖思小魔头又来天界了吗?” 拉斐尔打了个手势,让一名侍从搬来一把椅子。他爬到椅子上,恰好比米迦勒高出几寸。凭借这高度优势,他给米迦勒的后脑勺来了一巴掌,然后再淡定地跳下来。 “嗷!”米迦勒惨叫一声,“你打我干什么?”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米迦勒委屈地看着好友:“我没有开玩笑……” 拉斐尔作势又要打,但侍从已经把椅子搬走了,米迦勒又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人不忍下手,于是他只好作罢。 “你最好快点把衣服穿上,”加百列这么说的时候,机灵的侍从已经开始帮米迦勒穿铠甲了,“跟我们到炼狱山去看看。乌列已经召集了能天使军团和力天使军团。” “炼狱山?”米迦勒睁大眼睛,“什么意思?你是说……”他脑海中掠过无数可能性,而其中最坏的一种莫过于……“魔界打来了吗?” “你来看看就知道了。” 说完,加百列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条手绢,面带圣洁的微笑,擦了擦米迦勒的嘴角。“你几岁了?睡觉还流口水?” 炼狱山之巅,审判天使乌列手持权杖,站在悬崖边缘。他摘取了蒙眼的黑布,能够辨识灵魂的双眼凝望着炼狱山下涌动的“黑潮”。从地狱吹来的焚风里夹杂着浓烈的硫磺味,还有钢铁、皮革、汗水和鲜血的味道——战争的气息。自从千禧年战役以来,乌列就再也没闻到过这种味道了。 这不是幻象。他想。是真实的。战争要开始了。但是为什么呢?没有征兆,没有预告,魔界便突然开始集结军队。从前他们至少还会为发动进攻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但今天却什么也没有。哈米吉多顿要提前降临了吗? 一阵羽翼挥舞的声音打断了乌列的思绪。不用回头,他便知道来者是何许人也了。 “过来看看。”他挥了挥手。 时隔数万年,神座御前的四大天使再一次同时莅临炼狱山之巅。 “我主啊……”米迦勒咕哝道,“他们还真打来了!” 山下的“黑潮”正是集结中的魔界军队。超过两百个地狱军团正跟随自己的领主或统帅,从四面八方赶来。乘着战车的是高阶恶魔,拿剑盾的步兵是低阶恶魔,亡灵骑兵骑着骨马,堕天使的黑翼如同在空中飞翔的战旗。 “这只是一部分而已。”加百列沉重地说,“我们的斥候回报说,更多的军队开进了剑刃城要塞,大部分是飞行部队——有翼魔兽、堕天使、幽灵兵团,还有龙。” 炼狱山下的部队里也有龙。米迦勒看见一双漆黑的翅膀撕裂了运气,一头黑龙乘着雷电和风暴降临在他们头顶,如同一片死亡的阴影。黑龙有一双血红的眼睛,米迦勒确信它看见他们了,但是它没有进攻。炼狱山上有力量强大的封印,隔开天堂与地狱。虽然现在的封印不如从前那么坚固,时常有恶魔从细小的裂缝里爬上来,但是像龙这样巨大的生物显然是过不来的。那些军队也一样。要让数量如此庞大的军队穿过封印,只有举行黑暗的献祭仪式,在封印上打开一扇门,就像曾经……曾经那个人所做的一样。 红眼的黑龙发现自己被封印拦住后,悻悻地掉头离开了。米迦勒望着它在乌云中时隐时现的身影,询问智慧的拉斐尔:“那条龙是谁?齐格弗里德?” “怎么可能。我上次去魔界的时候还见过它。这么短的时间,再怎么喂也不可能喂成这么大只吧!” “那它是谁?魔界的黑龙数量那么少……” “谁知道呢!”拉斐尔不晓得为什么好友提出这样奇怪的问题,“看体型不像尼德黑格,大概是它的某个儿子——盖欧鸠斯或者贝奥武夫吧。” “你们看!”加百列忽然指着地狱军团叫道,“看见那支队伍了吗?” “什么?”米迦勒以为加百列指的是军阵中央身穿火红铠甲的骑兵方阵,“那不是红龙骑士团吗?”红龙骑士团是魔界三大骑士团之一,驻扎在炼狱山下,和天界隔山相望,由堕天使萨麦尔率领,一向是魔界的前锋部队。 “不是那个啦!”加百列学拉斐尔给了米迦勒一拳,“红龙骑士团后面!” 米迦勒揉着疼痛的脑袋,望向加百列所指的地方。在红龙骑士团方阵的后方,还有一支队伍,数量比起标准的军团建制要少得多,但他们是如此与众不同——清一色的黑甲和黑马,行动整齐划一,简直像同一个人的投影一般,和周围其他的兵团的差距就像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和拿着锄头上战场的农民那么大。 “……黑龙骑士团?”米迦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怎么可能……黑龙骑士团不是戍卫撒旦之城的军队吗?怎么可能上前线!” “黑龙骑士团守卫的不是撒旦之城,而是魔王路西法之所在。他们是路西法的近卫队。黑龙骑士团出现在这儿只说明一个问题,”拉斐尔冷静理智地说,“魔王陛下御驾亲征了。” 34.魔王陛下的消失Ⅱ 魔界一年里最忙碌的时刻不是年终,而是每年的6月6日,因为这一天既是魔界之王路西法陛下的生日,又是魔界Magicomic魔王诞生祭举办的日子,更糟糕的是,第二天还是魔界高等教育入学统一考试的日子,所以许多业务繁忙的人不得不清早赶去无限回廊参展,下午再着急火燎地赶回黑都,晚上出席陛下的生日宴会,第二天再起个大早奔赴考场(考试、监考、或者送自家孩子考试)。 这是一年之中最人仰马翻的日子,由于许多人根本顾不过来,于是间接催生了魔界物流业、代购业、代考业和反代考作弊事业的发展。如此忙活了几千年之后,当初义无反顾堕天的撒旦们都不由怀念起了天堂的时光,至少天堂的生活足够宽松悠闲,展会也只有Heaven Fantasia春季庆典和Heaven Fantasia秋季庆典,刚好和其他庆典仪式错开。 不过今年是个例外。因为德拉穆宁学院的校长魔导师尼古拉斯阁下要亲自去黑都为路西法陛下贺寿(据说陛下有意提拔他出任魔界教育部部长),会在当地逗留数日,而作为魔界最高学府的德拉穆宁学院在魔界高等教育入学考试当天竟没有校长震场委实有失体面,于是陛下亲自颁布谕令,将魔界高等教育入学考试的时间推迟一周,因此往年为此东奔西走的人们终于得以喘息片刻。当然对于参加魔界高等教育入学考试的学生来说这又是如沐圣光般煎熬的一周。 尼古拉斯阁下率领他的门徒们进入黑都时,银月刚好升至天空中央。今天是满月,对于依靠月相施展魔法的人来说,正是魔力最为充盈的时刻。是个好兆头。尼古拉斯心想。他拉了拉手上的手套,刻在手背上的十三个符文仿佛感应到了满盈的月亮,发出燃烧般的温度。尼古拉斯花了将近三百年才设计出这十三个符文,又花了几乎同样的时间才把它融入自己的身体。这是一套专门为今天而创造的符文系统,一旦释放其中的力量,足以将世上最伟大的灵魂摧毁殆尽。尼古拉斯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为了隐藏这十三个符文,他请永有乡的织工用女巫蜘蛛的蛛丝织出一副手套,经线里缠着人鱼的头发,纬线里缠着食骨鸟的羽毛,几种强力的材料混在一起,将手套变成了一件稀世的魔法宝物。德拉穆宁学院的校长持有这样一件神奇的物品并不奇怪,而手套本身散发的魔力足以混淆那十三个符文的力量。这样一件宝物自然价值连城,就连号称对世上一切宝藏都志在必得的那位“贪婪的”玛门,恐怕都会对其望而却步,思虑再三。但是,尼古拉斯想,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 魔导师和他的门徒们骑着黑翼的飞马,沿着黑都的主干道疾走。黑都的6月6日可谓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四处都悬挂着黑色和金色的布幔,那是象征魔王路西法的颜色。在银月的光辉下,这些随风舞动的布幔如同飘荡在黑都上空的女妖,有一种妖异的美感。 不过也就到今天为止了。尼古拉斯想。明天,当银月再度从地平线升起时,整个深渊魔界都会换上另一种颜色。 魔宫正门处,负责接待来宾的格莱杨拉波尔正摆着一张看起来永远也不会开心的脸迎接各方宾客。尼古拉斯本以为在这儿的会是黑都执政别西卜或者地狱宰相罗弗寇。但转念一想,他们应该正在无限回廊里,和红魔女、安德雷安夫斯或者其他什么人一块儿搞他们那幼稚无聊的同人活动。 格莱杨拉波尔老远就看见了他,于是拉着那张凄风苦雨般的脸向尼古拉斯行了个说不上多么热切但也不算失仪的礼。 “欢迎,德拉穆宁学院校长,以撒之子,所罗门王与示巴女王的末裔,与吾辈签订灵魂契约的召唤师,我们仍未知晓真名的尊敬的尼古拉斯阁下。” 尼古拉斯因为这一长串头衔而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虽然这些头衔每一个拿出来都足以震慑四方,但其中大部分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他只在乎那一个身份:唯一的,可以表明他统治正当性的身份。 ——所罗门王的末裔。 伟大的、智慧的所罗门既是耶路撒冷的君主,又是通晓禁忌知识的大法师。他与恶魔签订契约,在他有生之年,这些恶魔都要作为他的仆从听候差遣。所罗门王与仰慕其威名、千里迢迢来朝觐他的示巴女王相爱,生下了孟尼利克,其名意为“智慧之子”,那即是尼古拉斯的先祖。 尼古拉斯还是凡人的时候,曾效法所罗门王,研究恶魔召唤术。他可以任意差遣曾效力于所罗门王的七十二名恶魔,但作为交换,他要献出自己的灵魂。或者的时候,他将现世的君王们当做傀儡,自己则隐身幕后,暗中操纵政治。他挑起过无数战争,征服过无数国度,他的名字从未被史料记载,但他是真正的无冕之王。而当他凡人的寿命终结后,他的灵魂将永远坠入地狱,直至末日降临。 “没有看见黑都执政别西卜阁下,可真是遗憾。”尼古拉斯摆出一副失望的面孔。 格莱杨拉波尔的表情有了一丝波动:“别西卜阁下他……他今晚会赶回来的。” 尼古拉斯挑起眉,没有在黑都执政擅离职守的问题上继续做文章。他挥挥手,一名学徒小步趋前,向格莱杨拉波尔奉上一份清单。 “先给路西法陛下的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格莱杨拉波尔接过那份清单,匆匆扫了一眼,“代替陛下向您表达衷心的感谢,尼古拉斯阁下。您的到访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请问陛下现在何处呢?”尼古拉斯微笑着将双手拢在袖子里,“我这里还有一份特别的礼物,想亲自呈给陛下。” “我可以替您转交。” “这是一份特别的礼物。”尼古拉斯刻意强调了“特别”二字,“陛下一定会想……单独收下它的。” 格莱杨拉波尔疑惑地打量着他,似乎在思考这个曾经支配他们的家伙值不值得信赖。最后,他耸耸肩,“好吧,我让人去通报。” 资料: 格莱杨拉波尔:《所罗门之钥》中记载的七十二个魔神中排第25位的魔神,位阶统领及伯爵,统帅36个地狱军团。他是一个嗜血的艺术家,同时知晓科学,通晓古今,分辨敌友,并且可以使人隐身。本文中,他在路西法的宫廷里担任外交大臣。 35.魔王陛下的消失Ⅲ 路西法陛下最终在书房召见了尼古拉斯。 书房位于万魔殿失位之塔的最高处。这座塔楼与追求黑暗华美风格的宫殿格格不入,它是路西法登基之后才下令修建的。高塔宛如一支从云霾里插进黑都城墙的锈损的长枪。雷霆在塔尖翻滚,阴骸鸟和死魂灵绕着高塔昼夜不息地飞翔和哀嚎,漆黑的塔身上布满红色的裂纹,仿佛顺着塔身淋下来的岩浆,又像是干涸在铁锈中的鲜血。 失位之塔是黑都最高的建筑,甚至整个魔界都罕有这样的高塔。它是如此巍峨,高耸于黑都的中央,魔界的心脏上,以至于任何人在它脚下都会不由地心生敬畏之情。 尼古拉斯在城外就远远看见了失位之塔在雷光中的剪影。这座塔让他想起了人间的另一座高塔,由狂妄傲慢的人类所筑,他们妄想通过这座塔登上天国,与神比肩,于是父神降下天罚,变乱语言。尼古拉斯常常想,傲慢的人类建造高塔是为了登天,那么傲慢的路西法又是为了什么才会修建失位之塔呢?他想回到天国吗?还是只想距离那儿稍微近一点? 失位之塔有666层,如果要依靠脚力走上去,不知要走多久。不过尼古拉斯只消一句咒语就能让自己出现在最顶层。他将自己传送到魔王陛下书房的大门前。他神经质地拽了拽自己的手套,特殊材料之下的皮肤被十三个符文灼得滚烫,然后轻轻敲门三下。 隔了几秒,门自己打开了。沉重的百枯木大门无声地向外打开,金色的灯光流泻出来,照亮了一方黑暗的地面。尼古拉斯面带无懈可击的微笑,走进书房里。 书房很宽阔,比它外表看起来大多了,应该是用了什么拓展空间的法术。一排又一排书架像波涛一样直接天花板,它们大部分是晦涩难懂的学术着作和魔法书,偶尔也能看到一两本小说。尼古拉斯心情复杂地在某个书架上看见了一套自己的魔法论着——整整一套,一本也不缺。 魔王路西法陛下坐在书房中央巨大的书桌后方奋笔疾书。高耸的书架和大得能给巨人使用的书桌衬得他格外渺小。书桌上堆满了羊皮纸、卷轴、装订简陋的文献、厚重的精装大部头,以及一部来自人界的电子阅览器。魔王陛下总是这么与时俱进。 百枯木大门在尼古拉斯背后悄然合拢。尼古拉斯觉得喉咙干涩。他计划详细周全,现在正进行到最重要的一步。虽然有马可西亚斯、菲尼克斯和弗加洛这些人给他做内应,但现在他们都在外面。百枯木大门隔开了里外两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他只能依靠自己。他只能用自己的力量战斗。正面挑战路西法的话,尼古拉斯绝无获胜的可能,但是他有其他的计谋。他能给自己创造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与其说是机遇,倒不如说是必然。早在一千两百年前,他来到魔界的时候,这个时刻便早已注定了。 这一步绝对不可以出错。 尼古拉斯优雅地向路西法行礼,最古老的礼节,只在拥有最悠久传统的贵族中流行。魔王陛下搁下笔,从堆积如山的卷宗里抬头,向尼古拉斯屈了屈手指,示意他走近一些。 “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所罗门的后裔尼古拉斯?” “如果说用魔法通话,那我们上周才见过面,陛下。”尼古拉斯缓缓地靠近路西法的书桌。地面上铺着长绒地毯,吸收了他的脚步声,“如果是实打实的会面,那该有一千两百年了吧。自从我来到魔界,我们就只面对面见过一回。” “太可惜了。”魔王陛下起身,从巨大的书桌后面绕出来,来到尼古拉斯面前,“你应该搬到黑都来,尼古拉斯我的朋友,德拉穆宁学院太偏远了……不过在那儿做学问倒是不错。” “那儿的学术氛围很好,我很喜欢。德拉穆宁学院不像黑都的学校那样……充满了争权夺利。” 谎言。尼古拉斯心想。 路西法耸了耸肩:“我还指望你能在我的宫廷里担任职务呢。其他那些人……哦,他们最近越来越让我心烦了。而且我还打算好好培养齐格弗里德,我需要一个真正的教育家来当我养子的老师。” 哦哦,魔王陛下称他为“真正的教育家”。这可是项不可多得的殊荣,如果换作其他人,此刻肯定已经激动地流下感激的泪水,感谢魔王陛下的青睐了吧。但是尼古拉斯可不是“其他人”,在这方面,他太过宠辱不惊了。 “我的荣幸,陛下。关于这件事,我们还可从长计议。”你再也没有机会讨论它了,“我今天急着要见您,是为了……” “哦,你带了件礼物来?”路西法金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虽然我不缺什么,不过礼物总是好的。你带了什么来?” “一个特别的小东西,陛下。”事情正朝着尼古拉斯预计的方向发展,这让他很满意。 他在空中画出一个魔法符号,一只漆黑的、朴实无华的木匣子出现在了他手中。他双手捧着匣子,将它呈给魔王陛下。 “是什么?” “您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噢,尼古拉斯,尼古拉斯,我的朋友……”路西法露出无奈的笑容,从魔导师手里接过匣子。打开匣子的时候他一直盯着魔导师的脸,仿佛在说:“别卖关子了,我倒要看看这是什么珍奇的玩意儿。” 一道洁净的光芒从匣子里流泻而出,映照在魔王陛下脸上。尼古拉斯看见他的表情瞬间凝固了。金色的眼睛从魔导师身上滑到匣子里。路西法难以置信地拿出了盛放在匣子里的东西——一枚切割整齐的长方体水晶,约莫有成年人的手掌大小,水晶中央凝着一片洁白无垢的羽毛,如同困住昆虫的琥珀一般。皎洁的光芒便是这片洁白的羽毛所发出的。 路西法发出窒息般的声音:“这……这是……” “您熟悉羽毛的力量波动,您知道它属于谁。”尼古拉斯低声道,“撒旦的力量与天使的力量会互相抵消,作为纯能量结晶的天使之羽一旦被撒旦碰触便会灰飞烟灭。但是这枚水晶是特制的,经过炼金术的提炼和加持,可以吸收负能量,保护凝固在里面的东西,隔着它,您便能把这片羽毛握在手中……” 路西法金色的眼睛里有光芒在跳动。“你……你是怎么……弄到它的……?” “哦,我设计了一个特殊的炼金阵法,用于提炼晶体……” “我不是说水晶。” 尼古拉斯得意地笑了:“在天界安插一两个探子并不是什么难事。” 路西法张开嘴,像是要说什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喉结滚动,握着水晶的手不住地颤抖,脸上的神情又是激动,又是悲伤。他用手指摩挲着水晶光滑的表面,几乎要落下泪来。但是魔王陛下不会在臣子面前如此失态,于是他转过身,背对尼古拉斯,用嘶哑的声音道:“万分感谢你,尼古拉斯,这的确是件……美好的礼物。我非常喜欢。感谢你,我的朋友。” 尼古拉斯可以肯定他流泪了。虽然他看不见,但是不用猜都知道必然是这样。欣赏魔王陛下难得脆弱的时刻固然是件荣幸的事,但尼古拉斯不打算尽臣子的职责安慰他。尼古拉斯等待的就是路西法背对他、沉湎在自己痛苦回忆的这短暂的刹那。命中注定的良机。 尼古拉斯粗鲁地拽下手套,看也不看便把它们扔在地毯上。 刻在手背上的十三个符文释放出无比的热量,简直是在燃烧他的血肉之躯。尼古拉斯在极度的痛楚中大声念出十三个符文的名字,依次发动它们。十三个符文发出夺目的光芒,比那凝结在水晶中的天使之羽的光芒更纯净,更耀眼,蕴含着更强大的力量。 爆发式的强光照亮整个书房,一瞬间让一切都变成了白色。 资料: 马可西亚斯:《所罗门之钥》中记载的七十二个魔神中排第35位的魔神,位阶侯爵,统帅30个地狱军团,形象为狼身狮鹫翼蛇尾,可以从口中吐出火焰,在魔术师的命令下也可以显出人形。他直接受所罗门支配,在1200年后等待第七王座的君王轮回。 菲尼克斯:《所罗门之钥》中记载的七十二个魔神中排第37位的魔神,位阶侯爵,统帅20个地狱军团。其形如凤凰,声似顽童,也可变为人形。其天性善良温和,是一名诗人,他同样期待1200年后的第七王座的君王轮回。 弗加洛:《所罗门之钥》中记载的七十二个魔神中第41位的魔神,位阶公爵,统帅30个地狱军团。其形象为人身狮鹫翼。擅控制风与海的力量,经常掀翻战舰、溺毙水手,但不会做与召唤者的命令相抵触的事情。他也在期待第七王座的君王轮回。 36.魔王陛下的消失Ⅳ 萨麦尔抓着黑都执政别西卜的手,从亚空间里跌出来。他头晕目眩,胃里像有一百个因悖思在玩命地蹦跶,于是当他终于踩上实地的时候,他立刻跪倒在地——万魔殿前的台阶上——将中午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别西卜嫌恶地捏着鼻子,拎着长袍下摆,后退数步,生怕污物溅到自己身上。“我从来不知道你晕传送术。”他说。 萨麦尔边呕吐边含糊不清地回答:“你的传送术特别晕……我跟彼列一起传送的时候……呕……从来不这样……” “那你下次可以请彼列捎你一段,或者干脆自个儿飞回来。” “他会把我半路丢进黑洞里的!他肯定会这么……呕……”萨麦尔吐出一团尚未消化的火蜥蜴肉,“……神不知鬼不觉,谁也不知道我被他干掉了……” “你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跟他掐CP了吗?” “彼列那个混蛋竟然说拉斐尔和雷米尔才是一对!怎么可能有这种离谱的事!” 别西卜捂着脸:“下次你还是不要去MC上凑热闹了,就算有人跪在你面前求你帮他看摊也绝对不要答应……”幸好彼列不在这儿,要不然他俩又要掐起来了。懒惰的撒旦和魔界宰相罗弗寇因为要找该隐大人要黑箱本所以会迟些回黑都,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考虑到萨麦尔还曾经和罗弗寇发生过一些不愉快,先把这个惹祸精带回来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 等萨麦尔吐完,别西卜施了个法术把他的呕吐物清理干净,然后拎着萨麦尔的领子,把他拖进宫殿里。当银月没入地平线后,晚宴即会举行,此时此刻仆人们应该忙着往宴会厅运送各种食物和美酒,连最挑剔的客人都能在这儿得到满足,但奇怪的是往宴会厅的路上什么也人没有,别西卜几乎要以为自己的脑袋出了问题,连路都不认识了。 当到达宴会厅门口时,地狱公爵安度西亚斯刚好从里面走出来。他急匆匆地用餐巾擦拭双手,好像他待会儿要接受陛下授勋似的紧张。 “咦,别西卜?”安度西亚斯神经质地把餐巾叠起来,塞进口袋里,“你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去晨辉殿!” “去晨辉殿做什么?晚宴改在那儿举行了吗?” “你没听说?”安度西亚斯睁大眼睛,旋即理解地点点头,“哦哦,你们肯定才从无限回廊回来,还不知道……” “什么什么?知道什么?”萨麦尔急切地问。 “就在刚才,陛下突然召集所有人到晨辉殿,似乎要宣布什么大事。呃……我中午的时候在宴会厅里喝多了,刚刚才醒。我身上的酒气重吗?” “还……还好……” “那咱们走吧。”安度西亚斯一偏头,“你知道陛下要宣布什么事吗?” 别西卜皱着眉:“我怎么可能知道。陛下可从来没提过。谁知道他又突发奇想什么了。” “哦……我还以为身为陛下的副手,他什么事都会知会你一声呢。” 别西卜恼怒地瞪了安度西亚斯一眼,然而地狱公爵只是挑了挑眉。完全读不懂当前气氛的萨麦尔傻傻地跟在两人后面:“难道陛下要发兵天界了?要是这样就太好了!” “闭嘴。” 三人到达晨辉殿时的情景就像小学生上课迟到而不得不在老师和全班同学的注视下入座一样。黑都所有的贵族和受邀参加陛下生日庆典的宾客都已经在这里了。陛下宫廷里的大臣们位列左方,来自魔界四方的宾客们则位列右方,他们之间空着能容五人比肩的走道,走道尽头是七阶高的高台,高台上放置着由白骨拼接、钢铁镶嵌、雕饰玫瑰和荆棘的魔界唯一的王座。而魔界唯一的主人则身着漆黑正装,头戴星铁王冠,端坐王座之上。 场面庄重严肃,简直像正式的朝会。别西卜有些恍惚,自从堕天以来,这样正式的场面出现过几回?陛下向来厌恶这些不苟言笑的典礼仪式,而别西卜自己主持的朝会上从来没有这等严肃沉重的氛围。上次似乎还是齐格弗里德殿下的册封礼呢。说起来,齐格弗里德殿下怎么不在? 一般来说,当如此郑重的朝会召开时,黑都执政别西卜和魔界宰相罗弗寇会一左一右侍立陛下身旁,但是今天罗弗寇不在(许多人都不在,都是来不及从MC会场赶回来的),而别西卜一贯的位置上则站着另外一个人。很面生。别西卜花了好几秒才从大脑里浩如烟海的肖像里找出对应的人名。 那是德拉穆宁学院的校长尼古拉斯,所罗门王的后裔,恶魔召唤师,与诸位撒旦签订了灵魂的契约,却从未献上自己真名的魔法师。 别西卜的目光在尼古拉斯脸上停留了一阵,又转回陛下身上。路西法陛下是他所需要关心的唯一一人。他们这些廷臣不就是为了替陛下分忧解难而存在的吗?除了陛下,他何需在意他人?尤其这个“他人”还是个从荒郊野外的魔法学校来到黑都朝觐陛下的、曾是人类的魔法师? 然而尼古拉斯鸠占鹊巢(鸠占鹊巢!)的行为着实令别西卜很是不快。他竟然敢占据黑都执政在魔王陛下身旁的位置!陛下怎么会允许这种离谱的事发生!难道陛下要提拔尼古拉斯做魔界教育部部长的传闻是真的?还是陛下想礼遇一下这位客人,以示自己宽容大度,对魔界所有人民都一视同仁? 他盯着路西法看了好一会儿,只见魔王陛下面无表情,脸上波澜不惊,既没有因为别西卜的到来而开怀,也没有因为他的迟到而愤怒——这实在可怕极了。陛下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是看着你的时候最恐怖了。 虽然别西卜自称在揣度人心方面从来不出错,但是揣测陛下的圣意却一向不是他的强项。黑都执政出了一身冷汗,赶在陛下不耐烦之前行了个礼——几乎把鼻尖贴到地上——然后跟同样紧张兮兮的安度西亚斯和萨麦尔一起钻进人群,挤在梅菲斯特和玛门之间。 “贪婪的”玛门冲别西卜眨了眨眼睛,用只有他们两个才听得见的声音说:“嘿,哥们儿,你是不是站错地方了?” “我可不想跟那个尼古拉斯站在一起。”别西卜回应道,“而且你看他的表情,像是想跟别人并肩而立吗?我看他恨不得站得比陛下还高。真该给他在天花板上安个贵宾席。” 玛门吃吃地笑了起来。这时魔王陛下突然起身,玛门赶紧把笑容收了起来。 路西法金色的眼睛扫过殿中诸人,带来一股不同寻常的寒气。“虽然有些人尚未到场,”他身旁的尼古拉斯意味深长地瞄了别西卜一眼,“但是不必让几个人耽误我们大家的时间。 “今天,在这个特别的日子,众位齐聚一堂,让我甚感宽慰。诸位的忠诚和奉献,我路西法从来没有忘记,一直铭记在心。” 别西卜十分疑惑。陛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客套了? “同样没有忘记的,是我第一次坐在这王座上就发下的誓言。当金星从天堂坠落,拖曳九个晨昏后,当我沐浴冥河水而重生,君临此界时,就发下的誓言——”路西法突然提高声音,“终有一日,我们会回到天上去!” 宫殿里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待掌声平息,路西法又说:“是时候了!我的朋友们,我的弟兄们!是时候磨利你们的宝剑,擦亮你们的盔甲了!是时候拿出你们珍藏的魔法书,准备你们的最恶毒的咒语了!是时候告别安逸的生活,重拾吾辈的过去的荣光了!是时候——向天界——宣战!” 掌声雷动。萨麦尔激动地拍着双手,连手掌都拍红了。他眼睛里泛着激动的泪光,对别西卜说:“你看,我猜的没错吧!陛下要向天界开战了!” 别西卜也跟着没精打采地鼓掌。太奇怪了。他心想。陛下之前可什么也没透露给我,怎么会做出如此突然的决定?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谋划? 路西法抬起一只手,示意众人安静。掌声和欢呼平息后,他说:“立即开始行动,不要给天界一点儿准备的时间。萨麦尔!” 萨麦尔出列,右手握拳,放在左胸,单膝跪地,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萨麦尔听令!” “立刻前往炼狱山前线,调集红龙骑士团!” “遵旨!” “玛门!” “臣在!” “任命你为白龙骑士团指挥官,立刻前往剑刃城!” “遵旨!” “拉哈伯,沙利叶,度玛,任命尔等为特使,率领一百个地狱军团,立即启程前往前线!梅菲斯特,阿斯蒙蒂斯,利未安森,召集魔法师!巴贝雷特、茵陈,调集飞行部队!阿撒兹勒、亚斯塔禄,制定补给路线!天启四骑士,召集骑兵军团!” 路西法向众人一一指派任务,俨然一副早有预谋、计划周全的样子。当其余人都接到任命后,路西法转向别西卜:“黑都执政别西卜……” 别西卜出列,单膝下跪:“臣在。” “我的副手,我的参谋,在我堕天之前,你就是我的左膀右臂了。一直以来,你都担当大任,替我分忧,甚至无暇休息,让我很是过意不去。” 别西卜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正在急速发生化学反应:“呃……为陛下效劳乃是臣无上的荣幸。” “所以我决定,给你放假。” “……啊?” 正当别西卜愣神的时候,路西法用丝毫不像开玩笑的口吻道:“解除别西卜黑都执政的职务,赐封为灰烬岛守护者,请即刻启程前往灰烬岛。” 宫殿中顿时一片哗然。灰烬岛虽然是魔界九城之一,但岛上荒无人烟,唯有死灵和回忆在废墟的阴影中徘徊。让别西卜去灰烬岛,无疑是变相流放。别西卜仔细想了想,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陛下才招致这种下场,然后得出结论——他招惹陛下的程度就算被流放到深渊底层也不为过,灰烬岛和那儿比起来简直算得上世外桃源。 “然而,”路西法又说,“副手和参谋于我是不可或缺的。所以,我任命德拉穆宁学校校长尼古拉斯担任黑都执政,当我不在的时候,总揽一切政事大全。” 被点名的尼古拉斯带着一脸小人得志的假笑,故作惶恐地问:“您不在的时候是什么意思?” “这次我将御驾亲征。” 宫殿中再度哗然。众人半是惊讶半是狂热的欢呼声中,路西法依旧神情冷漠地说:“黑龙骑士团,随驾出征,先行启程,我——随后就到!” 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别西卜觉得自己被扔进了一个轰鸣的漩涡中。在一分钟之内,他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狠狠跌落到了尘埃里,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则取他而代之——这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所罗门的后裔尼古拉斯,他究竟向陛下进了什么谗言,让陛下将他流放到灰烬岛去!又是耍了什么手段,才爬上根本不该属于他的位置! 他死死盯着尼古拉斯,然而尼古拉斯只是挑着唇角,讥诮地望着他,像胜者傲慢地俯瞰败犬。他张开嘴,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别西卜读出了他嘴唇的形状。 他说的是:再见。 37.魔王陛下的消失Ⅴ 诺菲士已经整整半天没有见到陛下了。 对一般人来说,整整半天见不到魔王路西法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陛下向来随心所欲,谁知道他现在又在何处徜徉呢? 但是对诺菲士·撒由——魔王秘卫、无面处刑人来说,整整半天没见到陛下是件比天界大举进攻更可怕的事。她是魔王陛下的影子,在黑暗里秘密地清除一切妨害或可能妨害陛下的因素。而这样一个忠诚的护卫、随传随到的刺客却已经整整一天没见到陛下了。世上还有比这更稀奇的事吗? 诺菲士所谓的“半天”,是从下午魔导师尼古拉斯面见陛下时算起的。当时尼古拉斯大人表示要和陛下密谈,即便是无面处刑人也不可打搅他们的会面,于是诺菲士就暂时离开了一会儿。但当她返回陛下的书房时,却被一道结界挡在了外面。 “从现在开始,路西法陛下的人身安全就交给我了。”魔导师尼古拉斯这样对她说,“为了魔界的大业,陛下已经任命我做他的全权代理人,我可以代替他发号施令,就算是你,忠诚的处刑人,也不可违抗我的命令。因为从现在开始,我——就代表路西法陛下。” “我可没听陛下发布过这样的命令。”诺菲士一向对任何事都持怀疑态度,“能否让我觐见陛下呢?” 为了让她相信自己真的受了陛下的委任,尼古拉斯拿出了陛下的佩剑作为信物。那把剑是陛下亲自铸造的,用炼狱黑火融化星铁,锤炼了九十九天后再放入陛下自己的鲜血中淬火。它威力无穷,陛下从不把它授给旁人。作为信物,这柄魔剑再合适不过了。假如陛下真的将它交给尼古拉斯,那一定说明尼古拉斯是值得信任和交付大任的人。 “陛下正在和我筹划军政大事,不容任何打搅。忠诚的无面处刑人还是去照顾王储殿下吧。毕竟陛下忙于公务,无暇他顾,齐格弗里德殿下肯定非常寂寞。” 今天是路西法陛下的生日,宫廷里举行了盛大的庆典,原本应该由贵族女眷们照顾齐格弗里德,带他玩个尽兴,但是今天在遥远的无限回廊偏偏有另一场“庆典”正在举办,女眷们(还有她们的男人)纷纷抛下责任,一窝蜂地涌到彼处,于是只能由几个新进宫的侍从代替。说实话,诺菲士对他们非常不放心。他们毛手毛脚、呆头呆脑,平地上都能摔个跟头,怎么可能照顾好孩子呢!诺菲士的那个不成材的弟子怕是都比他们要心灵手巧! 于是诺菲士遵从魔导师的意思前去寻找齐格弗里德。 陛下召集众人到晨辉殿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诺菲士正在和齐格弗里德殿下玩扔骨头的游戏(诺菲士把自己骨镰上的一个部件拆下来,远远丢出去,然后齐格弗里德把它捡回来)。她随即把那块满是灰尘、泥土和幼龙口水的骨头装回骨镰上,一把捞起小黑龙(敌基督啊,这孩子长得真大只!)往晨辉殿去。但是魔导师尼古拉斯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阻拦她的去路。 “无面处刑人,”魔导师的声音带着嘶嘶声,“你带着齐格弗里德殿下回寝宫里,守护殿下,一步也不要离开。” 小黑龙从诺菲士的臂弯里扬起头,冲魔导师龇牙咧嘴。 “发生了什么事?”诺菲士问,“您的意思是殿下会有危险?” 魔导师耸了耸肩,“你只要遵从命令就可以了,守护殿下,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也不要离开寝宫。魔界没有比那儿更安全的地方了,不是吗?” 在尼古拉斯地狱之火般的双眸的注视下,诺菲士只好抱着齐格弗里德去了寝宫。她把小黑龙安置在柔软的天鹅绒大床上,面对它好奇的眼睛,诺菲士只能解释道:“陛下的一言一行都有他的深意,我们只要遵从就可以了。” 小黑龙把身体埋进枕头堆里,只剩尾巴在外面一甩一甩:“我讨厌那个魔法师。” “嗯,我也不喜欢他。” “他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 “魔法师身上的味道都挺奇怪的。” “诺菲士能把他赶走吗?” “呃……这个大概不行,我的殿下。” 小黑龙从枕头堆里探出半个脑袋:“为什么?诺菲士不是发誓保护母亲大人,会杀掉一切对母亲大人不利的人吗?” 诺菲士想了想:“可是尼古拉斯大人并没有对陛下不利。” “我就是讨厌他。”齐格弗里德又把头埋进柔软的布料里。 “就算他不讨人喜欢,他也是陛下钦点的代理人。如果您快快长大的话,我的殿下,陛下就不需要代理人了。” 说到这儿,诺菲士忽然停了下来。 谁说尼古拉斯是陛下钦点的代理人?是尼古拉斯自己说的。他出示了陛下的佩剑作为信物,可是从头到尾陛下都没亲口说半个字,事实上,诺菲士连陛下的头发都没见着。自从尼古拉斯到陛下的书房和他密谈(据说是为陛下精心准备了一份特殊的礼物)时起,陛下就再也没露过面。 诺菲士忽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陛下的代理人,从头到尾都是尼古拉斯在假传圣旨,他在愚弄她! 但她转念一想,万一代理人的事是真的呢?陛下是否因为某些缘由,故意不现身人前?选择一个从偏远学校来的魔导师,而不是黑都的某位大贵族做他的代理人,是否也是陛下故意而为之? 诺菲士无法揣测陛下的真意,作为魔王秘卫,她只需要执行命令就够了,揣度人心从不是她的职责。但是这一回情况太过不同寻常,陛下到底在计划些什么,连她都要瞒着? 这太奇怪了! 诺菲士决定无视尼古拉斯的命令,亲自去晨辉殿查探究竟。她如一道潜行在阴影中的风,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悄悄混进了晨辉殿的宾客当中。 38.魔王陛下的消失Ⅵ 晨辉殿那场煽动人心的开战宣言后,路西法陛下和他的新任副手一起回到失位之塔的书房商议军事机要。诺菲士也偷偷跟了过去。书房周围依旧张着力量强大的结界,但诺菲士早有准备。再强大的结界对有备而来的无面处刑人来说都等同于一张脆弱的白纸。 书房里有一条密道,位于墙角的书架之后,直通失位之塔的天台,那儿常年有雷电环绕,稍一不慎便会引发触电的惨剧,因此即便是路西法陛下也很少上去,密道自然也处于半荒废状态。但它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诺菲士冒着呼啸的狂风和轰鸣的雷电飞到天台上,她准备了一个法术,制造了一个幻影替身,她可以通过替身观察听测,但替身本身就如同一片影子,没有实体,亦无力量,可以进入结界而不招致任何人察觉。她让幻影替身通过密道潜入书房,自己则蛰伏在天台。 替身沿着密道一路向下,密道的尽头是一扇活板门,它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试图不发出一点儿声音,然而多年未经保养的密门还是发出了“吱呀”一声。替身赶紧将门复位,然后融入书房高大书架下的阴影中,屏息静气,好让自己不备察觉。 通过替身的眼睛和耳朵,诺菲士看见了书房里的状况。几个魔法制造的光团浮在天花板上,充当照明。地面上散落了一堆晶莹剔透的碎片,不知是玻璃还是水晶打碎了。巨大的书桌上堆满了各式卷轴和图纸,坐在书桌后研究这些文献的正是魔导师尼古拉斯。他埋首于浩如烟海的纸张,似乎没有听见方才密门打开的“吱呀”声,兴许是失位之塔周围的电闪雷鸣将那声音盖过去了吧。 替身藏在阴影里,窥觑着书房内的动静。魔导师在研究文献,那陛下在何处呢?很快,它便在书房的角落里发现了魔王陛下。他安静地坐在一旁,背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金色的双眸无神地望着前方,眼睛里没有焦距,身体僵硬得不似真人,反倒像个木偶。 但那的确是陛下没错,通过替身,诺菲士感知到了陛下身上的魔力波动。但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陛下的眼神为何这样空洞?陛下的神情为何如此呆滞?陛下为什么一言不发,任由那名魔导师在他的书房里忙活?方才晨辉殿里那盛气凌人的魔王路西法到哪里去了?就算在最失意的时候,陛下也从来没有这样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让傲慢的路西法变成了这个样子? 操纵着替身的诺菲士深吸一口气,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那确实是陛下本人,但只是个躯壳,陛下的灵魂并不在身体里! 陛下的灵魂去哪儿了?最重要的是,为什么灵魂会离开身体?是那个魔导师干了什么事吗?倘若真是这样,那就能解释之前魔导师的行为了。他用了什么邪法让陛下魂体分离,自己操控陛下的身体,流放了鬼王别西卜,好独掌大权。他不让任何人接近,就是害怕真相被发觉! 诺菲士心跳得厉害。她必须赶紧把这件事告知别西卜或是其他撒旦,尼古拉斯必须被阻止! 她控制替身缩进书架后,小心翼翼地潜行,返回密道里。 突然,天花板上的魔法光球熄灭了!整个书房都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诺菲士只觉得眼前一黑,立刻意识到她被发现了。窗外闪过一道霹雳,凌厉的电光在一瞬间将书房照亮。就在那一瞬间,诺菲士通过替身的眼睛,看见魔导师尼古拉斯正站在替身面前。 “尊敬的无面处刑人,”尼古拉斯柔声道,“真没想到你如此大胆,竟敢偷偷潜进书房。这份勇敢要是用在战场上,而不是白白浪费,该有多好。” 诺菲士被发现了!她立刻切断了和替身的联系,在书房里,替身化作一团青烟消失无踪,而天台上,无面处刑人展开翅膀,从高塔之顶一跃而下! 暴风撕扯她的身体,雷电在她头顶跳跃,昼夜盘旋的阴骸鸟发出尖锐的哀鸣,不得超生的死魂灵则吟咏着无声的葬歌。诺菲士躲开这些扰人的东西,径直飞往万魔殿外黑都执政的府邸。希望鬼王别西卜还没有离开黑都,她还能赶得上。 一阵不同于风暴的阴风扫过她的后颈。诺菲士回过头,看见一群如同黑色烟气的生物从塔顶书房的窗户里飘了出来。那些是魔导师的黑暗傀儡,它们的利爪能切断钢铁,它们碰触能吸取活物的生命力。 诺菲士召唤出她的白骨镰刀,挥舞巨大的武器,将最接近她的黑暗傀儡拦腰斩断。傀儡发出一声叹息般的惨叫,仿佛烟雾一般消散了。但是散去的黑烟又立即凝聚成一具新的傀儡,它亮出尖利的爪子,抓住诺菲士的衣角。 无面处刑人明白物理攻击对这些魔法生物无效,因此和它们缠斗也没有意义。她用骨镰斩断自己的衣角,从黑暗傀儡的包围圈中俯冲突围。抓着残破布料的黑暗傀儡愤怒地尖叫一声,旋即跟上她。 诺菲士用毕生最快的速度在黑都的塔楼间穿行。黑暗傀儡们紧紧撵在她身后,最快的那一只和她只差半个身位。诺菲士一个旋身,骨镰斩断黑暗傀儡,让它化作烟气。就在它费力凝聚的时候,另一个傀儡跟了上来。它干枯的利爪抓住诺菲士的骨镰,从它身体内部飘出的黑烟顺着镰刀爬上了无面处刑人的双手。 诺菲士感到双手仿佛被什么东西冻结住了,她松开骨镰,放弃自己的武器,然而更多的黑暗傀儡从反方向扑向她。它们的碰触如同来自深渊底层,寒冷无比,它们的利爪撕扯着她的血肉,像水蛭一样从她体内抽取生命力。诺菲士惊恐地甩开它们,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拼命向下俯冲。她降落在黑都的一条街道上。因为庆典,人们聚集在广场和酒馆里,彻夜欢庆,所以这条街上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黑暗傀儡紧随其后,再次向诺菲士伸出利爪,但是那只干枯的爪子还没碰到她的衣角,一道白光便击中它的身体,将它彻底打散,再也聚不回来了。 39.魔王陛下的消失Ⅶ “米娜!” 诺菲士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接着,又一道白光擦过她的身体,击中另一个黑暗傀儡。 “米娜,你还好吗?” 诺菲士无力地瘫倒在地。黑暗傀儡的碰触吸取了她太多的力量,可能一辈子都恢复不过来了。不过幸好她在这里遇到了帮手,保住了一条性命。 一名身穿黑袍、手持魔杖的少年从街角的阴影里走出来。那根魔杖能释放神圣光束,正是黑暗傀儡的克星。少年虽然本身法术水平有限,但使用这些魔法道具倒是很在行。在他的攻势下,黑暗傀儡个个烟消云散,不久便一个也不剩了。 少年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其他敌人后,单膝跪在诺菲士身旁,将她扶起来。 “米娜,你没事吧?” 诺菲士虚弱地点点头,至少她还活着,没有命丧当场。 “那些黑暗傀儡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追你?”少年问。 “叛变。”诺菲士看着少年——她的弟子,将来会继承她的名号和职位,成为下一代无面处刑人的魔族少年——低声说,“那个魔导师……尼古拉斯,他阴谋叛乱!陛下遭到他的暗算,灵魂和身体分离了……陛下的灵魂……去了很遥远的地方……”说着,她吐出一口血,“必须阻止尼古拉斯!” 少年愣了愣,旋即颔首:“我明白了。我会阻止他的。” “尼古拉斯的魔法很强大……” “我会阻止他的。”少年又重复了一遍。他低头看向诺菲士——她的真名是米娜·劳埃德,魔王秘卫,无面处刑人,他的导师——问道,“你能撑住吗?” “暂时死不了。”米娜吐出一口气。 “你先待在外城养伤,不要用真名,也不要找任何认识你的人。如果情况有变,你就立刻离开黑都。” 米娜凝视着她的弟子,意识到她把一项多么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对方。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摘下自己的骷髅面具,将它交给少年:“我想你会用得着这个,罗兰。” 罗兰将米娜送出城,返回万魔殿的时候,已经全城戒严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军队将黑都的街道重重把守住,每一名士兵都身穿黑衣黑甲,但罗兰知道他们不是黑龙骑士团,铠甲的式样不一样。而且黑龙骑士团现在已经开拔去前线了。一瞬间,罗兰明白了那个魔导师的阴谋:把黑龙骑士团调出城,然后换上自己的军队。他是怎么把这些黑甲士兵弄进城的?当初路西法陛下来到黑都时就和众领主立下契约,除了黑龙骑士团外其余的军队一律不得进入城内。尼古拉斯怎么敢如此明目张胆…… 不,他并没有明目张胆地将军队开进城里,他用了很长时间,也许几百年,也许上千年,慢慢地把自己的人输送到黑都,这些士兵打扮成普通的民众,来到黑都定居,但心中从未忠于路西法陛下,而是支持那个叛徒,那个僭主——敌基督知道他花了多久来策谋这场叛乱! 罗兰戴上米娜的骷髅面具,潜入宫殿高墙的阴影里,避过那些东奔西走的士兵。万魔殿的守卫也全部换了人,现在值守的罗兰一个也不认识。有人注意到这样的异状吗?诸位领主和贵族纷纷返回封地调集军队,或是赶往前线部署兵力,有人注意到黑都的异动吗? 米娜告诉他陛下被尼古拉斯困在失位之塔里,魔导师约莫是用什么法术操纵了陛下的身体。罗兰不确定尼古拉斯会不会把陛下的身体转移,他只能先去失位之塔试试。 失位之塔除了塔顶的密道之外只有一条通路能够到达最顶层的书房,简直是易守难攻,而密道又已经被尼古拉斯发现了,他不知道哪儿还安不安全。罗兰潜伏在阴影中,将自己的气息完全收拢,即使是一般的探测术都侦测不到他。他慢慢靠向失位之塔那爬满黑藤荆棘的大门,路上躲过三队黑甲侍卫。不得不说尼古拉斯的动作真的很快,才这么一点时间,他就完全把万魔殿的守卫部署给架空了。 失位之塔的大门前,一队黑暗傀儡正在徘徊。罗兰带了一根魔杖,但里面储蓄的能量不多,先前他根本没想到会有用得着它的这一天。刚才为了救米娜,已经消耗掉一部分能量了,剩下的不知道能不能对付守门的这些黑暗傀儡。塔里还有更多的敌人吗?他要怎么才能杀到塔顶,援救陛下? 罗兰后悔他应该先去通知可信的人,比如鬼王别西卜或者是深渊宰相罗弗寇。这么贸然潜入万魔殿简直是送死,如果米娜还在的话他们或许可以拼死一搏,但是现在…… 一只手抓住罗兰的衣角。魔族青年倒抽一口冷气,唤出骨镰,猛地转身。 一名黑发金眸的小男孩缩在阴影里,朝他做出噤声的手势。 “齐……齐格弗里德殿下?” 黑都王储齐格弗里德拽着罗兰的衣角,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诺菲士,妈妈在哪儿?” 罗兰想说殿下您认错人了我不是诺菲士,但是转念一想,他戴着米娜的骷髅面具,还穿着和无面处刑人相似的黑衣,难怪会被认错。不过错就错吧,反正将来他也是会成为“诺菲士·撒由”的。 他把骨镰收起来,挥开身上厚重的斗篷,将小男孩裹在他的斗篷里。然后他们一起退入阴影中。 “陛下被尼古拉斯囚禁起来的。”罗兰悄声对齐格弗里德说。他不知道以齐格弗里德的智商听不听得懂“囚禁”是什么意思。 “我害怕,诺菲士,”小男孩说,“宫殿里来了好多不认识的人,我要见妈妈,他们不许。”他把脸埋在罗兰的斗篷里,“我讨厌那个尼古拉斯。” “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我把侍卫打晕了。他们现在在到处找我。” 罗兰揉揉他的脑袋。难怪万魔殿里的守卫们都蠢蠢欲动的样子。 齐格弗里德是路西法陛下的养子,不是他亲生的,遑论他们连种族都不同,但是他是陛下册封的王储,也就是说,假如陛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罗兰向敌基督祈祷自己不要乌鸦嘴),那么黑都的王座将会由齐格弗里德殿下继承。 他想:硬闯失位之塔不行,我得曲线救国。 他抱起齐格弗里德,将斗篷罩在他头顶。“咱们走,先把你给弄出去再说。” 齐格弗里德环住他的肩膀。虽然这家伙看起来挺小一只的,体重却出奇地重,大概是从龙形变成人的时候质量并没有改变吧。 “诺菲士,我们去哪儿?” 罗兰没有纠正他称呼上的错误。“去找鬼王别西卜,你的‘父亲大人’。” 40.魔王陛下的消失Ⅷ 红魔女知道自己迟到了。 在陛下的生日宴会上迟到可是大不敬,还不如不来,但是她要几个从蜃楼城来的基友面基,所以不得不耽搁那么一会儿。在基友和伟大的陛下之间痛苦抉择了三秒钟之后,红魔女还是选了基友。 所以当她匆匆忙忙赶回黑都时,遗憾地从自家管家口中得知她错过了陛下的开战宣言(多好的梗!就这么错过了!),而且陛下还给鬼王别西卜放了无限期的大假(等同于流放,多好的梗!但是她什么也没看见!),又任命一位曾是人类的魔导师担任新的黑都执政(新的大门要打开了!但是她错过了!),而那位魔导师竟是红魔女念书时十分尊敬的校长阁下。 “必须去拜见一下才行。”红魔女想。虽然她从前没少给校长阁下添麻烦,但他们之间好歹有师生之谊,不去拜访一下委实太失礼了。 “所以,因悖思好孩子,你要乖乖看家,知道吗?”临出门前,红魔女对儿子因悖思说,“你爸爸率领军队去前线了,你的年纪还不够上战场,只能留在家里,但是要记住,爸爸妈妈不在的时候,你就是这个家的主人,你是公爵家的少爷,要得体,要稳重……” “知道了,妈!”因悖思不耐烦地吼道,“求你快走好吗!真希望天天都是MC,这样就不用听你啰嗦了!” “我也希望天天都是MC,亲爱的。”红魔女想她的儿子大概是到青春期了,性格变得非常暴躁,天天冲父母大吼大叫,青春期的男孩就是这样。 她兴高采烈地出了门,乘上骨马拉的马车,往王宫去。一路上她看见许多黑衣黑甲的士兵在街道上巡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陛下打算亲征,整座城市的气氛都莫名地紧张。 她在王宫门口被拦了下来。红魔女之前因为担负着教育黑都王储齐格弗里德殿下的重任,在王宫一直出入无阻,现在却被拦了下来。 “我来拜见尼古拉斯老师。” “尼古拉斯大人不见任何人。”王宫门前的守卫回答。 “我是他的学生!为什么不能见他?”红魔女曾经选修过尼古拉斯的高数课,虽然最终放弃了这门课,另修了别的学分,但好歹也算有师生之谊。对于黑魔法中最黑暗、最邪恶的“高等数学”,红魔女一向敬而远之,那些教授高数的老师们在她眼里就是一群黑暗圣者,高深莫测,不可揣度。这群圣者的首领就是尼古拉斯校长。 “请为我通报吧,”红魔女对守卫说,“就说他的学生红魔女求见。” “我说过了,夫人,尼古拉斯大人不见任何人,就算敌基督本人降临也一样。” 红魔女皱起眉。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深深的怠慢——何等失礼!就算在素来高傲的陛下面前,她也没觉得被如此地冒犯过。 她提起由永有乡的设计师设计的豪华裙摆:“你连替通报一下都不愿意!”她扬起手掌,默念咒语,一道红光从掌中射出,击中了守卫的胸甲。守卫发出一声好似噎住了的闷哼,向后倒去。 更多的守卫拔出佩剑,放下长枪,武器的尖端统统对准红魔女。 “这是叛乱犯上,夫人!” 红魔女提着裙子,登上王宫门前的台阶。接二连三的红光自她指尖迸射,黑甲的守卫们不是被红光击飞,便是为了躲避红光而抱头鼠窜。 “我是红魔女,陛下亲自册封的女伯爵,安度西亚斯的妻子,王储齐格弗里德的导师,拥有出入万魔殿的特权,就连前任黑都执政别西卜都没有这样的待遇,而你们竟敢阻拦我!” 她放下裙摆,双手轻击,一股无形的力量如同涟漪从她周身荡漾开去,将冲上来的黑甲守卫像秋风扫落叶一般弹开。 “黑龙骑士团的素质真是每况愈下!”红魔女登上台阶的顶端,环视周围被她的魔法击倒在地的守卫,“喔……你们不是黑龙骑士团。我记得黑龙骑士团的铠甲样式和你们的不同……” 她停了下来,觉得自己的话似乎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觉不出何处不对劲。 王宫大门徐徐打开,红魔女转过身,在看清了从门后走出来的那个人之后,提起裙子,行了一个周到标准的屈膝礼。 “真高兴见到您,我的陛下。” 路西法优雅地一挥手,示意她平身。“我也很高兴见到你,红魔女夫人。 你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红魔女惶恐地垂下头:“我怎么敢对陛下不满呢!” “那你为何要打伤我忠心的士兵?” “因为他们阻拦……”红魔女瞧见陛下身后跟着一个人,那人正是德拉穆宁学院的校长,魔导师尼古拉斯,“他们阻拦我拜访尼古拉斯老师。” ——咦,等一下,陛下刚刚说了什么? 尼古拉斯温和地笑了笑:“是我命令他们这么做的,红魔女我的学生。我在同陛下商议战事,不想受任何打扰。” “正是如此。”路西法陛下接话,“不过守卫们也有过错,他们应该跟你讲清楚,而不是野蛮地阻挡你。” “不敢,他们都忠于职守,是我太莽撞了。”红魔女连连道歉。 ——陛下刚刚是不是说了“我的士兵”?可是这哪里是他的士兵啊?那些人并不是黑龙骑士团,他们是什么人?“我忠心的士兵”? 红魔女困惑地凝视着路西法。魔王陛下扬起眉毛,似乎也很困惑。 “怎么了,红魔女?”陛下问,“莫非你心中还有什么不平?” “不,我的陛下,”红魔女缓缓说,“只是见到了尼古拉斯老师,我非常激动,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我和老师已经数百年没有见面了。” “你毕业很久了,我的学生。”尼古拉斯说。 红魔女依然盯着路西法,毫不畏怯地同那双金色的眼睛对视:“我现在心里万分地感慨,曾经的回忆像潮水一般涌上心头,可真是令人怀念啊。我一定要和尼古拉斯老师好好叙叙旧。”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红魔女。” “我知道。战争就要开始了。男人们在前线拼杀搏斗,像我这样的女人家只能留在后方。不过我也想出一份绵薄之力,就让我像往常一样照顾齐格弗里德殿下吧。” 路西法说:“我自有安排,红魔女。” “陛下您还记得吗,您曾经让沙利叶和拉哈伯一起照顾小殿下,但她们都缺乏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和孩子相处,惹得殿下哇哇大哭。最后还是我安抚了他。殿下没了我可不行。” “可是你也有儿子,我怎么忍心让你离开自己的儿子,来照顾我的孩子呢?你应该多和因悖思相处,他的父亲不在身边,更需要母亲的温暖。” 红魔女沉默不语。 发现她不同寻常的表现,路西法问:“怎么了,红魔女我的朋友,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红魔女摇摇头:“不对。” “哪里不对?” “你……不是路西法陛下。”红魔女缓慢而坚定地说,“陛下从来没有让沙利叶和拉哈伯照顾过齐格弗里德。你是谁?” 路西法眼睛里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俊美的脸上也失去了神采,整个人都丧失了生气,变得如同一具木偶,一具活尸…… 他身后的尼古拉斯上前一步。魔导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空中画出一个符文,数道蓝色的光绳像灵蛇一般从他指尖飞出,缠住红魔女的身体,缚住她的双手,堵住她的嘴巴。 ——尼古拉斯老师!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尼古拉斯再度挥手,王宫大门后的黑暗中传来有节奏的脚步声,很快,一队黑甲士兵迈着训练有素的步伐来到魔导师背后,列队听命。 “地狱公爵安度西亚之妻,拥有女伯爵封号的红魔女,意图谋反,以魔法袭击王宫,打伤多名守卫,现在被我逮捕。”尼古拉斯对身后的士兵说,“以叛国罪,将她关入地牢,听候发落!” 41.魔王陛下的消失Ⅸ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你正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一群人闯进你家里声称你妈是叛徒并且企图阻挠你吃火锅唱歌”更可恨的事呢? “答案是‘没有’。”BY因悖思。 所以他采取了他认为最恰当的方式来结束这一切:抄起路西法叔叔送他的那把魔剑,然后把可恶的入侵者统统打出去。 “这就是你为什么仓皇逃窜,还用‘契约’把我召唤到魔界来的原因?” 黑都郊外的荒野上,年轻的魔法师学徒亚当·古德曼鄙夷地问因悖思。 鼻青脸肿的恶魔小子紧抓着他的魔剑:“我没想到他们竟然动真格的!还有那么多人!” 在黑都作威作福、横行无忌惯了的小魔头这回终于尝到了苦头:那群闯入者不由分说地还击,因悖思当然奋起抵抗……嗯,下场略去暂且不提。 在这生死危急的关头,因悖思使用他和亚当缔结的契约,将亚当从人界召唤到了魔界。他刚和亚当成为“好友”的那一年,新年宴会上,血族的莉莉丝夫人诡秘地告诉他:“你是恶魔,亚当是人类。恶魔生命漫长,人类则寿数有限,所以亚当必然会比你先死。而像亚当那样的好孩子死后肯定会上天堂,于是你就再也见不到他啦!”听了莉莉丝夫人的话,因悖思大哭着强迫亚当和他缔结灵魂契约,就像恶魔和人类的召唤师所做的那样,在亚当活着的时候,因悖思供他使役,亚当死后他的灵魂将归因悖思所有。亚当可以把因悖思召唤到人界,而因悖思也可以逆向召唤,但要付出加倍的魔力。当时因悖思觉得这个契约真是棒极了,不论是生是死他和亚当都不用分开了,但是(多么恐怖的一个词啊)当亚当学会使用魔法之后……嗯,下场略去暂且不提。 总之,面对数倍于他、而且绝对不会放水的敌人,在全无可能得胜的情况下,因悖思使用契约召唤了亚当。 然而(因悖思恨发明这个词的人),即便有亚当助阵,他们依然全无得胜的可能。于是亚当干脆施放了一个烟幕魔法,带着因悖思逃之夭夭了。 现在两人坐在黑都郊外的荒原上,周围是魔界常见景观——怪石嶙峋、杂草丛生的旷野,思考该何去何从。 “他们说我妈意图谋反,被关进万魔殿的地牢了。”因悖思闷闷不乐,“肯定是哪里弄错了,我妈怎么会谋反呢!” “大概他们终于决定把‘出同人志’列入谋反罪里了吧。” 因悖思瞪了亚当一眼。亚当耸耸肩:“不然还能是什么?” “他们说我妈攻击了万魔殿的守卫,在路西法叔叔面前打伤了好几个人。”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怎么可能知道!”因悖思嚷嚷道。 “话说回来,‘他们’究竟是谁?” “来抓我的人啊!我又不认识,怎么可能知道他们是谁!” “真是一问三不知!”亚当皱起眉。他认识因悖思已经好几年了,不再是当初那个任由他欺负的小男孩了。在学校里,女生们在背地里议论他“不苟言笑,皱眉的样子是那么的美和忧郁”。亚当的确够忧郁的。 “难道不是黑龙骑士团?”他问。 因悖思摇头:“必然不是,黑龙骑士团都去前线了,哪儿能找来那么多人……” “我以为除了黑龙骑士团,撒旦之城里不该有其他的军队。” “当然不该有……”因悖思停了下来,意识到亚当暗示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亚当耸肩,“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因悖思站起来,将魔剑背在身后:“去炼狱山下,找我爸。” “行啊,走着呗。” 炼狱山下,红龙骑士团营地。 前锋指挥官、“愤怒的”萨麦尔从空中落下,自龙形变为人形,稳稳落地。方才他和他的老友——尼德黑格之子、齐格弗里德殿下的亲生兄长贝奥武夫在天上叙了会儿旧。接到从黑都传来的召集令后,贝奥武夫便离开了龙骸之野,代表他的母亲尼德黑格前来参战。 除他之外,魔界诸侯也带着各自的军队聚集在炼狱山下。各色旗帜在魔界苍莽的原野上飘扬,萨麦尔认出了他同僚们的徽记——梅菲斯特的太阳棋子、玛门的蛇形漩涡、彼列的滴血冠冕、沙利叶的刀锋新月、度玛的荆棘墓碑……他还看见了另外魔界九城中另外几个城邦派出的军队:来自无限回廊的魔法师,他们个个都戴着莫比乌斯环的项链;来自灰烬岛的亡灵祭司和骷髅士兵,他们的存在就是彰显死亡;来自永有乡的妖精和精灵,在黑沉沉的军队中他们鲜亮得可怕;来自阴影之地的血族,渴求着战场上敌人的鲜血;来自剑刃城的炼金术士和一部分白龙骑士团成员,更多的人在剑刃城守卫,随时支援前线;来自蜃楼城的幻影术士,他们飘忽不定,就连萨麦尔自己都不确定他们在战场上能发挥什么作用;来自龙骸之野的龙族们,他们在天空中盘旋,对高耸入云的炼狱山虎视眈眈;还有从“不存在之城”来的“不存在的军队”,就像陛下常说的那样,虚无的君主敌基督与他们同在。 萨麦尔感到热血沸腾,满腔的热情几乎要溢出来了。上次他们和天界开战已经是几千年前的事了,身为战士,战斗的天性无时无刻不在呼唤他。 魔界和天界的历次战争中,从来没有集合过这么强大的军队。萨麦尔想他们说不定能攻进至高天。嘿,至高天。追随路西法陛下堕天之后,他从没想过能以这种方式回天上去。 不过,这么庞大的军队,要统帅起来的确是个难题。要是出了差错,很容易造成各个部队各自为战、一盘散沙的恶果。但是没关系。萨麦尔踌躇满志地想。这次陛下要御驾亲征,在他的驾前,还有谁敢抗命不从呢?一想到能再度目睹陛下战斗的英姿,萨麦尔就激动难以自持,几乎要落下泪来。 “来人!拿酒来!”萨麦尔对营地里的部下说。他得畅饮一番,好好庆祝这个日子。 一名勤务兵领命去帐篷里取了酒壶和酒杯来。萨麦尔看了他一眼:“你是新来的吗?” “是、是的。”勤务兵战战兢兢。 “记住,下次不要拿酒杯!男人喝酒,用什么酒杯!”萨麦尔直接拿起酒壶便灌了下去,烈酒烧得他嗓子发烫。 他喝干酒,将酒壶扔给勤务兵:“再来!”然后大笑起来。勤务兵在上司仰天大笑的时候,笨拙地敬了个礼,跌跌撞撞地回到帐篷里。 “爽快!”帐篷外传来萨麦尔豪放的笑声。 勤务兵扶了扶头盔,将酒壶重新灌满,然后从胸甲里摸出一包药粉,将它全数倒入酒壶中。 “你爽快不了多久了。”他将酒液摇匀,喃喃道,“为了我主尼古拉斯,为了第七王座的君王!” 42.魔王陛下的消失Ⅹ “好了,米迦勒,你给我听着,待会儿见到梅菲斯特那家伙的时候,你不准说话,不准移动,不准打手势,不准使眼色,总之要是让我发现你做出半点儿给我们天界丢脸的事,你就等着瞧吧!” 炼狱山下的荒原,治愈天使拉斐尔对比他高了两个头的米迦勒说,“闭上你的嘴,乖乖当个陪衬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交给我,你不用管!” 虽然要仰着脖子才能和米迦勒说话,但拉斐尔周身弥漫着一股“我才是老大”的气场,让米迦勒顿时觉得自己无限渺小。 “是是是,都交给你。” 他旁边的加百列和乌列连连附和,就差没点头哈腰了。 魔界在炼狱山下集结兵马已经有好几日了,天界也紧急调动了军队,在炼狱山上严密防守。战事眼看一触即发,然而昨天一早,一名魔界的使者举着象征和平的旗帜爬上了炼狱山,表示深渊领主梅菲斯特要求与天界进行会谈。于是今天,四位天使长带着近卫队来到他们所商谈好的地点——炼狱山下的一处荒原——等待同梅菲斯特会晤。 “说不定是什么阴谋,”加百列抱着双臂,在充满硫磺味的浓雾中努力眺望远方,“要我说,在魔界就数梅菲斯特和别西卜最为狡诈,尤其是梅菲斯特!我早看他不顺眼了!他怎么能在大家朝见父神的时候大摇大摆地闯进圣殿!”【注】 “最可恨的是父神还默许了他的行为。”乌列补充道。 在他俩的抱怨中,一对黑衣骑士从浓雾中走来,他们的影子由淡转浓,等到了五十步的距离,才从雾中露出真容。这一队人马约有二十骑,举着象征和平的白旗,还有梅菲斯特领主自己的太阳棋子徽记旗帜。加百列还认出领头那人就是梅菲斯特,那令人嫌恶的刻薄笑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看错的。 “没有路西法的旗帜。”米迦勒小声说了一句。加百列瞪他一眼,他缩了缩脖子,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但加百列承认他说的对,在那飘扬的旗帜中,没有地狱之王的五芒星王旗。梅菲斯特不是代表他的君主前来会谈的。 乌列摘下蒙眼的黑布,凝视从雾中走来的魔界骑士们:“是梅菲斯特本人。” 骑在地狱烈马背上的梅菲斯特想四大天使行了个滑稽的礼:“再次见到诸位让我倍感欢欣,朋友们。” 拉斐尔脸色一沉:“少废话。” 梅菲斯特扬起眉毛:“尊敬的拉斐尔阁下是让我直接切入正题吗?我还以为先客套几句会比较好。” “那你就在这儿一个人跟空气客套吧,我们走了。” 梅菲斯特露出一个讥诮而残忍的笑容:“想逃走吗,拉斐尔?我真是料不到,堂堂治愈天使竟会使出暗杀这种下作的手段,看来你们天使表面正义慈悲,内里却和我们恶魔一般卑鄙肮脏!” “锵”的一声清鸣,米迦勒佩剑出鞘,闪耀寒辉的剑锋直指梅菲斯特。 “倘若你再出言不逊,我可就不客气了!” 拉斐尔踢了米迦勒一脚,警告他不准说话。米迦勒委屈扁了扁嘴,把剑收了起来。然后治愈天使转向梅菲斯特:“我倒想知道我究竟暗杀了什么……你无谓的自尊心吗?” “少装蒜了,拉斐尔。毒药、冷箭、背后的刀子,三天之内有十七位地狱贵族遭到刺杀,就连我也差点成了刺客刀下的亡魂,”说着,梅菲斯特撩开长袍的领子,露出脖颈,那上面有一道浅浅的红色伤痕,“除了‘深谋远虑’拉斐尔大人,我真想不出还有谁能使出此等‘奇谋’!我还要请教拉斐尔大人,您是怎么在不知不觉间于我等身边安插了这么多的刺客?就连我——谎言与欺骗的恶魔——也得甘拜下风!” 拉斐尔沉默不语,蓝色的眼睛紧盯着梅菲斯特,似乎想从他激愤的脸上找出些许破绽。过了一会儿,乌列弯下腰,在他耳边说:“他说的是真话。” 拉斐尔点点头,望向加百列,严肃地问:“是你干的吗?” 美丽的奇迹天使像受惊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什么?我?我干了什么?” “派刺客啊。难道不是你吗?除了你之外我真想不出还有谁会这么的……特立独行。” “你就算怀疑米迦勒也不应该怀疑我啊!我是多么的纯真善良,怎么会做这么可怕的事!” 乌列弯下腰,在拉斐尔耳边低语:“他说的是真话,除了‘纯真善良’那句。” 加百列怒指乌列:“肯定是他干的!他能判断别人话语的真伪,却没办法自证!肯定是他!” 审判天使庄重地按着胸口:“或许有什么东西蒙蔽了我的审判之眼吧。在天界若论计谋和手腕,无人能出加百列之右。” 这下所有人都瞪着加百列,梅菲斯特的目光尤其怨毒。米迦勒吃惊地问:“加百列,真是你吗?你竟然会往魔界那边派刺客?我从来都不知道!你竟然瞒着我!你……你太不够意思了!” 加百列瞬间被千夫所指,百口莫辩。“喂喂喂!怎么就变成是我了!这事儿真不是我的干的呀!我要是真想暗杀那些撒旦,梅菲斯特还能活到今天吗!” 梅菲斯特冷笑一声:“那我倒要承蒙您手下留情了。” 话音刚落,梅菲斯特向荒原上掷出一个魔法球:“什么人藏在哪里?出来!” 散发着亮蓝色光芒的魔法球在空中接触到了什么无形的屏障,骤然消散。 米迦勒悄声问加百列:“是你安置的暗哨吗?” 加百列狠狠拽了一把同僚的红色头发:“都说了不是我了!还有,谁准许你开口说话了!” 方才魔法球消失的地方,一道透明屏障降了下来,屏障之后的是两个少年。其中一个高举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别打我别打我!要打就打因悖思!是他非要过来看看的!我绝对不是故意打扰你们说话!你们继续谈,我们这就滚,这就滚!” 另外一个少年则兴奋地向梅菲斯特扑过来:“梅菲斯特叔叔!太好了,终于找到一个认识的人了!” “……” 梅菲斯特望着安度西亚斯公爵的儿子因悖思,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教训道:“你跑到这儿来干什么?这里可是战场!真是胡闹!” “我要见我爸!”因悖思抓住梅菲斯特的衣角,“出大事了!” 43.魔王陛下的消失ⅩⅠ 罗兰把齐格弗里德放到地上,眺望面前这片深红色的湖泊。在魔界永恒黑夜的天幕下,它就像一泓血液躺在苍莽的原野上。这里是血泪湖。湖对岸是连绵的高山,山巅坐落着魔界最大的军事要塞剑刃城。而湖心则是一个死气沉沉的小岛。那儿就是罗兰的目的地。 齐格弗里德抓住罗兰的衣摆:“诺菲士,我们回去好不好?我害怕这个地方。” “不必害怕,我的殿下。这儿除了回忆和阴影之外什么也没有。” 一只白色的小船划破平静无波的湖面,向岸边驶来。等它靠近,诺菲士才看清船夫是个披斗篷的骷髅,而小船也是用白骨制成的。 骷髅船夫将船靠岸。“请上船吧,大人。”它的声音如同骨头摩擦碰撞的嘎吱声。 诺菲士先把齐格弗里德抱上船,然后自己再跳上去。小船静静浮在湖面上,纹丝不动。骷髅船夫用船篙一撑岸边的岩石,小船再度划出波纹,向湖心的小岛驶去。 “最近来岛上的人可真多啊。”骷髅船夫说。诺菲士听不出它的语气到底是单纯的感慨还是辛辣的讽刺,从那白骨的面容也看不出它究竟是何种表情。 “鬼王别西卜在岛上吗?” “当然在,那位尊贵的大人自从到了岛上就没离开过。”骷髅船夫撑着小船,“不过他的许多家臣倒是回去了。唉,他们人可真多啊,我来来回回好几十次才把他们都渡过去。” “这儿只有你一个船夫吗?” “正是。灰烬岛平常一年都没有几个人来去,所以我一个足够啰。”说着,骷髅船夫发出嘎吱嘎吱的笑声。 罗兰觉得浑身发寒。血泪湖辽阔而死寂,就像一个巨大的坟墓。他听说这里曾是天界和魔界交战的战场,天国军团千里奔袭剑刃城,城中的炼金术士向他们发射用不熄灭的魔火。数不清的天使命丧这场战役,他们的血液染红了湖水,焚烧其羽翼的灰烬则堆成了小岛。彼时路西法陛下尚未堕天,仍是至高天无上的副君。许多年以后,拂晓金星已然坠落,而石像鬼和游魂支配了这座空寂的岛屿,在其上兴建废墟般的城邦,是为深渊魔界九城之一,其间空无一物,唯有阴影和回忆在徘徊。 白色小船缓缓靠岸。罗兰跳下船,把齐格弗里德抱出来。他丢给骷髅船夫一枚金币:“别西卜大人现在何处呢?” 船夫贪婪地捏着那枚金币:“小的也不清楚,兴许是在博物馆吧,听说他自从来到岛上,成天就泡在那里面。” “博物馆?” 船夫用枯朽的手指指着岛中央最高、最宏伟的那栋建筑:“就是那儿了。” “……多谢。” 罗兰戴上黑色的兜帽,拉着齐格弗里德向博物馆走去。 灰烬岛历史博物馆在整个魔界都相当有名,其中陈列的文物可以追溯到路西法陛下堕天前,关于那些古老预言的记载也相当翔实。假如要到灰烬岛旅游,那么博物馆肯定是必须参观的景点。只不过没什么人愿意上这儿游览观光而已。倒是那些学者常常光顾此地,流连于文物、古籍和古老的氛围之中。 进入博物馆无需门票。除了一个亡灵守门人之外,这儿看不见其他人影。守门人交给罗兰一盏破旧的炼金提灯:“里面有些灯已经坏了,看不清楚,给你这个。” 罗兰婉拒了。他即使在黑夜中也能正常视物,不需要这些照明。 齐格弗里德一直怯生生地跟在他后面,一步也不敢离开。他被这幢漆黑阴森的建筑吓坏了。 “诺菲士,我们能不进去吗?” “你可以单独留在外边,殿下。” “……那我还是和你一起进去吧。” 一进入博物馆,迎面便是一块巨大的石碑,碑上用古代魔文书写着两行文字。齐格弗里德不认识古代魔文,于是罗兰便翻译给他听。 “他们不屑在天国侍奉上帝, 因此他们现在统治着地狱。”【注】 石碑后是一条长廊,两侧的墙壁上画着精美的壁画,最前面是上帝分开混沌和光暗的故事,然后是魔界从混沌的深渊中成形,古老的龙族最先翱翔在诸水之上,然后恶魔自阴影中诞生,在先知的指导下建起一座座城邦…… 再往里走,壁画故事逐渐进入罗兰熟悉的范畴。他看见壁画上的神魔大战,火焰自地底升起,焚烧天使的羽翼,这是灰烬岛诞生的故事。他看见了弥赛亚的预言。他看见天国的副君因为不愿向圣子臣服而掀起叛乱。他看见炼狱山之巅最后的战斗,副君以身献祭,洞开魔界之门,三分之一的星辰随他陨落。在壁画的最后,他看见魔界之王从冥河中重生,在魔界无星无月的夜空下为自己加冕。 “很宏伟是不是?” 一个声音自背后传来。 罗兰吓了一跳,白骨镰刀旋即出现在他手中,但是身边的齐格弗里德却欣喜地叫喊了一声,向那个说话的人扑过去。 “父亲大人!” 鬼王别西卜将小男孩抱起来,面无表情地走到罗兰身边。罗兰发现别西卜的脸色并不好,他似乎比在黑都时要消瘦了,脸色也十分苍白,在阴森的博物馆中,更显得灰暗。 别西卜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抚上壁画:“这是一位魔界的画家花了两百年才画成的,很宏伟是不是?”他又问了一遍。 罗兰只好回答:“是的,非常惊人。” “每次看到它都让我想起了从前。”别西卜的声音仿佛从非常遥远的地方传来,“甚至连那些我已经遗忘的记忆,都会出现在脑海里。这些天我一直在回忆和现实中徘徊,分辨哪些是真实的过去,哪些是我臆想出来的……真可笑,连我自己都分不清了。难怪大家都说灰烬岛上只有阴影和回忆。在这里,人们只能深陷在过去的幻影中无法自拔。一旦完全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他转向罗兰:“灰烬岛是魔界九城中的‘遗忘之都’,你知道这个名字的由来吗?” “不知道。” “因为所有来到这里的人,都会拾起遗忘的记忆,倘若待得太久,就会被外界所遗忘。” 他修长的手指指向壁画上路西法陛下身边的一个人:“这是我。” 罗兰这才发现,在路西法陛下加冕这副画上,簇拥魔王的众位撒旦正是当今魔界的诸贵族。站在路西法陛下右手边的就是鬼王别西卜。画中的别西卜栩栩如生,甚至比现实中的这一位更加意气风发、活灵活现。一瞬间,罗兰甚至无法分辨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别西卜。 “在陛下堕天之前,我就是他的副手了。那一日的辉煌和荣耀,至今仍铭刻在我的记忆中。但是看到这壁画,我才发现它褪色得有多严重。”别西卜的目光变得幽邃,“来到这座遗忘之都,我才知道,原来我的存在在陛下眼中,根本无足轻重,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取而代之……” “不是这样的!”罗兰叫喊起来,声音在博物馆里回荡,“请不要这样说,别西卜大人!” “难道不是吗?”别西卜疲倦地说,“陛下派你到这里来,难道不是为了看看我消沉的丑态吗?假如这样能取悦他分毫的话,就尽管向他这样回报好了。” “不!假如您这样想,那就正中了歹人的奸计了!”罗兰抓住别西卜的手腕,“一切都是阴谋,别西卜大人!陛下并没有流放您!正相反,他需要您的援救!” 【注】出自菲尼亚斯·弗莱彻《紫色岛》。 44.魔王陛下的消失ⅩⅡ “我都说了不是我干的,我是无辜的!” 加百列坐在一块岩石上,用纯白的披风裹住自己。魔界荒原上冷寂的风让他遍体生寒,而那个小魔头因悖思带来的故事则更加让他觉得寒冷。 他的抗议没有得到任何人的理会,所有人都被因悖思的故事震惊了。 “真是……难以置信。”梅菲斯特尚未从冲击中恢复,只能喃喃吐出几个字,“按照你的意思,黑都现在已经被不明势力占领了?” “我亲眼所见!我被他们打得好惨啊!”因悖思喊道,“梅菲斯特叔叔,你能想想办法吗?我得把我妈妈救出来。” 拉斐尔冷笑一声:“我可真惊讶,你们的魔王陛下都不管管这事吗?” 梅菲斯特没有和他争辩。这位恶魔咬着自己的指甲,极其惶恐不安地踱起步来。“陛下……陛下恐怕……太奇怪了,我早该料到……他是如此的反常,而竟然没有一个人怀疑……不不,陛下太多变了,所以没有人敢去怀疑……” 拉斐尔问乌列:“他在嘟囔些什么呢?” 乌列耸耸肩。 梅菲斯特喃喃自语了很久,忽然用右拳一击左掌:“是那个魔导师!德拉穆宁学院的尼古拉斯!肯定是他在搞鬼!对,这样一切都能说通了!” 加百列拄着他的十字杖:“能劳烦梅菲斯特大人给我们这些不明真相的群众解释一下吗?一直听你自说自话真的好累哦。” 梅菲斯特白他一眼:“我们魔界的事,不用你们天使搀和!” “嚯,我主说的没错,邪恶只会争权夺利、自相残杀。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干脆大举进攻好了,看你们腹背受敌也蛮开心。” “不!”梅菲斯特露出他的尖牙,“作为地狱军团暂时的统帅,我要求跟你们停战!” “我好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话,加百列阁下!”拉斐尔故意大惊小怪地说,“明明是他们先宣战的,临战前却突然说不打了,这是什么意思?把我们当小精灵耍吗?” “说不定是计谋,拉斐尔阁下。他们装作内乱的样子,目的是让我们放松警惕,如果此时中计可就不妙了。” 乌列咳嗽了一声:“咳,其实他们说的都是实……” “你闭嘴!”加百列打断他。被禁言的乌列讪讪地扭过头,米迦勒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梅菲斯特翻身上马:“稍后我会派人送来正式的求和文书,这次就当是在炼狱山下演武练兵好了。地狱军团也会马上后撤的。我知道你肯定在幸灾乐祸,拉斐尔。想嘲笑的话就尽管笑吧,反正再怎么笑你也不会长高的。” 拉斐尔大怒:“你再敢说一遍!” “因悖思和亚当,你们两个跟我回前线营地,还有一些细节要和你确认,其他的将军们必定也想听你亲口再说一遍事实。” 因悖思叹了口气:“你应该先把我们俩带回营地的,梅菲斯特叔叔,这样我就不用把同样的话说两回了。” 他转向亚当:“咱们走。” “我可不要和你一起走。”亚当冷冷地说,“我要回人界,莫名其妙被你召唤到这里来,我已经够烦了,现在我要回家!”他调头走向天使那一边,“你们能送我回去吗?既然你们是天使,那么对需要帮助的人类伸出援手也是应该的吧?”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天使产生这种误解……不过,好吧,我们会送你回去的,一个传送法术而已。” 因悖思露出了伤心欲绝的表情,似乎想跟上亚当,但被梅菲斯特的部下牢牢抓住,像拎刚出生的小凤凰那样把他拎上了马。亚当则垂着头跟拉斐尔一行人走向炼狱山方向。加百列从石头上跳下来,扛着他的十字杖跟在后面,乌列又戴上了蒙眼黑布,米迦勒则用口型问:“我能说话了吗?” 亚当和拉斐尔并肩而行:“你们真的会撤军吗?” “开什么玩笑,天知道那帮撒旦在耍什么阴谋诡计,我们才不会撤军呢。” “我想也是。”亚当低声说,“他们就算撤回了军队,又能上哪儿去呢?人人都知道路西法登基的时候跟地狱诸侯约定,只有黑龙骑士团才能进驻黑都,其他任何军队都不能进入黑都区域。贵族觐见魔王,只能带不超过二十人的卫队。他们要怎么靠这么些卫队对付黑都里的人呢?” “黑都现在不是已经被占领了嘛,看来魔王和他臣属的约定也要作废啰。” “所以他们才会是叛军。” 灰烬岛。别西卜下榻的寓所。 “德拉穆宁的尼古拉斯……手腕倒是挺快。” 听完自称无面处刑人弟子的罗兰所带来的情报之后,别西卜坐在一把看起来很破旧的椅子上沉吟良久。 “没想到我们竟然这么容易就被骗了……不不,应该说任谁都不会想到陛下竟然会被控制这一点吧。尼古拉斯还真是利用了我们的心理盲区。” 齐格弗里德变成龙形,蜷在别西卜膝盖上打瞌睡。鬼王一边思索,一边抚摸小龙背上的鳞片。 “我必须回黑都去……必须阻止尼古拉斯……” 罗兰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别西卜大人。陛下是被尼古拉斯控制的,他的命令并非出于自己的意志,那么当然也不算数。您的解职令和流放令都是废纸,您才是黑都执政!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前往炼狱山前线吧!” 别西卜抚摸齐格弗里德鳞片的手陡然停下,小龙不满地摇了摇尾巴。 “去前线?”鬼王皱着眉,“为什么要去前线?” “呃……因为陛下曾经和诸侯约定,所有的军队中只有黑龙骑士团才能进入黑都,贵族觐见魔王最多只能带二十人的卫队。假如要踏进黑都,消灭叛党,那么只能让尽可能多的领主带着卫队……” “多么愚蠢的想法。”别西卜猛然起身,齐格弗里德从他膝盖上滑到了地上,却仍然在呼呼大睡,“这种时候还能管那些无用的约定吗!我会召集我的部下,带我自己的军队进入黑都的!如果陛下对此有什么不满,事后再向他谢罪好了!” “可是……!” 罗兰瞠目结舌。这和他原本的想法一点也不一样!别西卜竟然要召集他自己的军队,夺回黑都?虽然在这种危急存亡的时刻,的确可以暂时忽略陛下和诸侯之间的约定,但是以后呢?别西卜开了这种先河,那以后是不是只要打着“勤王”的旗号,任何军队都可以随意进入黑都了? “这绝对不可以,别西卜大人!” 别西卜把齐格弗里德抱起来,塞进罗兰怀里:“你送殿下去剑刃城,现在那儿算是魔界最安全的地方了。” “我……” 罗兰想反驳别西卜,但是鬼王抬起一只手阻止了他:“什么都不必说了,倘若你对我不满,那么就等陛下的灵魂归来之后,在他面前弹劾我吧!现在不是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 罗兰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他只得向别西卜鞠了一躬:“我……我送殿下去剑刃城,然后……回黑都。我的老师不在,那么我就是无面处刑人,我必须……必须在陛下身边,保护他。” 45.魔王陛下的消失ⅩⅢ “我果然还是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把亚当送回人界后,拉斐尔收到了梅菲斯特遣人送来的求和书。文书倒是很正式,落款是“在荣耀的路西法陛下的光辉照耀之下代行地狱军团指挥官之责的梅菲斯特·菲勒斯”。拉斐尔也依葫芦画瓢写了一封和平文书让使者带给梅菲斯特。然后炼狱山下的地狱军团后撤了一百里,在距离剑刃城不远的地方扎营。 “太古怪了。”拉斐尔把梅菲斯特的文书窝成一团,“难道魔界那边真出了什么事?” “管他们那么多干嘛,”加百列说,“我最喜欢看魔界狗咬狗了。” “唔……”拉斐尔蓝色的眼睛停留在加百列身上,“我打算派个人去魔界探查一番。” “那很好啊!” “就派你去好了。” “什……什么?我?”加百列指着自己的鼻子,“为什么是我?难道我们的专业间谍都死光了吗?” “你去过魔界,对那儿熟悉。而且我想就算遇上了危险,以你的能力,肯定是能全身而退的。” 加百列这才慌张起来:“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你忘记我上次千里迢迢把你的身体运到魔界的事了吗?我冒了多么大的风险啊还不都是为了你,加百列吾友?” “可是……可是不论怎么说这都太危险了!你要让羊羔般柔弱的我去到猛虎的巢穴里吗?” “上次是谁在我面前炫耀自己法力高强来着?‘在天界若论法术,当属加百列和乌列最强’,所以我想隐藏自己天使的气息,偷偷潜入黑都,探察敌情,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加百列咕哝道:“我没说过这话,是雷米尔说的,而且你为什么不派乌列去……” 拉斐尔脸色一沉:“你去还是不去?” “我去……我去就是了。”加百列最终屈从于拉斐尔的淫威,只得唯唯诺诺地答应他,“拉斐尔,要是我一去不回,我书房里那么多的书和同人本——” 拉斐尔挑起眉毛。 “——就捐给大图书馆好了!”加百列尖叫着逃出拉斐尔的营帐,一本转头一样的《圣典解析》跟着他飞了出来。 为了表示和平的意愿,天界军团也要后撤一百里,而后静观其变。加百列返回自己的营帐,收拾东西,准备动身去魔界。其实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加百列换下白色的制服,穿上一件不太看得出种族的灰色的斗篷,确保自己全身都能被罩住。他带了一柄魔杖,几个储存法力的戒指,还有一张地图——上次从魔界回来之后,拉斐尔画了这张详细的黑都地图,作为今后征伐魔界的参考。 加百列打算参照地图,直接用传送法术把自己送进黑都。他以前没这么做过,不知道黑都周围有没有阻隔传送术的屏障。不过就算有,也只不过会把他稍微弹远一点儿而已。 “加百列!”有人轻轻地喊他的名字。 加百列正在研究地图。他抬起头,看见一个红色的脑袋伸进帐篷里。“加百列!” “你要进来的话就请直接进来,不要像做贼一样,米迦勒殿下。” 红色脑袋的主人依然做贼心虚似的,蹑手蹑脚地蹿进帐篷里。“加百列,你是不是要去魔界?” “嗯哼。”加百列把地图卷起来,“你听谁说的?” “我偷听了你和拉斐尔的谈话。”米迦勒神神秘秘地说,“加百列,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加百列用地图卷狠狠一敲米迦勒的脑袋:“你想害死我啊!要是被拉斐尔知道,他非得骂死我不可!你自己想死别拉着我垫背好吗!” “可是拉斐尔不准我去魔界!我想来想去,只能跟着你了!”红发的米迦勒热切地抓住加百列的袖子,“你会带我去的,对吗,加百列?” “你!不!准!去!”加百列几乎是大吼着说,“给我乖乖待在这里,待在天界!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你是天国军团的指挥官!难道你要抛下你的责任吗?” 米迦勒努力转动他容量不大的大脑:“可是你也是天国军团的将军之一,加百列,为什么你可以去?” “因为——”加百列觉得跟这个白痴解释事情实在是对牛弹琴,“因为我是去执行秘密任务的!” “既然是执行任务那为什么不能带我一个?” 加百列觉得喉咙一阵腥甜:“如果我去,那就是‘执行秘密任务’。如果你去,那就是‘魔界一日游’了!” “我不是因为好玩才想去的!”米迦勒捉住加百列的手腕,将他拉近,低声道,“我知道魔界出事了,有人控制了路……路西法,占领了黑都,意图谋反。我想……我一定要去魔界……” 加百列怜悯地挥开他的手:“不要重复‘那一天’在炼狱山上的愚行,米迦勒。那样的傻事干一次就够了。这么感情用事可不像你。总之——给我乖乖待在这儿。” 他推开米迦勒,从自己装满各类魔法物品的箱子里搜出一罐魔法药粉。他用药粉撒出一个圆圈,自己站在圆圈中央。他念诵起复杂的传送咒语,脑海里浮现黑都巍峨的城墙。 魔法药粉的圆圈随着他念诵咒语的声音发出淡淡的蓝光。很快,蓝光越来越明亮,笼罩了加百列全身。撕裂空间的力量扯住加百列的身体,将他送往他选定的地点。 就在这时,米迦勒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抓住了加百列的手! “放手!”加百列大喊,但是太迟了,传送法术已经启动了,绝大的力量拉扯着他们的身体,将两人抛进另一个空间里。 加百列曾经在人界见过一种叫“滚筒洗衣机”的东西,它是利用离心力原理清洗衣服的家用电器。人类激动地赞美它“解放了妇女的双手”。 现在,加百列觉得自己就像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里一样,他飞速旋转着,被抛到这儿,又被甩到那儿。这疯狂的旋转仿佛过了几个世纪才停下,加百列脸朝下摔到坚硬的地面上,嘴里尝到了尘土的味道。他吃力地爬起来,想看看自己究竟被传送到了什么地方。他首先注意到的是自己身下的土地,生长着贫瘠的杂草,布满碎石和沙砾。这儿可不是黑都。 可恶的米迦勒,他心想,竟然干扰我的法术!看看我们被传送到什么鬼地方来了! 米迦勒躺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天国副君大概是落地的时候撞到了头,现在昏迷不醒。 “呵,真是报应!” 加百列吐掉嘴里的尘土,手脚并用地爬到米迦勒身边。对方的红发上沾满灰尘,衣服也脏乱不堪,看上去哪里有副君的威仪。 “倘若让魔界人看见,我们天界的脸可就被丢光了!”加百列喃喃道。 “已经被丢光了,加百列殿下。”一个男声从背后传来。 加百列回过头,看见一名身着黑袍的男子骑着一匹幽灵骏马在他背后徘徊。这男子看起来好生眼熟…… “别西卜?” 鬼王别西卜嘲讽了行了个礼:“我正率领军队驰援黑都,经过这片原野时只见两名天使像在风暴中迷路的海鸥一样从天而降。我原本还纳闷什么天使会在此时来到魔界,所以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竟然是尊贵的奇迹天使加百列殿下和天国副君米迦勒殿下。二位大驾光临,我是不是该设宴款待你们呢?” 46.魔王陛下的消失ⅩⅣ— “都是你的错,米迦勒,如果你不干扰我施法,我就不会被传送到错误的地方,也就不会遇见别西卜,更不会沦为他的俘虏!” “好吧,如果拉斐尔问起责来,你就尽管把一切责任都推给我吧,我会用于承认错误的。” “那是当然的!不这么做还能怎么办?让我来代替你背黑锅吗?” 加百列瞪了米迦勒一眼,后者缩回囚车的角落里。若不是手脚都被绑着,还被关在狭小的囚车里施展不开,加百列肯定会把米迦勒按在地上揍一顿,以发泄心头之恨。 带上两名俘虏丝毫没让别西卜的军队放慢行程,他们仍按原本的速度向黑都疾驰,拉着囚车的马一路狂奔,让加百列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颠散架了。 很快,黑都那古老、庄严、巍峨的城墙便出现在了地平线上。军队暂且放慢速度,为接下来的进攻做准备。 别西卜骑着幽灵骏马来到囚车旁:“看来二位十分享受这趟囚车之旅?” 加百列干巴巴地回答:“真是太棒了,我建议您也来试试。” “敬谢不敏。”别西卜礼貌地说,“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加百列,我是绝对不会把抓到的俘虏白白放掉的,但是假如你们能帮我一个忙,我就放你们自由。” “你这奇怪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加百列斜眼看他,“难道我没手没脚,不会逃跑吗?” “马上就要到黑都了,加百列,把囚车直接推到城墙下,接受箭雨的洗礼,定然是一桩妙事。” “你要我们帮什么忙?”加百列改口得非常迅速。 “首先,我的军队无法进入黑都——” 加百列立刻兴奋地说:“这个我知道,你们都和路西法立下契约,不让自己的军队进城的。” “——因为黑都被叛军占领了,硬攻城的话绝对攻不下来。”别西卜面不改色地说完了后半句。 “什么!”加百列大惊失色,“你真的打算攻城吗?!路西法要是知道肯定揍死你!” “身为勤王的忠臣,吾王表彰我还来不及呢。” “你这奇怪的自信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别西卜烦躁地挥了挥手:“总之,你自己选吧,是被乱箭射死,还是帮我个小忙,然后恢复自由身?” 米迦勒小声说:“我两个都不想选。” 加百列踹了他一脚,然后转向别西卜:“我选帮忙。” “明智的选择。”别西卜微笑,“其实你们要做的事很简单,请米迦勒殿下帮忙打开黑都的城门,而加百列殿下负责收拾掉那个叛军的首领——魔导师尼古拉斯。” “我怎么觉得重要的工作全部都被我们做了?”加百列狐疑,“那你岂不是无事可做了?” “我的工作就是监督你们做的好不好。” “你……” “好啦,要是尊贵的加百列殿下不想帮助卑劣的撒旦,我也不会逼迫您的。”别西卜一甩马缰,要到队伍的最前面去。 加百列抓住囚车的栏杆,猛力摇晃:“回来!别西卜!我帮你把那个什么尼古拉斯做掉还不行吗?快回来!” 米迦勒小声说:“太没骨气了,加百列。” 加百列又踹了他一脚。“你懂什么,主教导我们,即使是撒旦也要努力去救赎,因为他们终有悔过的一天。我是在用自己高洁的行为感化他们,看见我的奉献,也许他们就会改过自新了。你懂我的深意吗?” 米迦勒摇摇头:“不太懂呢。” 别西卜面带微笑骑着马回来了:“我就知道加百列殿下是个聪明人。为了防止善变的您中途变卦,我能取一些二位的血液吗?” “血魔法!你竟然用此等邪术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保证’。”别西卜从斗篷下拿出两个小瓶子,“如果二位圆满完成我交代的任务,我就把血瓶还给你们。” “好啦,现在我们不仅沦为阶下囚,还被人拿走了血液样本,这下别西卜就能像摆弄牵线木偶一样操纵我们了。” “这难道也是我的错吗?明明是你要答应别西卜的!” “我有别的选择吗?!”加百列戴上兜帽,将自己的脸严严实实地遮住。别西卜把他和米迦勒从囚车里放了出来,解除了他们身上的枷锁,但是也取走了他们的血液作为血魔法的施法媒介,要是他们做出什么不轨举动,别西卜就能立刻诅咒他们。 黑都的城墙近在眼前,凭加百列的目力,能看见城墙上密密麻麻的黑甲士兵,弓箭手在城垛后严阵以待,满盈弓弦上的箭支直指城下的军队。“虽然是叛军,倒是挺有组织有纪律的。”奇迹天使暗暗感慨。 别西卜让他的军队停在弓箭射程之外,然后驱使加百列和米迦勒上前“打开城门”。两人就像被驱赶的牲口一样在别西卜的监视下穿过军阵,来到阵前。加百列尽量把自己遮住,避免被人看到脸孔,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米迦勒就没他这么幸运了,他走在一群恶魔当中,就像黑暗里的火焰那么显眼,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米迦勒很不自在:“他们为什么总盯着我看?” “大概就跟围观珍奇野生动物是一样的道理吧。” 恶魔们的窃窃私语声飘进加百列耳朵里。 “快看快看,那个红头发的就是‘连名字也不能提的那个人’吗?” “长得也没有多帅嘛!真不明白吾王看上他哪一点!” “他旁边那个家伙是谁啊?看起来好挫哦。” “本来觉得‘那个连名字也不能提的人’挺丑的,但是有旁边那个家伙衬托,我竟然觉得他还不错耶!” 加百列把牙齿咬得咯咯响。 米迦勒亲切地问他:“吾友你怎么了?你牙痛吗?” “我头痛。”加百列恶声恶气地说,“你给我少废话,多做事!” “可是那城门是用星铁锻造的,据说只有最高级的炼金术才有办法熔炼它。我要怎么才能把它打开?” “用你的神圣火焰去轰它,我就不信轰不开。” 米迦勒睁大蓝色的眼睛:“可是……万一一不小心把整座城都轰飞了可怎么办?” “那么恭喜你,你为征伐魔界立下了头功,拉斐尔肯定会原谅你先前的愚行,不仅如此,还会给你发勋章呢!” 47.魔王陛下的消失ⅩⅤ— 最终米迦勒没有把整座城都炸上天。 也不知道是他把自己的力量控制得太好,还是黑都城门质量过硬,神圣火焰竟然刚刚好轰破了城门,星铁铸造的大门在灼热的火焰中轰然倒塌,黑色的城墙上出现了一个庞大的破洞,如同深渊怪兽张开的贪婪大口。 接着,别西卜一声令下,大军涌入城中,和占据城池的叛军爆发激烈的战斗。在此之前,米迦勒就成了众矢之的,惨遭叛军围攻。他没有武器,只能从战死的敌人身上搜来刀剑。他一边同黑甲士兵们奋战,一边呼朋引伴:“加百列!快来帮我!我顶不住了!” 而加百列则拉紧斗篷,像一道影子似的溜过坍颓的城墙,趁着混乱潜入了城中。 “反正以米迦勒的实力,肯定不会有事的,如果他有事,那他就不是米迦勒了。”加百列以这种歪曲的逻辑安慰自己,“至于那个什么魔导师尼古拉斯……他在哪儿呢?我连他是谁、身在何处都不知道,要怎么杀死他呀?别西卜还真是会刁难人!好歹先给我看看他的画像,认认人再说吧!” 他避开流矢和四处乱窜的魔法飞弹,向黑都中央最宏伟的建筑——万魔殿奔去。如果有人要占领这座城市,发号施令,那么肯定会选择万魔殿。 “说起来,路西法肯定也在那儿吧。唉,自从上次我的灵魂转换到他的身体里,拿他的身体画了这样那样的图,还出了这样那样的本,他就恨我恨得要死……” 一想到深渊魔界之王会如何向他发怒,加百列便觉得人生灰暗。 更让他觉得灰暗的是,万魔殿竟然守卫森严。戍守此处的黑甲士兵对城门口爆发的战斗似乎丝毫不敢兴趣,他们同袍的生死也与他们无关,随风飘来的喊杀声和爆炸声,与魔宫的森然寂静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让加百列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要怎么才能突破这重重守卫,进入万魔殿呢?加百列不知道那个魔导师的实力有多强,所以不敢浪费法力。但是不这么做,他根本连魔导师的面都见不着,遑论和对方单挑了。 “别西卜你个混球,也不派两三个帮手给我,我单枪匹马要怎么干掉那个魔导师嘛!”加百列躲在距离万魔殿不远处的一栋房屋后低声抱怨。 这时一个声音自他头顶响起:“您似乎对别西卜大人很不满意?” 加百列吃惊地抬起头,看见一道黑影从房顶跳落到地面。那是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看不出男女,戴着骷髅面具,手持一柄白色骨镰。加百列认得这装束,似乎是路西法身边的侍卫。他连忙拉低自己的兜帽,确保没有暴露出面容。 戴骷髅面具的侍卫道:“我刚刚从剑刃城赶回来,之前在天上飞行的时候恰巧看见您和别西卜大人在一起,您是他的部下吗?” “不!”加百列立刻否认,“我才不是那家伙的部下!” “那您要闯进宫殿里,和魔导师尼古拉斯决斗吗?” “是别西卜的请托,不然我才不来呢!”加百列咕哝道。 戴骷髅面具的侍卫低呼一声:“那也许我能帮助您。我来引开守卫,您趁机进入万魔殿,杀掉尼古拉斯!” 因为对方戴着骷髅面具,看不见脸孔,加百列不清楚对方脸上是何种表情。“我能信任你吗?”他问,“你到底是谁?” “我的身份不重要,我的使命是保卫路西法陛下,其他的都无足轻重。”戴骷髅面具的侍卫说,“如果您非要追根究底,那么我只能说,我是诺菲士·撒由。” 红魔女被关在地牢里已经十几天了。 其实具体的时间她也记不清了。一开始她还会询问守卫日期,以确定自己究竟被囚禁了多久,但是后来她就放弃了,因为这实在没什么意义。 守卫在她牢房的正对面放了一套座椅,全天候监视她。桌子上放着一把十字弓,只要红魔女敢施法逃走,在她念出第一个咒语的音节之前,她就会被射死。 红魔女觉得她在奋起反抗丧命箭下之前就会先无聊至死。 她很担心儿子因悖思,还有远在前线的丈夫。而且,路西法陛下现在如何?她敬爱的老师尼古拉斯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人? 有没有人发现了陛下的异状?有没有人能阻止这一切? 红魔女在焦虑和困惑中度过了不知多久,在这黑暗的地牢里,仿佛时间都凝固了,整个空间都游离于时间之外,只能逐渐被人遗忘。 终于有一天,当红魔女几乎已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的时候,这时间的封印被打破了。 地牢的天花板破了一个巨大的洞,碎石和沙土像暴雨一般倾泻而下,轰然巨响在地下回荡,打穿巨洞的力量让整座地牢都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随着碎石沙土掉下来的还有一个戴骷髅面具的人。他躺在一块石板上,似乎受了伤,无法动弹,而那块石板则压在看守红魔女的守卫身上,红魔女看见了从石板下渗出的血迹,她在心中为不幸的守卫默哀。 红魔女从牢房里潮湿的稻草上爬起来,走到铁栏杆前,她双手握住铁栏杆,施了个法术,栏杆顿时断裂。她拆下断裂的铁栏,提着裙子从缝隙间挤出来。 那个躺在石板上、戴骷髅面具、形容凄惨的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你是……无面处刑人?” 红魔女认得这面具,她猜对方就是陛下身边的侍卫诺菲士·撒由。但是诺菲士为什么会在这里——掉进地牢里? 红魔女一边小心翼翼的跨国满地碎石,一边仰起头观察天花板上的那个巨洞。从洞中她看见了魔界永恒漆黑的夜空和闪烁的繁星。 她转向无面处刑人:“诺菲士?你还好吗?” 诺菲士·撒由从石板上坐起来,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大概有根肋骨断了。” “如果我会治疗法术就好了。”红魔女过意不去地说。 “多谢您的好意,红魔女夫人。”处刑人说。过了几秒钟,他忽然抬起头:“红魔女夫人?您怎么会在这儿?”他环顾四周,“这里不是地牢吗?” “我也想问这个问题呢,无面处刑人。”红魔女忽然激动起来,“你知道吗?尼古拉斯他……他竟然控制了路西法陛下的身体!” “是的,我知道,夫人。”处刑人艰难地站起来,他脚下的石板发出咔嚓一声,“黑都已经被尼古拉斯的叛军占领了,别西卜大人正率领军队攻城,他请来一位魔导师对付尼古拉斯。我本来打算帮那位魔导师引开戍卫万魔殿的士兵,结果战斗的时候一不小心弄坏了地面,就掉到下面来了。” 红魔女望着头顶的大洞:“那上面的状况如何?” “呃,我也不知道。大概马上就有人要追过来了吧?” 话音刚落,几名黑甲士兵便从洞口探出头。 “他们在这儿!” 头顶传来士兵的呼喊声。 诺菲士捂着肋骨:“真糟糕,夫人,要是他们从上面放毒气或者放火,我们就必死无疑了。” “别灰心,无面处刑人。我们可以上去嘛,那样他们就没辙了。”红魔女向诺菲士伸出手,“区区一个浮空术我还是会的。介意我带你上去吗?” 诺菲士礼貌地回答:“感谢您,尊敬的夫人。” 他握住红魔女的纤纤玉手:“说起来,夫人,您还没告诉我您为什么会被关进地牢呢。” “大概是因为我打伤了一打守卫吧。” “您愿意再多打伤一点吗?” “能和无面处刑人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 48.魔王陛下的消失ⅩⅥ 加百列上一次来万魔殿还是他的灵魂被交换到路西法身体里那次。但是那回他匆匆忙忙就被拉斐尔拽回了天界,根本没来得及游览这座在魔界闻名遐迩的建筑。 现在他总算有时间好好欣赏一下通往晨辉殿的回廊。高大的廊柱分列两侧,每根柱子都被雕刻成不同的恶魔或是堕天使,他们神情或是肃穆,或是悲伤,或是讥诮,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拱形的穹顶。不用数,加百列便知道柱子共有七十二根,他们是魔界七十二个愿意和人类的召唤师结盟的撒旦,人类中唯有一人能全数驱使他们。 所罗门王把他的七十二个使魔的名字刻在石柱上,后世称他们为所罗门的七十二柱魔神。但是唯有他们自己知道,早在所罗门之前,便有人将他们的形象刻在了万魔殿回廊的廊柱上。魔界先知早就预言了他们的诞生,先于他们之前修建了这座宫殿。 回廊尽头有人在等待。 在晨辉殿宏伟的黑曜石大门前,一个瘦削的影子独自伫立。加百列在距离那人二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因为黑曜石大门上的装饰太过显眼,所以加百列差点忽略了那个人影。 黑曜石大门上用秘银浇铸出一个被圆圈括在其中逆五芒星。逆五芒星是路西法的象征,圆圈则代表循环。他是阿尔法,他是欧米茄,他是开始,也是终结。就连在这方面,路西法都要和圣子比肩。 门前的那个人张开双手:“欢迎,远道而来的访客。” 加百列将目光从逆五芒星移到那个瘦削的人身上。他从背后卸下那支从天界带来的魔杖,用一个手势点亮了魔杖顶端的蓝色水晶。 “你就是魔导师尼古拉斯?” “我就是尼古拉斯。”那个人说,“我乃所罗门王之后裔,恶魔支配者,地狱召唤师。我乃第七王座轮回的君王,此间真正的主人。” 加百列用魔杖敲了敲地面:“所罗门王是个堕入邪道的异端。”他又用魔杖指着魔导师,“你也不是第七王座的君王,更非此间的主人。” 尼古拉斯眯起眼睛:“不要挑衅我,陌生人。我就是预言中的王者,我终将支配天上地下的一切。任何胆敢怀疑我权威的人,就像这样——”他举起一只手,指向加百列身边的石柱,那根石柱雕刻成彼列的样子。魔导师握紧拳头,石柱应声而裂,彼列的身体瞬间坍塌成千万碎块。 加百列看也不看滚到他脚边的彼列的头。 “预言?什么预言?”加百列上前一步。 “第七王座的君王在时空中轮回,”魔导师的声音带着狂热的色彩,“他是支配天上地下一切的王者,他将带领撒旦推翻天国的统治,他将带来万物的末日和新生。” “所以你认为你就是那个预言中的王者?” “世上除了我——与地狱订下契约的召唤师之外,还有谁能支配撒旦?除了我——掌握魔法奥秘的魔导师之外,还有谁能统帅深渊?王者的血脉在所罗门的后裔身上代代相传,到了我这一代,”尼古拉斯按着自己的胸口,“我将实现家族的复兴!” 加百列笑了。起初他努力想忍住笑,但是后来却再也憋不住,于是放声大笑起来。在他的笑声里,魔导师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你笑什么?”他恼羞成怒,“愚昧无知的你,岂可嘲笑我的伟业?” “哈哈哈哈……愚昧?我看愚昧的是你才对吧!哈哈哈哈哈……”加百列笑得前仰后合,眼角都溢出了泪花,“如果你真的是预言中的王者,为何要用阴谋和刺杀来助你登位?如果你真的是第七王座的君主,为何连七十二柱魔神都要反对你的统治?” “因为路西法这个僭主窃取了我的王座!他诓骗无知的世人,让大家以为他才是预言中的王者。七十二柱魔神中有人真心诚意地拥戴我,将我迎入撒旦之城,跪伏在我的脚下,他们是真正的智者,早看清了路西法虚伪的面目……” “那家伙很虚伪,这我倒是同意。”加百列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但是尼古拉斯,所罗门的后裔啊,你并不是什么预言中的王者。第七王座不是为你准备的,甚至也不是为路西法准备的。” “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知道魔界九城吗?人们都说深渊魔界有九座城市,而撒旦之城是首都,撒旦之城的主人路西法是魔界的共主。然而实际上真正的城市只有八座。你难道没有奇怪过,明明只有八座城,为什么会出现‘魔界九城’这样的名号吗?” “因为第九座城是‘不存在的城市’,”魔导师尼古拉斯阴着脸说,“它只有概念,并无实体。它只存在于传说当中。” “没错,第九座城是虚无之城,它根本不存在,它的主人是空无一物。而第七王座就在那座城市里。” 尼古拉斯激动地说:“胡扯!既然是虚无之城,那么你的意思是,根本就不存在第七王座?” “它存在的,魔导师,存在于概念中。第七王座的君王就是虚无。你听着啊,‘虚无’就是什么也没有,连概念这种东西也不存在,但是为了理解它,人们赋予了它‘虚无’这个概念。虚无和上帝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东西。虚无是‘从来也没有,根本不存在’,而上帝是昔在、今在、无所不在,上帝从混沌中创造了世界,混沌即是囊括万物之概念。所以‘虚无’乃是上帝真正的大敌。但是不存在的东西要怎么成为敌人呢?于是天国的先知们给了这位敌人一个人格化的称呼—— 敌基督。 “现在你理解为什么路西法众多的称号中有一项是‘敌基督的使徒’了吗?他自称是虚无的仆从,就是为了和上帝的使者对抗。他的主人根本不存在,所以他也没有主人。终有一日他会掀起末日之战,将万物毁灭。这个由上帝所创造的世界毁灭了,也就等于世界变为了虚无。所以才有‘第七王座的君主终将支配天上地下的一切’这种说法。而‘第七王座的君主的轮回’……”加百列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你以为上帝只创造过一次世界吗?” 49.魔王陛下的消失ⅩⅦ “加百列,你怀疑过我的权威吗?” “从没有,我主。” “曾经有许多人听到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后,便发疯崩溃,再也不相信什么神、什么天国、什么救赎了。” “因为他们的信仰并不坚定。” “即使末日之战必将以失败告终?” “假如您能再度从虚空中创造世界,那么您就是胜利者。” “你是这么相信的吗?” “信仰即是我的使命,我主。您曾说过我们每个人自降生于世到离开世间的旅程就是一场自我实现、自我救赎之旅,假如我们真能实现自己生命的价值,那么毁灭又算得了什么?” “你以为上帝只创造过一次世界吗?” 听见这话,魔导师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你……你说什么……?难道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只不过是……” “只不过是你误解了而已。可悲的人类啊。” 尼古拉斯伸出苍白的手指,指着加百列:“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这只不过是你的猜想,是吧?你说路西法终有一日会掀起末日之战,那么上帝为何不毁灭他?我来告诉你这是为什么!因为他并非真正的大敌!他只不过是篡位的僭主!第七王座在等待它真正的主人登基,上帝也在等待他真正的敌人现世!” 加百列叹了口气:“狂信者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无法沟通的人呐。你听好:不创造世界的话,世界就不会毁灭。既然创造了世界,它就终有毁灭的那一天。上帝和虚无原本就是两种对立的力量,他们互相争斗,却谁也无法战胜谁,虚无无法阻止上帝创世,上帝也无法阻止世界的灭亡。他既然创造了万物,那么他的造物中必然会出现灭世的力量。在这个轮回里,灭世力量就是路西法。如果消灭了路西法,那么就会有另一个人代替他,成为毁灭世界的元凶。这是无法阻止的规律,我主所能做到的只有平衡和制约,以延缓末日的到来。” 说罢,他仰起头,拂去遮蔽面孔的兜帽,瀑布般的金色长发流泻而下,披散在肩上。 “你是——天使!” “吾乃神之力,奇迹天使,位列神座之左的加百列。” 尼古拉斯怒极反笑:“没想到我能有幸挑战四大天使之一?若是把你杀了,你的主人想必会大发雷霆吧?” “好一个狂妄的人类!背负此傲慢之罪,就连拂晓金星都要从天穹陨落,更何况汝等凡人?” 加百列举起魔杖,射出一道无形的力场。魔导师在自己身边展开魔法屏障,轻易将那道力场弹开。除了手背上的符文之外,他还在自己身上刻下了其他的符文,经年累月的修炼让他积累了不可估量的强大魔力。他默念咒语,激活肩上的的两个符文,魔力在他体内汹涌澎湃,惊人的热量流遍四肢百骸。他被力量充盈,被力量眷顾,仿佛有一百个太阳在他体内燃烧,让他无所畏惧。 足以破坏星铁合金的光束从他指尖弹出,化作道道致命死棘,扑向加百列。奇迹天使一挥魔杖,死棘便被无形的力量烧成了黑色的灰烬。而后加百列高高跃起,三对洁白的羽翼自他背后展开,羽翼上的圣光照亮了黑暗的回廊,仿佛破开黑夜的拂晓之光。 他唤出冰,让尖锐的冰刃从地底升起。魔导师冷笑一声,又激活了两个符文。他让自己也升到空中,避免被地面升起的冰刃所伤。 尼古拉斯体内的魔力在符文的引导下循环到极限,像一头头咆哮的猛兽,要从他的皮肤喷出,咬死眼前的敌人。他召唤出得意的黑暗傀儡,让它们纠缠住光辉的大天使。 他召唤出紫色的雷电,黑暗能量组成的锁链,和焚烧星辰的烈焰。而大天使则用圣光击退黑暗傀儡,用炼金术将雷电引至地下,用神圣力场阻绝黑暗锁链,用冰雨风暴冻结了烈焰。 回廊被互相碰撞的两股绝大的力量所震撼,七十二根廊柱在纯粹的能量的激荡下根根断裂。烈火与寒冰充斥于同一个空间,黑暗和光明争夺着霸权。激荡的能量甚至掀翻了回廊的穹顶。这一天魔界的所有人都能看见自黑都中央升起的光柱和在光柱周围奔腾的电光,它们甚至燃烧了云层,连星月都为止震撼摇摆。 尼古拉斯已经激活了身上所有的符文,和加百列战斗所释放的能量足以将整个黑都都夷为平地,然而对手依然步步紧逼。奇迹天使的力量仿佛无穷无尽。魔导师看出他手里的那根魔杖里已经没有任何储备的力量了,但是加百列依旧能将他无边的神力通过魔杖释放出来。 “……这不可能!我是所罗门王的后裔尼古拉斯,我是——预言中的王者!我是轮回的君主!我不可能被击败!” “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吗?!” 加百列身上爆发出一道强烈的脉动,他周身被纯白的光芒所笼罩,背后则迸发出夺目的炫光——原本覆盖六翼的羽毛仿如飞雪般飘散,而后纯粹的光芒组成了六道白金色的光之羽翼。 这才是神座御前的奇迹天使真正的形态,当脱去实体的束缚,化作纯净的灵体时,他的羽翼会变作舞动的光芒。 加百列高举魔杖。一股无可抵御的强大力量将魔导师尼古拉斯的身体向后退去。他用于保护自己的魔法屏障在那力量的震撼之下分崩离析,他的身体撞上晨辉殿的黑曜石大门。 大门轰然洞开。尼古拉斯从空中跌落,重重摔在晨辉殿坚硬的地面上。从头顶流下的鲜血让他的视野变作一片鲜红。 在他上方悬停的大天使也被染成了红色,六道舞动的光翼如同六条张牙舞爪的鲜红毒蛇。 加百列将魔杖直指尼古拉斯,他的声音像天上唯一的主一样充满威严:“可悲的人类啊,我内心为你流下恸泣的泪水。倘若你愿意忏悔,我就放过你,给你赎罪的机会。” 魔导师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告诉我,大天使,我何罪之有?” “野心蒙蔽了你的双眼,骄矜引导你走入歧途,你的罪责就是傲慢,一切皆由它而起。那傲慢塑造你,最终也将毁灭你。你就像曾经的路西法一样,背负着沉重的骄傲,结果骄傲将他压垮,他只能从天空坠落,不复归还。” “你说我像路西法一样?”魔导师瞪着光辉的大天使,“可笑……可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咳出鲜血,但还是不停大笑着。 加百列露出悲悯的神情。“是吗。既然你不愿接受我的提议,那么我只得做出此种裁断:将你流放到魔界深渊的最底层,在那里,你有无限的时间来思考和忏悔。” 他挥动魔杖,晨辉殿的地面瞬间裂开一条缝隙,像一张恶兽的血盆大口,将魔导师一口吞下。魔导师陷入地缝的时候依旧声嘶力竭地大笑,他高高举着手,指向加百列,然后越过他,指向高天苍穹:“我嘲笑你们,加百列,还有至高天的天使啊!身为必灭者的你们,竟然幻想得到永恒不灭的救赎,你们才是狂信者,你们才——最!可!悲!” 他的大笑声最终被地缝吞没。缝隙缓缓合拢,又变回了光洁平整的地板。魔导师已经被流放到了无光也无暗的深渊最底层,除了血迹,地面上什么也没留下。 加百列落到地上,六道光翼在他背后缓缓收拢。他戴上兜帽,又变回了那个看不清脸孔、不知来历的神秘魔法师。 晨辉殿的彼端,安放着魔界至高的王座。 路西法坐在王座上。 50.魔王陛下的消失ⅩⅧ “人们都说奇迹天使加百列力量全开的时候,就连魔王路西法都要避让三分……哎,怎么真没反应了?” 加百列小心翼翼地用魔杖戳了戳路西法的脸,黑发的魔王双眼紧闭,靠坐在王座上,宛如正在沉睡。他的灵魂果然不在身体里。 背后传来一声惊呼:“你想对吾王的身体做什么!” “呃?”加百列回过头,看见别西卜惊慌失措地越过沾满血迹的地板向他奔来。 “魔导师呢?” “我把他击败了!”加百列兴高采烈地说,“我都没怎么出力呢,他就倒下了!” 别西卜一把推开加百列,让他一个趔趄,差点从王座的高台上摔下去。别西卜跪在路西法面前,执起魔王的一只手。“陛下的灵魂……不在这里。” “我早就这么说了嘛。” 别西卜怒瞪着他:“那个魔导师呢?他在哪儿?我要审问他,让他解除这个魔法。” 加百列缓缓后退:“呃……我把他流放到深渊最底层去了。” “什么?” “他再也爬不上来了。” 别西卜站起来,一挥身上的披风。加百列看见他的衣服破了好几处,沾满了血迹,他肯定是杀出一条血路才进来的。 “也就是说,”他瞪着加百列,“你把唯一能找回陛下灵魂的人,塞进一个有去无回的空间里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加百列往后退了一步。 “你当时又说没要俘虏他,你只让我‘收拾’他而已!” 别西卜步步紧逼,加百列连连后退。当他退到晨辉殿大门处时,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天哪,这里被一头龙践踏过吗?看看这些柱子!”一个高亢的女声道。 “请小心,红魔女夫人,地面上有很多碎石,会划伤您的。”一个男声说。 “那个魔导师死了吗?”这个声音他认识,是米迦勒。 加百列回过头,看见先前遇见的无面处刑人诺菲士、魔界女贵族红魔女和浑身浴血的米迦勒爬过一根倒塌的廊柱,向他走来。 “陛下呢?陛下如何?”诺菲士抢先问。 “还……还活着。”加百列只能这么说。别西卜怒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让他打了个寒颤。 红魔女和诺菲士争先恐后地奔向王座。 “陛下的灵魂为何没有归来?” “尼古拉斯老师不是已经被击败了吗?为什么还是这样?” 米迦勒疑惑地站在加百列身边,迎上别西卜哀痛的眼神。“怎么回事,加百列?”他小声问。 “我击败了魔导师尼古拉斯,”加百列沉声道,“他自以为是第七王座轮回的君主,所以打算杀死路西法,取而代之,支配魔界,然后挑战我主的权威。但是他错了,他并不是预言中的王者。他不承认自己的失败,不愿低头忏悔,所以我将他流放到了魔界深渊的最底层。” “但是路西法的灵魂没有回来?” 加百列点点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和别西卜对视,“也许这是个不可逆转的法术。也许路西法的灵魂已经被彻底摧毁了。” “吾王的灵魂没有被摧毁,只是去了别的地方。”别西卜扬起下巴,“你知道的,加百列。吾王的灵魂和你身边的那一位是同生共灭的双生子,他们一个毁灭了,另一个也必将灭亡。只要其中一个没死,那么另一个就肯定还活着。” 米迦勒看着他的好友:“加百列?” “别西卜,既然你知道这个道理,还不赶快去寻找你的陛下的灵魂?”他伸出手,“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完成了,把血瓶还给我。” 别西卜恨恨地从长袍的口袋里掏出两支血瓶,丢给加百列。加百列接住血瓶,确定上面的蜡封完好无误。 “你打算怎么办,别西卜?” “什么怎么办?”别西卜语气冷淡。 “路西法的灵魂。他不在的时候魔界肯定会一团乱吧。” “我会派人去找的,不用你操心。我会用傀儡术操控陛下的身体,暂时掩人耳目。陛下灵魂不在的事情,不能被更多人知道!” 加百列耸耸肩:“那你得先说服红魔女和无面处刑人。我们走了,别西卜。后会有期。”他将血瓶塞到斗篷地下,转过身。走了两步,他又停下,“米迦勒,你愣着干什么?我们回去了。” 米迦勒的目光越过别西卜,望向晨辉殿尽头的至高王座。路西法无声无息地坐在王座上,红魔女和诺菲士跪伏在他脚下痛哭流涕。 “加百列,我想……” 他迈出一步,但是加百列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 “不准去。”奇迹天使用罕见的威胁的口吻说。 “可是……” “你不准过去,米迦勒。”加百列收紧手上的力量,“我们回天界!别忘了你是谁!” 米迦勒受伤地看了好友一眼,又转向晨辉殿里的王座。 他多么想走近一点,好好看一看路西法啊! 已经足够近了。他又哀伤地想。数万年来,这是他距离路西法最近的一次。 路西法变了许多。 米迦勒咬了咬牙,狠心转过身,跟加百列一起走向回廊外面。他们踩着破碎的地面和凌乱的石块,随时提防墙壁坍塌,终于艰难地走出了万魔殿。 黑都里有好些地方都失火了,硝烟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喊杀声依旧不绝于耳。台阶下,街道上,阴影里,躺满了尸体,有一些是黑都普通的住民,有一些是别西卜的军队,更多的是魔导师尼古拉斯麾下的黑甲士兵。米迦勒看见城墙上飘起了别西卜的旗帜和路西法的王旗,这说明叛军已经被击败了,别西卜的军队夺回了黑都,控制了魔界的王城。 他盯着城墙上逆五芒星的王旗看了许久,直到视线被泪水模糊。 红龙骑士团的指挥官萨麦尔遭遇刺杀,但敌基督保佑他命大,最终从毒药的折磨下挺了过来。他一恢复意识,便从梅菲斯特那里听说了黑都的局势,他和另外几位侥幸逃过一死的将军们商议了一下,立即决定撤军,驰援黑都。 但是到了黑都城外,他们才发现,首都早已被攻下,飘城墙上的旗帜告诉他,是别西卜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军队开进了黑都。 “别西卜那个混蛋,怎么敢……怎么敢……简直是谋逆犯上!应该把他和那个该死的魔导师一起正法!”萨麦尔低声咒骂着。其他的将领也差不多和他有同样的想法。 他们在黑都郊外扎营,不久之后,从王宫来的使者告诉他们,路西法陛下召见所有的贵族,但是不允许军队进入黑都。黑龙骑士团回归后,接手了黑都的治安,追捕叛党的残余分子,别西卜的军队撤了出来。他们没有在首都久留,直接回领地去了。 于是众位撒旦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从坍毁的城门进了黑都。整座城市受到重创,处处可见残垣断壁,还有许多尸体没有来得及收殓,无家可归的人们在街头游走,用惊惧的眼神望着这群面色不善的贵族。 万魔殿的毁损情况也很严重。别西卜的军队攻进城里的那天,远在千里之外的萨麦尔都看见了从黑都方向迸射出的光柱。就算这座城市被夷为平地,萨麦尔也丝毫不觉得奇怪。现在的状况算是超乎预期的好了。 路西法陛下在万魔殿前台阶的顶端等他们。别西卜、红魔女和无面处刑人站在他身后。 没人敢走上台阶,到陛下面前向他致礼,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跪在台阶下。 “请起,众卿。”陛下熟悉的声音从上方飘来。 萨麦尔起身,因为身体仍旧虚弱,他感到一阵眩晕。他闭目静立一会儿,等待眩晕退去,然后睁开眼睛。 他发现路西法陛下金色的眸子正望着他。 “吾王?” “萨麦尔,我忠诚的朋友,”路西法用了惯常的称呼,“你的身体还好吗?听闻众位将领在前线遭遇刺杀,有几人不幸丧命歹人的刀下,我深感悲痛。” 萨麦尔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好。幸好陛下又继续说道:“这次事件,全因为我一时不慎,中了魔导师尼古拉斯的咒术,被他所操控。出征天界,并非我所愿,而是尼古拉斯的调虎离山之计。他想各个击破,好夺取王权,但是他的阴谋最终落败了。感谢鬼王别西卜能在危急时刻拯救黑都,也感谢众卿千里回援。现在,尼古拉斯已经落败,被流放至深渊底层,永不能归来。魔界已然恢复和平,然而黑都亟待重建,叛党余孽尚未剿灭,这些都需要众卿鼎力支持。” 梅菲斯特谦卑地说:“臣等自当竭尽全力,辅佐陛下。” 其余人也说:“臣等自当竭尽全力,辅佐陛下。” 只有萨麦尔除外。他上前一步:“臣有个冒昧的问题。” “请说。” “陛下现在是陛下吗?” 路西法露出微笑:“不然还能是谁呢,萨麦尔贤卿?” 萨麦尔的嘴唇动了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魔王陛下。陛下似乎清减了,但是和往日并无什么不同。 魔导师尼古拉斯已经被击败了,陛下不再受到叛徒的操控。他想。否则还能如何呢? “您是我的陛下,”他说,“萨麦尔自始至终只对您效忠。”他垂下头,向路西法献上崇敬的一礼。 51.魔王回归 米迦勒在沙漠中独自前行。 他跋涉了不知有多久,背后留下一串孤独的脚印,而后被风沙掩盖,再无人能看出他曾途径此处。 他没有旅伴,唯有天空中的一轮孤月陪他前行。 他寻找路西法的灵魂已经很久了。 别西卜说路西法的灵魂没有消失,而是在咒术的影响下离开身体,去了另一个地方。米迦勒决心把他找出来。 只要有时间,他就会离开天界,去魔界或者人界,甚至人们未曾知晓的其他世界。起初他会偷偷离开几天,在拉斐尔发现他失踪前返回至高天,伪装成他从未离开过的样子。等到智慧的大天使开始泡在书堆里,长时间与世隔绝的时候,米迦勒便又会悄悄离开。 几天变成了几个月。 就算是不问世事的拉斐尔也发现了他的异状。他严厉地斥责他,就连父神也从没有如此震怒地责骂过他。拉斐尔的斥责一向是外刚内柔的,在他们仍然年幼的时候,如果米迦勒做错了什么事,拉斐尔会劈头盖脸地骂他一顿,然后牵着他的手让他不要再哭了。 但是米迦勒知道拉斐尔这次肯定是真的生气了,因为他求见了父神。从至高天的圣殿里传出了父神的旨意,责令米迦勒禁足反省,一步也不准踏出至高天。 米迦勒总是有办法逃跑。虽然心中怀着对拉斐尔深深的愧疚,但他还是一意孤行地逃出了至高天。他有个两个好帮手——加百列和乌列。他们俩曾激烈地反对米迦勒去寻找路西法的灵魂,依照加百列的说法:“那家伙魂魄出窍不是挺好的吗?对天界只有利,没有弊。你这家伙怎么总是胳膊肘向外拐呢?”但他们最后还是答应帮助米迦勒逃出至高天。米迦勒知道他们心软,只要他低头恳求,再流几滴眼泪,他们肯定会出手相助。 “这次,在找到路西法的灵魂之前,你还是先不要回来了。”离别的时候,乌列说,“拉斐尔那家伙发现你不见之后,肯定暴跳如雷。如果你回来,下次就算有一支军队帮你,都不一定能帮你再逃出来。” 米迦勒穿上加百列送他的斗篷,它可以隐蔽天使的气息。 “感谢你,吾友。” 他拥抱了两位好友。加百列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回来,记得去向拉斐尔道歉。他都是为了你好才会这样做。” “我知道。” “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乌列说,“我们都爱你。” 几个月变成了几年。 米迦勒混迹在人界里。他改换相貌,隐藏身份,在拥挤的人群中搜寻路西法的气息。他去过繁华的都市,也去过幽静的乡村,更去过人迹罕至的不毛之地。他遇到过其他的天使或是恶魔,他们被上峰指派到人界,执行各种各样或是正义或是邪恶的任务。他们中有一些认出了他,有一些则一直被蒙在鼓里。米迦勒猜测肯定有人在向拉斐尔汇报他的行踪,但是他从来没有被拉斐尔捉住过。也许拉斐尔在这件事上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乌列说的对。他们都爱他至深。 米迦勒已经寻找了二十年。 二十年对天使来说就如同闪现的火花那般短暂,但米迦勒觉得这是他生命里最漫长、最艰难的一段时光了。 从前,他和路西法之间的距离是天堂和地狱那样的遥远长度,但是他知道路西法就在那儿,在魔界,在撒旦之城,只要知道这一点,即便他们再也无法见面也没有关系。他就像被一根绳索牵着悬在半空中一样,处于危险的边缘,但绝对不会摔下去。 但是路西法现在不在那儿了。牵引着米迦勒的绳索已经断了。他必须快点找到路西法,否则迟早有一天他会摔到谷底。摔得粉身碎骨。摔得万劫不复。 他不知道从半空中到谷底的这段距离有多长。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他来到了魔界。 他去过魔法之都无限回廊,拜访过无限与循环的魔导师,他们也不知道路西法的灵魂现在何处。 他去过幻想之都永有乡,童话般美好的梦幻之地。但在那里没有他所寻找的梦想。 他去过阴影之地的诸城邦,那儿是魔界唯一能见到太阳的地方,即便那里的太阳只是永恒的落日。血族的男女始祖们也在期待魔王的回归,但他们对此无能为力。 他去过遗忘之都灰烬岛,千万年前他率军攻打剑刃城的时候,这座岛还不存在。他游览过灰烬岛上的博物馆,那是个充满了回忆的地方。但是没有路西法,连这些回忆都苍白无力。 他去过创造之都剑刃城,魔界最大的军事要塞。路西法收养的那条小黑龙就被寄养在这里,在剑刃城骑士团的训练下长大。他将来或许会变成一位伟大的战士。米迦勒远远看了他一眼,然后便离开了。他不敢上前搭话,生怕被认出来。 他去过梦境之都蜃楼城。那是一座如幻影般缥缈的城市,它飘移不定,常出现在血海深渊上,有时也会在沙漠中出现。有人认为它位于此世和彼岸之间,所以在这里能够遇见死去的人们。米迦勒在蜃楼城遇见了从前战死的战友们的鬼魂,他们围在他身边,触摸他生者的身体,将他引导进这座幻影之城。但是这里依旧没有路西法的灵魂。 他离开了蜃楼城所在的沙漠,经过数日的艰难跋涉,终于来到了龙骸之野。 这里是龙族的故土,据说最初的龙族都在这里诞生,它们最终也会回到这里迎接自己的死亡。龙族的血液流淌成一条条宽广的河流,龙族的骨骸堆积成一座座连绵的山丘。在骸骨和血河之间,太古黑龙尼德黑格正在沉睡。 米迦勒从来没见过这么巨大的龙。它蜷缩着身体,宛如一座宏伟的城堡。漆黑的鳞片覆盖着它庞大的身躯,尖锐的突刺从它的脊背延伸到尾巴。它的呼吸吐纳形成阵阵狂风,它睡梦中的轻颤让大地都为止震撼。 理智告诉米迦勒,他不应该打扰太古巨龙的安眠,但是他不得不冒着被烧成灰烬的危险唤醒它。 “伟大的龙族,请聆听我一言!” 巨龙的身躯动了动,一瞬间地动山摇。它缓缓抬起蛇一样的脖颈,三角形的头颅寻找着声音的来源。米迦勒看见它长着七支角。在巨龙强烈的龙威之下,就连大天使长都觉得自己无限渺小。 “是谁打扰了我的睡眠?”威严的声音从天空中传来。 米迦勒被声音震得连连后退。他不得不捂住耳朵,以免耳膜被巨龙的咆哮震碎。 “我是米迦勒,神座御前的大天使长,我有一件事要请教您!” “唔……”巨龙发出一声不知是愤怒还是应允的沉吟,“你最好祈祷那是一件值得惊醒我的要事。否则我就让你以灵体的形式回天上去。” “尊贵的尼德黑格啊,即便是在睡梦中,您的神思也在宇宙中遨游,您的寿命比我更长,您知晓的事情比司掌大图书馆的智慧天使更多,您是否知晓魔界二十年前的叛乱?” 尼德黑格的反应很慢,它似乎花了许久才理解米迦勒的话。 “我知道。”它慢慢地说,“即使在睡梦中,我的灵智依然清醒,可以观察到这个世界上发生的大小事情。” “那么您是否知道,路西法的灵魂现在何处呢?” “为什么这样问?” “二十年前,叛乱的魔导师尼古拉斯对路西法施个一个咒术,让路西法的身体和灵魂分离,他的灵魂……不知道去哪里了。我一直在寻找他。” “大天使长为何要寻找魔王的灵魂呢?” 米迦勒睁大眼睛。 “因为我是米迦勒,而他是路西法。” “哈哈哈,大天使长,才不过区区二十年,你就无法忍受了吗?” 巨龙发出了低沉的笑声。很快,那笑声越来越大,宛如密集的鼓点,整个龙骸之野都在为之震颤。 “天上的主创造了一个多么荒谬的命题啊!而他的造物又提出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 “愚蠢?”米迦勒大喊道,“您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我的问题很愚蠢?” “难道不是吗?”巨龙垂下庞大的头颅,正对着米迦勒。它睁开了眼睛。 它有一双美丽的翡翠色的眼睛。 “你们是灵魂的双生子,共享一颗心脏而诞生于此世。他的灵魂离开了他的身体,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呢?你早已经找到他了,却又茫然无知地流浪了二十年,这难道不是天底下最愚蠢、最荒谬的事吗?” 黑龙复又哈哈大笑,它闭上眼睛,将沉重的头颅放会盘起的前肢上。 “不要再打扰我了。”它说,然后又陷入漫长的沉睡中。 二十年旅程的最后,米迦勒来到了撒旦之城。 战乱过后,这座城市已经被修缮一新,其繁华和宏伟更胜从前。城市中央的万魔殿也经过了重建,比以往更加美轮美奂。 若说有什么不同,就是黑都的守备比以前严格多了,每一个进程的人都要受到严密的盘查。若是要进入王宫,求见魔王,必须呈上申请书,经过缜密的审查后,方可得到觐见的机会。 米迦勒没有时间写冗长的申请书。他直接来到王宫之前,不出所料被守卫拦住了。 “什么人!”守卫厉声道。 “我求见路西法陛下。”米迦勒掀起兜帽的一角,一束火红的头发滑了下来。 守卫们露出惊愕的神情,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一个人说:“去通报别西卜大人。”另一个人赶紧跑进宫殿里。 过了一会儿,黑都执政、鬼王别西卜匆匆出现在王宫的台阶上。他挥挥手,示意守卫们继续坚守岗位,然后又朝米迦勒勾了勾手指,让他上前来。 米迦勒登上阶梯。 “真是稀客。”别西卜嘲讽地一笑,“瞧您这身打扮,是来微服私访的吗?” 米迦勒不想和他多说废话。“我要见路西法。”他直截了当地说,“我找到了他的灵魂。” 别西卜面色大变。“这种事情可不能开玩笑!”他压低声音。 “我哪有时间跟你开玩笑!路西法在哪儿?” “在、在寝殿里。”别西卜咕哝了一声,比了个手势,“这边走。” 他领着米迦勒大步流星地走向寝殿,一路上屏退了无数男女侍从。 “你真的找到了陛下的灵魂?”他难以置信。 “我会让你看见的。” 寝殿里悬挂着无数重纱幕,中央摆放着一把豪华的高背椅,背对正门。星光从琉璃天顶流泻下来,将地面都染成了白雪似的银色。 米迦勒掀开飘飞的纱幕,绕过高背椅,来到靠坐在椅子上的那个人的面前。 数万年来,他第一次距离路西法这么近。 比二十年前晨辉殿外遥遥的一望更近。 米迦勒屏住了呼吸,心脏不可抑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就像传说中的那样,路西法变了许多。他曾经点缀着光辉的金发变成了夜空般的黑色,他紧闭着双眼,黑色的睫毛像凝固了似的,动也不动。他面色苍白,毫无生气,就像一个虚渺的影子。 ——他的路西法。 米迦勒跪在路西法面前,握住他搭在椅子扶手上的右手。路西法的皮肤冰冷,宛如死者。 他牵起那只手,在冰凉的皮肤上印上火热的一吻。 一滴眼泪落在路西法的手背上。 米迦勒站起身,又亲吻了路西法的额头,然后是紧闭的双眼。他难以自持地哭了起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自从那个黑暗的雨夜,他在审判天使面前忏悔以来,就再也没有哭过了。 他从斗篷下面掏出一把匕首。离开天界的时候,他没有带自己的佩剑,只带了这么一把防身的武器。 他撕开自己的衣服,露出胸膛,将匕首冰冷的锋刃对准自己心口。 他们是共享一颗心脏的兄弟,路西法的灵魂在离开他的身体后,就寄宿在这颗心脏里。 这颗心脏曾经属于路西法,又被父神安放到了他的身上。路西法堕天的时候,他剖开胸口,把这颗心脏取了出来,但是路西法没有接受。最后还是拉斐尔把它捡了回去,在米迦勒的恳求下,他把它重新放进了米迦勒胸膛。 “我把你的灵魂还给你。” 米迦勒将匕首刺进胸口,剖出心脏。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他用同样的方法剖开路西法的胸膛,将这颗永恒跳动的心脏放进那个空空荡荡的位置。 他抽回手。当他这么做的时候,路西法胸前的伤口开始奇迹般愈合,当他拉紧破碎的斗篷,遮住自己身上鲜血淋漓的刀口时,路西法胸口的皮肤已经恢复成平整光洁的样子,好像那血淋淋的刀伤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魔王原本舒展的眉头紧蹙起来,眼皮不住地震颤,搭在椅子扶手上的双手也在颤动。 他即将醒来。 他们共享的那颗心脏就在路西法的身体里跳跃,米迦勒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它每一次强而有力的搏动。他不禁想,当自己拥有这颗心脏的时候,路西法也有同样的感觉吗? 米迦勒后退一步,刚想转身离去,但是一只手闪电般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拽了回来。 他对上了一双金色的眼睛。 然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想逃到哪里去,米迦勒?”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每夜都在他悲伤的梦境中回响的声音说。 ——太近了。 米迦勒想。 别西卜疾风一样奔出寝殿,迎面撞上一个人。他差点被撞飞出去。那个人挽住他的胳膊,掀开狰狞的骷髅面具,露出一张年轻的、尚显稚嫩的面容。 “您为何如此慌张,执政阁下?”新一任无面处刑人问。 别西卜上气不接下气:“陛下他……陛下他……” “陛下怎么了?呃,您不要着急,请慢慢说。” 黑都执政抓住无面处刑人的肩膀,猛力摇晃:“陛下回来了!” ——正文完—— 番外一:灰烬岛杀人事件 1. “都是你的错,彼列,都怪你。你脑子里哪根筋搭错,竟然真的出个陛下和齐格弗里德的本,还是年下!陛下肯定不开心了,才会把我们俩流放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 “你怎么能这么说,萨麦尔,明明是你在宫殿里和罗弗寇大打出手,惹陛下不快了。更何况这不是流放,是视察!我们奉陛下谕令视察灰烬岛,怎么能叫‘流放’?” “懒惰的”彼列和“愤怒的”萨麦尔并肩站在血泪湖畔,等待渡船靠岸。血红的湖水如一面昭示不祥的魔镜,表面一丝波纹也无。湖心有一座小岛,其上坐落着一座废墟般的城市,或者说那根本就是废墟。废墟中央屹立着一座灰色的高塔,塔身歪歪斜斜,就像小孩子随意堆砌的积木,没有坍塌就是最大的奇迹了。塔顶有一条细丝,连缀着血泪湖北岸的鬼屏山,那是一座艰险的索桥,正连接着山崖上剑刃城的城门。山崖上的剑刃城和血湖中的灰烬岛,就是魔界九城中的两座。 “这还不叫流放?”萨麦尔嚷嚷道,“你看看别人,拉哈伯、玛门、梅菲斯特……他们不是被派到美女如云的无限回廊,就是去风景如画的永有乡。我们呢?”他苦闷地看着崖上和湖心的两座城,“就算去剑刃城也比灰烬岛要好啊。它们简直就是天堂和地狱的差别!” “别这么说,剑刃城很萌的,你怎么能把它和天堂相提并论。” 一艘灰白色的小船慢悠悠地靠过来,船夫是个披斗篷的骷髅。萨麦尔觉得他肯定是冥河摆渡人的亲戚,虽然他压根没见过摆渡人长什么样。 “请上船,两位大人。”船夫鞠躬,说话时声音在空空荡荡的颅骨内回荡,似乎还伴随着骨头碰撞的咔嚓声。 萨麦尔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那艘白船,他认出那是用骨骼制成的,巨大的脊椎和肋骨构成了船的龙骨,其间零碎夹杂着其他的骨头。这种东西真的不会沉下去吗? 彼列先一步登船,立刻占据了船头最舒服的地方。“上来啊,萨麦尔。”他懒洋洋地抬起下巴,“这是龙骨浮槎,用太古巨龙的骨头制成,就算灰烬岛沉了它也不会沉的。” 萨麦尔犹疑地登上船。“我们又不是没有翅膀,为什么不能飞过去?” 骷髅船夫咯咯地笑了起来,“您尽管试试,大人。血泊湖上连飞鸟也没有,这里是‘天使坠落之地’,万千年前亡灵的怨念会把任何敢于飞渡血泪湖的生理拖进湖底,生啖其血肉。您看这湖水,不止没有一条鱼,连一片叶子都浮不起来。” 萨麦尔打了个寒颤。 “噢,你难道不知道?”彼列盯着死寂的湖水,“鬼屏山之役,天界军团强攻剑刃城,炼金术士们从城里向外放火球,四分之一的军队折损在这里,他们的鲜血染红了湖水,焚烧羽翼的灰烬堆成了一座小岛,就是现在的灰烬岛。” “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又不在米迦勒手下做事!”萨麦尔大吼,接着猛地捂住嘴。“不好,一不小心把那个人的名字说出来了。” “没关系,反正陛下又听不见,你尽管说了好了。” “哼,我才不做这种阳奉阴违的事!” “说得好像我阳奉阴违一样!” “难道不是?你从来不在本子上打码,除非是要呈给陛下看的。上次那个什么《棋盘》还是《棋局》,里面‘那个人’的名字出现了多少次,都没打码!我糊你一脸码!” “到了,两位大人。请小心,当心落水,要是掉进水里,可就再也浮不上来了。” 萨麦尔白了船夫一眼,轻捷地跳上岸。彼列慢吞吞地跟在后面,不知道该说是不紧不慢还是反应迟钝。 “怎么连个迎接的都没有?”萨麦尔望着空无一人的码头。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瓦砾间生长着荒草,一派凄凉景象。 “山不来就咱们,咱们便去就山。瞧,那座高塔一定就是神庙,我们去那儿肯定能见到亡灵大祭司。”彼列说。 萨麦尔不确定地看了一眼那座歪斜的塔,那真的是祭祀敌基督的神庙吗?未免也……太寒碜了!不过比起灰烬岛上其他的建筑来说,那座塔算得上美轮美奂了。 他正在神游,彼列已经以龟兔赛跑的毅力超到了他前面。 萨麦尔快步跟上,在彼列身后小声说:“我感觉有点不对劲。” “什么?” “这地方……怪怪的。” “我以为粗枝大叶的你察觉不到异样之处呢。”彼列环顾四周,荒芜的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却能恍惚听见不甘的咆哮和怨怼的叹息,“湖中孤岛,与世隔绝,不祥的传说,还有两个外来的访客——这不就是推理小说中经典的孤岛模式吗?” 萨麦尔的眼角在抽搐。“我可不想背负‘走到哪儿哪儿死人’的诅咒!想当名侦探的话你自己去当!” “你当然不会是侦探了。显然,侦探是我,而你则是侦探的倒霉助手,负责收集线索、推动剧情和误导读者。” “什么?!我才不要!你自个儿玩去吧!我可不奉陪!” “你不要当助手?推理小说里只有六种人:侦探、助手、受害人、嫌疑人、凶手和无能的警察。后面四种你想当哪个?” “哪个都不想!而且你怎么会觉得这里是推理小说里的孤岛?清醒点,彼列!这是现实,不是小说!” “你这傻×,你以为我们不是活在小说里吗?” “什么?你刚刚说什么?你说我是傻×对吧!我听见了!你竟然骂我!我要向陛下举报!” “你都多大了,还要向陛下打小报告。你就不能成熟点吗萨麦尔?” 萨麦尔还想继续反驳,但是彼列忽然神秘兮兮地抬起一只手,阻止了他。 “怎么了?”萨麦尔用唇语问。 “我听说灰烬岛是亡灵支配的地方。”彼列也用唇语回答。 萨麦尔被他说的一头雾水。但是他很快在一根倾颓的廊柱间看见了一个白色的影子。 “天哪,真的有亡灵!你看见了吗彼列!那个白色的人影!”萨麦尔指着废墟间若隐若现的白影,“真是活见鬼了,他长得好像加百列呢!” “呃,萨麦尔吾友,我想那就是加百列。” 白色的人影听见他们的交谈,回过头,立刻兴奋地上蹿下跳起来,金色的头发在肩膀上一弹一弹。那张如女性般精致美丽的面容,不是奇迹天使加百列又是谁? 2. “哟!这不是彼列和萨麦尔吗!” 加百列一蹦一跳地跑过来。萨麦尔看见他穿着魔界风格的服装,还是旅游景区专门卖给无知游客的那种便宜货。 “好久不见啊!”加百列兴高采烈地拍打着彼列和萨麦尔的肩膀,“自从你们跟着路西法堕天以来咱们就没见过面了。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可真巧啊!” 萨麦尔全身僵硬,“呃……啊,嗯嗯,是挺巧的。”他一边语无伦次地咕哝着,一边和彼列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加百列跑到魔界来干什么?天界打算和魔界开战了吗?还是天界又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变故,导致奇迹天使打算炒掉老板换新工作?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加百列?”最后还是彼列勇敢地问了出来。 “来旅游啊!”加百列举起手里的小册子,《魔界自助游攻略》,爱看不看出版社今年的新版,还附送一张路西法签名的魔界地图。“天界最近放假了嘛。好久都没出来玩了,我打算趁这个机会四处走走寻找一下自我什么的。”说着他诡秘地看了彼列一样,后者心照不宣地点点头。“顺便取材。” “你一个人来的?” “不,我和梅塔特罗一起来的。但是他好像对我安排的观光路线有些不满,所以我们一到灰烬岛就分头行动了。” 萨麦尔看了彼列一眼:“梅塔特罗是谁?” 彼列小声说:“大概是我们堕天之后才晋升上来的天使吧,跟他不熟呢。” “那你们呢?你们到灰烬岛来做什么?”加百列兴冲冲地问,“也是旅游吗?那我们能组个团……” “我们是来视……”萨麦尔刚一开口,彼列便一胳膊肘敲在他胸口,示意他闭嘴。萨麦尔这才想起来他们和加百列隶属于互相敌对的势力,不论何时都不能忘记他们是势如水火的敌人。怎么能把他们来灰烬岛的目的透露给一个敌人呢? “我们来执行公务的。”彼列道貌岸然地说,脸上像写了“别问我啥公务我不会告诉你的”一行字。 加百列哼了一声:“不说就不说呗,好像我多好奇似的。”他挑起眉毛,“我还打算四处逛逛呢,就不打扰两位大人了,你们继续执行公务吧。”说着,他吹着口哨走向高塔的方向。 “走吧,萨麦尔,咱们别理他。”彼列说,“加百列一向诡计多端,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们得提防着。” “嗯!”萨麦尔很是同意好友的说法。他俩一面对加百列做出抗拒的姿势,一面保持着距离,跟在他后面。 走了几步,加百列回过头:“你们跟着我做什么?” “谁跟着你了!”萨麦尔道,“我们要去亡灵神庙,刚好同路而已!少自作多情!” 加百列眯起眼睛,仿佛在看着一个说胡话的孩子。“唬谁呢,亡灵神庙明明在那边!”他指着另一个方向,“就知道你俩没安什么好心,当我是好忽悠的?我刚刚才去参观过呢!” “怎么?那座塔不是神庙吗?” 加百列举起手里《魔界自助游攻略》附赠的地图:“那明明是灰烬岛历史博物馆好吧!亏你们还是魔界人呢!我都替你们丢脸!” “哎……?那是……是博物馆吗?”萨麦尔一愣,旋即狠狠瞪了彼列一眼,“你不是跟我说那座塔是神庙的吗?” “我先前只是推测而已,既然是推测就不一定正确,萨麦尔吾友。” “就你这德行还自诩为侦探呢,我都替你丢脸。” 彼列没理他,转向加百列:“能把地图借我看看吗?” 加百列面露怜悯仁慈的表情:“算了,送给你吧,反正我都背下来了。你们肯定比我更用得着它。”他把地图折好,交到彼列手里。萨麦尔都快吐血了,他们竟然沦落到要向加百列求助的地步!魔界还有人比他们更悲催吗?倘若让梅菲斯特或者阿撒兹勒知道了,肯定把这事当做笑柄笑话他们整整一个世纪的! 彼列认真研究起地图来,口中不时念念有词。加百列礼貌地同他们告别,去游览历史博物馆了。萨麦尔百无聊赖,虽然想四处走走,但又不好把彼列一个人丢在原地。更何况若是迷路可就糟糕了,彼列肯定会嘲笑他,再把这事捅给梅菲斯特他们,让他们一起来群嘲。 “早知道就应该先勘察地理……”萨麦尔叹了口气。 这时,又一个熟悉的身影由远及近。那人身穿血红色的长袍,袖口用银线绣着复杂的符文。银白色的发丝垂落肩上,如同映照在血湖上的月光。那人的眼睛也是红色的,不过比起袍服来颜色稍浅,是日暮残阳般的色彩。 “哎呀呀,这不是彼列大人和萨麦尔大人吗?”那人嗓音低沉,如美酒一般醇厚。他笑着迎上来,咧开嘴的时候,露出了里面尖尖的獠牙。 彼列放下地图。“咦?该隐大人?” 3. “该隐大人?” 红衣男子脸上挂着神秘莫测的微笑,飘一般走到彼列面前,双手按住他肩膀,依照血族的礼节亲吻了他的脸颊。萨麦尔看见彼列拼命把身体向后仰,似乎是要躲避该隐的亲吻,但是血族的双手紧紧钳着他,让他无从逃离。 “您……怎么会在这儿呢,该隐大人?”彼列咬牙切齿地问。 “最近在休公休假,所以到魔界来旅游了。”该隐总算放开了手,彼列连忙跳到一边,近乎落荒而逃,生怕再和这位血族始祖有瓜葛。 “怎么最近大家都开始休假了?”他小声嘀咕道,“还都千里迢迢跑到魔界来?” “我三百年没休过假了,”该隐悲伤地说,“有时候真想学莉莉丝夫人,把一切都扔给小辈们,自己逍遥自在去。” “我们陛下就是这么干的。”萨麦尔说,彼列给了他一肘子,他于是低下头,不敢再多嘴,因为该隐的红眼睛里正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真羡慕啊。”血族擦了擦眼角,强颜欢笑道,“算了,这些伤心事就不要再提了。” 彼列和萨麦尔就坡下驴:“是啊是啊。我们换个话题吧。” “两位也是来灰烬岛旅游的吗?” “不,我们来执行公务。” “噢,真同情你们,来到这美丽的地方竟然还要被工作打扰。” “……您觉得灰烬岛很美丽?” “当然了!”该隐张开双手,“你不觉得这里有种宁静而颓美的氛围吗?” 萨麦尔看看周围的碎砖破瓦,时不时还有阴风和幽灵穿行其间,这分明是死寂恐怖吧,哪里美了!血族的审美观可真奇怪! “……既然两位有公务在身,那我就不打扰了,我还想参观一下灰烬岛历史博物馆,这就告辞了。” 萨麦尔脱口而出:“您也要去博物馆?” “也?”该隐扬起眉毛,“听您的说法,莫非有别人同去?” “我们之前遇到了加百列,他也在休假。”萨麦尔刚说完,便遭到彼列一个白眼。怎么?他莫名地想,我不该说这些吗? “啊,奇迹天使加百列,我们也很久没见过了——”该隐的笑容里带上了一些阴狠的味道,“——自从我被主流放之后。” “萨麦尔你这个笨蛋,你不该说这么多的。”告别该隐之后,彼列狠狠揪住萨麦尔的耳朵,“你是巴不得看见天下大乱吗?一个加百列还不够?” “轻点轻点你个混账!”萨麦尔哀嚎,“有什么不对啊?加百列和该隐有仇吗?哎哟你别揪了,耳朵要掉了!” “掉了活该!你不混圈才不了解这里面的腥风血雨呢!加百列和该隐天天掐CP你不知道吗?哦,敌基督啊,要是他们打起来可怎么办?加百列放个圣光术然后我们就能去给该隐收拾骨灰了!” “你们二次元的事情我才不想了解呢!让我活在美好的三次元吧!啊啊啊啊放开我!” 萨麦尔就这么被彼列一路揪着耳朵揪到了灰烬岛神庙门口。神庙是一幢纯黑色圆形建筑,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了岛上,它外壁光滑,显然经过精心打磨,这同周围不修边幅的废墟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看到神庙,萨麦尔心里便像被什么东西魇住了一样,连气都喘不过来。强烈的压迫感充斥着整个空间。萨麦尔一阵眩晕,盯着神庙看久了,视野中的景色都开始扭曲,他感觉自己被无限缩小了,在这幢建筑面前,人的存在感太卑微稀薄了。 他双膝颤抖,口干舌燥,肺里尽是灼热的空气。他忍不住要跪倒在地,匍匐在尘土里。 这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别看了!”彼列的声音好像从什么遥远的地方传来,“神庙上施了幻术,快醒醒!” 萨麦尔一惊,旋即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正跪在地上,冷汗浸湿了衣服。而他连刚刚发生了什么事都弄不清,仿佛有一段记忆丢失了。 “怎……怎么回事?”他气喘吁吁地问。力量从身体里流失了,似乎他刚刚围着魔界跑了一整圈一样疲惫。 “幻术。”彼列眯着眼睛。他神色戒备,脸上苍白一片,血色尽失,“没想到竟然这么强大……我无法破解它,这——” “——不是幻术。” 一个嘶哑的声音打断了彼列。 萨麦尔被彼列搀扶着,艰难地站起来。神庙光滑的外墙上不知何时打开了一扇门,萨麦尔之前根本没有发现这座门的存在,它是何时出现的呢? 一队披黑色斗篷的骷髅鱼贯而出,走动时骨骼碰撞的脆响让人不寒而栗。为首的骷髅所披的斗篷最为精致华丽,萨麦尔猜想他就是亡灵大祭司。 “不是幻术?”彼列重复了一遍亡灵大祭司的话,“那是什么?” 大祭司的兜帽之下,骷髅空洞的眼窝里燃着两团幽蓝的火焰。 他张开嘴,白森森的牙齿露了出来。他背后所有的骷髅都张开了嘴,他们齐齐出声,声音起初像蚊虫的嗡鸣,然后越来越大,和着灰烬岛呼啸的阴风,汇成了洪水般的轰鸣。 他们说:“是威仪。” ——番外一·灰烬岛杀人事件·完—— 番外二:后日谈 1.别西卜 路西法陛下灵魂归位后,向众臣说明了自己二十年间灵魂不在黑都的真相。于是二十年来将陛下的身体当做傀儡一样操纵的别西卜成了众矢之的,遭到无数人的弹劾。 路西法陛下宣布了对别西卜的惩罚:“削去爵位和职务,没收家产和领地,贬为庶民,流放外邦……” 别西卜抗议:“倘若臣不这么做,那么魔界早就四分五裂了!” “不要打断我说话!”路西法怒目而视,“虽然别西卜罪孽深重,但是鉴于二十年前勤王护驾有功,决定恢复你的爵位和职务,取消流放。” “那家产和领地呢……?” “视你表现,以后再说。” “可以把臣珍藏的同人本还给臣吗?” “不准。” “臣的房子没了,臣要住在哪里?” “罗弗寇家。” 罗弗寇跪了。 2.罗弗寇 魔界宰相罗弗寇是个严肃恭谨、一丝不苟、生活井井有条、有严重洁癖和强迫症的恶魔。所以当他绰号为“苍蝇王”的男朋友别西卜搬进他家时,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大危机。 “不要弄脏我的地板!” “仆人们会收拾的。” “东西用过之后放回原位,不要乱放!” “有什么关系!” “不准乱碰我的同人本!” “看一下又不会死,大不了画一本赔给你就是了……哦!这个作者又出新刊啦?我都不知道呢!” “谁来把这个熊孩子领走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犯了什么错,陛下要这样惩罚我!” 顺便告诉诸君一个小秘密:当年是别西卜主动追求罗弗寇的。 3.齐格弗里德 二十年前叛乱发生时,齐格弗里德一直被寄养在剑刃城。当路西法回归后,他命人将黑都的王储接了回来。 令魔王陛下大为震惊的是,那个团子一样的小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身穿白龙骑士团铠甲、英姿勃发的潇洒美少年。 路西法陛下因为太过震惊,以至于父子重逢后的第一句话是:“你谁?” “我是齐格弗里德啊,父王。” “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父王啊。” “你怎么了齐格弗里德!你失忆了吗?你从前不是这么叫我的!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想起过去对路西法的称呼,齐格弗里德微微一笑:“那时我年纪尚幼,不明事理,才会如此冒犯父王。现在我已经长大了,自然不能同以前一般失礼。” 他转向立于路西法身边的那个红发男子:“我以前是否和您见过面?” “是的。”红发男子点头。 “啊……我就说您怎么看起来如此眼熟,我想起来了。”齐格弗里德笑得灿烂,“这么说,您就是我的母后?” 红发男子指着齐格弗里德,问路西法:“现在废黜他还来得及吗?” 4.莉莉丝 在欢庆陛下归来而举行的宴会上,路西法向血族始祖莉莉丝抱怨:“齐格弗里德长大后懂事了很多,但我还是更怀念他小时候……这是怎么回事呢?” 莉莉丝想了想,道:“伴随着孩子的成长,父母必然会感到欢喜与失落并存。您一方面为他的成长而骄傲,另一方面又担忧他终有一天会离巢而去。所以您才会怀念齐格弗里德殿下小时候。” 路西法点点头:“贤卿所言甚是。” 事后莉莉丝在日记中写道:“陛下果然是个正太控。” 5.齐格弗里德的兄长们 关于齐格弗里德成为路西法养子这件事,他的兄长们有何感想呢? 盖欧鸠斯:“高兴啊……有人替我们养弟弟,能不高兴吗?” 贝奥武夫:“我们老妈管生不管养啊……你们不知道我把盖欧鸠斯拉扯大有多不容易……我不要再养一个啊……” 6.红魔女 红魔女和她的儿子因悖思正在讨论严肃的人生大事。 “妈,你介不介意你的儿媳妇是个男的?” “妈妈尊重你的选择,孩子。” “那你介不介意他是个人类?” “呃……妈妈没有种族歧视的。” “那你介不介意他是个(从人类角度来说)三十多岁的大叔呢?” “你就不能等他死了之后把他的灵魂拽进地狱再跟他结婚吗!那时候他就是魔力全盛时期的样子你们看起来多么般配啊为什么要如此操之过急!操之过急!” “……操之过急的是亚当啊,妈。” 红魔女为自己不争气(而且恐怕永远也翻不了身)的儿子掬了一把辛酸泪。 7.加百列 这一年的魔界Magicomic魔王诞生祭,天界同人社团百合圃在加百列的带领下直参展会,引起巨大轰动,魔界不得不派出军队维护会场治安。为了一睹百合圃诸位作者的真容,魔界可谓万人空巷。 于是路西法陛下再度度过了一个寂寞的生日。 “都是加百列的错!”路西法喝着闷酒。 “呃……不是有我陪你吗?这样也不行?”米迦勒苦笑。 “这怎么能一样!过生日就是要大家在一起庆祝才热闹!只有你一个人,顶个球用!”路西法继续喝闷酒。 至于酒后乱X什么的……你们都懂。 8.拉斐尔 阳光洒进天界大图书馆。一间安静的阅览室中,拉斐尔正坐在比他的身量大许多倍的书桌后翻阅一本大部头。 加百列鬼鬼祟祟地溜进阅览室,对拉斐尔悄声说:“有个人要见你。” “让他进来。”拉斐尔研究着面前的书本,头也不抬。 加百列吹了声口哨,阅览室的大门开了条小缝,米迦勒蹑手蹑脚地从缝里挤进来,磨磨蹭蹭地走到拉斐尔书桌前,盯着地面,不敢去看智慧的大天使。 “我……我回来了,拉斐尔。”他小声说。 拉斐尔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你积攒了二十年的公务没有处理,我派人送到你办公室了,过去处理一下。” “好……”米迦勒依旧盯着地板,不安地扭动着,等待拉斐尔愤怒的爆发和厉声责骂。但过了好久,除了书页翻动的声音,他什么也没听见。 “拉……拉斐尔?” “还有什么事吗,米迦勒殿下?” “你不生气了吗?” 拉斐尔从书本里抬起头,弯了弯手指,让米迦勒走近一些。待米迦勒靠近后,他又勾起手指,示意米迦勒弯腰低头。 米迦勒乖乖照做。就算拉斐尔冲他脸上来一巴掌,他也丝毫不会奇怪。但是拉斐尔没那么做,他只是若有所思的打量着米迦勒,然后冒出来一句:“你好像瘦了。” 米迦勒号啕一声,一把抱住拉斐尔:“呜呜呜呜呜拉斐尔我错了!我再也不任性了!你不要生我的气!我错了!对不起!我再也不这样了!对不起!呜呜呜呜呜呜……” “呃啊!放开我!我要窒息了!米迦勒你个蠢货!快放开我!不许把鼻涕往我身上蹭!啊啊啊啊啊恶心死啦!” 9.梅菲斯特 “我主的这一招可真是妙啊,既用米迦勒牵制住路西法,又保证了天界内部的团结……高,实在是高!” “呵呵,你知道的太多了,梅菲斯特。” “失礼了,我们还是继续下棋吧,我主。” 番外二·后日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