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爱同眠+番外——蓝岩
蓝岩  发于:2014年0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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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当你第一次说爱我的时候,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是爱,所以我告诉你,我也爱你。 当你第二次说爱我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已经十五岁,已经懂得这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我给了你一个耳光。 当你第三次说爱我时,手里却提了一个人头,血淋淋的,她是我的未婚妻,所以我给了你一剑。 从此,杀戮便开始了。 有一天我终于明白了你口中的爱情,可是…… 属性分类:古代/宫廷江湖/强攻弱受 关键字:伏夜/柳絮/伏昼/逐流/莫寒 第一章:我是阶下囚 不知不觉间,春天又到了,池塘边的柳树抽出一条条翠绿的芽子,转眼就绿成了荫。在灯火和月光的照射下,映照出一片斑驳的阴影。 到这里算算也有五个年头了。还记得娘亲曾说,在及冠那年,一定给我举行一次大典,将江湖朋友都请过来,告诉天下人,她的宝贝儿子终於可以独挡一面了…… 摇摇头,这些往事都随风散了吧。当日的绿柳山庄早不复存在,那里的柳条儿再也发不出新芽。倒是这里,每年都会抽出如烟的新绿来,竟然跟当年的绿柳山庄有几分相似。不过也就这一点相似而已。魔教总坛,也就这个花园还像样,所以没事的时候,我宁愿整日整夜呆在花园里。 “柳絮,教主等着呢,别发呆了。” 小丫头声音甜甜的,十五六岁的模样,跟我当时进魔教时,几乎同龄。年少容易气盛,此刻她的模样还有点盛气凌人。 我看了看手里提着的食盒,这里装着他爱吃的糕点。从我们认识到现在,这些年,这个习惯一直没变过。记得刚来的时候,我还会异想天开地在糕点里面动点手脚,可是总逃不过他的眼睛。被罚了几次之後,学乖了,也学聪明了,也弄明白了,要找他报仇,就凭我那点伎俩,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我在这里做了五年的糕点,五年的味道都是一成不变的,连糕点的大小也几乎一模一样。他每次不痛不痒地吃着,没有半句多余的话…… “你不能走快点吗?亏你曾经还算得上是武林高手,现在怎麽走个路还敌不过我一个小丫头?” 武林高手?这小丫头知道的还真的挺多的。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当手筋脚筋都被挑断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已经跟这四个字无缘了。娘亲地下有灵,怕是会哭得死去活来吧……幸好现在我还能做他爱吃的点心,要不,真的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 可他吃点心的时间还真是随性,有些时候是凌晨,有些时候会是午时,也有些时候会在半夜。比如现在,子时刚过。只要他想吃,我就必须爬起来做,不能有分毫的违逆。每次他给的时间都是一个时辰,超出就会受罚。他是一个暴戾的人,往往有很多令人想不到的法子,磨掉你最後一点反抗意志,下次绝不敢再犯。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通报一声。”小丫头不放心地看着我,把我拖到一个角落里,看看周围没什麽人,这才放心地钻进他的房间。 其实何必这麽小心,就算你把我藏得再隐蔽,这里藏匿的眼睛终究还是会找到我。 等小丫头转身没了影子,两个人影就从另一个角落冲了过来,抓起我的头发,摁在墙上,拳头就朝着我的肚子和腰背猛打。 他们的打法很有技巧,绝对不打他看得到的地方,所以我的脸和四肢都完好无损。可是,腰腹间的疼痛却让我不停地抽着凉气。 听见脚步声,两人又很快蹿得没影了。小丫头从屋子里出来,冲我招了招手。 临进门前,小丫头不忘提醒一句,“教主今天心情似乎不太好,你自己小心。” 其实,她还是蛮有善心的。我笑着点了点头。 推开朱红大门,里面亮亮堂堂的,完全没有夜晚的感觉。 他叫伏夜,总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他。 今晚,伏夜依然坐在他的大椅子上,一面翻看着书卷,一面任由两个小童侍候着。 他的身材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硬朗健硕,天生就有习武之人的矫健敏捷。所以,他的剑术天下第一,没有人敢不服从的。 把点心整齐地摆放在他面前,按照他的习惯,给他倒好茶水,一切准备完毕,收拾好食盒,我就可以回去继续睡觉了。 “慢着!” 伏夜挥开伺候他的两个小童,他就那样敞开着衣服,高傲而倔强地坐在他的教主之位上,定定地看着我。 他不需要多说,那意思很明白。 第二章:我是哑巴 放下食盒,我别无选择,接替了娈童的位置,跪在他面前,将他的利器含入嘴里。他抓住我的头发,如控制提线木偶一把控制着我。头皮很疼,喉咙也被冲撞得好疼,我告诉自己,忍忍就好,很快就过去了。 不到一刻锺,他终於喷吐出来了,滚烫的液体冲进咽喉,没有比这更恶心的事情了。 “全部给我吞下去。” 尽管努力了,但还是漏了些在地板上。他很生气,按住我的头,冷冷地命令道,“舔干净了。” 他的话,我已经习惯於服从,并没有任何违抗便俯下身子,伸出舌头…… “你还是不肯说话,就算被如此凌辱虐待?” 这下他更生气了,放弃了让我添地板的惩罚,转而一把将我提上他的椅子,拔下裤子,就用他刚发泄完的利器挺了进来。 他的长发依然柔软,跌落在被他禁锢的手心上,痒痒的;他的脸也跟以前一样英俊,秀挺的鼻子,英气的剑眉,还有那双如晨星的眸子,闪闪的…… 记得,当他第一次说爱我的时候,那个时候我还不懂什麽是爱,所以我告诉他,我也爱他。 当他第二次说爱我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已经十五岁,已经懂得这是怎麽一回事,所以我打了他一顿。当时,他只是笑笑,说会等我。我告诉他,我已经有婚约了,对方是门当户对的千石山庄的千金小姐。 当他第三次说爱我时,手里提了一个人头,那是在第二次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那个时候,千石山庄已经开始悬榜追杀他。 那个时候我觉得他真是一个恶魔,所以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剑,并将他交给了千石山庄。 後来我才知道,他确实是一只恶魔。他是魔教的教主,很快千石山庄跟绿柳山庄便遭了灭顶之灾。不止如此,还牵带进了其他或有交往或有姻亲的门派。魔教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是江湖第一大派,所以他们的杀戮犹如风卷残云,这些小门小派,很快就销声匿迹了。 伏夜是一个懂得掌控人心的人。他用自己的方法在重建这些门派,让他们从此臣服於他。这五年来,我看着他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是呀,绿柳山庄也重建了,在那片废墟上,但不再有柳家。可还残留着帮中的兄弟,莫名其妙地,时隔几年之後,我又成了绿柳山庄的庄主,但只是匍匐在他脚下苟延残喘的一庄之主而已。 他或许想用这种方法,打击我残存的一点尊严。其实我想告诉他,这点尊严早就没了,他不用白费苦心。 如今对伏夜的侵犯连痛感都没了,但当从地上爬起来时,还是没办法正常走路。 一步一挨回到住处,已经不知道时辰。月亮早过了柳梢头,花园只剩得一片寂静。 我的住处就在花园的一个角落地,靠近这片如荫的柳树。简单的一间房子,很像当年我们在山中邂逅的那间草屋。只是这间屋子更牢固一些,不至於被山风掀倒。还记得那个时候雨很大,一个人偷偷跑出来玩的孩子在山路上摔破了腿,是他帮我包扎的。 伏夜原本是一个很温柔的人,自那之後就常常陪在我身边,陪我游山玩水,也会陪我练剑,他的笑容总是可以包容犯下一切过错的我,也是唯一一件不用武力就可以让我乖乖听话的工具。他的剑术向来很高明,唯一一次赢过他就是在他提着人头来向我告白的时候。 他曾经说过,要得到一件东西,可以不计一切手段。他终於实践了这句话。 其实住在这件屋子没什麽不好,每天都可以在花香中睡去醒来。冬天可以看到欺霜压雪,夏天可以看到蜂蝶飞舞。 虽然是阶下囚,但三餐总会有专人安排,餐餐都算得上丰盛。最初,对这样的待遇,我会很懊恼,并且掀翻桌子,而现在,我会好好地一口一口吃下去。而前些日子,饭菜的味道稍稍变了,没学过药物的人一定不知道其中含义。 伏夜曾经说过,他得不到的,一定会尽数毁去。对於自己已经得到却又不想要的东西,同样只有这一个方法。或许现在我正是他想要毁去的东西。 看着日子近来,心里反而宽和了。 五年,他威胁我好好活了五年。这五年,他应该已经讨回了他想要的债。能放我这样离去,或许是他唯一的慈悲。 第三章:掩耳不闻 吃过早饭,坐在窗台上,望着池塘边的柳树发一会儿呆。 记得几天前他站到窗口跟我说,他叫人在绿柳山庄重新种植上了柳树,相信明年就会长出嫩嫩的柳条来。 我并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既然已经毁了,种上也不再是原来的那个绿柳山庄。我只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脸色慢慢地变黑,又要发脾气的样子,赶紧转开了脸。 或许我多少对他还是有些畏惧的吧。毕竟曾经在他手上吃过不少苦头。 “絮……”这个声音干净、纯粹,不染一点尘渍。 “你看这花美吗?”转眼伏昼已经来到窗前,撑着窗台,跳进了我的屋子。他脸上始终洋溢着令人羡慕的笑容,温暖而干净。 伏昼把花在书桌上插好,端着花瓶给我炫耀他今天的杰作。我只是笑笑,看着他,捋了捋他额前汗湿的头发。 伏昼今天十八了吧,却还像个小孩子,无忧无虑的,每天在这里晃荡。他是伏夜唯一的弟弟,年纪有七岁之差,所以他们之间总会让人觉得长辈对晚辈的味道来。而我,只比伏昼大两岁,相比之下,他倒更愿意跟我亲近。 炫耀完他的花,伏昼乖巧地坐上窗台,跟我说他的梦,他的烦恼,他的那点点小心事。 “哥哥想让我去打理你的柳绿山庄,你说我该不该去呢?我真不想离开你。” 我揉揉他的头发,这种事情,当然该你自己决定。 “絮,你跟我一起去吧,你应该也想看看你的家变成什麽样了……” 伏昼,那个已经不是我的家了。没有家人的地方,怎麽能算是家呢? “絮,你跟我说句话好不好?我真的好想听你的声音!”伏昼耍赖地抱上我的脖子,满眼的祈求。 可是伏昼,你忘了吗?莫寒死的时候,我就发誓再也不说话了。 “就算你跟我说话,哥也不会拿我怎麽样的。我是他唯一的弟弟,他一向很疼我的。” 可是莫寒也是他最得力的帮手,他却割去了他一只耳朵,并将他扔进野狼谷,让他死无全尸。 伏昼终究是个孩子,折腾了半天没个结果,无趣地看着我。但他就是不愿意走,直到午饭上来,他又喜笑颜开地要陪我吃饭,我一把将他推下窗台,将窗户紧紧关上。 这厢逐流已经摆好碗筷等我用饭。 逐流是个漂亮的孩子,也是伏夜身边最信任的人之一。他是接替莫寒的最好人选,所以伏夜能够放心地将我交给他。 “今天的饭菜合胃口吗?” 我点点头。 “莫寒曾经说,你的口味很淡,现在看来,似乎已经变了,这麽辛辣的味道也能吃。” 辣,其实我并不能吃,只不过忍习惯了,早麻木了这是什麽味道,只是胃里还能感受到如火般的灼烧。而现在因为药物的作用,我的舌头根本就已经尝不出什麽味道了。我甚至怀疑,即便此刻我想要开口说话,应该也是发不出声音的。 吃了几口,胃几乎痉挛。我刚放下筷子,逐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如果你只吃这一点的话,明天绿柳山庄的人就没得吃了。” 我早没有任性的权力,直把这一餐吃到逐流满意为止。逐流一出门,我给自己灌了一大壶水下去,胃即刻撑得更加难受。灼烧跟胀满,真想痛痛快快地将里面吐个干净。靠在椅子上,不想动弹,可窗外却传来刺耳的声音。 声音并不陌生,他们隔三差五就会来这里游玩。 这是一帮娈童,伏夜从各地搜罗来的,个个长得水灵灵的。伏夜说,他们任何一个都比当年的我出色。 在这些孩子面前,我甘败下风。因为太过甘愿,伏夜反而不满了,一有兴致就架起我,非得让我学学人家如何伺候男人。我当然学了,只是没有达到伏夜的要求。就算我怎麽努力,应该也无法满足他的吧。 “柳絮就是柳絮,即便成了阉人,也要勾人男人。干脆直接变成女人好了。” “变成女人?哪有那麽容易?” “就算他想,他在天的爹娘也不同意呀?” “原本以为一庄之主,有多高贵呢,没想到比我们还不如。” “有这样的子孙,若柳家的列祖列宗知道了,恐怕都要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 …… 为什麽一定要这样讽刺挖苦呢。其实我跟你们并无过节。甚至连正式的碰面都没有过。难道这也是伏夜的意思吗? 不过还好,不用再忍几天,一切就可以结束了。能够如此“名正言顺”地死去,也算对得起还活着的兄弟了。 “柳絮,柳絮……”呼喊跟推门声几乎是同时响起,一个侍卫的脑袋很快出现的面前,“教主传唤,快点过去。” 第四章:原来你还可以温柔 侍卫的耐心并不比小丫头的好,反而他有的是力气,也无所谓什麽授受不清,一把将我拎起来,很轻松就拖出了屋子。 几个娈童显然也被这一幕惊吓住了,都噤了声。 幸好伏夜的住处够近,要不我的手脚绝对被侍卫撇断。侍卫把我拖到门前,通报了一声,便将我推进屋子。 伏夜依然坐在他的宽大的尊椅上,只是此刻房中多了一个人。 白须白发的,不知道真是年纪够大,还是练魔攻走火入魔的。 “鬼医,帮他看看。我总觉得他最近不对劲。” 伏夜冲着白须老者看了看,没有多余的话语和表情。 白须老者倒够慈祥,过来拉我坐下,按着手腕把了半天脉,又叫我伸出舌头让他看。 “你最近都吃什麽了?” 见我不说话,伏夜招了侍卫直接把逐流叫了过来。起初逐流也愣了一下,最後按照三餐的定量一一应了。 “柳庄主的肠胃弱,平日里还是清淡些好。”鬼医讲得慢条斯理,完全没注意到伏夜听完回复後,那可以杀死人的眼色。 诊断完起居饮食,鬼医写了方子交给伏夜。 “柳庄主经络不通,我给他做下针砭。” 既然要我死,为什麽还要替我治疗呢? 这下衣服一脱,伏夜的脸跟着绿了,即刻跳了起来,扒着我的身子前前後後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衣服遮挡的地方,确实够触目惊心,我自己都已经懒得去看了,那些地方几乎看不到一块原本的颜色,青青紫紫,有新有旧,明显是被打出来的伤痕。 而鬼医的落眼点却滑到了那个缺损的部位,这下他的眉头更皱了。 “这都怎麽回事?”两个人几乎同时问道。 我把他们来回看了一眼,爬到榻上,让鬼医施针。 显然,伏夜不可能就此罢休,一把将我拎起来,狠狠地瞪着我。那样的眼神仿佛是说,他依然关心我,并且爱着我。 鬼医推开伏夜的手,摸了摸我身上的淤青。 “这根肋骨断了,幸好没插进肺腑。”江湖上混的人,谁没断根骨头的。鬼医自然是司空见惯,可伏夜的脸明显更黑了。 鬼医替我接骨,并包扎了。让我这些日子不要乱动,躺着好好休息,等骨头位置稳固了再走动。 因为这个伤,伏夜没有让我再回到花园。 “絮,你恨我是吧?这样也好,总比被你忽视来得好。” 闲来无事,伏夜总会绕到我榻前,用他那双黑灿灿的眸子看着我。而这个时候我也只能看着他,眼中一片空白。他不许我乱动,所以没有他的命令,我连上茅房都不敢。 有些时候我很迷惑,自己到底怕他什麽? 比起当初,他现在对我真的很好。我几乎都不用吃什麽皮肉之苦就能安安乐乐地过完一天。 伏夜的眼神有些时候很深沈,深沈中甚至带着伤痛。比如此刻,他剥光了我的衣服,为我换了药,眼睛就一直停在那个缺损掉的部位。 那个地方真的很难看,我自己看了都会做噩梦。所以我可以完全忽视它。想那些宫中内侍,都是如何看待自己身体这份缺憾的呢? “那个时候……一定很疼吧?”伏夜看着,并不看我的脸。 其实那个时候早没感觉了,反而是之前因为欲望的充血,让这东西疼痛不堪。一刀下去,反倒轻松了。 “对不起……不知道你会倔强到如此地步。” 我还记得当时醒来时,看见伏夜的脸,就跟霜打的茄子似了,成了暗紫色。这份爱,到底被我扭曲成什麽样子了?他的疯狂与残忍总是带着血腥和杀戮。最初这些只是对着那些与我相干的人,後来直接对准了我。 後来我明白自己终究逃不过他的掌心,所以我服从了,但面对他时,我没有表情,没有语言,甚至没有任何感觉。终於可以为所欲为的他,却并不满意,总希望我能在他身下叫出声来。所以每次他都很粗鲁,即便是痛苦的叫声也好。後来一个大夫告诉他,我的经脉受损,反应是会比正常人迟钝些。其实我知道,这不过是安慰他的话,因为我早就没有感觉,即便是痛感都很模糊。 看完伤口,伏夜轻轻合上衣服,将我抱回软软的被褥间去好好休息。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温柔体贴的大哥哥,在我需要时,给我最温实的怀抱。不知为何,原本宽和的心情慢慢地没了。总觉得自己想错了什麽。 第五章:插柳 这一夜下起了蒙蒙细雨,湿濡的空气拽着人们深深沈入梦里。伏夜却在半夜的时候,起身帮我掖了掖被角,深怕我冻着的模样。 “睡不着吗?” 一听见他的询问,我赶紧闭上了眼睛。伏夜叹了口气,热热的气流不经意间喷在我的脖子上,痒痒的。 “你听,雨声,多美呀……”伏夜似乎不甘心,从後面拥着我,不轻不重,他总是知道什麽力道会让我觉得舒服而又没有压迫感。 我睁开眼,看着朦胧灯光下,那扇未曾关闭的窗户,也不知道是刻意留着的还是被遗漏下的。 细碎的雨声传了进来,就像情人间的私语,密密麻麻砸在心间,将感情渲染得更加澄澈。 “明天,我们去插柳条吧。明年就可以看见新的柳树了。” 绿柳山庄也有这样的习俗,一到春天遍插柳条,到了初夏,还可以看见满庄漂浮的柳絮,如雪花般。 如果感情只有爱或者恨,或许就简单多了。我不会容许自己爱上他,因为他有足够让我仇恨的理由。想必他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他一直都在给我制造更多的理由去恨他。而现在,他似乎想要改善一下这只有恨的关系。 他一直陪着我说话,尽管听不见一点回应,直到我开始迷糊,他才住了口,依然轻轻地搂着我,又给我掖了掖被角。 翌日一大早,他就抱着我,让侍卫撑了伞去池塘边插柳。他一根,我一根,等我插好,他就在我旁边插下。两根细弱的柳条在微微风雨中一起摆动,倒显出几分亲昵来。所以我又蹲下将柳条拔了出来,插得离他远一点。他有些生气,捏起我的下巴,瞪了我半天,最後不依不饶地又把自己的柳条移了过去。 这次我没有再动,真再动的话,他定要发怒了。到时倒霉的就不止我一个人了。 “衣服都湿了,回去吧。” 我不想回那个冰冷的大房子,於是便指了指那间小屋。正对池塘的窗口还开着,从窗口望过来一定很美。 他没有拒绝,抱起我,直接去了小屋,打发侍卫们守在外面。他帮我换了身干爽的衣服,自己也把湿濡的外套脱下来,挂在屏风上。搬了一张软榻放在窗边,他把我安置好,就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我。 他的眼神好温暖,试图点着这丛被风雨淋湿的火柴。 我侧过头看着窗外,看着被细语滋润的花草。清风抚摸过草间,让它们顷刻柔顺服帖。 不知何时,他的手也抚上了我的脸,手心热热的,熨烫着冰冷的肌肤,传出几分温暖。 伏夜从来不是一个会压制自己欲望的人,所以很快他就虚覆上我的身子,掰过我的脸,让我不得不正视他。 其实他真的长得很不错,可为什麽会喜欢上我呢?或许是那些日子山间风雨太大,吹乱了他的思绪,也凌乱了他的情感。 他不敢碰着我断掉的肋骨,还尽量不牵动我的上半身。这样的距离,倒让我把他看得更清楚。他的脸会因为欲望而布上红霜,会因为快感而沈醉迷离,会因为满足而沈溺……看着他不断变幻的脸色,心里其实有些高兴的。对他而言,或许我的价值就在於此吧。 可是等他做完的时候,恢复的神智却瞪着我的眼睛,慢慢冒出了怒火。 “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怒火之後就只剩得悲凉,仿佛这让他很受伤甚至是感到绝望。他把头埋进我的脖子,双手依然撑在两侧,不让自己碰到我的伤处。 脖子很快被滚烫的液体沾湿,或许此刻,对他来说,只要伸手轻轻一个抚摸就能安抚他满心的伤痛,可是我却做不到。任他哭够了,重新抬起头来,黑着一张脸爬起身。他外套也没披就出去,不知道干嘛,只听见门口侍卫嘀咕的声音。 俄而,他又回来了,後面还跟着几个侍卫,只是他没有进屋,而在窗台下折腾着什麽。等他折腾完了,纵身跳了进来,这下他身上更湿了,不仅湿而且脏。伏夜干脆脱掉衣服,从柜子里翻出不知何年何月存放在这里的衣服,随便穿了,这才搂起我,自己也爬上软榻。 几个侍卫依然在窗外忙碌着。看着我询问的眼神,伏夜笑着道,“你还记得曾经教我做的竹筒饭吗?” 竹筒饭?小的时候很喜欢折腾的东西。一个竹筒或大或小关键要够新鲜,在里面塞上各种食料,用绿色菜叶包了,扔火堆里慢慢煨。不过一刻锺,就能吃到清香怡人的可口饭菜。 可是刚吃过早饭,为什麽这个点上做竹筒饭? 伏夜的行为有些时候就像一个孩子,太过随心所欲。此刻他就只顾搂着我,吩咐着窗下的侍卫。 “你要不要看看他们做得对不对?” 我摇摇头,不是不想参与,只是刚才被他折腾得腰有些直不起来。 很快竹筒饭就做好了,熟悉的清香味。伏夜帮我刨开一个竹筒,拿起筷子喂我吃。蔬菜混着肉汁,味道应该不错的,至少闻着是不错的。 勉强吃了半竹筒,便再不开口吃了。 伏夜对这次吃的量还算满意,替我擦了擦嘴,自己也拿了一个竹筒开始吃。 吃第一口,他的脸又绿了,立马拿起我吃剩下的,又尝了一口。 他瞪着我不说话,结果,那帮侍卫被暴打了一顿,还被罚一个月不许吃盐。这时我才知道,那筒饭里忘了放盐。他之所以那样瞪着我,或许是他认为我又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倔强。而我也忘了,自己一直没有告诉他,我的味觉几乎已经丧失。 自那之後,无论我吃什麽,他都会先自己尝过,没觉得不妥,这才放我面前。 其实,伏夜是个很细心的人,细心得有些琐碎。现在我的衣食住行都成了他在照顾,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假手於人。每每躺在他怀里,我都有一种被宠爱着的错觉。 渐渐地,这种错觉让我的罪恶感横生。所以我必须拒绝他好意,至少良心上好过一些。鬼医说我的骨头算是接上了,虽然还很脆弱,要断掉只要轻微的一拳就可以。但这已经提供了足够的理由,让我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第六章:陷阱 我并没有费多少眼力就回到那间小屋。伏夜似乎也改掉了吃糕点的习惯,所以每天我都可以很清闲地躺在床上,或是坐在窗台上,看着池塘边柳叶的颜色慢慢地变深。世间真没有什麽永恒。万事万物都在轮回中。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下个轮回能简单点,简单的相遇,简单的相爱,简单地相守,携手慢慢老去…… “柳絮,庄主要吃糕点。” 这是不是应该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呢?幸好现在还早,夕阳刚淹没在云彩中,屋外还有着温热的风。等我腰酸背疼四肢酸软从厨房出来时,夜色已经浸染了整个花园。这次领路的并不是以前的小丫头。陡然间,身边的人似乎又换了一拨,连送饭的也不再是逐流。虽然没有再吃得胃抽搐,但那股异样的气味却是在的。 到底是谁想要置我於死地呢? 显然伏夜不会那麽轻易放过我。而又有谁有这样便利的条件,神不知鬼不觉地暗中下毒呢? 一想事情就忘了自己走到哪里了。 这魔教的总坛确实很大,但我到过的地方却很有限,我熟悉的道路只有那麽一条,就是从花园到伏夜的住处。 而现在我走的这条道显然不是。小厮依然在前面带路,不时催促着我。这条路太长了,几乎超出我双脚能接受的范围,所以没多久,不但食盒掉了,我自己也跟着摔倒了。 无论江湖上药物的调制达到何种高超地步,要让断掉的经络再续,怎麽也会有很多缺陷。而我提不起超过两斤的重物,走不了超过两里的路,这就充分说明了问题,或许这也是伏夜想要的吧。 我还记得伏夜挑断我的手脚经络时的场景。那一夜,我骗他松开了我的锁链,可我却趁他睡着了,试图爬墙出去。或许他从来没有相信过我,至少当我走到墙根,第一个跳出来阻止我的人就是他。那把匕首尖尖的,在夜色下闪着深寒的光,伏夜的刀法很准,不过一个眨眼就将四条经络割断了,而且没有伤到一点骨头。有那麽几个月时间,我的手脚是无法动弹的,伏夜会昼夜守在我的榻前,伺候我的一切。 有些时候想想,如果我不跟他对着干,放弃逃出他的掌控,或许此刻我还能保全自己的身体。其实伏夜并不是一个冷酷的人,但他有些时候真的会发疯。他一发疯,就会想要毁掉一切,无论是我,还是他。 “起来,还没到呢!” 小厮用脚尖踹了踹跌倒在地上的我。我爬起来,整理好翻开的糕点,虽然看不见,但糕点应该已经脏了,所以我很犹豫要不要继续走。小厮见了,干脆伸手拽住我,继续往前拖。 不一会,来到一间屋子。屋子里面灯光并不明亮,这不像是伏夜的作风。小厮推开门,把我丢进去,转身就锁了门。 他是想要囚禁我吗? 这件屋子装饰不错,浮雕也还精美,如果作为囚牢,似乎太浪费了一点。可是,我似乎又把事情想简单了。这间屋子并不只有我一人。 隐约中,空气中还有酒气。我不过刚走动几步,就有人声冒了出来,“既然来了,就快进来!” 这个声音……我回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但肯定不是伏夜, 当得出这个结论时,我害怕了,我不想被他以外的人触碰。 可门打不开,所以我又去开窗子,手还没碰到窗棂,腰就被人抱了起来。 “小妖精,既然来了,就别想逃。” 恶心的气息从脖子上蹿出来。我只感觉背脊发麻,直直地被人拖进里间。 看见此人的脸,我的血液跟着沸腾了。当年就是他带着一队黑衣人让绿柳山庄血流成河。被这样的糟蹋,不如去死。可是事实证明,我根本什麽都做不到,甚至连咬舌自尽的权力都没有。 伏夜曾经说过,如果我想寻死,他会以同样的方法在绿柳山庄那些残留的兄弟身上留下十倍的痕迹。我相信,他绝对做得到。 “小宝贝,你想我帮你什麽?” 完事了,这位大护法终於有余力开口说话了。 “我知道你想找教主报仇,教主的武功,天下无敌,我是帮不了你的。不过其他条件,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他在询问我的意见?我懵了! “比如,照顾一下你柳绿山庄的兄弟?或是帮你逃出去?我知道你很想离开这里,但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才行,我还想保住这颗脑袋呢……” 这下,我更懵了。仿佛这就是一场交易。 门“!”地被踢开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伏夜被愤怒染红的双眼。而此刻,我正赤条条地躺着别的男人怀里。 第七章:惩罚与宽恕 伏夜二话没说,一道剑光,大护法连辩解的声音都没发出来,脑袋已经落在我胸前,那双眼睛还露着死不瞑目的惊恐。 我知道,自己又被人算计了。 可这个让我痛恨的男人死了,也算报了点仇。 伏夜看着我镇定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一点。 “与他交易成与不成,似乎你都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你变聪明了,絮。” 是呀,如果真与他交易,或许我真能获得自由,不再过这样的日子。就算事情败露了,以伏夜的作风,只会替我杀了这个曾经血洗绿柳山庄的人。 原来我无意间被迫聪明了一次。 可这次“聪明”换来的结果,只是一场噩梦。 不过即便是噩梦,习惯了,也无所谓是否恐惧。 伏夜将我锁了起来,就跟当初锁那个还算得上是武林高手的柳絮一样。 看得出来,这链子的材质很好,一般刀剑是断不了的。他没日没夜地折磨我的身体,甚至让原本都没知觉的地方有了痛觉──这是多久之後第一次让我清醒的疼痛。这次我挣扎了,伏夜很满意,继续他的施暴,仿佛我挣扎越厉害,他就越痛快。 看着身下流出的鲜血在床单上开出绚烂的花,那种感觉,是麻木中带点刺激。我以为这次终於可以解脱了。可很快鬼医又来了。鬼医止血就跟他吃饭一样简单,不过盏茶功夫,血就不再流淌,不到十天,伤口就完全愈合了。 鬼医说我需要休息,所以伏夜阴沈着脸,把我丢回了小屋。 我又过起了衣食无忧的日子。送饭的人似乎又换了,这次没了怪味。或许躲在暗处的阴谋者突然发现我还有活下去的价值吧。 魔教陡然死了一个举足轻重的大护法,一时间有些人心惶惶。 我一直在想,那个躲着暗处的魔鬼是想借我杀了大护法,还是借杀大护法来削弱伏夜的势力。是呀,伏夜的喜怒无常已经让魔教的人过得战战兢兢的了。如果真有那麽一个有心人,说不定,这次连伏夜也逃不过。 其实逃不过也好,那就跟我一起灰飞烟灭吧。 伏夜其实并不是个能记仇的人。我搬回小屋不久,他又黑着脸出现了。以前他来找我,第一件事总是发泄多日积攒的欲望。而这次,他只是站在窗外,看了我半晌,便兀自坐上窗台,不再理会我。完全当我不存在了。 能看见这样平静的他,我也算放下了心,也当他不存在般,斜躺在椅子上发呆。池塘边的柳条似乎已经长了根,原本奄奄一息的模样,竟然也能活得如此鲜亮。伏夜的背影就在眼前,但却只装在眼睛的一个微小的角落。 伏夜曾说,我有一种本领,能忽视所有自己不想不能接受的事情。而此刻,他似乎就是我眼中要忽视的东西,连刻意都不需要。可他去做了让我无法忽视的事情。我不知道他是以何种心态杀掉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的。当时的影其实只跟我见过几面,双方父母就定下了这门亲事。 因为都是孩子,其实并不懂太多。我记得影笑着的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这样的女孩子,娘亲说是需要人疼惜的。自从定亲,我便试图将自己培养成能保护她的男子汉。可是伏夜却将这一切化为泡影。那个时候,影的头颅虽然血淋淋,但脸上却依然挂着两个浅浅的酒窝。 也许最初,我就不应该违逆他的心意。他只是爱我而已。我却试图将这一切抹杀。 伏夜是一个冷酷的人,时常不疼不痒地做着残忍的事。或许他自己没有发觉,可在他身边的人,总免不了胆战心惊。所以伏夜应该没有什麽朋友了。 在这魔教之中,唯一称得上朋友的,应该只有莫寒。 莫寒是个很温柔的人,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第八章:一点回忆 记得刚被抓到这里时,那个时候并没有这样的小屋可以居住。我跟一帮山庄的兄弟被一起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只要你肯归顺,我会让绿柳山庄跟从前一样繁荣。” 自从看着爹娘被残忍地杀死,我又如何能归顺他,即便他用那帮兄弟的性命要挟我。 绿柳山庄的男人都是铁铮铮的汉子,又岂能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至少起初是这样,所以没有一个人受他要挟,让他拉了出去严刑逼迫,并没有任何人退缩。 可是伏夜的手段很高明,甚至称得上是变态。 每每将兄弟们打得遍体鳞伤,他又会命医术高明的大夫替我们全部治好。这里还有侍卫没日没夜地坚守着,防止任何人受不了严刑的折磨去寻死。伏夜甚至发下话来,这里任何一个人寻死或自残,他都会加倍惩罚在其他人身上。 这样的精神恐吓比身体的折磨更加令人崩溃。 从此疼痛和鲜血就再没离开过这个牢狱。 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完好无损地看着兄弟们体无完肤。 有一天,我终於无法忍受了,找伏夜谈判。 伏夜的笑容很阴森,似乎早料到有这一朝。一切都在他算计之中。 我被带到他的宫殿,开始没日没夜地进行他所谓的训练。 他的目的似乎是要让我习惯於服侍男人,成为他的男妾。可我很明白,他不过是想击碎我以前的坚持,让我屈服於他。 他想尽了各种办法刺激我男性的欲望,同样又想方设法地阻止我喷发,仿佛就想我在那难以忍受的煎熬中彻底放弃尊严。 这种煎熬比之牢狱中的折磨更加令我心生畏惧。所以我决定逃出去,当然,是带着大家一起。起初计划很好,也很顺利,可到关键一刻,我们全部被困在最後的一道高墙角落里。明晃晃的刀剑,毫不留情地斩下几个头颅。 看着洒满鲜血的地面,我又一次崩溃了,第一次跪下来祈求伏夜的原谅。 伏夜的暴怒并没有因此结束,他挑断了我的手筋脚筋,确保我再无逃遁之力,这才罢手。 之後我温顺多了,却不再跟他说话,即便被他侵犯,也强忍着本能的冲动,不哼一声,几乎把舌头咬断。 面对这样的我,伏夜更加恼火。 他总想要夺掉我的意志,让我能哼出令他满意的声音。所以他开始用一些催情的药。 这些药确实比单纯的刺激管用,那种瘙痒是发自骨髓的,完全无力驱赶。最後的防线终於崩溃了,我战战兢兢地祈求着他的给予,骨子里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爬。那个时候的我,应该已经失去了理智,竟然会在他的凌辱下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感。 直到有一天,在激烈的运动中,看到突然从帘幔走出来的众位兄弟,我的理智终於被抽了回来,但看到他们冰冷却又夹杂着愤恨的眼神中,我知道,自己今生已经结束了。然而伏夜却满意地在我体内达到高峰。 “庄主,你就好好地在这里享乐吧,我们会重建绿柳山庄!” 兄弟们走了,只剩得我一片茫然。 发了几天的呆,滴水未进。原本得意洋洋的伏夜又黑着脸凑了过来。 “你的兄弟已经抛弃你了。但我会一直守着你的。” 显然这句话,并不能让心如死灰的我恢复神智。 “我说过的话从来都算数。如果你想饿死自己,我也会让整个绿柳山庄的人全部饿死。” 这句话显然有威力多了。 所以我又开始了正常的吃喝。 第九章:莫寒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莫寒一直陪在我身边,他会给我讲很多有趣的事情。莫寒是狼群中长大的孩子,他身上天生有一种野性的美。他的想法往往简单而直接,在这里,只有看着他的脸,他才能舒口气。虽然我打定主意敌视魔教所有的人,可是面对他的笑脸,我却无法继续仇视。 听下人们说,莫寒是一个冷酷的杀手,他的爪牙比野狼还狠辣,死在他手下的人,往往体无完肤。可我却看不到他身上一点血腥之气。 而莫寒跟我说的也从来不关江湖,只是他在外面闯荡时遇到的一些趣事、听到的一些传闻。 我不知道他为什麽要给我说这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可不自觉的很喜欢听,只要他来看我,我就会竖起耳朵,听他从头说到尾,不遗漏一个字。 有一天,他突然对我说,“愿意跟我走吗?” 当时我只傻愣愣地看着他,莫寒脸并不完美,甚至有陈旧的伤痕,但那双眼睛,却黑得发亮,热得冒火,仿佛想要融化眼前的冰寒。 我低下头,当自己幻听,整了整被子,钻进去,开始睡觉。 莫寒当时的反应我记得并不清楚,但之後他一如既往地来陪我。 那个时候,虽然每天都会被药物折磨得发出可耻的声音,但我深知,自己不能离开这里。直到尊严被践踏殆尽,我依然苟延残喘。 “絮,那个时候,你可有想到自己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伏夜喜欢用铁链束缚我的手脚,即便是现在我毫无逃遁之力,他依然如是,仿佛从一开始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亦仿佛是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才能放心。 伏夜也很喜欢让药物把刺激到我神志不清,绑住喷发的顶端,看着我的理智在欲望面前挣扎纠缠,慢慢坍塌,最终不得不开口向他求饶。或许正因为这样,清醒的时候,我更不会跟他说半个字。 当我习惯於一种药物,一种折磨,习惯了忍耐,他又会绞尽脑汁想出新的法子来折磨我,似乎不听到那可耻的声音,誓不罢休。最後,他甚至不间断这种折磨,想让我神智崩溃,彻底服从於他,那个时候我真的几近崩溃,甚至不顾一切想要逃离。 所以我开口了,“求你,带我走!” 可这五个字,很快就要了听者的性命。 莫寒的耳朵是当着我的面割下来的。 他被绑成粽子扔到野兽出没的地方。 我没有看到这个结局,只是听着回来禀报的侍卫的描述。 “我们看着一群野狼将他撕成碎片。” 末了,还拿出两截手指为证,说那是野狼吃剩下来的。 我的血当即结成了冰。 伏夜看看我,冷酷地笑了。 他就这样杀了莫寒。不带一点情谊。 可是我明明记得小的时候,他总会跟我滔滔不绝地说起这位狼人兄弟的故事。那个时候,我觉得莫寒很神奇,可没想到今日竟被自称兄弟的人,扔狼嘴里去了。 伏夜,你的心,到底扭曲到何种地步? “絮……絮……”这个声音好温柔。 朦朦胧胧睁开双眼,只看到近在咫尺的黑色眸子。 伏夜将我从椅子上抱到床上,顺手拉过被子掩去一身春寒。 伏夜的手好热,从额头熨烫到脸颊,最後是手。 “冻着了吧?以後别躺在椅子上睡觉。” 明明上次见面他还那样残酷,而现在,竟又如此温柔。 伏夜,我该如何待你呢? 第十章:刺心 “你知道的吧?” 伏夜的声音低低的,温热的气息吐在我脸上,他喜欢这样近距离的对峙,而我却只想逃。 半晌依然得不到我的回应,伏夜黑色的眸子闪了闪,离我远了些,依然握着我手。 “絮,只要你愿意开口,无论真假我都会相信你。” 自从我再不哼一个字,伏夜总想诱导我出声。算算时间,这样的僵持应该有三年了吧。最初他会用很激烈的手段,也是这样的手段让我变成阉人。或许那一次把他彻底吓着了,从此再不敢用药。可我也彻底失去了那方面的感知。 那一刀对我来说是一了百了,但从那一刻便深深地刻印进了他的骨髓。有些时候,他会一边侵犯一边哭泣,甚至看得我也开始心疼。他的脾气时阴时晴,这几年,我们无数次的反目无数次地复合,完全在他一念之间。 总觉得他折磨我,更像是在折磨他自己。他陷在泥沼里,无法抽离,而我只是坐在旁边坚实的土墩上,眼睁睁看着,不带一丝表情。 “这把匕首,你放在身边,需要的时候,我允许你了结自己。甚至,你也可以用它杀我。” 这句突然而来的话,如雷劈进心里,一时间,竟无法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伏夜却抚上我的脸笑了,把匕首放在我的手心上。这是一把精致的宝石镶嵌的匕首,鞘上细密地雕刻着云龙纹,古旧不失华丽。应该很珍贵吧,但他却让我用它来杀人。 “现在想杀我吗?” 伏夜依然含笑抚着我的脸颊,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这句话,仿佛在询问,“现在要吃饭吗?”一样简单平常。 握起匕首仔细端详着,是呀,曾几何时,我那麽强烈地想要杀掉他或者杀掉自己。而今,似乎已经麻木了。 伏夜替我拔开匕首,将柄放在我手心,又用手包住了我的手,这姿势很像小的时候他教我练剑的模样。那个时候他一定想不到,有一天我会一剑刺入他的胸口。而此刻,他握住我的手,让锋利的刃口贴上自己的脖子。──他想干什麽? 我的手不自觉地要往後退。他却拉住捂紧,不让我有分毫退缩。 “还是说,你想要直接刺穿心脏?”伏夜依然笑着,可脸上已经露出几分残忍。──他到底想干什麽? 锋刃移到心脏位置,伏夜继续往前送,甚至他还刻意敞开衣服,让我能清楚看到刀尖刺破肌肤,慢慢往里一分一毫地插入。 鲜血沿着锋刃不停溢出,在亮白的刀刃上缓缓滑过,直流进我的手心,一瞬间,我的心陡然烧了起来,开始拼命挣扎,想要挣脱他的魔爪。 “放开我!”我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一丝声音。 伏夜冷酷的笑容竟因此有了暖意。 匕首继续往里插,推不开他的身体,也松不开那把匕首,眼泪陡然滴落下来,滚烫,在冰冷的脸上“嗤嗤”作响。 伏夜愣了,没有再推进匕首,静静地看着我。终於松了手。 他的手一松,我的手如遭电击般跟着松开了匕首,砰砰的心跳,让我意识到自己竟然被他的疯狂举动,吓得浑身颤抖。 伏夜一把拔出匕首,一股血流飞溅出来,洒满被褥,甚至洒了我一脸。 但他似乎丝毫没感觉到疼痛,反而欣喜地搂起我,紧紧揉进怀里。耳边只传来他低低的呢喃,“絮……絮……” 他一直叫着我的名字,不知多久,仿佛镇魂之音,在他的安抚下,我终於不抖了,反而在他温实的怀抱里慢慢进入梦乡。 第十一章:分合 我承认自己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伏夜却因为那滴眼泪重新把我宠上了天。 每天清晨,他会兴高采烈地守着我醒来,晚上也会满脸幸福地守着我睡去。吃的喝的用的,他都会亲自监管。 伏夜不让我离开他的视线,无论他处理什麽事情,我都必须守在一侧。每每处理完事情,他都会靠过来,跟我说几句话。即便实在忙,也会在抬头那一刹那找到我的脸,然後温柔地一笑。 伏夜的笑容很迷人。如果我是女人,早被他迷得晕头转向,方向全无。可我是男人,而且是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男人。所以面对他的笑容,我只能漠视,只要那份温柔在心底击起一点涟漪,我就会狠狠地给自己一个耳光。 每每看到我反常的举动,伏夜就会惊慌失措,将我紧紧抱着,轻轻拍打着我的背,仿佛是在哄孩子入睡。可我只想推开他,逃离他,再这样下去,那最後一点防线一定会被击溃。 我不能爱上这个夺去绿柳山庄和千石山庄几百条性命的仇人。我还记得那些亲人朋友的笑脸,也还记得绿柳山庄那些兄弟鄙视甚至讥讽的表情。伏夜,求你,不要再温柔下去。我不想最後连自己的心也失去。你已经夺去我太多…… 每当我莫名地流泪,伏夜也会莫名地暴躁。他身边的娈童开始体无完肤,近侍的丫头每每被吓得胆战心惊。大家不敢反抗他,所以只能默默地仇视着我。或许在他们看来,我消失了,他们的日子才能恢复平静。毕竟没人愿意被牵连进这场无意义的爱情游戏。 有一天,伏夜似乎明白了,有些事情发生了,想要抹杀,那是比登天还难。所以他再次把我送回了小屋。 伏夜的作息很有规律,每天都会在午时过来陪我吃饭午休,等我睡着了他就会消失。起初只是这样而已,後来他的话越来越少,或许是因为得不到任何回应,更多的时候他只是看着我。眼神总是很黯然,仿佛缀满了心事和愁思。欲求不满的时候,他也会过来发泄几次,每次都会刻意地说上一句,“这样就行了吗?” 说这句话时,他的嘴角带着冷笑,甚至还有讥讽。 他的态度直接决定着那些娈童和下人的态度。 所以窗外再次出现了令人厌烦的声音,我不想听,把窗户紧紧关住。 池塘边柳絮已经开始飞舞,我却不敢开窗看。 有一天夜里,我陡然从梦中醒来,不为梦魇,不为外界纷扰,只是因为陡然感觉到一双眼睛在幽明之中的注视。睁开眼,黑漆漆的屋子,闪着一对黑曜石,我差点吓出一身冷汗。伏夜就这样站在我床边,不知道到底看了多久。 淡薄的月光下,他的发丝时而有些晃动。 看见我醒了,他坐上床沿,伸手抚上我的脸颊,手心竟是冰凉一片。他的手指停在我的唇边,轻轻摩挲着,眼睛依然定定地看着,光彩都没变幻一下。 最後低下头,两片冰冷的唇贴了上来,只是贴着,不移不动。鼻尖碰着鼻尖,黑亮的眼睛依然定定看着我,直望到我的眼底。 四只眼睛对峙了半天,最後他眉眼一弯,笑了。 “絮,你就是我今生的劫数。” 说罢钻进被子,将我搂进怀里。这个怀抱虽然有些凉,却很踏实。 第十二章:变 很久没有这样踏实地睡觉了,这一觉竟然睡到临近午时。 清风拂过眼脸,很舒服,真想就这样一直睡下去。 刚伸了个懒腰,就幽幽传来一个声音。 “柳絮飘起来了。” 一抬眼,只见伏夜坐在窗台上,定定地望着窗外飘舞飞扬的白色絮绒。他伸着一只手,停在半空,絮绒飘到手心,顿了顿,绕过手指继续飘扬。 “要抓住你真难。”伏夜转过头来,眉眼有着宠溺的微笑。 我想要无视,却无法将眼睛从他脸上移开。他的笑容仿佛有磁性一般,紧紧地吸着我这块硬铁,即便再冰冷,他也吸附不放。 伏夜走过来,俯下身子,将我从被窝里挖出来。身子一轻,就这样悬空被他搂进了怀里。 半晌他松了手上的力道,这才看着我的眼睛,脸上依然有着迷人的笑容。 “絮,我决定了。你想报仇是吗?我给你机会。毁了魔教也好,毁了我也罢,只求你,别再恨我。” 不恨? 怎麽可能? 你忘了自己所干的一切了? 你忘了一剑割下的头颅是我的未婚妻子? 你忘了你的属下几乎杀光了我所有的亲人? 你忘了绿柳山庄几乎被你烧成灰烬? 你也忘了,你对我所做的一切…… “絮,不要这样看着我……” 在我的眼里仇恨是抹不去的,即便此刻杀了你,毁了魔教。那些逝去的人永远也活不过来,而我所失去的东西,倾尽天下也弥补不了。 “絮……”伏夜的眼中尽是伤痛,这份沈痛如火般灼烧进我的心里,胸口被压得紧紧的。 伏夜将我重新放回床上,无奈地看了我半晌,转身出了屋子。 伏夜的心思我猜不透,难道他想再上演一次上次的戏码。 如果真让我手握长剑,可否有力气刺穿他的心脏? 刺穿心脏……看着他的血一点一滴的流出来,慢慢流干,慢慢失去温度……不!我做不到! 翌日,原本静如死水的魔教总坛,陡然掀起了浪潮。天未亮就听见花园里密密匝匝的脚步声,仿佛是出了什麽大事。 原本这些跟我无关,我可以继续躺尸。可是陡然想起伏夜昨日的话来,心里跟着莫名地跳动起来。 “……毁了魔教也好,毁了我也罢……” 他知道我下不了手,不会……──他不会干傻事吧? 伏夜的疯狂行为从来不在我的预料之内。我赶紧起身穿好衣服,刚推开门,就被门外的场景吓了一跳。 小屋外面从门口沿着小道,两排整齐的队列蜿蜒到深处。天色未明,借着稍嫌暗淡的亮白,竟分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只觉得黑压压的一片。 他们想干什麽? 一见我出来,即刻有两个黑衣劲装的年轻人走过来,在台阶下停下,恭敬地拱起手,低下头冲我行礼。 “大护法,是否兄弟们吵了你清休?” 大护法,这是在叫我吗? 得不到回应,两人抬了头,一起看着我。 这两张脸跟我年纪相仿,他们脸竟然长得一样,最让人惊讶的是,还有一模一样的疤痕,只是一个在左眼角一个在右眼角,黑色的,仿佛半只蝴蝶翅膀。 “我叫蝶青,他叫蝶苍,以後就是大护法的随身侍卫。”翅膀在左眼角的年轻人说道。 就算有蝴蝶印记,也不能就姓蝶吧? 虽然在这总坛呆了五年,对这里的人,其实我一点也不熟悉。而这声“大护法”更是叫得我莫名其妙。 “就任大典辰时开始,大护法可以再休息半个时辰。稍後,会有人送庆典的穿戴……” 大概的意思总算弄明白了。坐在房间里,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伏夜是想将我这个“奴隶”带上“神坛”吗? 第十三章:就任 他想要用这种方法来实践昨日的话。他到底想要给我什麽机会? 我并不想参与魔教的种种,可天亮时,逐流领着一帮子丫头进来了,要帮我更换衣服,说这是帮里的规矩。 我并不想做你们的大护法,更何况这个位置是曾经率领魔教众人杀进绿柳山庄的人坐过的。 很多日不见逐流,他依然的漂亮冰冷。见我不动,这次他没有威胁我,反而挥退左右,这才冷冷说道,“教主的决定,从不收回。辰时将在教坛举行就任大典。如果你不出现,你应该知道後果。” 终究,逐流还是改变不了他的脾性…… 典礼顺利的在辰时正举行,只是我依然穿着平日的浅蓝布衫,伏夜瞟了一眼并没有多说什麽。他把我拉上主位接受各方兄弟的膜拜。 来参加庆典的竟然有各地分坛首领,魔教的分坛遍布四海,显然这不是段时间能召集回来的。伏夜到底是什麽时候开始筹划这件事的? 看着我疑惑的眼神,伏夜只是温柔地笑着。 “从今日开始,柳絮将正式成为我魔教的大护法。所有兄弟都必须听他的号令。柳絮的命令就是代表本教主。” 我有些懵了。 模糊中似乎还能看见昔日兄弟的身影。定睛一看,在一个角落里,确实站着扶柳山庄以及千石山庄残留余部。他们此刻是作为魔教一分支前来庆贺的。但他们的脸上……真的好冷,还夹藏着些许复杂。 就任仪式结束,每个分坛兄弟都要一一过来见礼,表示祝贺。这一祝贺整整用去了一个时辰,可见魔教之大,大小分坛竟然上百个。 绿柳山庄是伏昼带领。虽然他曾经死皮赖脸不想离开,但某一天,他竟然不辞而别,曾经我还有些许担心,现在看他红光满面,才知道是自己杞人忧天了。而此次来的兄弟,都是曾经一起吃过牢狱之苦的人,但他们的脸上只摆着很淡漠的表情,看得出,他们对我这个一庄之主,依然有很多不满或者说不屑。 千石山庄是由影的弟弟石阡带领的。此刻他已经是个堂堂正正的一庄之主。影跟阡其实是龙凤姐弟,两人的模样虽然不及蝶青蝶苍的相似度高,但看到阡依然会想起那个脸上有着小酒窝的影来。虽然跟影见面很少,但跟阡却不同,曾经有过一段时间他被寄养在绿柳山庄,我还记得他小的时候老喜欢围着我转。因为他说他想要一个像我一样的哥哥。 “恭喜絮哥哥登上护法之位。”石阡脸上竟然有衷心的祝福。他身後跟着的一帮老“臣”却满脸严肃,甚至眼中还有掩饰不掉的怨恨。这怨恨无论是冲着我还是伏夜,都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我只笑了笑。 没有人能得到我的回应。伏夜在一旁几乎帮我回应了所有的人。所以这气氛更显得暧昧不清。 众人举杯,庆贺完这一所谓“盛事”,就是众兄弟相聚的酒宴。伏夜拉着我退出众人教坛。 “想知道我这麽做的原因吗?” 月亮刚挂上枝头,大小走廊院落也已掌灯。伏夜淡然而澄清的表情倒看得分外清晰。这微笑仿佛褪尽纤华,返璞归真,又回到了那个在山林中游走的少年脸上。 “如果想知道,就告诉我。” 伏夜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我。 我张了张嘴却依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伏夜伸手揉了揉我那头被丫头伺候得一丝不苟的头发。 “算了。我不强迫你。从现在起,我会无条件接受一切报复。”说罢,伏夜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在我面前展开,最後放到我手上。 纸上密密麻麻写着一串串名字。而排在第一位的正是“伏夜”二字,之下,便是那个死掉的大护法,还有一堆银泠刚在教坛听过的名字。 这个难道是魔教教众名录? 可是看看也不像,如果真是要我明白每人各司所职,至少得在这上面备注一下吧,就看见大护法以及几个未曾见过的人名字被红线圈了起来,其他未作任何标注。 我琢磨了半天,未看出所以然来,只好看着他。 伏夜捏起我的下巴,眼中收回笑容,很严肃地说,“这上面的,是曾经参与血洗绿柳山庄和千石山庄的人。红线标注的已经死去……” 第十四章:莫寒的死因 我一愣,不禁心中苦笑。他是要我按着名单来报仇吗? “你想先从谁下手呢?如果下不了手,我可以帮你,将他们集体血葬如何?最後你再杀掉我,这样所有的血债都偿清了……” 伏夜脸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但却有着不经心的认真。这话,绝对不是开玩笑的。如果我真的点头,他会真的做到,对此,我毫不怀疑。 可是,伏夜,这个名单,上百号人,你要我一个个去杀掉,那我跟恶魔又有什麽区别。对,我是恨你们,很想报仇,可是要我杀人…… “絮,你太善良了。”伏夜低下头,在我额前落下一吻。这一吻很轻,却很冰凉。 “你下不了手是吗?可那时,你为什麽就下得了手刺我?你真的爱上那个小丫头了?我守了你七年,从你八岁到十五岁,最後竟然敌不过一个只跟你见过几面的小丫头。”伏夜抬起眸子,里闪着可怕的火光,声音不自觉地阴冷下来。 “絮,我爱你,就让你感到那麽愤恨吗?” 伏夜情绪就如天气,根本无法揣测。看着他又要发疯了,我不自觉地往後退了一步。身子刚动,他的手就从後面禁锢住了我的腰。稍一用力,我就不得不贴了上去。 “别想逃开我!”伏夜这次真的有点火了。我僵着身子不敢动,静静地看着他。他却又笑了。 “你怕我?” 伏夜手上的力气松了松,嘴角的笑容反而更浓烈了,只是这浓烈中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伤痛。 “絮,你曾经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是我让你变成这样的吗?如果是,我现在想要改变了,想让你变回那个桀敖不驯的柳絮。你看,你现在又拥有了至高的权力,你可以在魔教呼风唤雨。即便培养出可以剿灭魔教的力量也行。我不会干涉你,你放手大胆去做。我废了你的武功,现在我送蝶青蝶苍给你,他们是魔教中身手数一数二的杀手。即便要刺杀我,都有三分胜算……” 伏夜真是一个疯子。我推开他的手,将那张纸纳入怀里,不想再与他纠缠。 “你不舍得杀我,对吗?” 伏夜很厚脸皮地又搂了上来,还蹭上了我的脸颊,仿佛一个醉酒的人,脸上挂着傻兮兮的笑容。 我很懊恼自己即便成了哑巴,也将满腹心思表露无疑。 是呀,一听要刺杀他,我的心就会止不住地疼。或许这种疼痛毫无遗漏地塞在眼睛里,让他看得清清楚楚。这只会让我更加痛恨自己。 原来最後一道防线,早不知不觉中坍塌。而我还在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守住了最後的阵地。 伏夜,我恨你,恨死你这种顽固,恨死你的多情,也恨死你不择手段强取豪夺…… “恨我,是吗?”伏夜堆上乐滋滋的笑容,仿佛将我心底的挣扎看得一清二楚,还当成美味品尝着。 “不如骂我几句?”伏夜似乎逗上瘾了。 如果此刻真能说话,说不定我真的会破口大骂。憋闷在心里的郁结吐不出去,更让我气恼。 伏夜一把将我打横抱起,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别错过了这良辰美景。” 一个时辰後,他随心所欲地发泄着体内积攒的欲望,直喷得我的肚子开始发胀才宣告结束。 他将身体酸软不堪的我扶起来,拨开双腿,看着那白色的浊液流出来,嘴角的笑容就没散过。或许这也是他宣告主权的一种方式。 “知道我为什麽要杀莫寒吗?” 伏夜将我放在他结实的大腿上,让我的身体更方便倾倒出体内的浊液。手指像是不经意地抚上我锁骨上的一个泛白的陈旧伤疤。那个伤疤是椭圆形的,边沿很规则。原本在白皙的肌肤上,它的青白之色是很显眼的,而此刻,身上布满青紫,反而可以忽视它的存在了。 “那一天,在这里,我看到了一个痕迹。这种痕迹只有我能在你身上留下,但我不会留在这里。因为这是我曾经陪你练剑时错手伤到的。那个时候你很疼,但你忍着不哭出来,伤口真的很深,流了很多血,你怕我担心,还强颜欢笑。笑容几乎被疼痛折磨得扭曲,可是你依然在笑,随便倒了点药止血……就因为如此,我才发誓要成为顶尖的剑术高手,不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失误……” 原来,他把什麽都记得很清楚。而我,也清楚地记得当时他的表情,黑沈沈的脸色,阴得发冷。仿佛马上就要开始狂风暴雨。所以我只是想要安抚他的内疚而已,没想到反而让他更心疼。或许当时不该逞强,大哭一场,把疼痛掩埋,这样他的脸色说不定会好看点。就像第一见面时,因为迷路,膝盖摔伤,我就能不顾颜面地在山林里嚎啕大哭,结果把他给引来了。那个时候他很温柔,抱我去溪边洗干净伤口,细心地替我包扎,温柔的手指,却又储满力量…… 如果当时我也哭了,或许他也会那样温柔地安抚我。可不知为何,不知不觉间总爱在他面前逞强。 “之所以断定是莫寒留下的,不止因为当时他跟你走得最近,还因为……有一天晚上,我无意经过你的窗口时,看见他在吻你。而你,当时竟然还在乖乖地睡觉。呵呵,絮,你总是这样毫无戒备之心……” 这就是他杀莫寒的理由。而莫寒跟逐流,原本是他的左右护法,也是最贴近他的人,曾经无数次患难与共,因为这个理由,他就要了莫寒的命……这到底是我的孽还是他的债呢? 可是莫寒,似乎也背叛了他……当时他不出面戳穿,或许还是带着一点兄弟之谊的吧? 第十五章:石阡 来参加庆典的人并没有马上离开。至少绿柳山庄和千石山庄人是如此。翌日,石阡找到我,还扛了两袋他们那里特产的笋干菜。石阡这小子越来越有居家过日子的模样了。离上一次见面应该也有五年了吧,正是伏夜围剿千石山庄,我替他求情那一次。那个时候他也才十三,就是一小孩子,而此刻,竟然已经长得高大英俊,还器宇不凡。只是──扛着两袋笋干菜,多少让人觉得那和他的形象不符。 “絮哥哥,你的口味应该没变吧,我记得每次你到千石山庄来,都要吃这个。那时候姐姐还嫌你土气来着。” 石阡将笋干菜交给厨房的小厮,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拉我在池塘边的亭子坐下。 “这个院子真不错!”石阡东张西望。 我则看着他,笑着。这院子是昨天才布置好的,伏夜特批给我这个“大护法”居住的。有单独的庭院和楼阁,也有沿着池塘的柳树。还有一堆丫头小厮,自然还少不了那两个贴身保护的蝶青蝶苍。 见有客人来,两兄弟自觉地退到池塘边去,不远不近地看着,就像两只看护幼崽的狮子。 这院子就叫做柳园,一听就知道是刻意为我建的,因为里面的格局和陈设竟然跟绿柳山庄我居住的地方有七分相似。我确信,伏夜并没有去过绿柳山庄,更别说我居住的地方。 伏夜从小就是被放在神坛上的人,他在魔教没什麽朋友,连说得上话的人也没几个。他的威严在魔教是绝对至高无上的。所以有些时候他也会跟我一样偷偷溜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样子。 跟我相遇那是一场意外,他一直避免泄露自己的身份。偏偏他又不是一个会骗人的人,所以我一直觉得他很神秘。绿柳山庄跟这魔教总坛并不近,一个月里,他却有一半的时间陪我在山中玩耍练剑。他教我的招式连爹娘都得瞒着,那个时候,我很崇拜他的剑术,也很喜欢看他舞剑…… “……絮哥哥……絮哥哥……” 石阡陡然伸手在我脸上捏了起来。 我拍掉他的手,瞪了他一眼。 “絮哥哥,我们都这麽久没见了,我说话你不吭声也就罢了,竟然还神游太虚?” 石阡俊朗的脸上还真阴了一层霜,对我走神似乎很不满。 我拿过丫头准备的石板,捏起炭笔,写了三个字给他。 “对不起!” 石阡忙摆摆手,笑容随即展开。可没笑几分锺,又敛了回去。 “絮哥哥真不打算再说话了?难道想要学那桃花夫人?” 对於石阡的问题,我无法回答。 见我不语,石阡继续道,“其实,昨晚我已经来过这里了。” 嗯? “看见你跟伏夜……”石阡脸上一红,顿了顿,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下去。 “絮哥哥,你不喜欢他的吧?那就反抗呀!你也是男人……”石阡觉得自己似乎说得不妥,有些尴尬地盯着我。 我又能摆什麽表情呢,自然只能气定神闲看似淡然地回敬着他。 过了一会,他像是又鼓起了勇气,继续说道,“我知道,伏夜一定用我们两庄性命要挟你了。可看到那样子……我宁愿自己死了。但是一想到絮哥哥这麽忍辱负重,好不容易坐上大护法的位置,眼看就可以得报大仇,我不能这样自暴自弃。絮哥哥忍受的千般痛苦,我一定会替你讨回来……” 石阡真是个孩子,总还一厢情愿地将事情朝着自己认定的方向推展。我看看不远不近的蝶青蝶苍,不禁要捏把冷汗。 “隔墙有耳”我不禁要提醒一句。 石阡看看石板,又斜眼看看那两个纹丝不动的侍卫,吐了吐舌头,这才平复住情绪。拉起我往内室走。 这边一动,那边的两人紧随着跟了过来。 石阡拿出他千石山庄庄主的威严来,腰胸一挺,喝了一声,“不能让絮哥哥跟我单独呆一会吗?” 蝶青蝶苍齐齐看向我,我点点头,他们这才止步,任石阡拉我进屋子,还把门死死关上,跟做贼没什麽差别。 虽然觉得不妥,但我并没有阻止他过於明显的行为。可是刚坐下没多久,手上的茶还未冷,刚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门陡然被踢开了。 伏夜站在门口,脸上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反正够奇怪。但看到我们好好坐在小桌旁喝茶聊天,他似乎松了口气。衣袍一撩跨过门槛,不打招呼就在我边上坐下,仿佛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不过,这也是事实。 第十六章:诡异的组合 石阡一看他那不冷不热还不发一言的模样,就憋红了一张俊脸,偏偏还迫於伏夜一教之主的威严,不敢随便发作。 同样伏夜也盯着石阡,将他打量了几番之後,只淡淡地道,“你们继续聊,全当我不存在。” 伏夜,你觉得这句话有执行度吗? 你一座大山似的往这一杵,谁能当你不存在? 伏夜话音刚落下,石阡就被茶水呛到了。当即脸色更红了,也更尴尬。 “你来干吗?”我把石板递给伏夜看。 伏夜愣了愣,看看我又看看石板,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半晌我才明白,他那意思大概是:既然想跟我说话,为什麽不直接说,还要写在这破石板上? 无趣地收回石板,懒得看他。 伏夜却堆起笑脸,搂起我的腰,旁若无人地凑到我耳边说道,“我是怕你被野男人拐跑。” 声音不大,但就这小桌子上,要说听不见,那只能说是自我安慰。这下石阡更加尴尬了。 “你是石阡对吧?既然来了,就一起吃午饭吧。”伏夜笑得那叫一个爽朗,真想一巴掌将他拍墙上去。 这边还没笑完,侍卫来报伏昼来了。 不一会伏昼喜笑颜开地捧着一束花进了门。一眼看到伏夜,不由得愣了一下。 “哥,原来你也在这里?”随即将花束交给丫头插上。 “絮,今天这里还真热闹呢……” 只是四个人而已,算不上热闹吧? “你来干什麽?”伏夜的声音陡然射出一股冷气,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转头一看,他的脸色虽然说不上难看,可眼睛却真的冷了几分。比起石阡这个“野男人”,伏夜对自己的弟弟,似乎更有敌意。 伏昼却视若无睹,笑嘻嘻地看着我,“很久没见絮,自然要来看看。而且人家确实很想絮嘛……” 伏昼一下子靠过来,轻轻一拽,我就离了伏夜的手腕。 伏夜这下脸色更冷了,一手穿过我的腰间,又把我拽了回来。这下事情就更尴尬了。 其实他们兄弟俩同时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并不是没有过,以前是觉得伏夜对这个弟弟还有点长兄风范,而今日一见,竟像是生了什麽仇怨似的。 “咳咳……教主,我能跟絮哥哥单独呆一会吗?” 被彻底无视的石阡终於啃声了。 伏夜看了看石阡,松开手臂,拍拍我的肩,“呆会我去找你。你们去外面坐一会儿。” 我没有说什麽,能逃过如此尴尬的局面,正是求之不得的事。 我们一出门,伏夜就把门合上了。石阡本来是拉着我往亭子里去,听见门合上,陡然转了道。 我不明所以,转眼便被他拉到墙根下。石阡只是看着我笑,示意让我听里面的动静。而我却看着蝶青蝶苍巴巴的站在几米开外,十分显眼。看了这场景,不禁对石阡的观察能力直接降级。 房间里只有兄弟说话的声音,而且还有被刻意压低的痕迹。 “我说过,嫌疑没排除之前,不能跟絮见面。” “哥,你太多心了吧?我怎麽可能害絮?而且我很喜欢絮……” 这两兄弟在说什麽?我心里不由得一惊。 石阡捏捏我的手心,脸上竟然有异常温柔的笑容。 “而且我一个人在在绿柳山庄,见不到絮也见不到你……你知道吗?绿柳山庄那些人根本就不把我当回事,他们只是表面归顺而已……” 一听到绿柳山庄,我更是提心吊胆,万一激怒了伏夜,不会再次引来焚庄之祸吧? “既然你这麽喜欢絮,就替他好好打理绿柳山庄。总有一天,那是要还给他的……” 伏夜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沈重,仿佛他已经决定要放我走似的,只是时日未定而已。 “哥,你真打算放弃了?那为什麽还让他做大护法?” “伏昼,你管太多了。如果没事,就回绿柳山庄去。” “哥,你好狠心。我刚回来,你就要赶我走。难道你就一点不想我?还是说你眼里只有絮?我可是你唯一的弟弟……” 这话其实是伏昼笑着说的,我几乎能想象他那死皮赖脸的模样,可不知为何,听了总觉得有些沈重感。 我拽了拽还屏息认真倾听的石阡,示意他不要多管闲事。 石阡却依然听得起劲,好不容易被我拽走了。 “这伏昼还真是莫名其妙呢?” 石阡坐在亭子里看着被赶出来的伏昼,笑得特不怀好意。 “收敛点。” 石阡看着玉石板上的三个字抓了抓後脑勺,从小到大他就这副德性,心里有什麽,嘴里就说什麽,一点不知道避讳,也不知道千石山庄交到他手里是福是祸。 伏昼跑过来跟我道了别,眼睛只瞟了一眼石阡,什麽话也没说,似乎打算彻底无视他。石阡定定看着伏昼,也什麽话都没说。这个时候我才陡然意识到,这两人竟然同龄。 伏夜脸色依然说不上好,也不知道後来他们又说了什麽。 中午,这两个原本应该有深仇大恨的人同桌而食,我在石阡的脸上实在看不出一点仇恨来。难道是这孩子把仇恨埋得太深? “絮哥哥,这笋干菜的味道怎麽样?” 我点点头,要说味道嘛,我还真无法回答。 石阡瘪瘪嘴,“可惜没以前做得好。不过絮哥哥不嫌弃就好。” “确实没以前好吃。”说话的是伏夜,石阡一听,脑袋马上转了过来,张着的嘴一时忘了闭合,一条笋干直挺挺地掉在桌子上。 伏夜的存在我从没告诉过任何人,直到他杀了影。伏夜几乎知道我所有的事情,而我,连他是魔教中人都不知道。 伏夜替我夹了菜,又帮我盛上一碗热汤,一边称赞他刚找回来的厨子的手艺,一面不甘心地要把所有的菜都让我吃一遍。 石阡就小孩子心性,伏夜一边介绍,他就一边跟着吃,还一边“嗯嗯”地应答。 “哇,好烫。”石阡一口把汤水吐回碗里。 我看着他只是笑,而伏夜则看着我,眼神越来越阴暗,我不明所以地回望着他,半晌才明白过来,石阡刚吐出来的汤,我正喝得“津津有味”。我有些尴尬,放下汤匙,不敢看他。 幸好伏夜没有追究,这餐才能顺利吃完。 第十七章:留 “你恨他吗?”这是我一直想问石阡的话。他对伏夜的态度完全看不出有血海深仇,仿佛真的只是上下级的关系。 看着石板上的字,石阡的笑容一敛,转而变得很严肃。 “恨!”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 那一瞬间,我的心跟着颤了一颤。眼神更是有些慌乱,眼角余光瞟到门口抱着手臂站着的伏夜,心里竟然开始一阵阵地抽痛。 恨,那是理所当然的。 可为什麽听到这个字时,心里像被刀割着一样? “絮哥哥,”转眼石阡的脸上又堆着纯真的笑容,“明天我再来看你,我会在这里多待几天,好好陪陪你。” 石阡笑如春风荡漾,一转身,真离开了,走了几步还回头冲我挥挥手,那笑容之真,完全看不出几秒锺前他还说过那样一个包含无限仇怨的字。 一回头,伏夜已经走到身後,很温和地揉了揉我的头发,“怎麽?舍不得吗?舍不得的话就让他留下来吧。” 伏夜嘴角挂着笑,眼角也透着认真,可我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直以来,他把我身边的人驱赶殆尽,不让我有任何可亲近或者可利用的人脉。他曾经跟我说,我的身边只要有他一人就好,不需要也不能把其他人放在眼里。而此刻,他似乎又想修复我所失去的一切。 “想知道原因?”伏夜笑笑,捏起我的手,又伸手拍我的脸颊,“因为你今天笑了。” 我的心猛地一震,定定地看着伏夜笑容中慢慢透出的神伤。 “我曾经说过,我会给你一切,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可是,我真的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我太自负,不但夺去了你的所有,却连最基本的快乐都无法给你。絮,你笑着的时候最美……” 伏夜的手指冰凉,这阳光底下闪着莹莹光泽,仿佛度上了一层冰,或许,连他的心里也是如此的吧。 “而且,如果有自己人留在身边,你就不会那麽容易遭人暗算了。” 原本明朗的笑容又布上一层阴寒。 结果,不止石阡留下了,连绿柳山庄几个熟悉的人也留了下来。 我熟悉的人,自然是在绿柳山庄称得上人物的人。他们一个是我爹的拜把兄弟楚萧,一直示我为己出。一个是我青梅竹马的兄弟楚云,楚萧的独子。说起来,当初是他们我很小的时候就守护着我,深怕我受到伤害。 伏夜灭两庄,是在他被擒後的十天之内。虽然受了我一剑,他刚到千石山庄就逃脱了。之後在众人还没来得及理清头绪的时候,魔教大护法就率领百人屠杀队,将两庄血洗了。而楚萧楚云父子,正是护送我逃离的人。虽然伏夜发下话来,不许伤我一根头发,可一起逃离的兄弟们铸成铜墙铁壁,不让魔教有可乘之机。我想,当时他们多少对伏夜这话有些怀疑的吧,或许直到亲眼看到欢爱的那一幕,他们才肯相信,事实原来是这样。 楚萧称病不见我,其他兄弟自然也跟着一起生病。 石阡早备好了茶点,一直从辰时等到午时,并没见半个人影。伏夜说话算话,绿柳山庄、千石山庄的事,他不会过问,全权交给我去处理。所以今天他给了我们充分的时间和空间去“密谋”一切。只不过…… 石阡有些担心地看着我,“絮哥哥,别急,再等等,他们应该有事耽搁了。” 其实我并不着急,甚至早做好他们不来的心里准备。看看时辰不早,吩咐厨房做了饭菜,饭菜还未上桌,院门口就有小厮领了个人进来。 身材颀长,比五年前更加结实,脸上也成熟稳重多了。只是那熟悉的脸上,却挂着陌生的表情。 “楚大哥!”石阡一喜,看了我一眼,即刻奔过去将楚云迎了进来。而我只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想要看出点他心底的波澜来。 楚云来了? 我有些不敢相信。我还记得他们离开总坛时,楚云脸上挂着的是从未见过的鄙夷。我知道,那一刻,他对我的疼爱,就已经完全葬送了。但,此刻他来,又意味着什麽呢? 难道他打算原谅我? 还是代替他父亲及那帮兄弟,宣告我这个一帮之主从此失去他们的信任和支持。 不到片刻,答案就揭晓了,是第二种。楚云口气很淡,或者说很冷。“庄主留我们下来,莫不是要我们诚心归顺魔教?” 我愣愣地看着他。回想着我们相处过的那十五年,他一直如兄长般待我。我练功偷懒,他一定帮我蒙混过关;我上树掏鸟巢,梯子肯定是他扶的;我打碎了爹爹心爱的古董,鞭子一定是他帮我挨…… “楚大哥,你先坐下喝口茶。”石阡也觉得这气氛太过森寒,急忙出来替我暖场。 楚云坐下来,手却碰也不碰那茶杯,仿佛是嫌它脏一样。 “丑话说在前面,要我们归顺,不如现在就杀了我们!如果庄主还念点昔日的兄弟之谊,就立刻放我们回去!” 这时我才明白,他们之所以滞留到现在,一定是伏夜用了什麽手段威胁。或许在他们看来,我跟伏夜,压根儿就是“夫妻同心”,想要将他们一众同化。 第十八章:对峙 “楚大哥……”刚在石板上写出这三个字,手指不由得犹疑了一下,最後用丝巾沾了水擦干净,完完整整第写了一句,“你们想什麽时候回去?” “立刻马上!行吗?”楚云似乎早料到我会这样问,连思考都不需要,即刻满口寒气地质问过来。我知道他对我已经完全没了信任,也无谓再去争辩什麽。淡定地写下一个“好”字,便去让伏夜放行。 刚到门口,丫头们就送饭上来了。我让石阡陪楚云用午饭,自己跟做贼似的,干脆利落地“逃”出柳园。 “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这里没人。”蝶青不知何时已经跟到离我一米的地方。 我压住脸上的情绪,转头看他,他只是一脸冷清模样,完全不像能说出关怀话的人。 “伏夜在哪里?” “应该在议事堂。离这里有一段距离,还是属下去请吧?”说这话时,蝶青瞟了一眼我的腿。顺着他的眼光,我才知道,自己的腿原来竟然微微地有些颤抖。这并不是因为刚才急行的几步,因为连手竟然也在颤抖着,连石板都有些握不住。 将石板装入随身的布袋,整了整脸色。尽管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可当真要面对时,竟然这样怯懦。 议事堂,大概的位置我还是知道的,只是等我走到时,脚已经发软。而伏夜正与几个堂主在议事。高高坐在上位的他,一个抬眼就瞟见了我。看我汗流浃背的模样,他有些惊愕,随即挥散左右,将我抱上他的教主大椅。 “今天不是见你的那帮兄弟吗?这麽快就散了?”伏夜脸上有着疑惑,却也有着掩不住的高兴,“你这麽急匆匆地赶过来,莫非想见我?还是说你们商量好了报仇计划,要来知会我一声?”说到後面就只剩下自嘲。 我却无心理会他善变的情绪,只迅速拿出石板,“放他们走!” 伏夜愣了。他站起来,看了看我,走下台阶,对着门口,喊了一声,“叫旗风过来!” 旗风,这个名字我知道,就排在那个名单的第三位,显然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伏夜也跟我说过,他是总管整个总坛安全防务的,手下统领三百高手,五百卫队。伏夜的命令有一大半是要他去执行或配合的。 没多久,这个叫做旗风的男人满身黑色劲装走进议事厅,不卑不亢,他只用余光瞟了一眼瘫坐在教主之位上的我,就恭恭敬敬地低头,立在伏夜前面。 而只是一个余光而已,我的身上竟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才是所谓杀手的眼神。 莫寒曾说,杀手身上天然有一股森寒之气,但在莫寒那里我从未感觉到,而这个旗风,只是一眼,我已经不敢再看。 “我让你请绿柳山庄的人留下,你对他们做什麽了?” 伏夜的口气也够冷,仿佛结成了一支支冰箭,不停地朝他质问的人喷射而出。 “属下自然是按教主吩咐,让他们等候召见。” “是吗?”这两字几乎结成了一座冰山。罩住下面站立的人,旗风也不自觉地身形一僵。 “属下有一句话,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有屁快放!” “教主扶柳絮登上大护法之位,接着是不是打算重用绿柳山庄和千石山庄的人?” 这句话分明含着怨恨。伏夜却摸起下巴笑了,“如果我说是,你打算怎麽做?” “若果真如此,属下会将他们赶尽杀绝!” “你还真敢说!哈哈哈……” 伏夜笑得爽朗,我却被吓出一身冷汗。现在绿柳山庄和千石山庄未来得及离开的兄弟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 半晌,伏夜收住笑,“旗风,从今日起,你率领的队伍一分为二,一半仍由你统领,另一半交给楚云。” “教主……”旗风猛然抬起脸,看着伏夜的眼神竟然有些许绝望。“教主一定是被这个妖精迷惑了神智了……” “啪!”伏夜一个响亮的巴掌几乎把旗风扇翻在地。我胆战心惊地看旗风再次抬起头时,眼中的仇恨和嘴角的血丝。当然他仇恨的只是我。 “难道教主真要毁了本教吗?”旗风不甘示弱,又不卑不亢地站回到伏夜面前。 “人犯了错就该去弥补。这是我欠他的。如果你们还当我是教主,就听我的,在他们动手之前,不许妄动,否则,死!”伏夜这话说得又温柔又狠辣,更让我心里莫名地悸动。他对他的属下应该是很爱惜的吧,可那时为什麽他能用那麽爽快的语气,说要将他们“血葬”? 可是我听得更明白的是──伏夜似乎并没打算让他们坐以待毙。他似乎想要展开一场势均力敌的血战,只怕这样死的人会更多。 第十九章:怪异 伏夜陪我一起回柳园,这让我更加尴尬,可有些事情,确实只有他才能说得清楚。这厢,石阡刚陪楚云用完午饭,几个丫头正在收拾桌子,而他们坐在一侧的椅子上正有说有笑。 但一看到我们出现,楚云脸上又重新挂上一层寒霜。这冰寒只是对我,而他看向伏夜的眼神,简直可以用“火热”来形容,只是将他情绪炒热的是仇恨。 楚云与伏夜对峙着,眼睛眨也不眨,伏夜却很淡然,定定看了他一眼,嘴角竟然勾出一抹迷人的笑,淡定地在楚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颠覆魔教,你可愿意尝试?” 伏夜的第一句话就让楚云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我看得出他眼中闪烁的震惊以及不信任。 伏夜却依然笑得淡然,从怀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份文书和一块令牌。文书是盖有他教主大印的权力移交书,令牌是调动魔教弟子的凭证。楚云一看之下更加惊愕,但看伏夜的眼神多了一分狐疑。 “如果要硬拼,一百个绿柳山庄也只有覆灭的命运。你现在拥有总坛一半的侍卫力量,有本事的话,不妨夺了我的教主之位。” 楚云没有说话,似乎难以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不过,别忘了,还有一半的卫队在旗风手里,他是魔教排行第五的杀手,武功绝对在你之上,而头脑──也相当好用……” 这无疑在宣告一场战争。楚云眼中最後闪出的火花,让我陡然明白,这场战争应该正是他们期盼已久的。在魔教过了这些年,或许只有我在仇恨中淡忘了初衷,最终连仇恨都变得模糊,他们却还深切地记得。 权力移交是逐流领着楚云去的,石阡这小子也屁颠颠跑去看热闹。伏夜却很淡然地拉着我吃午饭。 “你觉得哪方会赢?” “就实力而言,绿柳山庄胜算很小。”我只能实话实写,对这一战局并不看好。 伏夜揉揉我的头发,拿过石板,学着我的样子,写道,“绿柳山庄这些年日夜苦练,并以魔教为後盾招兵买马,他们早做好拼死一战的准备。今日的他们可不是往日可及。” 伏夜的字苍劲有力,看得我差点忘记这些字的含义。 “如果得到总坛一半护卫力量,他夺下总坛的可能性就接近一半了。”这话写得,似乎完全不关他这个当事人的事一样。 可是我关注的并不是这个,“我不想再有人死。” “傻瓜,你以为你的那帮兄弟都是苟且偷生之辈?他们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复仇,就跟你当年一样。既然如此,那就给他们一个机会。而魔教也平静得太久……” 伏夜虽然是看着我在说话,但那眼光却早将我穿透,不知落到哪个未知的角落。 这件事情无疑又引起了轩然大波,即便在柳园,下人都传得沸沸扬扬,还人心惶惶,仿佛马上就会有一场血战。 而事实上却是,接管了一半力量的楚云根本就很淡定。仿佛一心一意要将这帮卫队调教好似的,每天坚持早中晚三练。魔教的弟子纪律严明,竟没人对这个空降的上司提出任何异议,一心一意听从他调遣。我偷偷去看过楚云的训练,比之当年训练绿柳山庄的侍卫强了不止十倍。 而前来观看的,除了无所事事的石阡,还有名义上的对头──旗风。 旗风的眼神不是杀手的眼神,而是带有研判性的,仿佛在着摸这样训练的可行度和实效性。 一时好奇,我又溜去看了旗风训练的场景,两人虽然方法不同,理念却不谋而合。而楚云也大摇大摆来“取经”。 或许正是他们这样表面上的和平,将原本甚嚣尘上的流言蜚语打得烟消云散。 “大护法想看的话,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去看。”蝶苍大山一样矗立在身後,他们兄弟时常交替轮班陪着我。虽是同胞,蝶苍明显没有蝶青善解人意。 他这样中气十足地来一句,马上就有人瞟向这个角落,我想再藏也藏不了。只好强装镇定地从假山後面走出来。 旗风只是冷冷瞟了我一眼,继续训练。楚云却站定了,一直看着我,也不说话。 我被他看得有些尴尬,强自笑了一下,却又觉得多余,不自觉地收敛下去。待其他人的眼睛大多回到训练场上,我也打算回柳园了。 确实,面对他,我已无话可说。 刚走出没几步,就听见而後一阵风声。 楚云一把拉住我,速度之快,连蝶苍都没反应过来。 我知道,他的武功又进步了。 “絮,我有话问你。” 他叫我什麽? 絮? 不是大护法? 也不是庄主? 我一呆,不觉间已经被他拖得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蝶苍的剑即刻出鞘,抵住了楚云的脖子。 第十九章:怪异 伏夜陪我一起回柳园,这让我更加尴尬,可有些事情,确实只有他才能说得清楚。这厢,石阡刚陪楚云用完午饭,几个丫头正在收拾桌子,而他们坐在一侧的椅子上正有说有笑。 但一看到我们出现,楚云脸上又重新挂上一层寒霜。这冰寒只是对我,而他看向伏夜的眼神,简直可以用“火热”来形容,只是将他情绪炒热的是仇恨。 楚云与伏夜对峙着,眼睛眨也不眨,伏夜却很淡然,定定看了他一眼,嘴角竟然勾出一抹迷人的笑,淡定地在楚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颠覆魔教,你可愿意尝试?” 伏夜的第一句话就让楚云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我看得出他眼中闪烁的震惊以及不信任。 伏夜却依然笑得淡然,从怀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份文书和一块令牌。文书是盖有他教主大印的权力移交书,令牌是调动魔教弟子的凭证。楚云一看之下更加惊愕,但看伏夜的眼神多了一分狐疑。 “如果要硬拼,一百个绿柳山庄也只有覆灭的命运。你现在拥有总坛一半的侍卫力量,有本事的话,不妨夺了我的教主之位。” 楚云没有说话,似乎难以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不过,别忘了,还有一半的卫队在旗风手里,他是魔教排行第五的杀手,武功绝对在你之上,而头脑──也相当好用……” 这无疑在宣告一场战争。楚云眼中最後闪出的火花,让我陡然明白,这场战争应该正是他们期盼已久的。在魔教过了这些年,或许只有我在仇恨中淡忘了初衷,最终连仇恨都变得模糊,他们却还深切地记得。 权力移交是逐流领着楚云去的,石阡这小子也屁颠颠跑去看热闹。伏夜却很淡然地拉着我吃午饭。 “你觉得哪方会赢?” “就实力而言,绿柳山庄胜算很小。”我只能实话实写,对这一战局并不看好。 伏夜揉揉我的头发,拿过石板,学着我的样子,写道,“绿柳山庄这些年日夜苦练,并以魔教为後盾招兵买马,他们早做好拼死一战的准备。今日的他们可不是往日可及。” 伏夜的字苍劲有力,看得我差点忘记这些字的含义。 “如果得到总坛一半护卫力量,他夺下总坛的可能性就接近一半了。”这话写得,似乎完全不关他这个当事人的事一样。 可是我关注的并不是这个,“我不想再有人死。” “傻瓜,你以为你的那帮兄弟都是苟且偷生之辈?他们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复仇,就跟你当年一样。既然如此,那就给他们一个机会。而魔教也平静得太久……” 伏夜虽然是看着我在说话,但那眼光却早将我穿透,不知落到哪个未知的角落。 这件事情无疑又引起了轩然大波,即便在柳园,下人都传得沸沸扬扬,还人心惶惶,仿佛马上就会有一场血战。 而事实上却是,接管了一半力量的楚云根本就很淡定。仿佛一心一意要将这帮卫队调教好似的,每天坚持早中晚三练。魔教的弟子纪律严明,竟没人对这个空降的上司提出任何异议,一心一意听从他调遣。我偷偷去看过楚云的训练,比之当年训练绿柳山庄的侍卫强了不止十倍。 而前来观看的,除了无所事事的石阡,还有名义上的对头──旗风。 旗风的眼神不是杀手的眼神,而是带有研判性的,仿佛在着摸这样训练的可行度和实效性。 一时好奇,我又溜去看了旗风训练的场景,两人虽然方法不同,理念却不谋而合。而楚云也大摇大摆来“取经”。 或许正是他们这样表面上的和平,将原本甚嚣尘上的流言蜚语打得烟消云散。 “大护法想看的话,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去看。”蝶苍大山一样矗立在身後,他们兄弟时常交替轮班陪着我。虽是同胞,蝶苍明显没有蝶青善解人意。 他这样中气十足地来一句,马上就有人瞟向这个角落,我想再藏也藏不了。只好强装镇定地从假山後面走出来。 旗风只是冷冷瞟了我一眼,继续训练。楚云却站定了,一直看着我,也不说话。 我被他看得有些尴尬,强自笑了一下,却又觉得多余,不自觉地收敛下去。待其他人的眼睛大多回到训练场上,我也打算回柳园了。 确实,面对他,我已无话可说。 刚走出没几步,就听见而後一阵风声。 楚云一把拉住我,速度之快,连蝶苍都没反应过来。 我知道,他的武功又进步了。 “絮,我有话问你。” 他叫我什麽? 絮? 不是大护法? 也不是庄主? 我一呆,不觉间已经被他拖得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蝶苍的剑即刻出鞘,抵住了楚云的脖子。 第二十章:兄弟聚会 “休得无礼,松手!” 楚云一把扶住我的腰,这才让我不至於摔到地上。 可这姿势的确暧昧了一点,如果被伏夜看见,楚云的双手怕是要保不住了。 面对森森寒剑,楚云毫不示弱,伸出两个手指夹住剑尖,偏离开自己的脖子。这才冷冷应道,“我要跟絮单独聊聊,不介意的话,能否回避一下?” 楚云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持稳,跟那日见面的愤懑完全不同,这才是我的楚大哥。 我立刻比手势让蝶苍退下。蝶苍看看我,又看看楚云,“大护法可要自重,别干出什麽令教主动怒的事情。” 我能干什麽,需要自重? 敢情这蝶苍把我当成什麽招蜂引蝶的野花不成? 蝶苍挥剑回鞘,即刻消失不见。只剩下我跟楚云,气氛陡然又有点莫名地尴尬。 半晌楚云才想起什麽来,松开扶我的手,理了理被我弄乱的衣襟,清了清嗓子。 “这些年过得好吗?” 一抬头,只见楚云脸色竟然比我还尴尬,尴尬中偏偏还带着一丝涩涩的味道。 掏出石板,写了三个字,“我很好。” 这话如果放在平常,只是礼貌上的回应,而此刻看来仿佛是我乐不思蜀的证词一般,刚写下,我就後悔了,手不禁往後缩了缩。 楚云脸上变了变,半晌喉咙才咕隆出三个字,“那就好。” 说罢就带头在前面走。 我跟在一米外,不敢离得太近又不敢离得太远。其实楚云就比我大两三岁,以前我们的关系可以用“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来形容。虽然只是两三岁的差距,但他却比我成熟稳重得多,仿佛从小他就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气质。而我,只是一只不通世故上串下跳的猴子。这就是当年我娘给我们的评语。 楚家就像是柳家的家臣,楚家父子对柳家的尽职尽责重情重义,江湖上无人不称赞。看着近在咫尺的楚云,他的背影比记忆中又宽大了不少,我们仿佛是一夜间从孩子变成了历尽风霜的老人。彼此伤痕累累,却又无法给与抚慰。 “还能走吗?” 楚云陡然转身,我差点撞到他怀里。楚云扶住我的肩,笑了笑,转身蹲下,示意让我上去。 我不知道该不该拒绝,但最终却很自然地趴上他的背。楚云轻而易举将我背起,慢悠悠地向柳园而去。趴在他背上,视野陡然开阔起来。 “絮,你好轻。一定没有好好吃饭吧?” 这是我听到的第一句关怀的话。喉咙忍不住就开始干涩。可除了这句话,他似乎再也找不到其他话可说,原本我们应该是无话不谈的兄弟。而我,无法给与应答,只能继续沈默。於是沈默一直陪伴我们走到柳园。 石阡见我跟楚云一起回来,惊讶之余,脸上即刻堆上笑容,屁颠颠拉我们进屋乘凉。还吩咐丫头帮我准备洗漱的水。楚云的背确实头温暖,在这大热天,直让我的衣衫湿尽,当然楚云自己也差不多。 被丫头拉着洗漱好,清清爽爽地重新坐回客厅,楚云身上的汗已经收干,连汗湿的衣服也都干尽。石阡如献宝一样把他调配出来的解暑凉茶和瓜果搭配齐齐堆在桌子上,供我们品尝。不知道伏夜是出於何种心里,竟然真同意让他住在柳园。 每次伏夜过来用饭,同时看着这两张脸,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尽管他们常见面,却几乎不说话,只在我面前会不痛不痒的说上几句,t却又都是向我说的同一个话题而已。 但石阡在楚云面前却滔滔不绝,压根没打算住口。从凉茶的配料到生长地,口若悬河,完全就是当年那个寄养在绿柳山庄的小屁孩。 在一帮孩子中,楚云的年纪不是最大,但武功绝对是练得最好的。我也曾经为了赢他一招,私底下找伏夜出了很多主意。一面要破他的招,一面又不能透出非本门武功,看似很难,可在伏夜面前,就是小菜一碟,只要我愿意学,总是能破楚云的招式的。楚云也因此对我另眼相看,更加宠我任我。石阡就悲惨了,几乎没赢过一招半式,每次比试都皱巴着一张小脸,专挑比他弱的人练剑。当时我们都笑他没出息,他会憋屈得红了双眼,但下次依然这麽没出息。 时光一闪,如今我们长大了,竟然还能这样坐在一起,品尝茶点……一种幸福的感觉慢慢充盈进心底。 看着他俩有说有笑,如此近距离地感受着他们的气息,陡然觉得即便此刻死了,也能瞑目了。 石阡硬缠着楚云用了午饭才走,我不禁将外面多望了几眼,只要没什麽要紧事,伏夜肯定会过来陪我吃饭,如果此刻伏夜陡然过来,这些欢笑肯定要荡然无存了。 或许老天听到了我的祈祷,伏夜的身影自始自终没有出现。 楚云并没有太多时间都逗留,用完饭就告辞离开。在出门前,他突然站定,犹疑了一下,才看着我说道,“絮,你真发誓不再开口说话了吗?” 在总坛呆了些日子,他应该多少听说过一些。 见我依然不说话,他不无遗憾地说,“我很想听你的声音……” 这下我尴尬了。 石阡却握起我的手,捏了捏,笑容灿烂地回了一句,“絮哥哥也很喜欢听我们的声音。对吗?絮哥哥。” 石阡的眸子一点尘渍都没有,亮闪闪地看着我。直看到我点头才满意地将目光转回楚云脸上。楚云不明所以,巴巴告辞转身走了。 第二十一章:替身 柳园,慢慢地多了一个楚云的身影,可渐渐地却不见了伏夜的影子。我有些不安,深怕他又躲到哪个角落钻牛角尖,於是刻意做了他最爱吃的点心带到他的院落。 逐流守在门口,没说一个字,便让门卫放我进去。 蝶青早替我打听好伏夜这些日子的动向,原本以为他这个一教之主应该有很多事情忙碌,结果,他竟然一直窝在这里,几乎没有踏出过门口半步。这让我心里更加的不安宁。 果然,一进门就感觉到一股诡异的气息。屋子里漆黑一片,连窗户的光线都被刻意挡住了,只从缝隙中露出些许的细微光束。光束如光剑一样穿过黑暗,投放在形状不明的家居上。伏夜喜亮,这完全不是他平素的风格。 一个不小心,撞上外室的桌子,差点将食盒打翻。 摸索着,将食盒放好,又摸到烛台前将蜡烛点亮,这才拿着烛台到处寻找伏夜的影子。伏夜的影子并不难找,刚绕到里间,掀开重重帘幔,就看见他伏在床上,身下还有一个白皙的光裸身子。 我的手抖了一下,差点将烛台掉落。心里某个角落开始顿顿地疼,很不清晰,或许只是早饭吃得胃不太舒服…… “把灯给我灭了!”一个粗暴的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他头都没抬一下。 我揉了揉自己的心窝,很听话地熄灭烛台,又摸索着往外间去。一到外间,又被那个放得不是地方的桌子撞了一下,而且还是膝盖同一个位置。 我刚要伸手去揉,只觉腰上一紧,脚下一轻,人就整个被抱住了。 “絮?是你?”声音低低的,夹杂着沈重的喘息,还有那未曾消散的淫‘靡味道。 伏夜在我脖子上蹭了半响,湿漉漉的脸颊捂得我脖子一阵闷热,他就想一只找到主人的猎犬,试图用那鼻头来现实他的亲昵,而我却不知道应该抱持何种心情来对待刚刚看到的一幕。虽然之前经常看他与一帮娈童纠缠,可却没有哪一次能穿过眼睛烙在心上的,而这一次,只是一眼,我却完全忘记的当初的淡定和坦然。 伏夜重新点燃烛台,他的眼睛放着光,定定地又看了我半响,似乎确定了这一切是真实的,他才吐出一口气,眼色恢复如常,拉我到内室,指着床上那个赤裸的身体说,“你看他,像不像?” 光线并不明亮,房间又大,我真不知道他在说什麽。 伏夜拉我走到床前,又将烛台往床内照了一照,那具身体布满大小青紫痕迹,但却依然挡不住它莹莹润润的光彩。但是这身体的主人似乎神智已经不太清明,眼神空洞,呆呆地望着注视他的两人,嘴角还流着白色的液体。 “像不像?”伏夜再次询问,口气里竟然有些兴奋。而看着他那张脸,我却莫名地想要把他拍扁了,烫平了直接挂墙上去,看他还兴奋? 像不像?细长的眉眼,其实蛮像,但完整的躯体,其实又不像。 我不明就里,却点了点头。 伏夜转头看着我,眸子一闪,只剩得愤怒。大手陡然握住我的腰,我吃疼,刚扭了一下,他另一只手,扔下烛台,便将我彻底禁锢。我看着烛台稳稳落在案几上,烛光跟着摇曳了几下,便安定下来。而此刻,伏夜空出的手已经钻进我的猥裤,毫无预备地将手指捅了进来。这次我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当然不像,他可是很有感觉的。” 伏夜又要发疯了,所以我只能乖乖地任他发泄。 发泄完的伏夜终於慢慢平静下来,搂起斑驳不堪的身子,丢尽浴池,洗去一身臭汗和污渍。 “絮,你说用他代替你,好不好?” 如果我点头,他肯定又要发飙,可我又不想屈服,所以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伏夜也定定地看着我,还越看越上火,最後他捏起我的下巴,凑了过来,离我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住,仿佛是想要将眼里的火燎原到我的眼睛里。我心里只道,就算你烧过来,我也会把它给灭了。 伏夜嘴角一弯,却又笑了,在我嘴上啃了几下,直啃得我的嘴唇火辣辣地疼才松口。 “当然不能替代。我想过把他做成与你一模一样,比如毒哑他毁了他的味觉,再把他阉了……可就算再像也不能替代……” 伏夜已经知道了……当然,他应该知道的…… 伏夜将我从水里捞出来,给我穿好衣服。看我脚步不稳,蹲下身子,让我趴上去。 我知道,他肯定又看到不该看的一幕了。 果然,我刚上去,他就说了,“我的背应该比楚云的结实。” 我还没回答,他的背一抖,我被迫翻下来,在落地那一刹那,两只大手又将我捞了上去。 “我还是喜欢这样抱着你。” 他就这样把我横抱回了柳园,石阡迎了出来,脸上也是一闪而过的惊愕,接着就笑脸相迎,给我准备解暑的凉茶。 这下,伏夜耐着不走了。把我放榻上,就坐在旁边一个劲儿地给我递水和瓜果。石阡见怪不怪,在旁边给我唠叨他今天看楚云训练的场景。伏夜,完全无视他的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劝我多吃点。──这两人的组合,永远都那麽诡异。 後来又想起那个代替我的孩子,之後一直没见过也没再听伏夜提起过,仿佛只是我做了一个梦一般的不真实。 第二十二章:比试 “絮,你是不是想要自由?我给你好吗?” 他又在引诱我。 我无视他的挑衅,专心看伏昼找人捎来的书信。 如今已进入梅雨时节,江南的湿热磨得人少了几分耐心,到处都是一片黏腻,可伏夜却依然喜欢粘着我,比那狗皮膏药还要紧密。屋子里一炉接着一炉地飘着熏香,试图让人们心气更加平和。偏偏鼻子里还是有一股湿湿的水气和霉变交错的味道,惹得人心更加烦乱。 如今这天,几乎每日必雨,或大或小总有那麽一场。伏夜更是理所当然地耐在柳园,轻易不踏出一步。 窗外蝶青蝶苍在池塘边的亭子里欣赏雨景。石阡早被他赶去睡午觉。而我只能一边听着远处轰隆隆的闷雷,一边听他仿若无心的唠叨。 “这杨梅,可是我昨天亲手摘回来的,刻意挑选的饱满多汁的,你多吃一点。” 可是,你已经喂我吃了一小竹篮了,就算曾经我说过自己喜欢吃,但也不是这个吃法吧。 伏夜的手捏着杨梅就放在我唇边,我微微往旁边移开,没搭理他,继续看信。 伏昼把绿柳山庄打理得很好,至少信上是这样说的。他说那里遍地柳树,绿成了烟,真想再亲眼看看那绿柳成烟的风景…… 伏夜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被我无视,所以他从我手中抽出伏昼的信,随手一扔,信纸飘了起来,我也跟着被他抱了起来。 “陪我说话,不然……” 我瞪着他,看他能说出什麽威胁的话。 伏夜却笑了,抱起我在窗台坐下。雨很大,积水沿着屋檐被风一吹,就朝着屋子里乱飘。我被这细密的风雨迷得睁不开眼。伏夜将我拉进怀里,用他宽大的袖袍挡住了大半风雨。 斜靠在他怀里看着雨劈里啪啦地乱下一气,天沈得吓人,闪电一下下撕破黑幕,烙烧出一道道亮白的裂缝。 “以前我们也常常这样坐在山中看闪电听雷鸣。你还记得吗?” 我没搭理,但依然温顺地靠在他怀里,看着大雨演化成暴雨,隔断所有视线。 伏夜捏捏我的耳垂,下手很轻,似乎只是想引起我注意,确定我在听他说话。说了一大通山中大雨如何如何,伏夜突然来了一句,“我们回一趟绿柳山庄如何?” 身子一震,不确定伏夜的话是真是假,我不由得撑起身子,转头看他。 伏夜把袖子抬得高一点,继续帮我挡住风雨,又将我拉近了一点。 “我是说我们一起回去。首先声明,我不会放你自由的,除非我死了。” 伏夜仿佛是怕我抱有不该有的希望,先泼上一盆冷水再说,绝不给我遐想的空间。──那刚才你说什麽屁话? 不过,他神情是认真的。 他真要带我回去? 我没听错吧? 我不太确定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出问题,或者说脑袋是不是够清醒…… 直到伏夜温热的舌头舔上我的嘴唇,才一个激灵醒悟过来。 “信了吧?伏昼把绿柳山庄写得那麽好,我都忍不住要去见识一下,看是不是比以前还好。” 我当然也想去看看,可总觉得这话,他说出来听着就万分别扭。 伴随这轰隆的雷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侧眼望去,几个黑影正急冲冲地往这边跑,当然,很快就被拦住了。 俄而,蝶青撑伞走到窗前,“教主、大护法,旗风与楚云打起来了。” 我一个激灵坐直身子,起得太猛,差点没稳住,栽倒窗台。伏夜含笑扶住我,依然懒洋洋地靠着,“打多久了?” “雨没下就开始了,估摸着也该了三刻来锺了吧。” “那就等雨停了咱们再去看结果。警告其他人,不许插手。” 打发了蝶青,伏夜揉揉我有些凌乱的头发,“我说楚云长进了吧,如果是往常,不出十招定然败下阵来,现在也该过了一百招了吧。他可真是个人才……” 此刻我哪里有心情听他胡说,巴巴真等得这阵暴雨过去,跳下窗台,就往那边教场跑。脚下一滑,又被伏夜捞回怀里。 “大夫说过,别做过激的事。脚没事吧?疼不疼?” 伏夜有些时候异常淡定的罗嗦,真的很欠抽,这都什麽时候了,还跟我这边上演温情戏码。我憋着气瞪着他,直瞪到他识趣地开始挪脚步,才眨了一下酸痛的眼皮。 赶到教场时,一群落汤鸡把视线挡得不剩一丝缝隙。 有人耳尖,听见脚步声,看见是伏夜,赶紧让众人让开道。 伏夜就这样大喇喇地将我抱教场放下,而场地上,如他所说,两人还在缠斗,而楚云处於明显的下风。 我刚站定,楚云手上的剑就飞了出去,半天才明晃晃插入被水浸润的青石板里。 “看吧,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伏夜得意地看着我,我却愁云惨淡地看着楚云。楚云喘着粗气,湿烂的衣衫裹着矫健的身子,显出几分落魄之气。同样被淋成落汤鸡的旗风却气定神闲地站着,挥剑入鞘,眼神依然冷静淡然。 “比之五年前,你的确进步不少,不过,要赢我,再练几年吧。” 虽然旗风毫无悬念地胜出,但却并没有任何人欢呼,我不禁要佩服魔教弟子的自持力。 楚云拔回剑,一个字没说,淡然离场。不但无视所有看热闹的兄弟,连我跟伏夜一起无视掉。 第二十三章:二择其一 对於楚云的败北,石阡比我更没心没肺,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管操心他的笋干汤。 “絮哥哥,你已经很久没有做点心给我吃了。” 本来只是想将他从闷热的厨房拎出来,他却将脸上大汗一抹,给我来了这麽一句,那双星目还眨巴得异常天真。 “听说你经常做给伏夜吃的……”这话说得更委屈了。 我刚将石板摸到手上,想告诉他等天气凉快一点给他做,这下,我只好袖子一挽,也顾不得厨房的闷热,立马开始和面。 石阡眼睛一亮,兴奋地围着我打转,还一个劲儿地给我扇扇子,同时盛上一碗笋干汤给我凉着。可是半刻锺後,我就坐在在条凳上一边喝着凉好的笋干汤,一边监督他揉面。 “絮哥哥,难道你打算让我自己做给自己吃吗?”石阡很抱怨。可谁让他心软,看见我手上没力了,就自告奋勇地侵占我的阵地。 我不置可否,一边打扇一边喝汤,含笑看着他。 揉了半天,石阡甩了甩酸软的手,趁着间隙喝了口水。笑嘻嘻地蹲到我面前,“你来厨房一定是想问我为什麽楚大哥输了,我一点反应都没有是吧?” 聪明!我用扇子敲了敲他的头。 石阡笑得更欢。 “就楚大哥的武功,现在当然不是旗风的对手,输得合情合理,天经地义……” 屁的合情合理天经地义!──你小子也太淡定了一点。 我瞪了他一眼,觉得这小子越来越寡情薄幸了。 石阡抓住我欲敲下去的扇头,急忙解释,“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楚大哥的目的,并不是要取胜,而是要让留在这里的兄弟们看清楚双方差距,不要贸然动手。” 我愣了愣,原本以为,这只是楚云单纯地想要验证一下他们之间的差距。 “你不是也说了,我不动,敌不动。如果真要出手,那必须有足够的把握才行。前些日子我去积善院看过了,那些兄弟,很是按捺不住的样子,如果真让他们胡来,绝对全军覆没、尸骨无存。楚大哥的武功即便楚伯父也未必能及,他都不能取胜,我们还哪里有胜算。这个结果一出来,他们可以冷静冷静了。” 整日窝在厨房的石阡,竟然把形式看得这麽明朗,倒着实吓了我一跳。莫非这家夥在这里扮猪吃老虎呢? 石阡松开我的扇头,用他那沾满面粉的手拍了拍我的脸,直拍得我被那粉尘呛得打了个喷嚏才作罢。 我动了动扇子,石阡笑嘻嘻站起来继续揉他的面。一边揉一边说道,“絮哥哥,你也该认真考虑一下……” 嗯? “看是站在我们一边还是伏夜那边。” 扇子在半空中一滞,半晌才继续动起来。 “你真的爱上他了,对吧?”石阡脸上挂着一种勘破一切的释然。 “我很喜欢絮哥哥,所以你做什麽选择我都会支持你。但,我也是千石山庄的人,亲眼看着魔教弟子杀了我的族人,或许有一天我会亲自动手杀了伏夜,所以,絮哥哥,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请你不要怪我……” 石阡仿佛真的做了亏心事般,後面的话说得很低,也不再看我的眼睛。 而我,只能惊讶地看着他。这孩子,似乎长大了。他在用他的方式表达着他的爱恨。爱恨分明,却无半点尘渍。纯粹而干净。 他依然满头大汗地揉着面团,将原本散乱的面粉揉成紧实的一团,真不想这样的纤细干净的手沾染上血腥。我几乎要忘了,影死的时候,他几乎每天以泪洗面,茶饭不思。他跟我一样有血海深仇,尽管他平日笑得灿烂,那笑容,即便面对伏夜也未曾隐没过。 阡,你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态来面对这血海深仇的呢? 当石阡按照我的方法做出一盒子点心时,他又恢复到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点心刚端上桌子,伏夜就过来了。 “过来的还真是时候。”石阡嘟囔了一句,自顾先捏了几块塞嘴里。 尽管声音低,伏夜还是听见了。看看桌上的点心,又看看我,眼里有着明显的不乐意。 他没有石阡小孩子气,但也绝不大气,把本该捏点心的手,捏住了我的下巴,“别忘了,你只能给我做……” “絮哥哥,虽然你的方法一样,但我做出来的味道跟你的就是不一样,你尝尝。” 石阡全当没看见伏夜,捏了一块,直接塞进我嘴里。而伏夜刚好捏住我的下巴,嘴刚好有那麽一条缝隙。 伏夜看看石阡,愣神了一下。石阡看也没伏夜一眼,完全无视伏夜那只手,示意我咬一下。 这下伏夜觉得没趣了,松开手,连眼神也变得温和了。 只要我没有出墙,他就没什麽好争的。伏夜坦然地捏了一块在嘴里嚼了,接着又捏了第二块、第三块……“味道确实不一样──还是絮的好吃。” 第二十四章:归程 熬过了湿濡憋闷的梅雨天,天终於晴了起来,气候也更加炎热。 伏夜却满脸春风帮我收拾东西,准备去绿柳山庄避暑。 绿柳山庄深处群山间,依山傍水,确实是避暑胜地。伏夜就像一个等待外出游玩的孩子,看上去兴致异常高昂。 “启禀教主……” “有什麽事情,让逐流处理。” 伏夜收拾到一半,一个侍卫跑来立在门前,刚喊了一声,就被他回绝了。尽管如此,那侍卫依然立在廊下,全然不顾烈日的炙烤。伏夜倒好,真的可以将人家彻底无视。 我有点看不下去了,扯了扯伏夜的袖子。 伏夜叹了口气,一转身,气势汹汹地往门口一站,吓得侍卫差点後退倒地,幸好他立场够坚定。 “什麽事?” “屠龙教新任教主送来拜帖。” 屠龙教? 这个教派的名声简直可以跟魔教并驾齐驱,一向也是以狠辣着称。只不过,他们平素只接手他帮的暗杀行刺任务,很少正大光明地与其他帮派往来。新任教主拜会魔教,这还是头一遭。 伏夜看了看侍卫双手奉上的一封书信,不由得皱了皱眉。确定无毒这才抖开来看。 虽然我没看到书信的内容,但伏夜脸上的表情绝对精彩,可想而知,这封书信绝对不简单。打开书信那一瞬家他明显惊愕了一下,接着才平息静气,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到了最後,他嘴角竟然又挂出一丝笑容,阴冷阴冷的。 我刚上前,他听见脚步声,立刻将信折好放入怀中。 “送信人可还在。” “还在门外等候回复呢。” “告诉他,等到八月桂花开。” 侍卫不明所以,但总算得到一句交代,便屁颠颠奔了回去。 什麽意思? 伏夜对我满脸疑惑只是一笑,故作神秘地道,“一个老朋友。我先卖个关子。” 就这样,我被伏夜拉着上了路。 能回家看看,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伏夜却瞪着後面两队人马很是不乐意。 “为什麽他们也要跟来?” 我回头看看不远不近跟着的人,两队人马各二十,带队人分别是楚云、旗风。旗风的理由很简单,不让教主单刀独闯龙潭虎穴。楚云的理由就更简单了,旗风是他的对手,所以他去哪里,他就跟着去哪里。 天气炎热,我躲在车厢里,依然能感受了一波一波的热气。伏夜坐在前面驱赶着马匹,一面挥得马鞭“啪啪”作响,一面挥洒着满身臭汗。 傍晚时分,马车终於靠近绿柳山庄了。伏夜却陡然转了道,解下马匹,抱起我直往大山深处骑行。转道前,还不忘吩咐後面追随的人一句。“你们,都给我把住谷口,不许任何人进这个峡谷。” 沿着溪流峡谷,清风送爽,收去一日的汗迹,整个人陡然觉得精神了许多。 伏夜扶我坐在马背上,牢牢将我框在怀里,他的胸前一片温热,在山间凉风中,反而让人觉得很舒适。 “这里,还记得吗?” 伏夜把脸凑了过来,低下头看我。我斜斜抬头,尽量不碰上他的脸。结果发现,要做到几乎不可能,伏夜压根就是有意凑上来让我吻的,我应声一侧头,即刻跟他来了个亲密接触。 伏夜得意地笑着,脑袋却不肯挪开,我只能继续往外退,马背上可活动的空间毕竟有限,最後弄得毫无退路,这下,他笑意更浓了,一手把住我的头,这才志得意满地吻了上来。越过他低俯的肩头,还能看见那一行马队纷纷下马停靠,似乎正准本扎营。幸好没人看见,伏夜从来不知避讳。 “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吗?” 尽管觉得有几分熟悉,其实我对这里的地形记得并不清楚。倒是这个山谷,被称作“风之谷”,呈口袋状。除了伏夜让人把守的谷口,就只有一条很隐蔽的小道通向绿柳山庄。我只知道眼前走的路正是伏夜走了七年的山道。虽然没有正儿八经地走过这条山道,但不用思考,自然也明白,这条路应该是通向我们约定的地方。 “每次走上这条路,我都很开心,因为很快就可以看见絮的脸,我知道你一定会在那个小凉棚处等我,甚至想象着你看见我同样高兴的模样。但你总是很没耐性,每次看到我都翘着嘴,说我太迟了,甚至还给我一个‘迟到大王’的称号。当时你一定想不到,我是从多远的地方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也想不到,每次为了跟你见面,我都半夜就得出发。有些时候为了不误时辰,我会连续好几日住在山里……那时如果你知道我的辛苦,会不会喜欢我一点呢?” 第二十五章:那些日子,你还记得吗 “……那时如果你知道我的辛苦,会不会喜欢我一点呢?” 虽然每次我会抱怨你不守时,但下一次,我依然会准时赴约。就凭这点,你今天也不该抱怨我什麽。 伏夜似乎看出我眼中的意思,在我脸上掐了一把,又继续道,“你每次都会带点心给我充饥,只要我说喜欢的东西,你下次一定带,你可知道,即便是同一种味道,一日三餐都吃,也是会腻的。不过念你辛苦带来的份上,我只好委曲求全……” 你还真敢说“委屈”,想我堂堂少庄主,为了见你,每次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不能暴露一点行踪。看你饿的慌,我还以为你拜在了哪个穷苦师父门下,食不果腹,就为了折腾给你的食物,你知道我要在厨房跟厨娘们斗智斗勇脑战多少个回合吗?没有合你口味的熟食,我就只好带了食材,自己在这深山里给你煨竹筒饭…… 想到这些,回忆一点点全涌上心底,暖融融的,仿佛那些日子近在眼前,我们还是那两个无邪的孩子。 “絮还是笑着最好看。”伏夜说罢,臭嘴又凑了上来,这下被我一把拍了开去。 伏夜故作无辜地看着我,一如当年那个迟到了,还可怜巴巴问我要食物的少年。 我瞪了他一眼,打算将一腔不满倾斜出去,他却依然笑含春风,脸皮厚越城墙。我无趣地败下阵来,跟他对峙,我几乎没赢过。 山路越走越崎岖,伏夜下马,抱起我,继续那个曾经约定的地点而去。 天色渐渐暗下,聒噪的蝉鸣依然淡下,剩得淙淙水声。溯溪而上,终於看到那片明净的湖水。湖边上,就是我们相聚的地方。只是此刻,以前的小凉棚,变成了结实的吊脚楼。朝湖的一面悬空支着,上面隐约还晃动着一些花草的影子。 看我吃惊地样子,伏夜得意地笑出了声。 “这是我让伏昼建的。你不觉得眼熟吗?” 我不明所以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麽药。 “这可是按照你的想法建造的。”我继续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伏夜不由得有些失望,“你一定又忘了自己说过什麽了?” 快走几步,转眼来到吊脚楼下,伏夜轻启柴门,“噌噌”上了几级台阶,这一方平台上,果然放置着时令花草,面湖而望,略显幽黑的湖面,轻轻泛着涟漪。 伏夜推开那小屋的大门,将里面简朴却适用的陈设一一展示给我看。 “你说,要用松木做一对桌椅……”伏夜敲敲那空旷客厅摆放的两椅一桌,有些懊恼地盯着我,见我没反应,又赌气地蹿到靠东面的窗户前,这里摆放着一张榻,雕刻着!雪寒梅。 “你说,用檀木做榻,睡得香沈。” 伏夜掀开窗户,“你看,这里也是按照你的意思种植的一片花园,你说,伴着花香入眠很,连梦都是香的……” 这下我无语了。似乎真有说过这样天真的话。不过那是孩子嘛,总会有些天真的想法。 伏夜见我似乎真没想起来。拉我过,敲了敲隔断主客两室的雕花栏框,“这个你是喜欢的山茶花图案,我以前还说过你俗艳,你为此好几天不见我。” 穿过掀开细碎的帘珠,里面豁然开朗。不同外面的简单陈设,这里不禁宽大,书房与卧房合二为一,靠墙是一片书架,临窗放着两张案几,隔了十来公分对着。“你说,读书的时候一点要有人陪着才好。” 房间另一头,放置着一张大床,竟然用的是上等金丝楠木,不仅如此,竟然还在雕花上镶嵌着珠花玉石──这似乎不是我喜欢的风格吧? 伏夜终於笑了,“这是我喜欢的样子。这可是承载我们幸福的地方,怎麽也不能太寒酸。” 这话……我当即红了老脸,一把推开窗户,给它降降温去。 伏夜却从後面搂住我的腰,将头埋到我的脖子里,吞吐着热气。 “喜欢吗?”半晌,耳边才幽幽地传来他的询问。这询问小心翼翼,仿佛隐藏着不安。 我是一个心软的人,当即很干脆地点了头。 “呵呵呵……”伏夜一改先前低沈的语气,笑得异常爽朗,一把将我抱起,得意地挑了挑眉,“我送你这麽好的礼物给你,你是不是应该回报我一份大礼?”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伏夜这只野狗永远改不了吃屎的德性。 “你不用烦恼,我不要什麽特别的礼物,就把你送给我如何?” 我能回答不行吗? 唉,他竟然也不嫌累,毕竟奔波了一天,最要命的是竟然不嫌脏,好歹染了一路风尘,出了一天臭汗…… 看着他在我身上又舔又啃,我真想问一句,“你这条小狗,到底有多久没吃荤了?那汗的味道如何?” 第二十六章:幸福其实很简单 北斗星移,伏夜沈沈睡去,我却饿得肚子“咕咕”作响。想要起身,他却依旧禁锢着我的自由。伏夜有个习惯,即便睡觉也要死死抱着我,不肯放手,深怕我跑了似的。我推了半天,憋出一身汗,才掰开他的手。刚挪动一下身子,伏夜一条长腿“啪”地搭了过来,就我缠了去。 我只得叹了口气,无奈地躺回他怀里。 “去哪里?”耳边伏夜的声音迷迷糊糊,显然一半神思还在梦里。 明知道我不能说话,还这样问。微微转头,他连眼睛都没睁开。我只得继续在心中默叹。 忍住饥饿,老老实实躺着,不再动弹。静静地等了半天,伏夜终於从梦里醒过来了,翻身把我抱起来。睁着一双朦胧的睡眼,仔细看着我,“上茅房?” 从你第一问题,到第二个问题,该有一刻锺了吧,如果我真是尿急,早尿床上了。我没好气地回瞪着他。 伏夜笑嘻嘻地舔了一下我的眼睛,起身,点起油灯,屋内顿时大亮。我半眯着眼睛适应,他则屁颠颠掏了一件衣服将我罩上。我这才意识到,我们俩竟然一直光裸着身子,脸上不禁一红。余光瞥见他简单的睡袍半敞着,露出结实的胸膛,矫健的长腿,不禁心跳跟着加速。 伏夜扶我起来,脚刚着地,一股温热的液体沿着大腿根部流了下来,这下我更加懊恼了。伏夜见我身形一滞,刚要发问,眼睛就落在睡袍还未来得及挡住的腿部。 伏夜看看我的脸,那上面定然阴黑一片。伏夜抓了抓後脑勺,有些尴尬地道歉,“今天太累了,忘了帮你清洗了。”说罢看看窗外,一把抱起我,几个箭步冲到阳台,纵身跳了下去。 阳台离湖面也就几米来高,我只听到一阵风声,随即接着就是一阵水声,身体陡然被一片冰凉包裹,忍不住打起寒颤。 伏夜帮我脱下刚罩上的睡袍,随手扔上了阳台,飞出的衣袍拖起一片水花,在冰冷的湖面上洒下一片涟漪,月光轻柔地将这片涟漪慢慢抚平。湖里水不深,刚好末过腰际,伏夜摩挲着被冷水激得颤栗的背,低声安抚着,“很快就好。” 我被他半搂在怀里,不自觉地要往他怀里寻找点温度。伏夜的身体总是热热的,即便在在冰凉的山泉水中,依然温度不减。我安心地贴在他胸前,任他清理好身体里的污垢,刚安下心神,“咕咕”一声,声音不大,但在黑夜里,陡然惊得伏夜手下一滞。我的脸陡然烧了起来,有些恼恨地推开他,想要往後退。手刚动,就被伏夜紧紧拽回怀里,动弹不得。 “原来是饿了。”伏夜笑了。加快动作,捣腾干净,清清爽爽地抱我上楼。从柜子里翻出不知何时准备的衣服,将我裹了,安置在那张伴花香而眠的榻上。 窗外凉风习习,月压花影,层层叠叠。丝丝馨香浸脾而来,月亮挂在枝头,照不亮花园,辨不清花色,但却映得一片层叠的阴影,交相辉映。 伏夜给我端来一盘水果,先垫吧一下肚子,他则躲进厨房,倒腾得锅碗瓢盆一阵乱响。 我很好奇这个魔教教主能倒腾出什麽东西来,不禁踮起脚,躲到厨房外面偷瞄。一看之下,不禁大吸一口凉气。 勺子、盘子以及盆钵,掉落一地,他无暇顾及,还在上面跨来跨去,手里正忙活着一盆面粉。这厢刚蹿过来舔了碗水,揉几把,又蹿过去抓了几把面粉,如是往复,看着盆里的面越来越多,我终於明白他想干什麽了。 我扣了几下门,还刻意重重地扣,看见他一身白粉的狼狈样儿,心里有说不上来的火气。伏夜转头,连脸上都一层面粉。我在心里再次叹了口气,万分无奈只得亲自动手。 伏夜万分尴尬地看着我把那盆面粉,捏出一半,解释道,“我有找厨子学过的。你不用插手。” 不理他。留下两人份的量,再将面粉揉捏到所谓劲道的地步。 伏夜一直在旁边打转,嘴里有一句没有句地解释着他如何用功,似乎真跟厨子学到不少,问题只是出在,他自己从未动过手,但是,理论知识是绝对足够的…… “絮,你放心,石阡那点水平,我很快就超过他。” 怎麽又扯到石阡了? “其实他的手艺真不怎麽样,我就从来没觉得好吃过……” 伏夜,你又在嫉妒什麽? 我把盆子一推,示意让他过来!面。伏夜这才一扫先前的尴尬和不安,赶紧拿起!面杖,照着厨房师傅教的方法,把面!开,再用刀切成一条一条的。还别说,伏夜!面的技术还真是一流,诺大一张面皮,厚薄几乎不差分毫,刀工也不错,一条一条,均匀细致,连我都不由得想要开口夸一声。 伏夜得意地看着我,将面扔锅里煮好,做好汤料,两碗我们合力而做的手!面不过片刻就放在了外间那两人的小桌上。 “尝尝?”伏夜帮我吹了半天,确定不烫了,这才挑起面条放我嘴边。 我接过筷子,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想象着伏夜第一次下厨做的面,心底忍不住就泛起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虽然尝不出味道来,但我还是使劲点了点头。 伏夜就像一个三岁的孩子,很好哄,一看我点头,随即笑得一片阳光灿烂。 看他“呼噜呼噜”把面吃得一干二净,还一边大赞“好吃”,完全不懂“谦虚”二字怎麽写,我第一次觉得,经历了那麽多,我们依然是昔日的我们。 第二十七章:陪你看日出 旭日初升,一阵清脆的鸟鸣将我从梦中唤醒。身体舒舒服服地躺在薄被里,难得地没有受到骚扰。伸手一探,床上一片冷清。睁眼看去,伏夜不知何时没了踪影。床边的案几上摆着一瓶刚采摘过来的百里香,小巧的花朵,密密匝匝地将支撑它的绿枝覆盖。花芯里,还滚动着水珠,我忍不住伸手摘下一朵,将那一滴浸润了花瓣花粉的雨露倒进嘴里,满口尽是馨香味,尽管舌头尝不到,鼻子却能分明感觉到。 “呵呵呵……”伏夜低沈的笑声传了过来,扭头一看,他正趴在窗台上,笑嘻嘻地看着我。清晨的阳光在他身後淡薄出一片光晕,仿佛要将他整个包进薄雾中。 “醒了?”伏夜跳过屋子,带着一身山间清凉走过来,将我捞起。 “太阳刚出来,我们看日出去。”伏夜兴致勃勃地带我在阳台上坐下,看着东面群山间刚冒出半个头的日头。一看那刺眼的光线,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我很想提醒他一句,这山谷里看的日出算不上真正的日出。你也不想想,日头得升多高,才能照到这幽深的山谷中来? 伏夜完全沈浸在这日出千山的风景中,全然不顾我抗议的眼神。我低头看着粼粼波光,细碎地荡漾着,湖面竟然还躺着一片睡莲,红、白、粉,虽是常见的色彩,在这一汪碧潭里,被波光映衬得异常妖艳。 “絮,喏,看日出……”伏夜对我旁顾他处有些不满,把我的脸又捏向东方,我甩开他的手,转头瞪着他。阳光在他眼里洒下一片光辉,有那麽一刹那,我觉得他的眼睛似乎正耀出金灿灿的光芒。不过只是晃神间的事情。一转眼,他又变成典型的黑色瞳孔。 “对我就那麽不满吗?”伏夜又捏起我的下巴,拉近脸颊,让我看明白他眼中燃烧的火气。 这人还真是敏感又脆弱呢。我掰开他的手指,靠进他怀里蹭了蹭。刚蹭两下,就感觉到那胸口似乎僵住了。这下我也僵住了。我刚才在干什麽?讨好他吗? 伏夜没等我反应过来,揉着我散乱的头发,把我在他怀里紧了紧。 “呆会我们去看那个老妖精,看他还活着吗?” 老妖精? 我眼前陡然飘过那个白须白眉的人来。他是隐居在风之谷的世外高人。记得小的时候,就为了寻找这位传说中的“神人”,我才偷偷溜出山庄。爹曾说过,只要找到他,他就可以帮我实现愿望。那个时候,我的愿望很简单,就是比试的时候赢过楚云。当然,我找到了他,但帮我赢过楚云的却是伏夜。 这位“老神仙”,无名无姓,他自称是神仙,我跟伏夜找了他几个月才找到。我们都确定他绝不是什麽神仙,只是活得过长的人瑞或人精。但有一点我们也很确定,他的医术十分高明且怪异,说一句“起死回生”并不为过。伏夜找他的目的,不言而喻。我只是看着他,陡然觉得他长大了。至少按照他的脾气,就算死也要一起拖我进坟墓。难道他怕自己一个人活得太久?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伏夜捏捏我的鼻子,有些不满。 扭头,甩开他的手,揉了揉肚子,这动作够明白了吧? 看着伏夜煮上来的一锅所谓的粥,我的胃跟着就抗议了。我确信,他最初的目的绝对是良好的,但端上来的那团浆糊,实在是难以下咽,一坨一坨的,虽然没有烧焦的痕迹,但足够奇怪,也足够堵得喉咙咽不下去。 看着伏夜一脸的歉意,我只能端着那碗不明物体艰难地噎完。 早饭用过,我松了口气,并下定决心再不让他进厨房。 第二十八章:求医 老神仙住在遮霞峰。这山峰之所以叫做遮霞,只因为它是这片山区中最高最大,足以遮住日月光辉、霞光万丈。伏夜扛着我,直走得气喘吁吁。现在他总该明白挑断我脚筋,让我不能远足的好处了吧。 停下喝水的间隙,伏夜似乎看出了我的眼中的意思,抹了一把臭汗,没脸没皮都靠了过来。 “我就乐意扛你上山下水,怎麽了?” 我没搭理他,“咕咕”一口气把水袋剩下的水喝了个精光,这才把空空如也的水袋扔给他。伏夜倒个袋子,半天没滴出一滴。 伏夜瞪了我一眼,仿佛是说,“你够狠!” 我得意地擦擦嘴角流下的水痕。伏夜却只能用唾液湿润他干涸的嘴唇。陡然间,他覆过来,困住我的腰,嘴跟着靠了过来,舌头也毫无顾忌地耗开我的牙关,硬在里面扫荡了好几遍,差点让我背过气,这才罢手。 “这样喝水也不错。” 我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灼烧着,恨不得给他一个耳光,掀掉他一层脸皮。伏夜嘴角一勾,绽出一朵笑,得意地看着我,最後又将我扛回背上,继续爬山。 遮霞峰上依然只有那间历经风霜的破石屋。老神仙说,他冬天住山洞,夏天住石屋,所以破就破一点。可他住的那山洞,我们曾经去过,除了一堆杂草,几块石头拼起来的桌子凳子,几乎没有其他东西。 “哟,老妖,还活着呢?”伏夜远远地打了个招呼。 那对白须白眉立马转了过来,先是有些诧异,转而又变成惊喜。 “哟,两只小猴子都长大成人了?” 伏夜放我在石凳上坐下,问老神仙讨了两杯水。老神仙的水杯依然够清新,全是竹筒做的。端起一杯“咕咕”灌下,伏夜往石屋前的草地一趟,舒舒服服地伸展了一下手脚。 老神仙坐在我旁边,仔细端详着我的脸,我有些尴尬,不知道应该怎样回应他这种研判性的眼光。 “看出什麽了?”伏夜坐起来认真地盯着老神仙。 老神仙放弃看我,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伏夜,白灿灿的胡子抖了抖,才开口道,“他倒是没事,有事的是你!” 伏夜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从地上跳起来,拍了拍屁股,坐了过来。“我知道您老是世外高人。你也别给我故弄玄虚。今天来找你就是想让你帮絮看看。” “老神仙我从来不故弄玄虚。我刚才那话可是万分认真的。” 伏夜瞪了半晌,面对那一堆白须,实在凶不起来,虽然不甘愿,但还是示了弱,“那好,你说说,我有什麽问题。” “你呀,性命堪忧。应该不超过半年。” “半年?哈哈哈……”伏夜似乎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忍不住一阵狂笑。笑罢,他直盯盯地看着我。 我吸了口凉气,不敢与他对视,转头继续看着老神仙。 老神仙将我俩来回看了几眼,最後搭上我的脉,一边若有所思地捻着胡须。半晌终於松开了手。 “怎麽样?”伏夜问得很急切。 “死不了。”老神仙回得很淡然。 “老……妖……”伏夜的脸陡然胀成紫色,似乎对老神仙的话很是不满。 “这娃子的病好治,不过就是药材难搞一些。” 一听这个,我的耳朵跟着竖了起来。但伏夜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喂,老妖,虽然我知道你给动物治病没有失败过一次,但这次可是给万物之灵治病,你能不能认真点,好歹望闻问切做全了……” “你小子就是不相信老神仙我咯?”老神仙白胡子一吹,眼睛跟着翻了个白眼。这伏夜从来不知道尊老爱幼,这下把人给得罪了吧。 我拽了拽伏夜的袖子,让他收敛点。伏夜拍拍我的手背,转头,还真变得和颜悦色了。我不禁要捏把汗,感情这家夥前世是变色龙? “我老神仙不跟你这小猴子计较。望我也望过了,脉也切过了,闻问,这个嘛,你要我如何向一个不会说话的人探寻?” 伏夜呆了一呆,随即堆出一脸笑,“真不愧千年老妖,光看就能看出来絮的症结。” 老神仙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这娃子,从上山就没开口说过一句话,我记得他可比你聒噪多了。要不是不能说,哪里会安静成这样?” 伏夜尴尬地咂巴了一下嘴,半晌才出声,“需要什麽药材,我即刻派人去准备。” 老神仙撂了一下青灰色长袍,站起来,“这药材世间罕有,得你亲自去寻。” 什麽? 伏夜看看我,甚是不放心的样子。 “放心,这几日我会照顾这娃子的。说起来他可比你可爱多了。” 说罢,老神仙一把将我从墩子上拽了起来,直接往他那破山洞走。我转头无奈地看着伏夜,伏夜也无奈地跟在後面,满是担忧地看着我。 这老人家别看一把年纪,力气倒很大,拎我就像拎小鸡似的,从他拎起我到把我扔水池里,一气呵成,中间连个停顿都没有。 我扒拉着水,从水里冒出头时,就看他正拽住欲跳下来救我的伏夜。他的动作快得连伏夜这种顶尖高手都跟不上。唉……绝对的人精! “都说了,淹不死的。你看,这不好好地出来了吗?”老神仙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伏夜气得手直抖。要不是有求於他,那紧捏的拳头绝对打扁他的脸。 “絮,没受伤吧?”最终伏夜放弃跟老神仙对峙,蹲池子旁关切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平定好心神,这才质问老神仙方才的做法。 老神仙挑挑眉,“他血气不畅,经络受损,如果没猜错的话,不久前还服食过致命的毒药。早就伤了元气。” “……”不愧是老神仙,只是把把脉就知晓全息。 “这水可是我调制了千百年,在里面泡泡起死回生不敢说,疏通经络还是很有效果了。这样药物才能通达全身……” 千百年?感情他真把自己当千年老妖了? “喂,你也该启程了吧?” “你还没告诉我找什麽药?上哪里找呢?”伏夜被老神仙连拉带拖地赶出了洞口,只听见呜呜啦啦的风声和一点细碎的人声。 第二十九章:负伤 池水温温的,但绝没达到温泉的热度。在里面呆着其实蛮舒服的,就是不知道要待多久。 “想知道我让他找什麽药吗?” 我点点头。 “遮霞峰十里地有一条蟠龙涧,那里住着一只水怪,长六米,张口可吞下活人,体型可谓巨大。这条水怪形如蛇,但牙齿锋利无比,人的胳膊放他口里,就跟切菜一样……” 那伏夜他……一想到那把胳膊当菜切的牙齿,心中升起一股恶寒,身子刚一动,老神仙就按住了。 “你别激动。他不会有事。我说过他的死期还有半年呢。” 这下轮到我狠狠瞪着他了。 老神仙打了个哈哈,站起身,“给我在里面乖乖呆够七十二个时辰。”说罢,扔下我,云淡风轻地走了。 七十二个时辰,那岂不是六天六夜?我内急怎麽办? 六天六夜……六天……六夜…… 心里默默念着这个时间,看着空无一人的山洞,如果是往常,伏夜一定会片刻不离的陪着我。可是现在……原来自己也这麽怕孤单……伏夜去杀水怪,真的会没事吗?那个半年之期是怎麽回事?我还记得来此之前,伏夜收到的拜帖,难道跟屠龙教有关系?还是说,因为我那所谓的报复……我不敢去想这个结局,只盼着伏夜能快些回来。回到我身边,看着他,我才能踏实。 事实上,我并没有因为伏夜的不在而失眠,反而靠在池子里,睡得很香。最要命的是,一睡竟然忘了时辰,直到,我被一阵水声吵醒。睁眼就看见水花四溅,而这水花,明显沾着血腥之气。等我定神看清楚,才发现,池子里多了一个人,黑色的衣袍飘在水面上,血污四散,不停地从他身体慢慢溢出,很快就将池水染红……这件袍子我认得,除了他还能有谁?我的心在那一刻,似乎停止了跳动,看着血红的池水,竟然动弹不得。 “喂,发什麽呆?想把他淹死吗?” 心中一个激灵,即刻扑过去将他扶起来,伏夜的身子还有温热感,但他的嘴唇,竟然紫得发黑。我探了探鼻息,松了口气。又开始摸索着检查他的四肢,从手指头到脚趾头,无一遗漏,连脚趾头的个数都一一数明白了…… “噗……我可没被怪兽切掉……”伏夜的声音很虚弱,他安然地躺在我怀里,眼睛并未睁开,但嘴角有明显的笑意。 我也笑了,为刚才自己的紧张失措。或许心里空得太久,这一下子完全胀满了,暖暖的,似乎还能溢出点什麽来。 我看着池水由血红色慢慢地沈淀澄清,老神仙则站在池边,告诫道,“他伤在胸腹上,那家夥身体有毒,这水可以帮他解毒。记得把毒素全揉出来。” 我机械地点点头。不自觉地将伏夜搂得更紧。 手摩挲着探入他的衣服,指头一寸寸摸过他的肌肤,寻找那所谓的伤口,伏夜却在我耳边哼了一声。 “你可别在这个时候挑逗我……”这声音明显有气无力。我在他胸前掐了一把,示意他噤声。好不容易在最後一根肋骨处摸到那个伤口。看不见伤口形状,但从手感上来说,竟然像是被什麽不规则的钝器切入的,不是水怪的牙齿就是背鳍之类的。伤口足有我手掌大小,手指放在那里,我竟然不知如何下手。 低头看看伏夜的脸,苍白中透着青紫,在我触及到伤口时,他嘴角眉梢肌肉明显有一丝丝牵扯。一定很疼吧? 我狠了狠心,张开手掌,按了过去,耳边只听见伏夜一口口吸着凉气。 很快就会好的。我相信老神仙的话。所以完全无视伏夜死扛疼痛的模样,将血污一点点揉了出来。 当天,他就发烧了。老神仙端来一壶水,让我给他慢慢灌下去。除此之外没给他一点食物。理由很简单,给他彻底清一次毒。在老神仙眼里,这“凡间”食物,无不带毒的。 “絮,我没事。你休息一下。”伏夜的眼睛依然没有睁开,但却在我的脖子上突然吐出这麽一句话来。 他的伤口就像海绵一样,浸泡一段时间就会吸满水,我再用力将这些水揉出来。再等下次吸满,再揉出……如是往复。如果放在平日里,我的手恐怕又要废了,几天别想拿起东西,但这次,却奇迹般的只是有些微的酸痛,而且很快就恢复了。 伏夜跟我并排坐着,他的头就靠在我的肩上,而我侧着身子半搂着他,一手扶住他的身子免得他滑入水底,一手揉着那伤口。池水一会儿清澈一会儿浑浊,最初是血污,後来是污黑的东西,这大概就是那所谓的毒素。看着池水时清时浊,我心里明白,其实自己是很怕失去他的,至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第三十章:报酬 “絮……”没得到我的回应,伏夜握住了我仍在劳作的手,放嘴边吻了一下。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烧未退,他的手心比这池水还要温热。他的身子动了动,试图把脑袋从我的肩上挪下来。我即刻扶住他,帮他坐直身子。 伏夜的嘴唇由刚回来时的黑紫恢复成艳红。脸上恢复了正常色彩,就是有些发热的红云。 伏夜像扶不上墙的烂泥,我刚把他在池壁放靠好,他又软软地倒在我肩上,如是往复。我叹了口气,乖乖地拿胸膛给他靠。这下他更得寸进尺,直接用无力的双手搂上我的腰,脑袋挂上我的肩,有意无意地在我耳边吹热气。 “老妖说,这池水可以帮你疏通经络……”话说到这里就断了。我有些担心地抚着他的背,又伸手去揉那块伤口。 伏夜这次反应很快,在我手钻进他的衣襟之前捉住了。 “我自己来……” 说罢,他还真的自己去揉压那些毒血。我轻轻搂着他,此刻,或许我唯一能给他的就是这双看似单薄的肩膀。 伏夜揉着揉着不动了,或许是睡着。我试探性地想将他手取出去,却发现那手似乎很用力地拽着什麽。手上的肌肉明显很僵硬,不仅如此,在我抓住他手臂那一刻,他的背也跟着僵了一下。 这下我慌了,赶紧扶起他的脸,想要探鼻息。 “我没事……” 说是没事,可那脖子像根杆儿似的扎在我肩上,怎麽也拽不下来。这力气还真不像个奄奄一息的病人该有的。我莫名地慌乱起来。我知道,即便是疼死,他也不会哼一个字,那样的伤口,不知道会让他承受多少痛楚。我揉着他僵硬的背脊,想要安抚他。 半晌,他终於抬起头了,定定地看着着。黑亮的眼睛近在咫尺,充满欲望。我的心咯!一下沈了。陡然明白,先前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还没等我发出抗议,一只有力的大手,已经托住了我的後脑勺,而另一只手却一把握住我的腰,还使劲往他身上拉。 伏夜的唇火热火热,带着发烧的高温,直捣进我的口腔。在舌尖触及到那熟悉的湿濡时,我不禁一阵颤栗。仿佛很久没有过的感觉陡然回到了身边。感受到我的反应,伏夜迫切地加速侵略,就在我认为这家夥又要做出什麽“苟且之事”时,身上一轻,侵略的软舌毫无征兆地退了出去。不止如此,连那禁锢我的双手也陡然离开。 猛然睁开眼,只看见一道青灰色影子,将伏夜如猴子般提了起来,带起一汪水花四溅。“啪嗒”一声,伏夜被扔在了池边僵硬的石头上。 “你干嘛?!”被扰了兴致,伏夜怒不可遏,就差蹦起来打扁这位不速之客。 老神仙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瞪着他,“有力气干这事,你的伤也该差不多好了。只是──别弄脏了我的神水!” 没什麽事情能比被人捉奸在床更可耻的了。当即我烧红了脸,有些怨恨地瞪着伏夜。 伏夜砸吧了下嘴,慢慢爬过来,抓起我的手,旁若无人地拿嘴边吻了。还兴致高昂地来了一句,“絮,你是不是有感觉了?” 原本烧红的脸,“唰”一下又白了回来。 “啪”,一声脆响,伏夜的手上即刻映出一道红痕。 抬眼一看,老神仙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根藤条,恶狠狠地瞪着伏夜。 “这娃子的手不能离水!” 一听这理由,伏夜只好认栽,立刻把我的手好好放水里泡着。 “现在才泡了两天,哪里能好?泡够六天再说!” 老神仙丢下一瓶药,说是给伏夜愈合伤口的,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伏夜很无趣地看看我,又看看空荡荡的洞口,脱下湿哒哒的衣服。一道碗口大的伤口陡然呈现眼前,杀了我个措手不及,看见那恶心翻着白肉和红血的伤口,我一不小心差点吐出来。心也被紧紧抓住,无法自由。 伏夜注意到我的反应,即刻转身,自己躲着包扎好了,才又嬉皮笑脸地靠过来。 “絮,你看,我为了你受这麽重的伤,是不是应该奖励我一下。” 伏夜将那张英俊得发臭的脸凑了过来,我很想一巴掌把他拍飞了,可手刚动,心底却陡然涌上一股暖意…… 黑灿灿的眸子离我的脸不到两公分,我只需要稍微一抬头,就能满足他这个心愿。可是我还是犹豫了,甚至转头不敢看他,死死盯着池水。 耳边能清晰地听到伏夜加重的呼吸,刻意压抑的情绪,让他的呼吸很不平稳,温热的气体直直地喷在我的耳垂上,被这温热熏炙,耳垂如火般灼烧起来,直窜上脸颊。心脏“砰砰”乱跳,完全不听使唤。 伏夜,别逼我!我做不到!心里不停地默念!甚至闭了眼,想要逃避心中的躁动。 我刚闭上眼睛,伏夜的气息就跟着远离了。这下我心里更慌了,甚至已经开始凌乱。或许刚才我是想他离开,可是此刻…… 一回头,揽上他的脖子,一个吻,飞快地落在他脸上。 速度之快,连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只是觉得完成了任务,就面红耳赤地躲水里,甚至淹没了半张脸。 伏夜冷冷地跪在岸上,半天没出声。 我斜着眼睛偷偷瞄去,却见他如失了魂魄般,定定地看着我,一只手还停在那个被我嘴唇触碰过的地方。 “啪!”一个耳光响彻洞宇,我吓得从水里跳出来,愣愣地看着他。 “絮,你刚才做什麽了?”伏夜一脸不可思议。他脸上还留着自己的指印,根根分明。 我?我能做什麽? 但对他的这种反应,总觉得有些懊恼。仿佛我曾经多麽糟践他的感情似的。 见我脸色阴沈下来,伏夜终於相信了这个事实,一扑身跳进水里。紧紧抱住我,完全不顾那刚包扎好的伤口。 第三十一章:同甘共苦 不吃不喝六天,这日子从未有过的难熬。起初,并不觉得饥饿和干渴,刚过了一半时间,莫名地觉得口干舌燥。原本饿了三天的肠胃本来异常麻木,此刻突然变得敏感起来,“咕咕”的气体在体内乱窜,肆意彰显里面空无一物。 老神仙说,煎熬才刚开始呢。 我看着池边关切地望着我的伏夜,不明所以。伏夜傻呵呵地笑了一天一夜,嘴都没见他合上过,甚至要陪我一起挨饿,坚决拥护“同甘共苦”的精神信念。 我很无奈地看着他,揉揉一直“咕噜噜”乱叫的肚子,试图将他们压得小一点,最好压出一片饱胀感来。当然,这只是自欺欺人的做法。 老神仙的方法,简单却也诡异。他用他所谓的神水,想将我体内的水分更换一遍,甚至是血液中是水分。这样就可以达到彻底排毒清毒的效果。 第四天,在我饿得两眼昏花、四肢无力的时候,他又往水里倒了两盆黑乎乎的药液。起初这气味很冲,甚至有股明显的血腥味儿,惹得肠胃异常脆弱的我,干呕了半天,可不到半个时辰,血腥味就消散了,原本被染成黑色的池水重新变得澄清。 这潭池水,还真是神奇。如果换做普通的水,不一会皮肤就会邹巴巴的,再泡下去,说不定脱下几层皮。但这水泡着很舒服,最初会昏昏欲睡,接着就精神百倍。要不是被饥饿折磨,就这样一直泡下去也无所谓。 伏夜靠在水池旁,开始皱着眉头看我被饿扁的模样,不时地安抚上几句。我只是想让自己尽量地忘记这种感觉,他却因为安抚不当,老是有意无意地提醒我,更是让我难以忍受。 “絮,再忍忍,出去,我给你打只野鹿来吃。”干涸的唇舌一听这话,竟然溢出汁来。我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咕嘟”一声,肠胃跟着一阵痉挛,肚子似乎更饿了…… “絮,古人有望梅止渴、画饼充饥。你看看这个……”伏夜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张百寿宴席的图,挂在我眼前,仿佛真打算用这减少我的饥饿感。看着图上琳琅满目的水果,丰富稀有的美味……我的胃跟着一阵绞疼…… 我一把抓起面前的图画,揉成团扔了出去。纸团在洞口被风吹得打看几个旋儿,接着沿着石壁滚到不知名的角落里去了。 伏夜明显有些发慌,看看洞口又看看我,赶紧揉着我的头发安抚。 “再过两天,两天就好。你看,你都忍了四天了……”伏夜烧虽然退了,可脸色却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他的样子,绝对不比我好。本来很想朝他发脾气,看见那苍白的脸色,竟然又心软了。 “饿!”我用手指在地上写道。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伏夜有些不知所措,但他不可能违背老神仙的叮嘱。结果,他“噗咚”跳下水,慌手慌脚地抱着我,我看着他,看他怎麽实践与我“同甘共苦”,结果…… 这小子,就一禽兽!即便这个时候也只想到占我便宜。被他疯狂地吻了半天,差点昏厥过去,饥饿暂时忘了,可充了一肚子的火。等回过神来,一口咬上他的肩膀,他也不闪不避,只是一手扶着我的腰,一手拍着我的背,十分为难地说道,“你能吃荤吗?” 当然!我宁愿喝你的血也不要吃的你口水! 我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他。 伏夜擦了擦我嘴角的血迹,笑了。我却愣了。看着他肩头冒出的殷红,陡然又有些後悔。 “咕噜”两声几乎同时发出。我捂着肚子,伏夜却扶着我,将我揽进怀里,下巴在我额头上蹭了几下。我看看他的肚子,这才想起,他也很久没吃东西了,而且还在失血严重伤势未愈的情况下…… 这就是你的“同甘共苦”吗? 第三十二章:情人心语 伏夜在水里陪我一起泡着,不停地拍打着我的背,试图让我能安然入睡。他的节奏跟力道都恰到好处。跟着那节奏,我竟然真就这样磨过了又一天。 “你怎麽又下去了?”一声不满的呵斥将我们同时唤醒。 老神仙走过来,一把提起伏夜,习惯性地扔地上。跟伏夜比起来,这老神仙的个子真的算不得伟岸。但他的力气却出奇地大。 伏夜巴巴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尚未清醒的眼睛,抬眼望着老神仙,那样子很像一只迷糊的小狗望着主人。我差点喷笑出来。 “这水可以帮你驱毒,但并不能愈合你的伤口。”老神仙解释了一句,俯身捏起我的下巴,塞了一个大大的药丸。之所以说“大大”,是因为我自己也没看清楚到底有多大,只是塞在嘴里,牙关都合不上,更别说要吞下去了。 “就这样给我含在口中,别咬,让它慢慢化掉。” 我温顺地点点头。 老神仙站起身,又指着伏夜道,“别再下去了,你的伤口愈合不了,又要归咎到我的医术上了!如果不听话,就给我滚下山去!” 老神仙从来不是个跟人商量的主儿。伏夜刚要开口,就只看见他摇曳的後摆在洞口一晃,没了踪影。 伏夜爬过来,捏起我的下巴,从牙缝里往里望了望,望了半晌,才道了一句,“这老妖的药管用吗?” 我只能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我想知道他这药是治啥毛病的?” 这个……除了那老神仙,怕是没人知道。 “这麽大一颗,难受吗?”伏夜拍拍我的脸颊,那里鼓鼓囊囊地,他一拍,口腔被挤压,我的口水差点流了出来。 见我瞪他,伏夜搭在我脸上的手僵了一僵,最後有些尴尬地收了回去。 不知道为何,总感觉伏夜很怕我生气,就像以前我很怕他莫名发火一样。虽然我对他造不成任何威胁,但他总是习惯性地将自己的位置放得很卑微。仿若当年他迟到,我脸一沈,他就会如小狗般,在我身边转来转去,直到我气消为止。 他原本是魔教高高在上的一教之主,即便年幼,那威严魄力也不弱,至少从他练剑的气势,以及後来下属对他的态度就能看出几分。可在我面前时,他怎麽能做到如此小心翼翼呢? 当年的我还很意气用事,不懂他如此放低姿态的原因,但现在我明白了,心里却难免泛出一股酸味来。 “你去吃饭。”我在地上写道。 伏夜看了看,嘴角挂上一抹笑容,笑容中有释然有开心,甚至还有几分酸酸甜甜的味道。原本有些尴尬的手,顺势抚上我的头顶,轻轻地揉着。半晌,他才应道,“我陪你。” 其实,只要你在身边就好…… 在他面前很多话,不需要说,他自然看得明白。 “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就好。”这句话说得极其温柔,长久疲累的嗓子低沈中含着沙哑,听在耳里甚至有一股蛊惑人心的力量。 刚被拎出水池的身子被湿漉漉的衣服包裹着,勾勒出一片起伏健朗,我呆呆看了他半晌,无论从外貌还是身材,伏夜都接近完美,可他为什麽会看上我,还陷得那麽深?当他第一次说爱是时,似乎是十岁光景,他十五岁,我坐在山涧的青石上,他一边用木棍扎鱼一边回头跟我说那三个字。当时我不懂,不知道怎样才算是爱。他说,“想要永远在一起就叫做爱。”於是我告诉他,我也爱他。我还记得他当时脸上的笑容,映着粼粼波光,很美……能看见那样的笑容,心里真的很满足。然而,事情却演化成如今模样,应该怪他的鲁莽还是怪我的无知呢? 想到这里,连眼睛都开始泛酸了。我立刻掉开头,不敢再看他,顺手在地上写道,“换身干爽的衣服。” 伏夜真的很听话,即刻屁颠颠地翻出老神仙的一套宽松点的衣服套身上。我这才发现,我们上山根本没有换洗的衣物。而老神仙的衣服穿在伏夜身上,生生露出半截小臂小腿什麽的,虽然衣服或许算大,可他穿来勉强能够蔽体。因为袍下空无一物,这衣服一上身,不过走路时的轻微晃动也有春光咋泄的危险,何况伏夜走路向来大步流星,偏偏我还处在极低的位置,活生生给我上演了一副美男出浴春光无限的图画。 要不是我够矜持够定力,绝对鼻血横流。从鼻子里哼了几声,即刻扭头,坚决不看他。 伏夜无趣的趴到池子边,没脸没皮地凑过来,“絮,你是不是嫌弃我穿这麽破旧的衣服?” 他一说话,温热的气息直扑耳际。这个破习惯他一直改不了,记得以前他就老喜欢靠人这麽近,偏偏他轻功极好,很多时候我一转头看见这麽大一张脸近在咫尺,常被吓得三魂出窍。不管怎麽骂他,他都一如既往,反而是我自己慢慢习惯了。只是以前他在我身後不动声色,而现在老喜欢往我脸上喷热气,非烤得我面红耳赤才甘心。 我往一旁移了一下,伏夜却扑过来飞速地在我耳朵上咬了一口。 这一口不重,但突然发生,猝不及防,倒吓了我一大跳。 我捂着耳朵瞪着他,他却一脸嬉笑,“我饿了。” 敢情你当这是猪耳朵了? 第三十三章:药 第六天,短短十二个时辰,老神仙塞了六次药在我嘴里,每颗药全部化掉需要大半个时辰,我很无语地被这药撑得口腔发麻。当第六课药进去时,我已经感觉到一丝疼痛,最要命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疼痛不但没有因为药丸变小而消失,反而愈演愈烈,到头来,口腔里甚至溢出血水来,而我也疼得两眼飙泪。 伏夜吓坏了,气急败坏地抓了老神仙过来。老神仙打了个哈欠,半夜被人从被窝里拽出来,确实挺郁闷的。 “怎麽了?” “你不会看嘛?都流血了,怎麽回事?”伏夜拽着老神仙的衣领,却又不敢真动手打,只是眼冒火光,恶气森森。 老神仙掰开他的手指,气定神闲地弹了弹自己的衣襟。直接无视伏夜的气愤,反而转头盯着我,“痛吗?” 看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这个问题还需要问吗? 我擦了嘴角流出的殷红之物,用力地点点头。 老神仙得到肯定,反而笑起来,“痛就对了!” 这下我愣了。 “你胡说什麽?!”伏夜又拽上老神仙的脖子,面目喷火。 这次,老神仙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去掰他的手,一面依然淡定地解释道,“痛就说明药起作用了。你忘了这小娃子是啥毛病了吗?” 伏夜一愣,果然松了手,随即还笑嘻嘻地拍了拍老神仙的肩,甚至帮他弹弹弄皱的衣襟。老神仙一挥手,挡开伏夜,转头跟我说道,“明天你的嘴里会慢慢掉下一层坏死的皮,到时可别又被吓哭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做他的春秋大梦去了。 难道就没有减轻痛楚的方法? 我绝望地看着洞口消失的人影,泪光闪烁。 伏夜又跳下水来,将我搂在怀里,嘴里念叨着毫无用处的安慰之词,任血水流了他一身。 翌日,果然如老神仙所说,只是口中皮掉的何止一层,我稍一动舌,就能顶出来一层,结果就这样,我看见自己的皮一层一层被吐出来,鸡皮疙瘩掉了一池。 伏夜皱着眉头看着,偏偏眼中还有那麽一丝喜色,看得我更加悲愤莫名。直折腾了两个时辰,漱了不知多少次口,嘴里终於没有异物感了。 老神仙满意地将我从水里拎出来,即刻给我灌了一竹筒搞不清名堂的药汁,这药汁竟然还是酸酸甜甜的。喝下之後,一身激灵,身子仿佛又活了过来。 “怎麽样?”伏夜旋风一样扑上来。 我看着他满眼放光,掩不住的急切期盼,扬起嘴角,点了点头。 伏夜抱住我的头,下巴在我头发上蹭来蹭去,“那就好,那就好……”他似乎已经高兴得找不到词来表述心中的激动。 老神仙一把将我从伏夜怀里拽出来,毫无征兆地捏起我的下巴,“张嘴!” 依言而行,看着他检查的伏夜,不禁又开始紧张起来,我抓住他的手,发现他的手竟然有些颤抖,我不禁一把握紧,贪婪地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 伏夜扭头看着我,眼中火热火热的。 “还行。没什麽大问题。慢慢调理,味觉就可以慢慢恢复……” 听到这里,伏夜眉头一展,急切抢道,“那什麽时候能说话?” 老神仙翻了个白眼,“没有一蹴而就的事,凡事都得慢慢来。” 伏夜连忙点头称是。顺道恭赞了几句医术高明之类的,老神仙得意地笑呵呵出了洞口。 但此刻,我关心的却是,我几时能吃饭。 伏夜就是这样,紧急时刻就看不懂我的眼神。反而转头看我的眼神异常兴奋,我心中不由得大叫不妙,还未抗议,他的舌头已经放了进来。 “让我先尝尝再说……” 我再次确信,他就就一只禽兽! 第三十四章:针灸 老神仙还真是过的神仙般的日子。在我们饥肠辘辘走出山洞时,迎接我们的只有两杯清水、一盘野果,再无其他。 人在饿极时虽然可以饥不择食,但似乎多数人都希望都嚼着鸡腿狼吞虎咽吧? 喝了一大竹杯子的水,吃了两个野果,我的脸皱巴皱巴的,伏夜果断把果核一扔。 “絮,你等我!”说罢,衣袍一撂,人影就飘没了。 老神仙笑眯眯地看着我,“呵呵,有口福了。” 我顿了顿,看向伏夜消失的方向,突然觉得,敢情这老神仙故意招待我们这麽“清淡”,就想刺激伏夜打猎去。 打猎?伏夜似乎连剑都没带,他难道赤手空拳打? 我跑到路口,望望,伏夜并没有回来的迹象。 “别担心,就他那身段,打只老虎都不成问题。” 一只当然不怕,万一是一群呢?何况他还有伤在身,万一又撕裂了,光想象伤口撕裂时那血流如注的场景,我就忍不住背脊发寒。 我依然瞄着山道上,但依然没看见伏夜的影子。 老神仙一把拽起我的腰带,拖回桌子,“给我坐好了。现在我要给你扎针……” 扎针?扎什麽针? 老神仙一撩布包,顺着他的力道,布包卷翻滚开来,里面银色的排针一一展现在我眼前。以前也被鬼医扎过无数次,可那时几乎没有任何感觉,更别说害怕了。然而此刻,看着老神仙拔出一枚细细长长的银针,我额头冷汗直冒。再没有那时的麻木淡定,狠狠瞪着那枚针,像跟它有仇一样…… “别怕。如果你想你经络恢复正常,乖乖把衣服脱了。” 我不为所动,不但没脱,反而死死拽着衣襟,也不让老神仙脱。死死瞪着那枚银针,恨不得用眼睛将他化为灰烬。 “经络通了,断掉的手筋脚筋,就可以再续了,我保证绝对跟断之前一模一样。你看你现在手不能提,脚不能跑的……”老神仙依然不甘心,继续劝慰诱哄。 那意思就是我又可以当武林高手咯? 就算当了武林高手又怎麽样?又打不过伏夜。再说,每天让他把我扛来扛去,其实也不错的。 老神仙原本气定神闲的胡子只是随着清风而动,跟我对峙半晌之後,那胡子就动得十分凌乱。 我也不甘示弱看着,任他吹胡子瞪眼,就是不扎针。反正我就怕扎针,别指望我心甘情愿地配合。 终於,老神仙的耐心磨尽了,手一抬,猝不及防点了我穴道,让我暂时不能动弹。从屋子里拖出一方竹榻,把我往上一扔,还解开我的腰带,把手给绑在竹榻上,另一边又用他的腰带连同我的脚也一起给绑了。这被绑的姿势相当暧昧。接下来,他干了更加暧昧的事情,若被伏夜看见,绝对一刀宰了他。 老神仙毫不客气地扯开我的衣服,连裤子一道…… 我瞪着眼睛看他,他却邪邪笑了起来,尤其是看到我缺损的那个部分。 “那小猴子,还真下得了手……” 解开我的穴道,再三警告,“你可别乱动,穴位扎错了或者深浅不合适,受苦的可是你。” 原本想要挣扎的身体,马上僵直着不敢动弹。 不到一刻锺,我身上就爬满了银针,最要命的是,沿着大腿内侧,不止扎了针,还在针头上点起来艾绒。就因为我在他问是否有感觉时,我摇了一下头。这下,受罪的果然是我。 热热的针尖在经络的关键点上,我完全不敢动弹,深怕那两排针因为动弹而插的更深。 “如果还是没有痛麻感,我可要下狠手了?”老神仙似是威胁地观察着我的反应。我立马点点头,表示真的很有感觉。 老神仙将银针一一收好,拿出砭石,!上一片油光的液体,顺着十二经络走向,一个穴位一个穴位尝试疏通。 “你的经络血瘀气结,确实堵得够厉害,完全不是正常人的经络。幸好你来得够及时,要不再过上一两年,你就要随他而去了。” 我心中一震,不是为自己经络受损程度,而是伏夜。陡然又想起那个半年的期限,无奈我只能幽怨地看着鬼医,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老神仙瞟了我一眼,完全无视我的抗议与询问,只认认真真地帮我刮痧。 我身子一动,躲开他砭石,不让他无视我的疑问。 如是三番,老神仙耐心眼看又快磨没了,白发白须,狠狠瞪着我。 “想知道?那就好好呆在他身边。他把你看得比命都重要,有你陪着,即便只有半年的活期,这也足够了。” 这死老妖,说什麽呢?伏夜明明活得好好的,为什麽要诅咒他?! 一腔愤慨无处发泄,我被绑的身子扭得更厉害。这下老神仙的医治完全无法继续,他的耐心也彻底磨尽,恶狠狠地爬上榻,死活把我压制住,让我不能动弹。这下不止手脚,连腰都被制住,但我依然恶狠狠地回瞪着他,一秒、两秒,一分、两分……我们就这样互瞪着对方,谁也不示弱…… “你在干什麽?老妖!” 第三十五章:误会 “你在干什麽?老妖!” 一声厉喝响彻耳膜,随即一阵风卷了过来,一把拽起那把白须白没,重重扔在地上。 老神仙的遮挡离开,伏夜就看见我四仰八叉地躺在竹塌上,更要命的是,我是赤条条地在他眼前被别的男人压…… “呼……呼……”伏夜的呼吸那叫一个沈重,眼里冒着火花,还十分凝重的火花。我被他表情吓得不敢动弹,连呼吸都滞住了。 半晌,伏夜似乎控制住自己的冲动与愤怒,黑沈了一张脸,看着正在掸身上灰尘的老神仙。一记老拳又把他老人家给擂地上了。幸好老神仙身手敏捷,及时在脸上挡了一下,要不,绝对变成一个猪头。 “要不是念在救过我们的份上,我绝对让你横尸当场!”伏夜的声音森寒如三九冰雪天。 “你以为我在干嘛?”老神仙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完全不把伏夜的愤怒和煞气当回事。 伏夜脸色一滞,随即又堆上一片森寒。“絮是我的人!你不能碰他!” 老神仙从地上爬起来,同时将掉落在地上的针套和砭石一一收拾好。“既然如此,你们下山吧。” “啊?”伏夜似乎终於明白这是怎麽回事了。 转头看着我,那眼神的依然还是有些迷惑,手指抚上我腿上一条暗红的印记,“这是怎麽回事?” “痧痕,除此之外,你觉得还能是什麽?”老神仙只是路过,顺道收回他的腰带。 伏夜这下尴尬了,却又不知道如何解释,连道歉的契机都找不到。 伏夜解下我的手,将我用残存的衣物包裹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那个……老妖……我打了一只野鹿,咱们烤来吃吧!” 我看了看地上血淋淋的野鹿,又看看伏夜尴尬万分地站在破石屋的门口。老妖一点声音也没给他,他这下变得有些焦急了。 伏夜也绝对是个别扭的小孩,即便找不到道歉的措辞,他还是坚持站在门口,继续用他那单调而荒凉的语言想要冰释前嫌,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推开挡住门的伏夜,我钻进老神仙的小屋子,却见他,竟然正呼呼大睡,完全不受外面聒噪的干扰。 我一瞪眼,跟着将他枕下的枕头拔出来扔在地上。“!当”一声,老妖连眉都没皱一下,依然睡得香甜。 咒伏夜短命的仇还没报的,岂能让你这麽好好躺着,还把我的伏夜折腾成那副德行!我没好气,一把抓起他的头发,使劲往床下拽,今天你不给我一个交代,就别想给我躺尸。 伏夜似乎听见动静了,一进来就见我这副光景,吓了一跳,赶紧抱住我,要松开我的手。我不依不饶,不但没有松开抓头发的手,连带脚也趁他抱我时提供的依靠踢上老妖的老腰。 这下老妖终於不能无视我们的存在了。翻身起床,眼睛都未睁开,只道,“为了照顾你们,我六七天没好好睡觉了,你们先给我消停会儿。” “好!好!您老好好睡!”伏夜满脸堆笑,明知道别人看都不看,他还笑得异常的灿烂,真想一拳打扁他那张犯贱的脸。 伏夜一根指头一根指头松开我的手,这才彻底把我从老妖身上拽回来,扛着我出了门,还不忘回头提醒一声,“我先烤鹿肉,老人家好好休息!” 那叫一个乖巧,恐怕对他老爹也没这麽孝顺过。 伏夜把我放凳子上坐下,给我倒上一杯水,又灌我喝下,看我面色不善,叹了口气,摸摸我的头,“是不是把你扎疼了?” 呃…… 我陡然想起小的时候我似乎也被老妖扎过针,为此骂了他一个月,还在兴头上,将他暴打了一顿,虽然当时是人小,力气也不大,但却是够暴力,从此老妖不敢给我扎针。这次…… 这次,我可是为了你呢?! 我没好气地瞪着伏夜。 伏夜关切地摸摸我的手臂脚踝,“哪里扎疼了?我帮你揉揉。” 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呀?这麽好哄! 伏夜见我气呼呼地不说话,无奈地笑了。“我烤鹿肉给你吃。以前你病了,每次都问我要鹿肉吃的。还记得吗?” 我愣了愣,心里有一股不知名的东西在滋生。 第三十六章:鹿肉 见我终於肯安静了,他转身搭架子,把在下面就清理好的鹿架在火上烤,不一会儿,肉的香味就飘了出来。伏夜转头看我,脸上的笑容带着一股子的幸福味道。我有些失神,离上次这样烤鹿肉似乎已经有好些年头了,几乎都快记不清楚了。 那是我十五岁生辰那日吧,伏夜赶来,非要替我祝寿。我也兴冲冲地逃开爹娘的视线,偷偷跑了出来。一到凉棚,就看见他也是这样背对着我烤鹿肉,烟气和火苗熏得他不住地往後仰,但他依然坚守岗位,直到把鹿肉烤好,亲自切好,放到我手里。 “絮,你已经长大了。” “嗯。”我看着他打开随身带来的包袱,竟然有两坛子酒。现在我已经到了可以喝酒的年龄了。 小孩子总希望自己被人认可,即便那时我已经成长为十五岁的少年,但对伏夜肯定我长大这件事,还是很高兴的。 我俩将坛子喝了个底朝天。这是我第一次喝酒,但酒量还算过得去,虽然喝了大半斤,脑子也只是有些昏沈而已。伏夜喝了不少,但我确信,他比我清醒,至少他的步子很稳健。 平日对我百依百顺的他,这次借着酒劲让我明白了一些事情。他突然扑上来强行吻了我,那股湿濡感,让我唇齿间怪异横生。我知道,这不是我们之间该做的事情。可无论我如何挣扎,他只抓着我不放。吓得我酒劲一下子全醒了。 “我爱你,絮。” 当时我气得发抖,一个耳光毫不犹豫地扇了过去。原本美好的心情,破坏殆尽。 伏夜摸摸脸,却微笑起来,“你还太小,我会等你的,等你到十八岁,如何?” 我愣了。看着他的一脸淡然,似乎早做好足够的心里准备。 他爬过来,握住我的手,温柔地道,“絮,你说过,要跟我在一起的。难道你忘了?” 他的手不停地在我指尖摩挲,仿佛在祈求着什麽,至少那双火热的眼睛,让我无法心平气和。我是第一次被他的举动吓到,毫无意识地跳起来,甩开他的手,跳到三米开外,使劲擦了擦嘴唇,气狠狠地说道,“我才不要跟你在一起呢!我已经有未婚妻了,到十八岁,我就跟她成亲。” 其实当时婚事并没有敲定。父母只是借着这次给我庆寿,把这件事提了出来。本来还想找他商量来着…… 我确信,我并没有说跟谁定亲,可是没多久,就听见了噩耗…… “絮,好了,尝尝。” 伏夜切下一小片,放我嘴边。 我看看他,张嘴叼住肉,慢慢滑入口中。 伏夜伸手,看那姿势,或许是想揉我的头发,可他又看了看满手的油污,手僵在半道,最後缩了回去。 “好吃吗?” 我点点头。伏夜的眼神温柔如水。如果我早点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或许就不会有接下来的一切了。 “刚才在想什麽呢?那麽入神,叫你都不应。”伏夜一边帮我切肉片,一边关切地看着我。 我看看桌上摆的鹿腿,示意他也吃。伏夜却低头将我叼嘴上的肉抢了过去。我刚想骂他吃肉的习惯烂,却不料他先开口了。 “你吃肉的习惯还真是诱人犯罪呢!” 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把剩在嘴里的肉狠狠嚼了几口咽下。 见我吃完,伏夜又切下一片放我唇边。我有些犹豫是叼还是不叼。 “我不抢你的。” 他下了保证,我安心地又叼起肉,慢慢往牙缝里送。 “刚才在想什麽?” 又回到这个问题。 “上一次吃鹿肉的情形。”我平静地写道。 伏夜的脸陡然一滞,我看得出来,他眼中有着不安和恐惧。或许他是怕我想起不该想的事情,将他这些日子的努力化为泡影。 第三十七章:柔情蜜意 我捏起匕首,他的眼睛丝毫不松懈地跟着我的手,看着我切了一片肉,学他的样子,放在他嘴边。伏夜明显地愣了一下,或许最初,他以为我会做什麽伤害他或者是伤害我的事情吧。以致於,肉在他嘴边放了半天,我的手都酸了,他还不肯接过去。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想要从这里看出点不一样的答案来。我也死死盯着他,脸色异常严肃,丝毫讯息都不愿意透露给他。就这样,又过了半晌,我悬在空中的时候真的酸了,而且似乎不愿意再坚持,颤悠悠地缩回来。 就在这个点上,他动了,捉住我缩回的手,低下头,一口衔住鹿肉。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肯放手,甚至连我手指都舔了好几遍。 我心中暗骂,这家夥前世绝对是一只狗,说不定还是一只绝世好狗。可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手心。手指一颤,心也跟着颤抖起来。 伏夜,你…… 我只能看见他的头顶,感受着那时不时冒出来的温润舌头在我的指尖流连。 “呀呀呀……好香呀!” 熟悉的声音从身後响起,伏夜陡然放开我的手,转头站起来,“我去拿点水。” 他避过我的视线,径直走开。 而此刻我的手,失去那熟悉的温度抚慰,竟然有些失落地在半空悬了半天。 “小娃子,给你的救命恩人切几块大腿肉来!” 老神仙似乎睡得很好,那懒腰伸得,连我都差点替他要大叫舒服。他往石凳上一坐,咽了口口水,就盯着我。 我也盯着他,就是不动。而且还刻意给自己切了一片,叼嘴里慢慢嚼。 “小娃子,你真是越来越没良心了。我救了你一命,你好歹该表示点感激之情出来。” 老神仙噎了几口口水,实在拗不下去了,也不跟我计较,直接拿起匕首,自己割起来。 伏夜取水回来,给三个杯子倒满,“可惜没酒!”一边倒水,一边叹息,完全不见先前那抹子儿女情长。 “酒?”老神仙似乎想起什麽,扔下匕首,屁颠颠跑进山洞。 我看看伏夜,他的眼睛绝对不像是哭过。但脸颊上贴着的湿漉漉的头发,却深刻说明了问题。 “这山泉水味道不错。能尝得出来吗?” 伏夜关心的还是我。我抿了一口,相当矜持,不知为何,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有些时候会觉得别扭,连心都跟着吊起来。 水凉凉的,至於味道如何,暂时还是不清楚。 “等你的舌头好了,我一定把你想吃的都做一边……” 做?莫非你还想亲自下厨?一想到那日的那碗所谓的粥,我的鸡皮疙瘩就出来了。 “怎麽?冷吗?” 我毫不客气地提出自己的抗议,在桌子上沾水写道,“你做的不但难看,绝对也难吃!” 伏夜的脸“唰”地白了。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你的心要不要这麽脆弱? “我会学!”伏夜捏起我的手,放在两手之间,轻轻摩挲着。 我刚想写,“我来做。”一想到他那敏感的神经,万一又老泪纵横咋办。所以我淡定地点点头。 伏夜勾起一抹笑容,揉揉我的头,低头抵上我的额头,能分明感觉到他眼里的柔情蜜意。 “喂!” 这个声音永远都响得那麽不是时候。我刚要抬头,伏夜就用手按住了我的後脑勺,似乎不想立刻结束这个梦。 “喂!酒来了!” 啊?我俩同时转头,依然额头碰着额头,看着老神仙手里的酒坛子。 “哪里来的?”伏夜有些疑惑,但很快就主动接过酒坛子。 “当然是我自己酿的!”老神仙翻了个白眼。 有了酒,伏夜就放开了我的头,让我莫名地有些失落,甚至想翻个白眼以示抗议。 伏夜打开闻了闻,似乎是花酿,侵鼻的花香满溢飘散,“絮,你也喝一点。” 伏夜毫不客气地给我倒了半杯子。老神仙这下不满了,急忙抢过来,“这是我的!你们好歹应该敬重一下我这个主人吧?!” 伏夜笑笑,低头认错,即刻给老神仙切了几块腿脚肉,以示歉意。 第三十八章:曾经的约定 这一餐注定是这几年来最尽兴的一餐,伏夜几乎喝干了老神仙的酒窖。老神仙那个脸黑的,几乎可以当墨块了。在伏夜又喝干手中的酒坛时,老神仙即刻抱了支鹿腿溜回屋子,装醉,睡觉去了。还把门死死给关了。 “真小气!” 伏夜有丝不满,站起来,钻山洞里摸索了半天,也没摸出一个坛子来。 我托着腮帮子,看着夕阳余辉染红了半边天。而这山峰之高,完全笼罩在霞光之中,原本清白的土地,也陡然变得多彩多姿起来。原来从高山之巅看晚霞,竟如此之美。 傍晚的风很大,吹拂出一片飘摇的云彩,从天的尽头飘向另一个尽头──它们的旅行从来没有终点,随风流转。云层之低,似乎触手可及。我傻瓜一样,真的伸出手去,自然什麽也没捞到,流云却依然飘摇而过,完全无视我的存在。 伏夜从山洞里钻出来,没有酒坛子,有些失落。看着他那样子,我不禁微笑起来。 伏夜也释然地笑了,摸摸後脑勺。挨到我身後,将我抱起,坐上山边的石头,悬崖上的风即刻掀了起来,吹得衣袍一阵凌乱。我不自觉地往伏夜怀里躲了躲,避开那直冲眼球鼻孔的狂风。伏夜拉起宽袖,帮我挡去一大半肆掠。 遮霞峰之高,真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万水千山,变成不远不近的一道道风景,横陈在眉眼之间,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搅动这片图画。 伏夜指着那条黑黝黝的峡谷,“那就是我们的家。” 我哪里有他那眼力,但按还是顺着他的手指望了半天,确定辨不出他那座吊脚楼,这才干巴巴地看着他,以示诚意。而此刻,我竟然没意识到那个“家”,那个“我们”,只是听着伏夜的声音磁性中带着无限的柔情,还有掩不住的喜悦,心里满满的,或许这样就够了吧。 伏夜捏捏我的鼻子,他的手上尽是花酿的芬芳,带着一股醉麻感侵入我的鼻腔。 “冷吗?” 我摇头。伏夜笑着侧过身子,放弃让我看吊脚楼的意图,用自己的身子把风给挡了,指着另一边的云霞,“你看那片云,像不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狗?” 确实两只耳朵趴在脑袋两侧,不太规则的嘴筒子,还有看似趴伏着的身子,以及一条不相称的扇形大尾巴……我皱了皱鼻子,勉强承认这造型像够。 他又指着太阳没下的山头,一条起伏的曲线,远远地只能看见幽黑的影子,太阳的最後一点余光,将那片山脉勾勒得异常突出。 “你看那片山,像不想侧卧的罗汉?” 这下我无语了,真的,除了最上面被阳光勾画出来的线条,真没看出其它任何一根线条来。 伏夜也不气馁,俯低头,把眼睛跟我几乎放到同一水平线上,夹住我的脑袋,手指不停勾画着那些所谓的曲线,被他折腾了半天,我似乎看出来他所说的图画了,只不过,直觉怀疑,那是被他灌输的假象。 伏夜看我的眼神似乎清明一点,满意地松了口气。 他一直是那样,自己认为好的,一定要得到我的认可,要不然,就很不甘心也很不安心,从小就是如此。还记得小的时候,他不知从哪里偷了一幅山水画,一定要让我见识一下,可偏偏他来的时候下雨,尽管用衣服包裹了,墨汁还是污成了一团。於是他就很不甘心地跟我讲解图上画的风景,还不顾天雨,跑泥地里用树枝按照记忆勾勒出线条来。我还记得雨水从他头顶从下,整个人就像是在水帘里,他的眼神分外认真,一面画,一面看着我,深怕我不不明白似的,半眯着眼睛,阻挡着雨水冲进眼底。但那黄泥地上的线条,怎麽也看不到口中的美景的影子,於是他就急了,看着依然迷糊的我,再三声明那风景真的很美。 结果,过了一个月,他又搞来一模一样的画,这次总算老天开眼,没把画给糟蹋了。水墨山水,素雅淡静、悠远深邃,确实美得让人浮想联翩。 “以後,我们就找这个地方隐居可好?” 到这种地方隐居当然好啦,被他的情绪感染,我真点了头,完全没想到那所谓的两人隐居是怎麽一回事。现在想来,伏夜的初衷似乎一直没变过。 第三十九章:下山 脱离了老神仙的“神水”池,却又必须忍受每天的中药和针砭。这比窝在水里不吃不喝更让人难以忍受。 最要命的是经络由不通逐渐被疏通,原本没多少感觉的肢体,慢慢地每天开始酸麻胀痛。那是从骨子里的难堪。我时常抱着伏夜的手臂,一边掐一边抹泪,试图苏解一下那种蚀骨的感觉。伏夜则一脸难色地一会儿看看我满面泪痕,一会儿看看老神仙的白眉白须。最後,只得无力地抱着我的头,毫无效用地安抚我。 “要不,你也给我扎几针吧?这样或许我会好受点。”伏夜苦着脸,又想干那“同甘共苦”的事儿。老神仙翻了个白眼,“现在知道心疼了?当初干嘛去了?” 显然,老神仙对我们的事情似乎了解不少。这不禁让我很尴尬,连伏夜也刷白了脸不敢回话。 就这样哭哭啼啼过了半来月,一天老神仙终於大发慈悲,对着一看见他就开始瑟瑟发抖的我道,“好了,今天不给你扎了。你们可以下山了。不过记得药一定要准时吃。” 我点点头,放松的神经,差点蹦跳起来。伏夜看起来比我还兴奋,抱起我,甩了几道圈,我差点以为他会一时失手会把我丢到悬崖下面去。我也想好了,就算死也要拉着他,一手死死拽着他的衣襟,另一只手紧紧拽住他的一缕头发。伏夜吃疼,终於放下我,收敛了一下那股兴奋劲儿。 握起我依然拽住他头发的手,拍了拍,“终於可以不扎针了,回去我给你做好吃的。” 本来很高兴的脸,一下子发僵。伏夜何其敏锐,跟着也一僵。 “反正现在你也尝不出味道,就别那麽挑剔了?” 这能成为理由嘛?苍天可见,我好歹也是人呀,你怎麽能这样糟践我的舌头? 伏夜没有多逗留,扛起我,作别老神仙,屁颠颠就往山下冲。目的地自然是我们的家园。等他风尘仆仆看到那片碧绿的湖水时,眼睛不由得呆了。 顺眼忘过去,那边人影重重,花园里的花都被踩掉一大半。伏夜当即火了,三步并作两步,一下子蹿了过去。 “你们在干什麽?” 那些四散的侍卫,陡然看见不知哪个角落里冒出个英明神武的教主大人,都傻巴了眼看了半天,对他那一脸怒火,由衷地感到莫名其妙。幸好旗风来得够快,一看见伏夜,当即跪拜下来,其他侍卫才醒悟过来,立刻倒下一片。 只有楚云昂扬而立,与伏夜四目相对,顺道瞟瞟被他半抱半扛的我。 我敲了敲伏夜的背,伏夜才意识到应该放我下来,在将我放下地之前,又将跪拜的众人瞄了数眼,抱起我噌噌上了楼,把我好好安置是榻上,这才又转身去收拾那些兄弟。 耳边很快传来伏夜的暴喝。不过说辞却幼稚的实在有失他一教之主的身份,最後的结果是,四十个侍卫将踩坏的篱笆修葺好,把倒伏的花草重新扶正或者种植,连不知道他们住了几日的生活垃圾也瞬间打扫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不留。 伏夜在门口还怒气森森的,进了门,看着我,却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我听得莫名其妙,从头到尾,压根没搞明白他在生什麽气。 伏夜一看我那迷糊的眼神,脸色跟着黑了下来。 “他们踩了你最喜欢的花园,把我们的家糟蹋成乞丐窝,你也不介意?”这口气,仿佛是我犯了天大的错误。我不敢摆表情,深怕一个错漏,激起他更大的怒火。 结果我们就大眼瞪小眼,互瞪了半天,最後,伏夜低下身子,俯了过来,我差点吓得向後躲,他却立刻捉住我的肩,俯到我耳边,“没良心的家夥,我去给你做饭。想吃什麽?” 这阴晴转变太快,虽然我应该适应的,可在他面容和煦抬起脸来时,还是没反应过来。 “那吃鱼吧?” 见我没反应,伏夜自作主张,几步走到门口,顺手拽了两个路过的侍卫,“给我抓鱼去!” 一听要抓鱼,门外似乎一下开始骚动起来。 “教主要咱们兄弟来一个烤鱼大餐麽?” “好耶!快,快,多抓点。” 马山就有人招呼,“兄弟们,抓鱼去!” “哟呵!” 真是一呼百应,那叫一个热闹。我掀开窗户,看着一群人先先後後跳进那汪碧潭,水波立刻变得零碎起来。看着他们一脸兴奋,有脱了衣服当渔网使的,也有拔出长剑当鱼叉的……很快岸边就蹦跳着很多鱼,我突然担心,他们一闹,不会让这湖里的鱼绝了迹吧。 不一会儿,一大堆鱼放在伏夜面前。一帮兄弟双眼放光,直盯盯地看着伏夜,仿佛这些日子,他们的夥食已经差到极致,以致於这一尾小鱼,就降服了他们这些冷酷杀手。 伏夜赞了一句,“干的好!” 大家更加兴奋,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问道怎麽分工,准备大餐了。甚至有人提议,去打几只野兔来调节一下口味…… 伏夜完全无视,选了两条差不多大小的,噌噌噌又回了房,并且还把门给死死关上了。 第四十章:吃饭 那帮兄弟直接愣住了,最後旗风叹了口气,“要打猎的,给你们一个时辰,不打猎的,准备烤鱼!” 头儿一发话,他们又活跃起来,兴冲冲地开始着手准备。 伏夜进屋,把两条还在挣扎的活鱼在我眼前晃了晃,“烤?炸?还是闷?” 我不置可否,反正对他的厨艺没有信心。 “要不一条清蒸,一条红烧?” 伏夜你真知道什麽是清蒸,什麽是红烧吗? 看我继续没反应,伏夜暗下眼神,捏捏我的脸颊,手上还带着一股鱼腥味,我赶紧用袖子擦了擦,我可不想长一脸的鱼鳞。 “就算难吃,你也得给我吃!” 我不由得庆幸,自己的味觉幸好失灵了,要不,还不知道有怎样的煎熬呢。 结果,事实证明,我的眼光似乎错了,伏夜端过来的饭菜还真够香的,诱得我忍不住咽了两口口水。两条鱼,清蒸、红烧,外加两碟绿油油的小菜,一大碗菜汤,看起来分外可口呢。 想那遮霞峰上,除了水果,就是烤肉,连个菜汤都喝不上…… 伏夜先给我盛了汤,用勺子一边搅,一边吹,尝着温度差不多了,才送到我手上。我“咕咕”两口,连勺子都不用,就喝了大半碗。刚抬头,一小碟剃好的鱼肉已经放在面前,伏夜满眼紧张地看着我拿起筷子,我也看着他──至於这麽紧张吗,再说啦,就算我吃了,也吃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这次,鱼肉的嫩滑我吃出来了,那种触感,遥远却又很熟悉,还有淡淡的汁液味道…… 有那麽一刹那,我愣了。这下伏夜更紧张了,“鱼刺吗?别急,我去弄点醋!” 我一把抓住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这动作连在一起,或许别人不明白,但伏夜明白。 “好吃吧?”於是他的尾巴就翘了起来。 我只好视若无睹,一股脑儿将碟子里的鱼吃完。刚推出这个碟子,另外一个碟子又放了过来,我也毫不客气,尽情享受这久违的鲜鱼的味道。 就在我吃鱼吃到一半时,窗户外飘进来一片烤肉的香味,这香味,除了兔肉,应该还有山鸡之类的野味。 果然,没一会儿,只听“!”的一声,门猛然被踢开了,楚云手上拿着两个木叉子,一条鱼,一只兔子,“絮,给你烤的,尝尝!” 说罢毫不客气地走到桌前,可惜这里只有两张凳子,楚云如大山一样挡住了大半的光,正在我思考要不要请他一起吃饭时,旗风也进来了,同样拿着两个木钗,“教主,这是属下帮你烤的野鸡和野兔,外加一条蛇……” 蛇? 我定睛一看,在野鸡的身上,还真缠着一条蛇。 旗风再往那儿一站,门口的光线所剩无几。 伏夜看了他们数眼,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白,半晌,他转头,只看着我,继续帮我剃鱼刺。 “絮,多吃点。” 这下我有些不知所措了。伏夜的意思很明显,他要将这两个不速之客彻底无视。而我可没那麽坚强的意志。看着楚云,有些为难,到底该不该请他一起吃饭呢? 楚云倒很豁达,转身从厨房拿了副碗筷,还将烤鱼和烤兔用另外的盘子排放好,整整齐齐端上桌子。自己也毫不客气地站着帮我剃好烤鱼,切好兔肉。同时还不顾伏夜杀死人的眼神,拿了碗盛了好大一碗饭,开始扒拉起来。 我紧张地看着伏夜,显然,他在努力压制自己的火气,我真怕他一个忍不住,把楚云的脑袋拧下来。 好半晌,伏夜转头对旗风说道,“你也过来吃吧。” 旗风倒是依礼而行,直到伏夜发话,才动一下,有样学样,给伏夜准备好烤好的肉食,也不介意站着扒拉饭菜。 我跟伏夜本是对着坐的。这下楚云跟旗风就对着站在我们旁边。 这注定又是诡异的一餐。 我胆战心惊地喝下最後一口汤,将另三人来来回回打量了好几遍。他们就这样冷着脸从头吃到尾。先不要说伏夜做的饭菜,那两只兔子、一只野鸡、一条烤鱼、一条蛇,就这样吃得连骨头都不剩。我甚至能听见伏夜嘴里咬着骨头的“哢嚓”声。 看伏夜扒拉完碗里的饭,我讨好地要去帮他盛,“好好坐着。”就这样简单的四个字,将我的一腔殷勤堵了回来。楚云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可是,等伏夜从厨房出来时,脸更黑了,“你们──竟然把我的饭都吃完了!” 其实旗风挺委屈的,我看得清楚,他只是表示了一下,碗里从头至尾只有小半勺。罪魁祸首自然只剩得楚云。伏夜之所以说“你们”,自然不想被我看成对楚云有所针对。楚云毫不介意地扒拉完最後一粒米饭,一抹嘴角,把碗往桌上一放,道了一声,“教主,有劳了!” 那意思很明白,洗碗的活儿自然是留给伏夜了。 伏夜吹胡子瞪眼,却隐忍难发。 旗风赶紧自告奋勇,“教主如果还饿,那我再帮你做一锅?” 伏夜摆摆手。从凳子上抱起我就往里屋去。旗风了然,规规矩矩地收拾碗筷。说实话,在此之前,我是很难想象这个杀手能有这种田园式的光景。 伏夜把我往床上一扔,气哼哼地俯下身子看着我,“我可是为了你才忍他,要不早将他碎尸万段了!” 一听碎尸万段,我的心脏就提了起来。赶紧抚着伏夜的胸口,希望他能心平气和点儿。 我的安抚对伏夜来说那绝对有效,他脸上的怒气马上就消,还抱起我的头,如受了委屈的小孩,轻轻说道,“絮,还是你最好!” 第四十一章:征兆 这种尴尬的日子,伏夜忍受了两天便再也忍不下去。第三天一大早,他就黑着脸要将所有的人驱赶到谷外去。我看着湖水两岸,两队人分别笔直地站立着,就跟在总坛站岗一样。没有伏夜或者另两位头儿的话,他们是不能随便行事的。但即便这样,伏夜对这麽多人入侵“家园”还是无法忍受,他甚至不敢抱我去湖水里洗澡,也不放我出门。他防那帮兄弟比防贼还防得厉害。 伏夜耍了大半天教主威严,楚云首先领着人走了。旗风却依然有些犹豫,从他的眼神看得出来,似乎还有很多话没说。 伏夜瞪着他,他只低着头,十分执着地站立不动。 伏夜走过去,一把拽起他就往旁边的树林里拖。伏夜的动作很粗鲁,即便是旗风也差点一个踉跄扑地。 气氛顿时有些紧张,至少那二十个留下来的兄弟,明显气色变得凝重。 我们在遮霞峰住了接近一个月,时间的确很长。但旗风、楚云不请自来,确实也不合规矩。按理他们也不知道这个地方才对,从下山看到他们那种情况来推测,他们似乎不太确定这就是我们的住处,要不不会把房前屋後糟蹋成那副德性。即便他们确定,也一定是有什麽原因才会那样“慌不择路”。 表面上,他们什麽也没有,但从头到尾分析一下,问题重重。我不相信伏夜没有看出来。要麽是他自己已经知道事情真相,只是淡然处之;要麽,他压根就不想过问什麽,直接无视掉。之所以忍了两天才赶人,应该也是有某种原因的。 不过一刻锺时间,两人就相继出来了。伏夜的脸上依然云淡风轻,而旗风脸上更显沈重。旗风领着一帮弟子,在台阶下躬身行礼,默然而去。伏夜转头,依然是熟悉的温柔笑容,连握起我的手的温度都没变。 “早饭想吃什麽?” 我瞪着他,真想把他脑子瞪出个窟窿来。我就那麽不值得你信任吗? “怎麽了?” 竟然这麽没自觉性? 我指指离去的那队人,看你怎麽敷衍我? 伏夜倒是够淡定,揉揉我的头发,“絮,这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什麽事情我不能知道?我好歹是你亲命的大护法! 伏夜不理会我的抗议,拖了我进屋,开始做早饭。我不甘心,跟在他屁股後面,不声不响,就盯着他脊梁骨看。从某种理论上来说,伏夜是受不了我这种眼神的,可这次他倒是够坚强,一刻锺过去了,我明明看见他的背脊发僵,手脚开始不利索,甚至砸了两个碟子,但他依然没有回头看我。只是背对着我,让我去外面休息,别挡他的道儿。 他无视我,我也无视他。依然坚定地用眼睛戳他的脊梁骨。 “絮!”再次砸了只碗後,伏夜终於要爆发了。我很淡定地看着他,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不要怪我执着,只是因为心里莫名其妙的开始不安,尤其是在伏夜故意隐瞒时,总觉得更加不安。 伏夜瞪着我,气得直喘。我也瞪着他,大气都没喘一口。互瞪了半天,锅里的粥都被瞪熟了。伏夜叹了口气,抱起我,扔到外面榻上去。 他的手一离开,我跟着翻身下来。伏夜猛然回头,恶狠狠地下了最後通牒,“坐着,不许动!否则,别怪我大清早就侵犯你!” 我心里一个激灵,真乖乖坐下了。 伏夜愣了一下,似乎没意识到他的这个威胁这麽管用。就因为管用,多少让他眼里露出一丝神伤。 他冲进厨房,把尚未成浆糊的粥盛了起来。又把准备好的小菜一一端了出来。这才抱我过去吃早饭。 其实有些事情我没有告诉他,那就是我逐渐恢复的知觉,虽然感知很弱,但却是慢慢有了感觉。如果伏夜知道,肯定要兴高采烈地做强行刺激,他可能并不觉得有什麽不妥。从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他喜欢我看沈溺的表情,甚至超过了他自己寻求快感。他喜欢掌控我的喜怒哀乐,甚至不惜违背我的意愿。想到这些,我就对他的接触开始抵触,即便真有感觉,也要装得云淡风轻的样儿给他看。就怕身体恢复到不受我意志控制,我几乎能想到给他回应时,他可能会表现出来的疯狂…… 第四十二章:恢复的知觉 “怎麽不吃?” 伏夜吹凉了粥,我捏着勺子,硬没动,还是死死盯着他。 伏夜无奈地叹了口气,接过碗,亲自动手喂我。 “不吃饭,呆会吃药可不好受。”他又开始了他的婆妈性子。不停地在我耳边唠叨要好好吃饭,好好吃药,这样身体才能恢复。我理所当然地被他喂着,但眼睛还是死死瞪着他,看他能扛到几时。伏夜的手抖了抖,但依然坚定地喂我吃饭,觉得我应该吃饱了,又把我扔榻上,丢给我同样一句威胁。 他如狂风一样,扫了几口粥以及剩下的小菜,灰溜溜地逃回厨房。 自此,伏夜就老躲着我,他去树林里打野兔,去湖里抓鱼,一连几天的野味都准备妥当了。而时间不过才费了一个时辰。最後他不得不又磨进厨房,尽量少地跟我接触。 我躺在榻上,看着窗外已经扶植好的花花草草,心里憋着气。如果可以,真想把他拽出来痛扁一顿。虽然他隐瞒的契机是好的,可总这样被他保护着,作为一个男人,心里总是不甘的吧。伏夜压根从来没有承认过我的能力,一直当我是他初次遇到的那个在山间迷路手上的小毛孩。这都十来年了,我好歹也算是长大成人了。 “睡着了?” 不知何时,他又磨过来,似乎想要缓解一下两人之间沈寂的气氛。我没搭理他,刻意瞪大了眼睛看窗外。不让我瞪你,我就不瞪你,这下你满意了吧? 伏夜捏过我的头,对我的抗议很不满。两手将我翻了过来,低下头,压了上来,非得让我正视他不可。我逃无可逃,他才满意地笑了。手指在我的脸颊上摩挲着,不轻不重,眼中蕴藏着无限柔情。 “别生气啦。让我想想好吗?” 想什麽?有什麽好想的?莫非是想编什麽谎言来诳我? 我要扭头,伏夜早意识到,两手死死掰住我的脸,不让我转动分毫。 “别生气啦,别生气啦……你看皱纹都出来了……” 你这语气在哄谁呀?我又不是你老娘? 我抽出手,死命地掰开他,他也跟我强上了,死命地不松手。拼力气,我自然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最後,我只得气喘吁吁地瞪着他。伏夜很无奈,又劝不了我,干脆用他那宽大厚实的手掌直接蒙了我的眼睛,我刚想要挣扎,他的唇舌就撞了进来。 这只禽兽,大白天的发什麽春呀?! 我挥出拳头敲打他的背,他稳如泰山,岿然不动,继续在我的嘴里强取豪夺,直吻得我全身发软,他才得意地松开手,看着我泫然欲泣的眸子,“絮,你有反应了呢?” MD,都什麽时候了?你不能说点正经话吗? 不待我反应过来,伏夜的手已经钻入我的衣服。身子一颤,知道他又想干那无耻的勾当,这下挣扎得更厉害了。不过事实说明,一直兔子在老虎面前挣扎,最後也只是让老虎更快地把它吞下肚子而已。 伏夜就是那只老虎,不一会儿,就把我剥了个精光,捉住我乱舞的手,一遍遍舔着我的敏感区域,而且眼神还十分认真地观察着我的表情,深怕有一丝遗漏。 他的抚摸、舔舐,从来都是有很强目的行的,这次更是不例外。我的所有弱点他都了如指掌,所以,这次,他更是加强了攻势,最初我还能忍住,在他的淫威之下,防御最终全线崩溃。身上的酥麻如虫蚁般爬满全身,呼吸也越来越重,连那该死的地方都已经不住地收缩。 伏夜这下兴奋了,“絮,你真的好了吗?” 最近为了治病,其实他很少碰我,或许是压抑太久,他的欲望以排山倒海之势倾轧过来,尤其在确定我也有快感时,更是不知收敛,两颗眼珠子眨也不眨地盯着我的脸,试图在我体内寻找出最原始的顶点。结果他如愿了…… 他扛着我的两条腿,不停往复,嘴角的笑容愈见浓烈。真的很不甘心就这样被他带进欲望的深渊,可我无法控制,最後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只张了嘴喘气,原本要挣扎的手,软软的躺在榻上,他连制约都不需要,反而更加畅通无阻地在我身上驰骋。 伏夜,你这只禽兽……唉……连心底的骂声都衰弱下去。 第四十三章:不能避免 “絮,舒服吗?” 原本空白的脑子一个激灵,睁眼一看,伏夜那可恶的脸还万分痴迷地挂在眼前。我抬手想要给他一记耳光,手到一半,就跌了回去。伏夜好心地握起我的手,在他脸上磨蹭来磨蹭去,嘴角的笑容愈加迷人……我知道,这下,自己彻底沦陷了…… 原本以为伏夜会乐此不疲,没想到他的自制力还是很强的。为此他似乎还刻意跑去遮霞峰求教过老神仙,当然,是在我睡觉的时候。也不知道老神仙跟他说了什麽,反正兴冲冲地跑回来,甚至当着我的面发誓说,不会乱来。虽然说是不会乱来,可他总会有意无意地跑我旁边来啃上两口,就像一只要惹起主人注意的小狗。 不对……我似乎忘了什麽…… 对了…… 我重新恶狠狠地瞪着伏夜。伏夜原本要凑过来的脸,陡然停滞在半路上,有些尴尬地问道,“怎麽了?” 还要我问吗? 恢复了力气,神智也跟着恢复过来。自然要继续纠缠前面的事情。 伏夜装不了傻,坐过来,将我的头揉进怀里,轻轻拍打着我的背。 “傻瓜,为什麽一定要知道呢?难道我们在这里过得不好吗?” 我推开他,扶着酸痛的腰,坐直了跟他对峙。过得再好,我也不能躲在这山谷里自欺欺人、醉生梦死! “好!想知道是吧?那表示表示……”伏夜指指自己的脸颊,笑得异常邪恶。 小麦色的脸颊,轮廓俊朗,线条竟然还有些不合时宜的优美,这脸绝对生来就是迷惑众生的,看得我很想给他一巴掌。当然,贴上他脸颊的肯定不是巴掌,而是我的嘴唇。 阴谋得逞,嘴角的笑容更邪魅,脸一侧,正脸对了过来,伏夜又气定神闲地用手指点了点正笑得邪恶的嘴唇。 我气结,抓起他的脑袋,双手紧紧捧起,跪起身子,学着他吻我的样子,强势压了过去。不过只是压,绝对没有侵犯的意思。 伏夜笑了,露出两排牙齿,刚好贴上我的唇,顺势扶住我的腰,抱住我的背,稍一用力就反压过来。 “絮,你要进攻我,还太嫩了点。” 我的脸唰地白了,白完又唰地红了。伏夜看着,两指捏了捏我的下巴,眉开眼笑,十分“纯洁”。 “就那麽想知道呀?” 我鉴定的点点头。 伏夜用手指捋了捋我额前乱掉的长发,叹了口气,“总坛那边传消息来了……” 伏夜深深看着我的眼睛,顿了顿,“你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比我预期的要早呢。幸好我们跑得快!哈哈哈……” 伏夜的笑点还真是…… 不对,这家夥难道最初就是为了要逃离那场不可避免的血腥对峙?要看病,随时可以来,按理没人愿意刻意选个三伏天出门吧。他这麽做,看来目的很明显。 楚云跟了过来,连带的人数都跟旗风一样,这个巧合其实算是他们的默契吧。楚伯父现在还在总坛,不过就绿柳山庄那几个人,应该不至於能展开才对,这其中一定有我忽视的关键。 “怎麽?觉得不可思议吗?其实,绿柳山庄这几年并不如你想的简单,他们在总坛有内应,这些人甚至还有不少权力。要不,怎麽说这场仗势均力敌呢?” 楚伯父要报复那是必然。记得我去拜访过他几次,他都闭门不见,说不定我也在他报复的名单之内,即便不在,也应该在同伴之外了。那石阡呢?走的时候,他没跟来我已经觉得奇怪,在总坛,他几乎不怎麽离我左右。虽然伏夜肯定不同意,但他竟然连争取都没有。毕竟当初说来只是来绿柳山庄,那可是他童年度过的地方…… “别担心。”伏夜捏捏我皱起的鼻子。“这一仗等了五年,就让他们尽情厮杀吧!” 伏夜说得轻松,而我看到的是血流满地。如果说绿柳山庄有内应,听伏夜的意思,他是早就知道的,但却没有铲除这个祸患,似乎就是为了等到这所谓的“势均力敌”的时刻。那麽,他给楚云一半的护卫力量,不过是加快了这场硬仗的到来。伏夜,你脑子里到底想的什麽? 伏夜纤长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笑容依然温和,“絮,别害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也必须承受自己选择的後果。你乖乖呆在我身边,好吗?别去理会那些世间凡俗杂事,我们在一起就好……” 声音低低的,不断重复着在一起的约定,仿佛想将这个咒语一样的约定麻痹我震惊的神经。 说震惊,那也是最初。因为早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隐隐约约心里早做好准备,所以在看到一些异样时才会不安。只是这事确实来得太突然,我不能想象在总坛,此刻是怎样的一片水深火热。但我能肯定的一点是,伏夜试图让我能脱离这场纷乱,尽量不让我受到伤害。 夜…… 手不自觉的抱上他的腰,紧紧感受着他胸膛的温度。 伏夜揉着我的头发,温柔的眼神已经是最好的安慰剂。 第四十四章:梦醒时分 结果第二天,我们就像没事人一样开始在山水间游荡。伏夜说,我应该多活动活动,让那些断掉的经络能重新续上。他似乎忘了,是谁每天把我抱来抱去,连下地的机会都不给的。 几乎踏遍了儿时足迹所在,伏夜突然跟我说,“想去绿柳山庄吗?” 我愣了愣,最後笑着摇头,不希望有人打扰这随时可能终结的美好时光。 伏夜牵着我的手,笑颜连连,直往山上走。老神仙不愧是神医,我能上山下水全亏了他。 “喏……看见了吗?”伏夜指着山下那片绿柳成荫的山坳。湖水如明镜反射着夏日的阳光,绿茫茫的一片掩映着亭台楼阁…… “以前我就常在这里看哪个是你……” 从这里望过去,确实能够看到不时移动的人影,但那大小跟蚂蚁差不了多少,你如何辨得清? “猜咯!”伏夜笑嘻嘻地握着我的手,又开始比划我每天的行经路线。哪里是我的院落、哪里是厨房、哪里是练功房,他竟然能比划的一点不差。 你绝对去过?我不甘心,仅凭那麽遥远的模糊图画你能分别出我每日作息路径。 “呵呵,絮真聪明。我偷偷溜去过好几次,有些时候我还会逗你,我记得你九岁那年还被我装的鬼吓哭过。结果第二天,你竟然兴高采烈地跑来跟我说,你如何如何勇猛驱散了恶鬼,哈哈哈,太可爱了……” 什麽?原来我被你如此着弄过?我气呼呼地瞪圆了双眼,伏夜却笑得更加灿烂。 “不过,你後来确实够勇猛,稍微听见一点声音拔剑就劈,我都不敢靠近你。最後,我就只能偷偷看你洗澡……” 我一把拽住他的一根指头使劲掰。伏夜吃疼,紧紧握住我用力的手,脸上依然带着笑意,“就知道你会生气!” 白天在山中游戏,晚上我们会坐在阳台的花草中看星辉月光,清晨,我会一边摸索着伏夜温度,一边欣赏他一大早出门采集回来的花草──伏夜总是带着一身雨露,让我在他怀中嗅尽花草香。 我们心里都清楚,即便逃到真正的世外桃源,我们也逃不了该来的劫数。所以我们谁也没再提过,一面尽情的享受生活,一面总又忍不住提了半颗心胆听着风吹草动。 半个月後,旗风来了,带了一个指环。指环上有明显的血迹,我不认得,却明白发生了什麽。 过了一天,楚云也来了,他手里没有带任何可能是遗物的东西,这让我松了口气。楚云说,他只是来看看我过得好不好。我堆了一脸的幸福给他看,他笑着揉揉我的头发,“那就好。”这三个字很简单,却包含着对我的纵容和宠爱。 自那之後,他们总会隔三差五地来,旗风的手从未空过,楚云的手从来都很干净。我望着偶尔倚窗发呆的伏夜,他的眼神含着淡然的笑意。我知道,他的心里一定很痛的,为了偿清欠下的血债,他亲手埋葬了那帮效忠於他的教众。 夜,还有我在…… 我紧紧握着伏夜的手,陪他看着窗外花开花谢。伏夜总会习惯性地将我拥入怀中,但他的胸口,却已是一片冰寒。 有一段时间,旗风跟楚云都没有来。我们心里却更加地不安,但又心照不宣地努力维持平静的生活。在天气好的时候,我们会挖很多野菜,打很多野味,然後分别躲厨房里烹制美味,最後比比,谁做的最可口,伏夜竟然能超出我这个为了喂他从小就在厨房里打拼的老厨子。 这一天,伏夜做好了红烧鱼,又炒了几个清爽的小菜。这些日子我的胃口不好,仿佛心事全给堵胃里了。伏夜有些担心,扛着我上了两次遮霞峰,两次都被老神仙以“没事找事”给赶了下来。伏夜知道我的心结,是呀,楚云什麽都不说,只是不想让我为这场“势均力敌”的对峙忧心,也不想让我知道那些残酷的现实。我很感激他,但我不傻,他的眼圈一次比一次黑,瞳孔里泛着血丝,跟旗风的气势一比,胜败几无悬念。 这一天,他们一起来了,还带了酒,不问自取了碗筷,陪着我们又吃了异常诡异的一餐, 但是这一餐,跟上次又有所不同。他们两个都在笑,而且笑得很爽朗──从未有过的爽朗。在此之前,我很难想象像旗风这样的杀手也能笑得这样无邪灿烂。他的笑容真的没有一丝尘垢。这两位“不速之客”非要逼着我们喝几盅。 一个是旗风敬重万分的教主,一个是楚云关怀备至的弟弟。他们第一次摒弃我们之间的隔阂。旗风甚至说,“大执法,其实我一直看你不顺眼。不过,有你陪着教主,我也放心!” 楚云也对伏夜说,“教主,你的武功天下第一,真的很想跟你过几招,不过我今生的对手是旗风!” 这两个抛弃芥蒂的人,也让我们跟着豪爽起来。忍不住,就多喝了几盅。伏夜没有阻拦我,直看我发了酒疯又哭又笑,这才夺过我手中的酒,代我一饮而尽。 从正午到黄昏,夕阳终於捂了脸躲到大山深处。清风拂过栏杆,伏夜帮我一次又一次地擦干眼泪。他没有劝我,只是紧紧抱着我,轻轻拍打着我的背脊,用他宽阔的胸膛承载住我的洪流。 楚云走的时候说,如果可以,他想看着我们幸福下去。 旗风说,他想一直陪在伏夜的身边,他一生只忠於这一个主人。 伏夜答应了,很爽快。我则继续笑继续哭,仿佛那花酿的後劲足够让我疯癫一辈子。看着他们的身影,有那麽一刹那,我觉得他们或许可以成为很投缘的朋友。 “对不起……”伏夜的声音淡淡的,随风飘散。我没有抬头,死死拽着他的衣襟。如果此刻他问我,“恨我吗?”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恨!” 但他只说了句,“对不起。” 第四十五章:生死抉择 “时间快到了……”伏夜淡淡地说道,看了看天上的星光。他打了一盆水帮我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又用凉凉的毛巾敷在我红肿的眼睛上。 “怕吗?”伏夜的声音依然充满关怀。 我摇摇头。 如果是以往,或许他不会让我去看那种血腥的场面,但今天,这个结果,作为局内人,我们谁都不能逃避。 伏夜紧紧握着我的手,在月光的指引下,来到了这个最後诀别的地方。 依然是那四十个侍卫,他们分战成两排,肃穆地盯着场内打斗的两人。 楚云与上次一样,又处於明显的下风,我的心不由得颤抖起来。如果再给他一些时间,或许他能够逃过这一劫。我不想有任何人伤亡,甚至期盼着他们能打成平手这样不现实的结局。 伏夜扶住我的肩,继续往前走,看着一切慢慢近了,草地上甚至能分辨出清晰的血迹。楚云的衣衫破烂不堪,殷红的血迹沿着胳膊流淌,在月光下刻下一道黑色的阴影。 听见脚步声,两人都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向我们,交持的双剑,寒光凌冽,映衬着他们淡然的笑脸,异常诡异。 我颤抖着手,停住了脚步,不敢再往前走。伏夜扶住我的腰,深怕我跌倒。我们就这样看着相持不下的两人在月光中犹如鬼魅的身影,分合之间,血花飞溅,随风而来的尽是血腥之气。一轮明月,将他们的身影照得异常清晰。看得出来,他们的体力已所剩无几,即便旗风也显出几分狼狈之态。陡然加快的节奏,让场面瞬间如绷紧的弦。──他们正准备用最後的力气,决定成败的一击,用那把夺命剑,扞卫最後的尊严。 “卡擦!”重叠的声音响起,两柄长剑交持,分别刺入对方身体,只是一个在肩头,一个在心脏。 不约而同地,大家都紧紧吸了口凉气,压住心里,不敢呼出,瞪大眼睛仔细看着,这最终结局的一幕。 “为什麽?” “我说过,十年之後你可以赢我,我只是把这个期限提前了而已。” 一句低语,在这明月清风中,淡淡萦绕、飘没。 旗风一推,两人的身体陡然分开,两股血注飞奔而出,在月光下抛出优美的弧度,最後纷纷坠落进花草间。 旗风倒下了,再也没起来。 楚云蹲下身子,愣愣地看着,肩头血流如注,他似全然不知,只是愣愣看着。一只满是血污的手伸了出来,楚云握住了,双手很用力,微微地在光影中颤动,仿佛要把最後一丝气力都传给他。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嗯!” 伏夜为旗风覆上未曾闭合的眼睛,将他从地上抱起,没有说一句话,甚至连脸色都没动一下。鲜血沿着他的脚步,一滴滴滴落,淹没在花草间,四十个侍卫长剑插地,单膝跪成两排,默默地低着头……我不敢看,耳边仿佛有“滴滴答答”的声音,仿佛雨滴垂落…… 扶起筋疲力尽的楚云,他摇晃的身体,有那麽一刹那的僵硬。他回头看着我,突然笑了。月光照在他满是血迹的脸上,反射出一片森寒的光芒。 旗风被葬在小花园里。清晨,伏夜会路过这里帮我采摘最新鲜的花朵。 楚云的伤看起来吓人,却没一处是致命的。简单地帮他包扎好伤口,看着他在榻上沈沈睡去,我才松了口气。 门外,四十个侍卫围住了湖面。他们头上、手臂上都扎着洁白的寿带。除了蛙鸣与虫子的聒噪,寻不到一点人声,甚至连呼吸似乎都断绝了。 伏夜站在窗外,对着那抔新土,呆立了很久。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明月高悬,照在他俊朗的脸上,勾出一条优美的曲线。 “絮,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会难过吗?” 声音清清淡淡,幽幽而出。 我猛地一震,拽紧他的胳臂,使劲瞪着他。 这话什麽意思?不是说好了,我们要在这里好好过日子? 伏夜被我的样子逗乐了,揉揉我被夜风吹得凌乱的头发,温柔的笑容瞬间将我包裹。 “别怕,我会回来的。你才是我最终的归属。” 不怕?怎能不怕?──夜,我不懂你的意思? 伏夜拥我入怀,拍打着我的背脊,轻声说道,“明天伏昼要来。有些事情我得跟他算清楚。你乖乖呆在这里,楚云会保护你的。” 我死死拽着伏夜的衣襟,不想放手,心里却也明白,我根本阻止不了什麽。可更令我恐慌的是,伏夜似乎事先知道了很多事情。为什麽伏昼明天回来?为什麽他会说的如此淡然,如此肯定?他到底隐瞒了我多少事? 第四十六章:离别 什麽都不重要!夜,为什麽你一定要离开呢?仿佛这一去,此生永诀。 心中的恐惧,一浪高过一浪,但伏夜的手却一如既往地温柔。 “不睡吗?” 我趴在伏夜的胸前,紧紧抱着他,不肯放手。 夜,我可不可以再任性一次? 我可不可以──留下你? 你可不可以坦白一点,稍微信任我一些,我也想要保护自己心爱人…… 终究,我无法任性,甚至告别时,连泪水都没一滴。 伏夜依然是那个伏夜,温柔地跟我告别,连多余的眼神也没留下。他转身的那一刻,我使出全身的力气,才制止自己去抓住他一晃而过的衣摆。我坚信,我脸上的笑容也绝不丢人。你最後的眼神是不是想说,“絮,终於长大了!” 可你只动了动嘴角,没有留给我一个字。 伏昼依然笑得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天使,在他身後,一队人马俨然肃穆。那里不乏我认识的人,只是他们已经不再将我当成昔日的柳絮。但他们看着一身劲装的楚云,却忍不住露出满脸的疑惑。 突然之间,很邪恶地遗憾起来,为什麽当初血洗绿柳山庄时会这麽不彻底? 哈哈哈……还真是人生无常,风云多变呢! 或许昨晚我还不明白伏夜那麽肯定伏昼会出现的理由。但一看楚云掩着一身伤痕顶着惨白的脸色整顿侍卫队将我紧紧护卫在中心的阵势,我没有理由再看不懂。 伏昼很知趣地没有靠近,他的身後一样排列着整齐的护卫队或者杀手队。伏昼只远远地对着这边喊了一句,“哥,我来接你了!” 很简单的一声招呼,伏夜走了。 “絮,你好好保重身体!我和哥哥回家了!”依然是熟悉的热情与亲昵,只是越过数米的空气,被风吹冷了几分。 夜,你甘心就这样走吗? 伏夜没有回头。他说过,他会回来,我相信他。 伏夜刚走,一直蝴蝶飞进了山谷,他还顺道将石阡稍了过来。 或许,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黄昏。夕阳褪去温度,懒懒地直往山下沈。石阡就站在那抹夕阳余晖中,金黄的背光,让我只看见他的轮廓,辨不清脸上的表情。 “絮哥哥,我回来了。” 伏夜走了,石阡来了。只是,石阡的手臂只剩下一只,蝶苍扶着他,那一刻,我不确定他的腿脚是否完好,心里却已连涟漪都激不起来,麻木地接受可能出现的一切。 很想说一句,“回来就好。” 他听不到,但笑容他却能看得明白。 再看看身後,没有第三个人,蝶苍难得地体贴,“蝶青留在总坛。” 或许,我应该感谢一下,如果没有他们兄弟,此刻石阡应该丢的不止是这只胳膊吧。 楚云站在门口,抱剑而立,那姿态,很像以前的旗风,无论何时都威武庄严。楚云现在几乎一日三餐都会去跟旗风问候一声,风雨无阻。 “楚大哥……” “小子,回来了?楚大哥正想吃你亲手做的菜呢。” “好呀!以後我每天都饭菜给絮哥哥和楚大哥吃。” 嗯…… 第四十七章:遇袭 蝶苍告诉我,石阡的手臂是一剑而断的,剑很快,没吃什麽苦。 蝶苍还带来一个大家都不愿意听的消息──楚萧已经去了。他什麽也没有留给楚云。我还记得自己去集贤院拜见时,他坚持不见,以致於,我现在竟然对他的面容也觉得模糊。 楚云没说什麽,只是沈默地在旗风坟前站了一天,滴水未进。 从此,石阡依然挂着他的笑容用他剩下的左手帮我们做饭菜。 他的厨艺似乎又进步了,每每围在小桌前,品尝他准备的美味,心底总会有一股酸涩,一压再压,一直压到自己看不见的角落。大家脸上的笑容,看不到一点杂质,仿佛什麽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我们单纯的只是长大了,依然坐在绿柳山庄,享受在一起的时光。 原本只有两张椅子的小桌子,增加到四张椅子。挖野菜打猎都是蝶苍跟楚云轮流去。石阡不愿意让我进厨房,所以最最清闲的就是我。 恍惚之间,发现那四十个身影不知何时消失了,只是偶尔会有一两个人来找楚云。楚云依然沈默,什麽也没说,直到有一天,一样的漂亮月光,夜色笼罩的静寂中隐隐有兵器铮鸣之声。楚云一闪没了人影,而蝶苍闯进屋子,右手按在剑鞘上,似乎随时准备拔剑而出。石阡也醒来了,用他的左手握住我的右手,黑暗中,眸子亮闪闪的。 那一刻,我很想笑,即便是这样,你也觉得你可以保护我吗? 我翻身起床,取下墙上伏夜留下的宝剑。如果可以,我也想大战一场,我不要再躲着这个角落里自欺欺人! 蝶苍拽住我,不让我踏出门口。 石阡也赶紧拉住了我的手。 虽然手脚力气大了些,但还不至於能挣脱两个人的束缚。最後,我放弃了,把剑乖乖地交给蝶苍。坐在静暗的屋子里,等待,无穷无尽的等待…… 耳边不停传来嘶喊,呼叫,甚至能听见金器划破肌肤的声音。这种等待才让人揪心,什麽也看不到,只是凭着不能忽视的厮杀来判断双方战况:有人断气的声音,仿佛刀剑瞬间割开喉咙,最後的声音还未来得及呼出,便被扼杀在咽喉处,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有人倒下了,瞬间便是接连不断的穿刺声,或许,最後他连痛苦都没来得及表达,便已千疮百孔…… 声音越来越近,倒下的人似乎也越来越多。蝶苍倚窗而立,静静观察着外面的动静。不觉间他的喘息缓缓地加重,在这漆黑的屋子里,分外清楚。他的手把剑鞘捏得咕咕作响,嘴里没哼一声。我知道,论起情分来,他跟屋外战斗的兄弟浅不了。他瞪着的眼睛眨也不眨,仿佛暗夜中的幽灵;耳朵高高竖着,不想漏过一丝声音……终於,铁器铮鸣停了,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门被撞开,灯,瞬间点亮。 “快!止血!”这是楚云的声音。 躲在内室的三人,不约而同冲出去,只看见两个侍卫抬着一个满身血污的人。楚云正撕开对方的衣襟,往那鲜血直冒的胸前塞了一块布,死死按住,急着翻找止血的药。 “头……领……”男人抓住了楚云堵住伤口的手腕。 瞬间,大家都一滞,定定看着那几乎被血污覆盖的眼眸。 “把我葬在旗头领的旁边……好吗?”声音很弱,但一字字刺入耳膜,谁也不能忽视。 “说什麽傻话?你还要跟我们一起战斗呢!”简单的一句话,却起伏不平,想要压住心底的颤抖,却无意泄露了出来。楚云忽视了刚才的话,将一瓶药使劲往伤口上倒。 男人只是笑,只在笑容挂在嘴角渐渐冷却,握住楚云的手滑缓缓落到地上,再也没有动弹。 楚云依然继续倒药粉,敷好药,“嘶”地在自己的衣袍下摆扯下一条布条,将男人的胸膛包扎得稳稳当当。 这一切,没人阻拦。 “对不起……” 这一声,微不可闻。 在黎明前,三十九个兄弟,从隐藏的角落出来,为他举行了葬礼。很沈默,没有哭泣,没有哀悼──只是沈默。 年轻的身体躺在他所敬重的头领身旁,从此伴着花香而眠。 阳光洒进山谷时,那些突然而显的身影,陡然间又完全消失,只剩下一片零落的花草。 石阡顶着晨光,将被踩倒的花枝扶正,断掉的,剪接好,或者重新插在一个角落,等待它生根发芽。 “楚大哥,我想知道……”拿着树枝,在泥土地上写下了决心。 楚云看看地上的字迹,扬起脸望着露出山头的朝阳,嘴唇微启,说了一个意料之中却又意料之外的故事。 第四十八章:合谋 绿柳山庄用五年的时间,培植了近百名所谓高手。目的很明显,就为报血洗焚庄之仇。但这百名“高手”跟身经百战的魔教真正的杀手来比,还是太嫩。所以他们想要一个突破口,瓦解分化魔教的实力。事实证明这并不容易,魔教弟子对教主的忠诚远远超出他们所料。 但有一天,伏昼突然出现了,说他可以帮这个忙,但有一个条件,就是助他登上教主之位。双方磨合数月,要求对方各拿出合作的诚意。而伏昼的诚意就是大护法的头颅…… 作为教主唯一的弟弟,伏昼在教中虽然没有一点职务,但众人都将他当半个教主来敬仰,他所培植的势力或明或暗,里应外合很适合。而伏夜让绿柳山庄的人入住总坛,并分解总教势力,便加速了此事的发动,但契机却是,一教之主离开总坛…… 一切都太合情合理,顺利却也诡异。伏夜当然知道,可他却义无反顾地这样做了…… “旗风的死,是必须的……” 心底一颤,看着楚云眉宇间的遗憾、愤恨以及无奈。 难道在这场决斗中,还隐藏着别的原因? 是呀,总坛秋色已分,理所当然,这便是最後的一战。他们战得合情合理,唯一蹊跷的是伏昼的到来,或许一切只是为了引他出来。旗风的存在一直是他的威胁。突然,我明白了一点。夜,你的新底到底盘算着多少东西? “现在总坛已经落在伏昼手里,旗风死了,除了教主,应该没人能压制住他。而教主的死穴在这里……”湖边,蝶苍靠在大石头旁,陡然插了进来。 那伏夜岂不是很危险? “教主有教主的打算。我们的任务就是保护你,只要你没事,教主也没事。”楚云第一次这麽认真就叫出那个称呼──教主。 蝶苍看看楚云,不置可否,转头望向朝阳。他眼中的冷凝,似乎隐忍着什麽,虽然猜不透,却也难以忽视。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虽然不知道教主在总坛到底隐藏了多少势力。但我很清楚,这里的四十个人,在所有侍卫中功夫是最高的……” 蝶苍没有继续说下去,随手捡了一根木棍,往树林而去。 我快走几步,想要拦住他,仿佛深怕错过什麽。手刚伸出,一只沾满污泥的手已经抓住了我的手腕。 转头,石阡的眼神很凝重,他的力道出奇地大,分明就是要阻止我继续追问。我一时愕然,石阡却突然笑了,“絮哥哥,早饭想吃什麽?” 细长的睫毛上,挂着花丛中沾染的水珠。随着话语出口,眸子变得澄澈,他在故意忽略,也想引导我忽视。我明白,就算他们为了我可以保留伏夜的性命,但他们还没大度到放任我去救他的份上。 “随便。”楚云替我回答了,拉起我另一只手,走出花园。 “怎麽能随便呢?既然絮哥哥的胃口不好,不如,咱们做点稀奇点的……”对话再没离开过家常便饭…… 日子依然不痛不痒地过,之所以说“不痛不痒”,那是因为被每晚的打斗声惊吓得已经忘记了害怕,忘记了鲜血与死亡。幸亏侍卫们有受伤,但并没有致命的伤势。但是,“有毒!” 楚云在检查了一个侍卫的伤口时,顿时骇然。 蝶苍看了看,从房间的包袱里掏出几个瓷瓶。 “给!解药!” 简单,直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小楼慢慢成为他们聚集养伤之所,这里的人多了,自然暗中护卫的人就少了。 蝶苍说“再撑十天”,说这话时,他手里正拿着刚从鸽子腿上取下来的小竹筒,一张三寸宽的小纸条缠在他的指尖。这是他与蝶青的通信手段。 这个十天的期限,或许是伏夜反扑的准备时间。楚云看看伤得或轻或重的侍卫,转身去了树林。那里有隐藏的暗卫,剩余的完整力量并不多,不到先前的一半。那养伤的一半,或许正是要伏昼忽略掉的力量。 蝶苍零零碎碎地堆砌着一座座空落的新坟,还饶有兴致地将他们以花瓣状围绕在旗风周围。仿佛这样,旗风就不再孤单。 第四十九章:围击 时间慢慢近了,围攻慢慢变得激烈。有一天,一串串火箭从远处呼啸而来,不一会儿就烧着了屋子。那些躲在屋子里养伤的侍卫一动不动,看着大火蔓延,也不曾想到跳窗逃生。 或许这只是要逼我出来,亦或许是一种试探,不能靠近观察,那就用火将真相逼出来。 蝶苍抓起我和石阡,一左一右,一起扔不窗户。木制的小屋并没有想象的脆弱,烧了半天也没见倒塌。 眼看火势越来越大,那养伤的侍卫还是没有动弹,难道他们打算就这样活活烧死自己? 不远处,一片打斗之声。心有灵犀的兄弟们,似乎正焦急地想要解决掉前来挑衅的敌人,好尽快熄灭屋中大火。这个计划太侥幸,也太过冒险。不能为了麻痹伏昼而让那麽多人承受大火煎熬之苦。 蝶苍拖着我俩,神色凝重地看着起火的屋子。不能这样!心底叫嚣着。若解救不及,他们真的会被烧死,甚至连疼痛的呼喊都不敢发出。不能这样!不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再次发生。什麽谋略,我不懂!趁蝶苍犹豫之际,我一口咬上他的手腕,他手一抖,松开了对我的钳制。 越过尚在蝶苍手里的石阡的阻止,我爬进大火覆盖的屋子,狠狠瞪着被熏得捂鼻喘息的人群,把剑出鞘。这是教主之剑,没人有敢违逆。 我奋力比划着,不顾砸上身的细碎火木。众人齐齐站立,似乎正在犹豫。 石阡冲进来,拽起我,对着那帮木头说,“护大护法离开!那边已经杀过来了!” 这话不是谎言,打斗声真的越来越近。 他们的掩饰已经没有必要,伏昼的目的很明显,根本就是想一举歼灭。 “遵命!” 终於有人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抓起随身刀剑,冲出屋子。 黑夜中,打斗根本分不清明,我被石阡以及一干侍卫死拽着脱离,背後已是一片火海。蝶苍带着几人断後。楚云,根本连影子都看不到。 …… 十天之期,还剩下多少?几乎已经忘了。只是这些原本应该被毒死的侍卫们的出现,陡然引来了一大片的杀手。他们就像山鼠一样,多得几乎无孔不入。现在我们的唯一优势就是在群山中,有太多可以隐藏的地方。十来人的队伍,不算太大,要躲避追杀,并不是太难。前面探路,後面消除痕迹,他们的手法都很专业。於是我们安安稳稳地躲进了离事发点不远的山洞。 那些原本受伤的侍卫,伤势早好得七七八八了。唯一担心的是,楚云至今下落不明。蝶苍在是翌日早上才找到我们。 “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吗?”不知道是谁的声音,不大,但在幽黑的洞里,却传递着回声,几乎让所有的人听了个明白。 坐以待毙?当然不能! 我要去救楚云。他的伤势在持续的偷袭打斗中不但没好,反而更添新伤。 可是,明显,如果我们贸然出动,恐怕会被成队的杀手当蚂蚁般捏死。 伏昼到底增派了多少人? 这个问题,没人回答的了,但每个人心里都有数,比之先前,那是成倍增加上去的。对比之下,那一夜的攻击,倒显得不温不火。 或许他早算定了这边应该加派的人力,在预定时间能将我捕获。意外的是,这边竟然还有残留实力。这边的杀手陡然增加,那是不是预示着总坛跟伏夜对峙的人就少了呢? ──这或许是我此刻唯一能找到的安慰。 “絮哥哥,这里有什麽地方最是易守难攻?”石阡出奇地淡然。 大家都知道这样躲下去绝对不是办法。伏昼既然敢派这麽多人出来,那是势在必得的。或许他认为,即便总坛的对峙失败了,他还可以利用我在伏夜那里掰回一局。 想到这种可能性,我又开始懊恼。我不想成为伏夜的拖累甚至被人要挟的砝码。 第五十章:生死 “絮哥哥……”石阡得不到我的回应,只得紧紧握住我发冷的手,或许他也感觉这冷得不正常,还刻意用手替我捂了捂。 这风之谷,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了。要说最是险要,易守难攻,那肯定要属老神仙的遮霞峰。 老神仙……对呀,正好他的医术也能派上用场了。 看我回过神来。 石阡继续规划他的路径。 他没有忘记楚云,无论如何,必须去查探一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最後的问题就在谁去谁留,石阡跟蝶苍僵持不下。 “蝶苍,你是我们之中武功最好的,你必须保护絮哥哥去遮霞峰。” “难道你认为就一独臂狼,能躲过那麽多杀手?”蝶苍不知客气,语气中有显然的蔑视。 石阡握住我的手明显一僵,他嘴上却依然反驳道,“楚大哥,是从小与我长大的哥哥,无论如何我都要亲自去救他。” 虽然两条路都有危险,显然救楚云是九死一生的事,他们无疑在争取谁去送死的权力。 我陡然想笑,这算朋友之谊还是患难与共?这一刻,陡然觉得生死已经无所谓了,只要大家能够在一起…… 我松开石阡的手,在他手心写到,“同去!” 石阡意识到那两个字的意思时,马上否决。 见我也搅和进来,蝶苍仿佛压了一肚子火,尽管他试图努力压制了自己的暴怒,但哼出来的声音还是透着严重的不满与怨念。 这次他没有直接跟我们讨论,而是对着那帮子侍卫吩咐,“你们几个留下来,其他人护送大执法上遮霞峰!” 石阡当然反驳了,无奈,这里没人听他的。最後气得他胸腔一起一伏,勉强平复了半晌,他才从鼻腔里哼出几个字。“我会沿途留下路标。──不过,这个图标只有楚大哥认识。” 石阡,你还真是…… 蝶苍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事情一旦敲定,谁都失去了继续等待的耐心。而此刻,夜晚也正在降临,我们的行动必须万分小心,无论是谁惊动了那些遍地游弋的杀手,都将不堪设想。 夜晚的风之谷陡然变得不再那麽幽暗,到处都有星星点点的火堆。如果我够傻一定会被这麽多火堆吓到,但显然这些火堆是掩人耳目用的。伏昼绝计没有这麽多人。这些火堆就像曹操的疑冢,也许那里并没有人把守,反而是没火光才是他们把守的重点。但如果我们真傻呼呼地往有火光的地方闯,暴露得必然更快。 被火光隔断,路线陡然变得曲折起来。观察了半天地形,要穿过火阵区域往遮霞峰算不上难,但如果要闯到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地方,那就跟入虎穴差不多。看那些火点位置,分明就是以那座掉角楼为中心的。 看到这些,我不禁要为蝶苍捏把汗,甚至开始怀疑,那边已经在守株待兔,要不这个布置未免有点奇怪。 蝶苍带了四个人,另外剩下的十二人便一路顺着我指引的方向前行。 我们几乎是走一段停一段,行进十分缓慢,不到一刻锺,竟然碰到两组巡视的,他们几乎都是两两一组,绕着不远不近的火堆,如山中夜猫,眼睛晶亮地探视着四周。果然被我猜中了。既然躲不开那麽多火堆,我们就只能当它们不存在,时刻注意着忽明忽暗的山中的异动。 十四个人的队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说要硬拼,这些人的力量还能够顺利冲到我们的目的地,毕竟这是边缘地带,要逃脱相对容易。但一旦我们暴露行踪,要在遮霞峰与蝶苍回合,那就几乎难如登天,这些无孔不入的杀手肯定会沿途设下埋伏,那样他们要再逃出来就更难。所以我们的去向绝对不能暴露。为此,石阡建议分队先朝不同的方向前进,走出风之谷时再聚合。 我的疑问是,在这黑暗之中要如何聚合?以现在的光线,难道你打算来点引狼入室的火光?而且如果真的被发现行踪,分散的力量恐怕很难阻挡随即越聚越多的杀手。 石阡还没来得及在我手心写出反驳理由,就听见若隐若现的一点声音。顿时,我们习惯性地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声音来源处。 在这种情况下,多出的呼吸都会成为这些武林高手追索的目标。 “还要多久?” “谁知道?都过三天了。总坛情况也不知道怎麽样了。” “你说大执法真会去救楚云吗?都这麽长时间过去了,他若真出现,楚云想救也救不回来了。” “这些不用你瞎操心,我们只需要听逐流的。” 逐流?怎麽会是逐流?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离伏夜这麽近的人,怎麽能为伏昼所驱谴呢? 伏夜…… 第五十一章:撤退 石阡紧紧握住我的手,我们只是草丛中的一片不起眼的阴影,并没有引起这两个侍卫的注意。很快他们就走远了。等观察好接下来的路线,我们从草丛中走出来。而就在这一刻,突然少了一个人,回头一看,在草丛中,确实倒着一个侍卫。只是他身体蜷缩着似乎正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心里一沈,陡感不妙。 蛇……这山中的危险可不只是那些杀手。这位兄弟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毒药发作时的痛疼,不哼出声? 两个侍卫将他小心翼翼抬出来,我看了伤口,不能确定是什麽毒蛇,也很难判定解毒的草药。要是有解百毒的圣水就好了。可世间哪里有这种东西? 脑中灵光一闪,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取出里面的瓶子,将清澈的液体一滴滴滴在两个牙印处。两股黑血很快涌了出来。 真有用!伏夜你还真是个精明过头的人。这是上次他上遮霞峰询问我的病情时带下来的。吊脚楼里本来是有一大罐的,我们只是图方面随身带上一小瓶,就是为了预防在山中游玩时遇到此类事情。 不一会,黑血之後,就是鲜红的血迹,最後变成透明的液体。那侍卫,明显的清醒过来,脸上的痛色也跟着消失了。 大家面面相觑,没想到能这样轻易地捡回一条命。 侍卫翻身起来,在我面前跪下,重重扣了一个头,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稳稳当当站起来,等候差谴。 伏夜,你的手下做事还真是干脆利落呢?──我心头不禁苦笑。 论夜视,我的眼力并不好,所以我需要分辨很久才能判断既要绕开那些可能的杀手所在,又要能够不迷失往遮霞峰的路。 幸好不辱使命,我们安全地绕开了那些火光区域。接下来依然不可以掉以轻心。漆黑的树林中,或许正有无数双暗中监视的眼睛。每走一段,我们都会背对背,屏住呼吸,仔细看,认真听,判断是否有多出来的异样的阴影或者呼吸。 後来,直到走上遮霞峰唯一的坎坷山路,我们才一起松了口气,原来是自己给自己压力太大,後面穿过的山林,几乎没有任何异样。居高临下,能把下面的火堆照耀的地方几乎看个遍,而这唯一的山道上,有很多灌木做映衬,我们只要小心地沿着阴影中行走,不发出什麽声音,在黑夜里,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看着完整而退的十四人队伍,心中不禁涌上一股欣慰。夜,我也会尽力保护他们的。决不让你的兄弟白白流血。 这一回头望,大家几乎顷刻达成了共识,谁也没有继续往上走,只是远远地静静地看着那些火光。或许在下一刻,那里就会响起喊杀声。而如果真的那样,我们真能这样眼睁睁远远地看着,而无所作为吗? “絮哥哥……”幽暗深寂中,石阡突然说话了,口气明显带着询问。“你能留下来吗?” 他没有说去,却只是想要我留下。我知道,他已经打定主意不做旁观者。 如果可以,我想说,不能。可是不是我不能表达,而是我无法任性。伏昼的目的是我,我们已经安然到这里,上了遮霞峰,即便被发现,只要坚守住,我们就可以赢得胜利,无论是谁,伏夜一定会派人来救我们。 如果我执意要去,我们先前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这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石阡问出这句话时,身边的呼吸声陡然变得轻悄,我知道,他们在等我的决定。 看着石阡月光下闪亮的眸子,我深深吸了口气,最後点了点头。 石阡脸上的笑容,如黑夜中的一朵幽昙缓缓绽放。即便此刻,他的笑容也是澄澈的,没一点杂质。 石阡点了六个侍卫,问明了风之谷通往绿柳山庄的入口大致方向。 我知道,他是想要分散对方兵力,制造疑兵。如果说我们被困,现在唯一能援助我们的应该只有最近的绿柳山庄,即便我这个不被承认的庄主,他们也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被追杀的,所以让疑兵往那里通过那是理所当然的。就算杀手们不知道具体口径在哪里,但大致方向总该是清楚的,这就足够了。 有些时候我在想,石阡这孩子,心里到底能承受到少重量。这次事件,他没有让一个千石山庄的人卷进来,作为一庄之主的他,太过仁慈,也太过独断专行。他是如何说服那些忠心的属下作壁上观?换做是我的话,我就无法做到这点。在我看来,生气都应该共赴,活着往往比死去的人更痛苦。 或许正因为这样,他不想多牵扯进一个…… 在石阡迈步的那一刹那,我抓住了他唯一的手臂。 石阡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依然绚烂,“絮哥哥,我不会让他们抓住的。” 在我面前,他似乎永远都在笑。记得小时候,年幼的他,跟着我们习武,跌打损伤再所难免,但他往往是一边流着泪,一边还扯着一张上翘的嘴角……这个孩子,太让人心疼了。 第五十二章:救援 留下的人依然躲在阴影里。这里离老神仙的顶峰还有一段距离,没人发现的话,我们基本没有危险。没有任何一个人提议继续前进,於是我们很默契地呆在这条小路上。 一个时辰过去了,月已逐渐西沈,空旷的山谷杀声陡然传了起来。无数火把往绿柳山庄的方向聚拢。我的心跟着颤起来,眼睛都不敢眨,紧紧盯着远处动乱的火把。与此同时,吊脚楼位置的火光更盛,隐隐约约似乎有人影乱串,应该是蝶苍已经动手了。但事情并不如预料的容易,很快就有一批火把移了过去。一个是五人的小队,一个的七人的小队,这些阴暗中越聚越多的火星,让人看不到一点希望。 心里一颤一颤的,胸口闷得慌…… 俄然,突然奔向两个出事点的火把开始转向,而且从他们再次聚集的地方看得出,似乎又多出了一个出事点,接着两个、三个…… 这算怎麽回事? 将兵力分散至此,根本就是被人多势众的敌方当菜切。 心又往上提了起来。 可这几个点坚持的时间都比我料想的长久,如果眼睛没花的话,五个原本分散的点,似乎正在汇聚,他们是要合力突围还是说那些杀手根本挡不住他们的去路? 心里开始激动起来,身後的侍卫们更加激动,甚至已经开始窃窃私语,推测各种可能。 唯一的可能就是援兵。 哪里来的援兵?伏夜的吗?绿柳山庄?还是千石山庄? 伏夜应该已经自顾不暇了吧。绿柳山庄?在看到那些熟悉的兄弟站在伏昼身後时,此刻说他们来援救我,说出来连自己都不行。 那真是千石山庄吗? 其实不需要猜,事情很快就明了了。 火光沿着山谷烧了过来,声音越来越近。首先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自然是蝶苍。他肩上扛着脑子还算清醒的楚云。但从楚云的状态来看,真的很糟糕,浑身鲜血,暗夜里,根本不知道伤在哪里。 “我把他带来了。”说罢,蝶苍放下楚云,又折了回去。 “絮……”楚云看清楚了我的脸,摇了摇头,仿佛想说他没事。 一块鱼刺梗在喉哝上,疼痛难忍。但终究我还是忍了下来,让侍卫轮流背楚云上山,他必须马上接受治疗。上山就只剩这一条路,我连标记都不用做,只是回头看了看那片火光,我选择相信你们。相信你们都能活着回来。 侍卫们似乎坚持要留在这里接应。可我根本无法带楚云上山,结果四个人留下了,另两人护送我们一起上山找老神仙治伤。 这是我治病以来,走路走得最长的一次。等真到了山顶,我的脚像是要废了,已经处於麻痹状态,最後只能由侍卫拖到老神仙的门口。 我还没敲门,门“吱嘎”开了。 老神仙伸了个懒腰,越过我们的头顶,看了看外面,“今天这动静还真够大呢。” 语气习同往常,没点紧张感,我瞪了他一眼。他反而嘴角一扬,摆起架子来,“有多少人受伤?” 多少人? 肯定少不了! 老神仙最後看出来,问我也白搭,看了血污覆盖的楚云,不出所料,他一把拎起,直接扔山洞水池里面去了。 两个差点累扒下的侍卫,被他这举动吓得愣了半天。 “小娃子,你的腿不行了吧?我帮你扎几针。” 扎个屁!你能不能注意一下轻重缓急。 我刚要发火,老神仙已经一把拎起我,拖屋里去了。 两侍卫这下才回过神来,不知道应该阻止还是帮忙,最後巴巴跟在老神仙後面,也进了屋子。 挽起裤脚,这才发现,双脚已经肿得鞋子都差点脱不下来。除去袜子,里面果然淤紫一片。 “你再坚持一会,这两条韧带绝对要断掉。” 老神仙不痛不痒地说,吓得两个侍卫脸色瞬间煞白。 “我帮你放血。” 放血?这下我的脸也跟着白了。 “怕疼?” 老神仙得意地瞄了瞄旁边的两人,我也跟着他的眼神瞄过去。 我敢在两位为我出生入死的兄弟面前点头的话,自己都饶不过自己。最後我坚定地同意他放血。 “你们去看看那小子,别让他淹死了。” 两人一听“淹死”,脸更加白了。 吓走了别人,老神仙真开始给我放血。奇怪的是,这次竟然不觉得怎麽疼。 第五十三章:避难 等我的脚伤治疗得差不多了,外面也传来了人声。很快一帮子人挤进了这个小屋。 老神仙皱了皱眉,放眼望去,没一个人身上干净的。 这次蝶苍扛着石阡,“我把他带回来了。”说罢往地上一扔,自己先倒下了。 那一刻,心早忘记了疼痛,让几位伤势较轻的人帮老神仙打下手,我跛着脚出了屋子,这里还有一帮伤势或轻或重的人。几个伤势较轻的正毫不松懈地把手着那唯一的山道。 “柳庄主,”一个男人走过来,月光铺洒在他脸上,有几分熟悉的光晕。“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虽然去千石山庄的次数不多,但你来柳绿山庄的次数可不少。 “石磬。” 我点点头,印象中还有那个追在石阡後面让他听话吃他辛苦送来的糕点。那是石阡的母亲亲自做的。石阡其实也满任性的,他乖巧只是绿柳山庄而已,那个时候他很听我的话,所以每次石磬摆不平了就只好来求我,说起来多少是有些交情的。没想到,多年後,竟然在这种情形下相聚。 石磬告诉我,逐流的杀手队伍,伤亡也挺惨重的。他们守住山脚驻扎,是想要堵住这条死路。 也是就是说短时间应该不会马上发动攻击,但却得防着他们随时偷袭。 而我此刻更关注到底伤亡多少。 石磬指给我看那些躺着地上不动的兄弟,“我们不会把自己的兄弟留在敌人脚下的。” 几个?十几个? 那一片,我不敢细数,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老神仙不知什麽时候跳过来,在这些人鼻子上一一探过去,“确实没气了。” 我转头看着西沈的月亮,月轮挂在黑幕上,仿佛触手可及。 山风微冷,带走了血腥之气。 石磬告诉我,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一个意外。 当然,这不需要他说,我也能看出来。可石磬的理由让我很迷惑。他是答应石阡为他守护千石山庄的,可有一天,突然接到一封匿名书信,说石阡被困在风之谷。说起风之谷,他只是听说,地形并不明朗,高密人竟然还附带了地形图,甚至还标注了很多莫名的红点。最後在实地考察时才发现,那些红点竟然是杀手布置守岗的位置…… 换句话说,他们今天能够顺利退到这里,完全亏了这位告密人。 是谁? 这个问题,石磬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何况一进入风之谷,他哪里还有思考这个的余地。 太阳慢慢爬上山头,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但阳光下的人却一片森寒。昨夜一战,又有九命弟兄与我们永别。能起床的人,都过来送他们最後一程。没有棺椁,没有冥币,甚至没有哭声,他们就这样默默地躺进黄土,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在阳光下泛着莹白的光芒。 葬礼举行了一上午,几乎没有人说话。老神仙难得慷慨,竟然搬了两坛子花酿让众人作别。 但是问题却也很快来了,现在站在这里的人几乎没有一个完好的,首先的问题就是药物跟食物。即便有老神仙的圣水。如果此时,逐流派人攻打,他们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逐流似乎也很有默契,探风的兄弟回报一切正常,他们并没有立刻发动攻击的意思。但回报的另一条信息,让让众人担心起来,对方的有生力量竟然扔有近百人,而我们,活着的也不过四十来人,而有一大半的伤都不轻。 我很怀疑,昨晚,他们是怎麽逃过这麽多人围追堵截的。看看众人,似乎连他们都没反应过来。敌人真有那麽多吗?看着这反应,我有些无语。 坐上靠近山崖的石头,望着那片幽深的山谷,经过昨晚的大火,那里已经出现了一片明显的黑色区域。而逐流率领的杀手队正在离峰顶几里山路处扎了几个营帐。 他还真是好心情。回望遮霞峰的兄弟,伤势较轻的,几乎都只有露宿的待遇,而且不得忍受饥饿。 老神仙精神头很好,或许太久没见到这麽多人的缘故,他竟然难得的满脸笑容,跳来跳去的。 这老小子有大方的一面,也有吝啬的一面,虽然昨天我跟我明确挑明说没有供应这麽多人药物和食物,但以他那德性,肯定有私藏。 一想到此处,肚子跟着“咕噜”了两声。我走过去拽了拽老神仙的袖子,一手指指自己的肚子。 老小子瞥了一眼,“叫人打猎去!最好多打几只鹿!” 我随手捡了一块石子,在地上写道,“只要你帮我们度过这几日,以後要多少鹿都给你打。” 一看这个他眼睛闪过一道光,但脸色,马上又沈了沈,把我上下打量了半天,“就你这样的也打不到鹿,除非,现在就先送只来!” 死老妖,这个点上跟我讨价还价──算你狠! “老人家,柳庄主说的话绝对算话,千石山庄的兄弟,以後每隔十天给你送只鹿怎样,绝对够你吃!” 不知何时石磬走过来。老神仙一看他那块头,立马点头答应。 我只好翻个白眼,不过终於掏到一点水果,先啃了再说。而石磬得到一袋大米一些腌制的咸菜,他们马上开始生火做饭。 石阡跟蝶苍的伤势都不轻,但更多的是累,所以他们被好好包扎後就沈沈睡去,没人敢打扰他们。而楚云,一提到他的状况,每个人都皱起了眉头,他很清醒,虽然很虚弱,可是他们的手脚…… “幸好现在送来早,要续上不难。”老神仙嘴角翘翘的,顺道扫了一眼我的手脚。断筋再续,或许对他而言真不是难事。楚云淡淡地道,“大仇已报,就算变成废人也没关系!” 我手指捏了捏,握成拳头又缓缓松开。我还记得旗风临死前的话,“我说过,十年之後你可以赢我,我只是把这个期限提前了而已。” 那不止是一种托付…… 我握起楚云的手,我相信,老神仙一定能治好你的伤。 第五十四章:逐流 “大执法……”外面的兄弟叫得有些犹豫。 虽然名义上我是他们的大护法,其实从未对他们发过直接号令。而此刻,听那语气,仿佛是有什麽事情需要决断一样。出门一看,竟然大家都严肃地立在那条唯一的山道处。 怎麽回事? 转头看向叫我的兄弟。 “逐流求见。” 逐流? 心中的疑惑突然变得有一丝明朗。逐流主动送上门了,或许这一场不许继续。我不由得高兴起来。快步过去,逐流竟然的单枪匹马闯过来的,此刻正有十来把长剑将他紧紧围住。 我示意众人让开道。逐流嘴角勾出一抹冷冷的笑,看也不看那些对他虎视眈眈的人,径直跟着我走到教偏僻的一块山石後面。 我知道,他来找我,必然是有事要交代。 “柳絮,你长进了。”这话是褒是贬,看不出点意思来。 我只瞪着他,等待他的答案。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虽然我是伏昼的人,不过现在我为伏夜效力。所以你不用担心下面那帮杀手,他们此刻应该差不多快进阎王殿报到了。” 山风一吹,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逐流不以为然,冷冷看着我,“其实你们再躲几天,完全不用有昨日的厮杀,不过,这倒是让我可以顺利加快步骤。毕竟我的长项不是厮杀,而是下毒。这一点,你不是也见识过吗?慢性毒药,无色无味,只是需要点时间而已。不过,他们一受伤,我更有理由正大光明地给他们下毒了。所以他们应该熬不过午时。” 为什麽? “我并不是要帮你。我只是答应伏夜,还了我欠你的,我就可以完全脱离魔教。” 欠我的? “你还有什麽话要问的吗?”逐流陡然停住。 我还能问什麽? 我却行因为莫寒的缘故,逐流对我有深刻的仇视,即便他没打算要我的命,但也绝对不会放过我。但此刻,这是为什麽?难冷峻的面孔,带着莫名的释然,仿佛已经超脱了一切。如果说他欠我的,那只是那个失而复得的味觉,还有这一把或许也会随时恢复的嗓子…… 见我没说话,逐流果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我一慌,赶紧抓住了他的手。 “莫寒一直想要保护你,所以我不会让你死。但我欠你的,我也会还清,这样莫寒或许还能原谅我!”说罢,逐流扯下我的手,仰头,一瓶子灌了下去。 莫寒? 刚才他说到莫寒? 他的释然,难道是因为莫寒吗? 难道说莫寒根本没有…… 我有些胆怯,不敢抱有这种希望。转头看向因为毒药而面部抽搐的逐流,他的嘴角又勾出一抹笑,只是此刻,这笑容,竟透着一点幸福的味道。 莫寒真没死?! 我抓起逐流的肩膀,摇晃着。逐流扯开我的手,晃了晃,站起来,深深看了我一眼,便离开了。 这下一切就明朗了,那个给石磬送信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莫寒没死,逐流便没了恨我和背叛伏夜的理由了,或许正是这个关键点,才让局势扭转了过来。这麽说,伏夜已经没什麽危险可言了。 逐流离开後,我让石磬派人到下面打探了一下,那近百号人竟然整整齐齐地躺在帐篷里。逐流在周围架起柴火,将这段血腥付之一炬。看着他孤单的身影,心里陡然有些酸楚,难道就没有任何人让他心软一下吗?这麽多人,他竟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这样全杀了。 如果那一天,我不开口求莫寒,或许伏夜就不会借机杀他,逐流或许就能保留一些人性过正常人的日子…… 莫名地解除了祸患,兄弟们似乎觉得过来这突来的变故是不是只是一场一厢情愿的美梦,竟然呆呆地看着山下的浓烟,半天没说出话了。 变故发生得太快,即便石磬在听到回报後,也觉得不可思议,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进屋,看着老神仙为楚云更换药物,顺道检查伤口。 我把消息告诉了楚云。楚云什麽都没说,只道,“等我的伤好了,我会把你的吊脚楼修好的。” 我笑笑,似乎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我们终於可以拥有平静的生活。但心里却隐隐地还是有些担心。 外面的人似乎终於醒悟过来,爆发是一阵阵欢呼,甚至还有喜极而泣的大哭。 後面石阡醒了,蝶青也醒了。他们对这样的结局,并没觉得惊讶,只是决定大家庆祝一场。 我还记得,那天,大家打了很多猎物,自然有老神仙最喜欢的鹿。这次老神仙的酒窖真的搬空了,为此他的眉头直到我们离开时还没能展开。 第五十五章:待归 吊脚楼以最快的速度造了起来,连花园几乎都恢复了昔日的模样。只是花园里的坟墓从七座增加到二十八座。二十七位侍卫陪着他们的敬重的头领,永远长眠於此。 旗风说过,希望能一直陪在伏夜左右,可伏夜却并没有回来。 每当蝶苍接到飞鸽传书时,我都会不自觉地盯着他看,希望从他耳里听到关於伏夜的消息。 消息似乎都很好。伏昼的计划完败,但伏夜并没有对他本身做出惩罚,只是放了他自由。伏昼依然以教主弟弟的身份在总坛进进出出,只是其他兄弟,开始对他退避三舍,但他似乎丝毫也不介意。 或许伏夜只是因为忙,我安慰着自己,深信他会回到我身边,所以我把屋子尽量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楚云的伤势需要调养,所以他大部分时间还是在遮霞峰。剩下的十三个侍卫,依然坚守在屋子四周,连只老鼠都不愿意放过。石阡与蝶苍的伤势恢复得很快,所以现在石阡还是担负厨房里的夥计,而蝶苍回问好我们每天想吃什麽,就出去打猎顺道采些野菜。 十三位侍卫,习惯性地坚守着岗位,最後蝶苍干脆将他们全部打发回总坛了。 晚上,蝶苍负责守夜,他总是警惕性极高地呆在外间。而我跟石阡占据了卧房。床依然是伏夜喜欢的金丝楠木的大床,只是现在躺在我旁边的不是他。 石阡习惯握着我的手,“絮哥哥,你昨晚又做梦了。应该是伏夜吧?──只有他能让你如此不安。”石阡的声音淡淡的,在暗黑的夜里飘飘淡淡,仿佛一条柔软的丝绢,轻轻地绕上人的身体,温暖,但却有掩不住的悲伤。 “如果想他,就去找他吧?”石阡转头看着我,黑亮的眼睛闪闪发光。 我很想问,石阡你要这样一直陪着我吗? 千石山庄的人在修好吊脚楼的时候就被他打发回去了。无论石磬怎麽劝,这位庄主就是不愿回去。 难道你是担心我? 怕我一个人太孤单? 夜,那你又在干什麽,为什麽不回来? 难道是受伤了吗?可蝶苍说,没有。或者说你想要隐瞒什麽?伏昼是不是对你做了什麽?…… 越想越乱,更是无法睡觉。 结果翌日又顶着一双黑眼眶,头昏脑胀地爬起来。石阡已经准备好早饭,蝶苍刚练完剑,跳进湖水洗澡,顺道抓了两条鱼上来。 没有伏夜的日子,似乎一样过得很正常。 饭刚吃完,石阡就跟我收拾行装。“絮哥哥,我陪你去找他。” 我有些愣,手里捏着他给我沏好的茶,正想喝,却停在唇边。 他似乎比我自己还肯定自己此刻内心的渴望。 “不用了。”这话不是我说的,转头,蝶苍已经到了门口,“教主今天过来。” “咚”,茶杯掉在书桌上,温热的水很快流到我的衣袍上。 石阡冲过来,将我来起来,赶紧抖了都袍子。 我不太确定自己的耳朵,奔到门口,抢过蝶苍手中的纸条,“教主酉时到。” 我反反复复看着这五个字,确定看不出任何歧义,才肯定,这是真的。 伏夜要回了? 我甚至想要大哭一场。从杀戮中滚过来,我最想见到的就是他,可是一个多月过去了,他竟然没给我一个字。今天,他终於要回来了…… 我把屋子前前後後左左右右检查了好几遍,确定没有伏夜讨厌的地方,这才放心地坐到阳台上,望着那条山道。幻想着看到他时的情景,如果可以说话,我一定会骂他一顿。或者干脆不理他。依伏夜的脾气,他定然又会不安地围着我转悠半天…… 一想到这些,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第五十六章:那一刻 今天的滴漏似乎刻意跟我过不去,我的耐心都快磨尽了,酉时却还没到。 石阡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餐,要给伏夜接风。 我心底有些埋怨,至於这麽慢吗?他完全可以申时到的,为什麽这麽磨叽? 正在我等得怨气腾腾的时候,山道上终於出现了人影,只是──怎麽会有两个人。 前面一个明显是伏夜,而後面一个,竟然是伏昼。 刚刚经过血战的两人,怎麽会一道上路? 我一下子懵了,不觉间,伏夜已经到了身边。 “絮,我回来了。” 伏夜就在一尺的距离站定,并没有如料想地抱紧我,只是云淡风轻地看着我,嘴角挂着温和的笑容。 原本的千般思念万般怨念,在这一笑之间,竟然一点也无法传递。结果我也只云淡风轻地给他一个微笑。 “絮,我也来了!”伏昼热情地扑过来,就像以前他在总坛一样,脸上挂着亲昵的笑容。看着他接近的手,我心底打了个寒战。我不明白这个孩子,表面如此阳光,却暗地里引起那麽大一场杀戮。我可还记得那些包围这里的杀手,接受他,我如何对得起花园里那些长眠的兄弟。 伏夜一手挡住了伏昼的靠近,只是侧了侧脸瞪着他,没有说话。顿时气氛诡异而尴尬。蝶苍与石阡过来打了招呼,请伏夜进屋。伏昼自然屁颠颠地也跟了进去。石阡对伏昼的排斥很明显,甚至没给他准备碗筷。伏昼也不介意,自己进屋拿了,拖了凳子挤了过来。 伏夜的脸色一直都说不上好,这餐吃得特别沈闷,大家似乎都没什麽胃口。期待已久的重逢,竟然冷场成这样,压抑在心底的不安又升腾起来。伏夜甚至第一个放下碗筷,进了内室。我有些不放心,也跟了进去。只见他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坐到窗台旁开始翻看。 这些书是石阡刚让石磬从谷外运过来的,我甚至都不清楚是些什麽书,伏夜似乎看得很深入,我在门口站了半天,他也没察觉。 我有些站不住了,不安地靠过去,也拿了一本书,在伏夜对面坐下。学着他的样子,立着书,眼睛却一直瞟着他。 半晌,伏夜动了动,但依然没有看我一眼,却说道,“书──拿反了。” 咳咳,我有些尴尬,干脆丢下书,站起来,也拿掉伏夜手上的书,定定地跟他对峙着。 这样的伏夜,太冷淡了。让我很不习惯,他到底怎麽了? “我没事,只是最近太累了。看着你好好的,我也放心了。” 伏夜慢慢翕合的嘴唇,溢满温柔,我忍不住凑过去,咬了一口,或许这是我第一次挑逗他。不出所料伏夜根本经不起一点诱惑,握住我的腰,将我拖上书桌,就压了过来。 他的舌头依然那麽强势,传递着强烈的占有欲。手指不停地在我身上摸索着。我紧紧抱着他,任他予取予求。 原本以为他会跟以前一样,将事情做到最後,结果他解我腰带的手一抖,顺势一把推开我,奔了出去。 我摊在书桌上,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等醒悟过来时,伏夜已经没了人影。 ──伏夜怎麽了? 我知道他很想碰我,可为什麽…… 我迷惑地站在阳台上看着湖边孤立的身影。伏昼离我不到三尺,恰到好处地挡住了我的去路。 “絮,哥哥很累了,让他一个人静静。”伏昼嘴角的笑容没有淡过,仿佛正悠然自在地看着一出好戏。 这里面一定有什麽问题。 伏昼往栏杆上一靠,背对着一片月色湖光,白皙的脸颊如满月般润泽光辉。那眼神,却含着一丝得意。 “你一定奇怪,我怎麽会跟过来?更奇怪,做出那样的事情,哥哥竟然还会让我留在他身边?答案很简单,我是他弟弟,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伏昼盯着我,又加了一句,“无可替代!” “时间不早了,絮,先回房休息吧。”伏昼瞄了一眼门口,此刻蝶苍和石阡正立在门的两侧,看着这边。 而伏夜依然一动不动地看着湖面,我不再看伏昼,靠上栏杆,看着伏夜,不再移开视线。月光铺洒下,朦朦胧胧还能看见他漂浮的发丝,侧脸的轮廓被月光勾画出一片光晕。 伏昼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进屋去了。 不知道看了多久,伏夜终於意识到什麽,转过头来,也定定地看着我。明明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无故地能感觉到他眼神中的温柔。那一刻,心里的暖意融融而升,嘴角跟着笑了起来。而伏夜似乎也笑了。 这是这一笑,心里陡然安定下来。我奔了过去,伏夜如一棵大树般矗立着,张开双手,等待我扑入他的怀抱。 我勾住了他的脖子,以最近的距离看着他的表情。他是真的在笑,笑得很淡然,仿佛尘埃落定,只剩眼前人。 “洗个澡去。”伏夜一翻身,带着我,仰面跌进湖水里。 猝不及防喝了一口湖水,伏夜温热的舌头又闯了进来,这次,他变得温柔了很多,像是在品尝思念已久的美味,试图将每个角落都尝遍了。 这个吻异常的深长,没有一点侵略性。我睁开眼,迷迷蒙蒙看向他,伏夜亮闪闪的眼睛也正认真地看着我,在我睁眼那一刹那,他的舌头加了些力道,似乎想向我表达什麽。 看着他的眼睛,晶亮的眸子映着一潭月华,那里蕴藏着无穷无尽的爱意,仿佛要将世界融化。伏夜扣住我腰的手又紧了一分,让我紧紧贴在他身上。 静静的,感受着彼此,耳边除了彼此的呼吸,再也听不到其他,对望的双眼,交叠的身体,这一刻,让一切停止吧。 身体慢慢变得火热,蔓延多对方的身上…… 就在这时,一根手指在脑後一用力,我刚感觉到疼,就人事不省了。 第五十七章:一些话 翌日清晨,我陡然睁大眼睛,意识到什麽,还没来得及看,手已经将床扫了个遍,可是伏夜不在身边,但床头放着一束黄色的菊花。菊花带着雨露,静静绽放着,带着一股特有的芬芳,我稍稍安了安心。 翻身爬起来,石阡已经在准备早饭,伏昼坐在阳台上,看着旭日东升,蝶苍在湖边练剑,而伏夜…… 我找了半晌,才在花园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他。 二十八座坟墓,将这个花园扩大了不少。伏夜正在这里翻土种植着菊花。看看被累累白菊围绕的墓堆,他忙活的时间应该不短。 看我过去,伏夜只微微抬头,给了我一个微笑。继续他的工作,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若是以前,无论他在干什麽,他都会停下手头工作,过来将我搂在怀里。而此刻,除了那个微笑,连句问候都没有……心里空落落的,怅然若失。或许在不知不觉中早习惯了被他捧在手心的感觉。 我蹲在他身边,帮他递那些白菊。 伏夜愣了一下,依然只是淡淡一笑,便接过,不言不语地继续种植。直到石阡过来叫我们吃早饭,他拍了拍满手的泥土,才吐了两个字,“走吧。” 说罢,径直离开。若是往常,他一定会厚着脸皮把满手污泥揉上我腰间…… 突然而来的冷落,让我冷冷地蹲在地上,硬没力气站起来,而眼睛却陡然开始发热。 拿起一棵白菊,挨着伏夜停下的地方刨了个坑,放下去,再把土一一培好。接着刨第二个坑,第三个……直到一只有力的手臂将我搂进怀里。 伏夜低头看着我,眼神中有着怒气和责备。 而此刻,我的眼泪无法抑制地流了出来。 你不在身边的时候,我担惊受怕,每天提醒吊胆地看着兄弟们,他们有伤有死,你知道我要用多少心力来承受这些吗?如果可以,我只想停泊在你的怀里,哪里也不去,什麽也不想,可是,为什麽,千盼万盼,盼回来的人,却那麽吝啬…… 伏夜就像看不懂我的眼神一样,无视我的眼泪,拖着我到湖边,把手洗干净,让石阡把饭菜端出来。看着我,我不动,他就一直瞪着我,我泪眼模糊地瞪了回去。 半晌,伏夜叹了口气,才缓缓开口,“絮,别任性!” 任性?我哪里有任性?我只是、只是…… 我低下头,不想再解释什麽,拿起筷子开始扒饭。 饭後,伏夜依然去种他的花,我没有再跟过去,而是懒懒坐在阳台的栏杆处,看着湖面。这一切到底是怎麽发生的?我已经无法理解。原本那个温柔又霸道的伏夜为什麽对我这麽冷漠。 “絮,你还在想着哥哥的事情?” 抬头,伏昼已经靠上了栏杆,他并没有看我,而是看着一片湖水。 “当初哥哥让我到绿柳山庄,就给我这个地图,让我在这里替他建一个家园……” 伏昼顿了顿,瞟了我一眼。“我几乎按照他的要求建造得分毫不差,不过看来那把火之後,这重建的似乎有点差异……絮,如果我说,你并不真正了解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让他得到幸福,你不会服气吧,还会怨恨我吧?” 不,或许……这才是事实吧…… “你们认识十三年了吧,那个时候我才五岁。我记得哥哥每次从这里回去都会兴高采烈地跟我讲你的事,其实我很高兴。也很享受趴在哥哥膝盖上听他跟你的见闻或者一些琐碎的争吵。慢慢地这成了一种习惯,起初,我很喜欢听,可哥哥陪我的时间越来越少,莫寒说,哥哥是教主,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知道那只是哄骗不懂事的我的话。甚至连莫寒这个哥哥唯一的朋友,他也不再陪他练剑,虽然教中的事务对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来说算是很繁重的,但哥哥处理的得心应手,几乎没有任何阻碍。这才是魔教需要的教主。哥哥十五岁时,就已经成为魔教中武功最高的人,无不被人钦佩。这样的人,怎麽能沈溺於游山玩水之中,被一个人给绑住?那个时候我不懂,等我懂得的时候,哥哥已经决定要跟你一起生活,甚至开始教我教中事务。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麽吧?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打算将教主之位传给我。因为如此,我负气跟他大吵了一架,并拒绝任何教务。最後哥哥说,魔教的教主之位并不是靠血缘传承,每一任教主都要通过自己的实力夺得教主之位。这话并没有刺激我的权力欲。反而是在你进入总坛之後,让我明白了,权力的重要性。是呀,那个时候你不爱他,甚至说恨他入骨,可是他依然可以威胁你,甚至对你为所欲为,而即便如此,你还是慢慢地接受了他。或许最初,我还对你怀着同情,可是不久我就发现一个事实,哥哥内心所承受的折磨绝对比你身体上的要来得沈重。” 说道此处,伏昼长长呼了口气,仿佛在平复着内心的激动,“要将那一切加诸在自己所爱的人身上,那种感觉,没经历过的人,是绝对不知道其中滋味的。”伏昼的眼中陡然爆出一片火光,朝着我烧了过来,仿佛他自己已经亲身经历过这种事情似的。我不自觉地背脊一寒,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第五十八章:真相只有一个 伏昼嘴角一勾,笑了,松开拽住我的视线,重新看向湖面,“哥哥说你是他此生的劫数,这话还真是一点不差。如果不爱上你,他现在一定是那个冷酷骄傲的教主大人,无人敢忤逆。不过,幸好,他醒悟得够早,一切都还来得及。他给了我另外一个机会──让我重新夺取教主之位的机会。在那之前,他会好好做回他的教主。这就是为什麽我在这里的原因。大概他无法亲口说出这些话吧。有你在的地方,他永远都不是一个合格的魔教之尊,即便没有我的夺位行动,迟早也会出来其他的人……” 伏昼的话,包含的信息太多。他的叛逆成了伏夜允许下的合情合理的存在。而伏夜这次过来,似乎并不是为了跟我团聚,而是为了跟我断清关系。 “说到这里,你应该已经明白了吧?为了弥补一时冲动犯下的过错……”伏昼转头看向花园那一片黄冢,“这些人,大多数都跟哥哥有过技艺上的讨教,说是哥哥的弟子一点不为过,尤其是旗风,他是哥哥亲自从上千名杀手苗子中挑选出来培养的──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旗风确实在某种程度上威胁到我,所以他死是必须,只有这样我才能行动。但他死也是必然,要不,今天躺在这里的就是楚云。他只是替哥哥还一个人情给你而已。如果没有你的存在。哥哥不会犯下那种错误;没有他的忽视,我也不会真的去夺这教主之位;不是为了保护你,原本也不需要拼死一战,这次行动完全可以当成一次试炼。可是全是因为你,我们兄弟才会站上真正的对立面。哥哥并不稀罕什麽教主之位,但他怕我真的杀了你,所以无论如何他要赢。发现中计的时候,我本已经打算缴械投降,当然那不过是麻痹他的伎俩。事实上这里的攻击只有加强没有削弱。尽管经过轮番偷袭,护卫你的力量竟然还保存得那麽好,以致於全面进攻时竟让你跑了。不过我得到了足够疑兵的一件东西,哥哥竟然真的相信你在我手上,被我将军,受到那样的待遇,也是完全因为你。要不是逐流,今天你应该不会活着站在这里……” 说完该说的话,伏昼难得地自行离开了,他说他要去绿柳山庄打点一下,毕竟那是伏夜正式派给他的管辖地,即便此刻他被剥夺了所有权利,但那里还有一些曾经在他手下效力的兄弟。我相信,他这个庄主一定比我更得人心。 二十八座墓,伏夜花了整整一天时间,蝶苍没有搭手,石阡更不会主动靠近伏夜在的地方。而我,也只是远远看着。心里陡然想起五年前的时光。那个时候我恨他,恨得理所当然,毫无顾忌。现在我爱他,却爱的犹犹豫豫、磕磕绊绊。而此刻的伏夜,他会恨我吗? 伏昼的话一点儿没有错。虽然不了解那个教主传承的试炼是怎麽一回事,但有一点我很清楚,如果没有我,这一切真的不会发生。我的世界若没有遇到他,绿柳山庄跟千石山庄,一定还平静祥和地在武林的某个角落里。只是,没有他的世界……我早已无法想象。 这一坐,就到了黄昏。当我被身体的僵硬和痛麻唤醒时,只感觉到熟悉的注视,转头望去,伏夜正呆呆地站在花丛中,但在看到我的脸那一刻,他即刻收回了视线。 而这一刻,我不再觉得失落,反而想笑,莫名的笑意还真挂上了脸庞。嘴角一动,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伏昼的离开,没有一个人多说一句,伏夜更不会多说什麽。由始至终,由於我的关系,伏夜对伏昼一直心存芥蒂。伏昼恨我,甚至想要杀我,那是理所当然的。想到这些,心里反而释然了,只是看着伏夜不言不语甚至不愿多看我的样子,心里又会憋得慌。 晚上,伏夜并没打算跟我回房,我独自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圆月。陡然想起,明天就是中秋节了,难得合家团圆的日子,是不是应该把楚云接下山来。 伏夜不想跟我说话,对於我这个说不了话的人来说,要解除冷战似乎不容易,至少我自己没多少干劲。同时我也怕他真说出伏昼的意思来。如果是那样,我宁愿他什麽都不要说,我需要时间好好消化这个结果。或许某一天伏夜就会不辞而别,我希望自己能用平和的心态来面对分离。我会在风之谷,过我们曾经约定的日子,相信某一天,他能完全卸下肩上的重担时,一定会再回到我的身边。我坚信…… 经过这次内乱,魔教一定元气大伤。他所要面对的各方压力是我无法估量的。按照伏夜的逻辑,要真正保护我,他必须把魔教整顿成以前那个独霸武林的教派。所以我不急,我需要的只是等待,我相信他。 古语云:红颜祸水。其实在爱情面前,谁又能保存多少理智呢?只是在开始的时候,我们犯了无法弥补的错误,这就注定在以後要用更多的心力去补救。 “絮……”耳边低低的一声呼唤,我刚要睁眼看,後脑勺又感觉到熟悉的触感。在昏迷那一刻,我又尝到了那个熟悉的味道…… 第五十九章:约战 对於伏夜的夜间偷袭,我只能保持沈默,事实上我想追究也根本找不到他的人。 今天是中秋,一睁眼看到屋子里摆满了五颜六色的菊花。除了伏夜,不会有人干这种事情。石阡说过,他今天会做月饼给我们吃,我很期待。 刚起身,蝶苍就递过来一封书信。蝶苍的眼神分外凝重,仿佛又有什麽大事。看了信封笔迹,正是伏夜刚劲有力的字体。 他是要跟我告别吗?还是说让我等待? 接过信封,我有些犹豫,在手上垫了半天,最後放进兜里。 “你不看?” 看了又怎样?在他眼里,我从来就帮不上任何忙,只是他的拖累罢了。所以他留给我的东西,定然不需要我做什麽。我几乎能够想象,他会在里面说什麽。 “你不想知道教主去了哪里?” 他能去哪里?自然是回总坛了。我瞪着蝶苍,虽然这家夥不够体贴,但一般不会忤逆我的意思。而这次,他在坚持些什麽?莫非,你也会为我们的分开担忧? 但显然,蝶苍没那意思,他堵在门口,我能从他身体的缝隙里看到外面石阡已经陆续将早饭端了出来。现在这里又只剩下我们三人。这个中秋节,似乎比想象中要冷清得多。不过我们本来就已经没了亲人,这样过,似乎也没所谓。 “今天是八月十五。”蝶苍有些不甘心。 这个还需要你提醒? “你似乎已经忘记了,在来此之前,屠龙教送来的书信,约定的日子正好是今天。” …… 那封书信……我依稀还记得,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竟然差点忘记了。 这个可以与魔教抗衡的教派。在魔教元气大伤之际,这个约定不免让人担心。那个新任的教主,到底想要干什麽?它们不是一明一暗,从来河水不犯井水吗? “教主一直不肯透露书信的内容。昨晚他已经悄悄离开了。我想肯定是去赴这个约会了。” 伏夜会有危险吗? 我焦急地盯着蝶苍。蝶苍松了口气,“蝶青已经偷偷跟过去了,确定了地点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显然,蝶苍与蝶青早就计划好了一切,只是等我同意而已。即便我不同意,他们也会私下采取行动。 这麽说,伏夜早在昨晚就已经离开,那麽约定的地点定然不近,虽然不知道约定的时间,但看着天光放亮,心里不由得一阵抽紧。 “絮哥哥……” 正在沈思间,石阡一把推开挡住门口的蝶苍,将我从屋子里拽出来。今天的早饭很丰盛,真有点过节的气氛。“石磬还送了菊花酒过来,老神仙那边也送了好几坛。待会儿我们上山把楚大哥接下来吧。我们兄弟也好久没团聚了……” 石阡的唠叨直让蝶苍皱着眉头出了门。 我则满心疑惑,伏夜到底要赴的是个什麽样的约会,会不会有危险?到底是什麽人,让他这样藏着掖着,不跟任何人说。 石阡刚帮我盛好一碗粥,蝶苍又跑了进来,只是面上通红,脚步沈重,若不是剧烈运动,就是因为心里受到强烈刺激。 “蝶青的飞鸽传书。教主朝着飞来峰去了。如果猜得没错的话,那应该是与莫寒第一次交手的地方。” 莫寒? 对,莫寒,他根本没死。难道那封书信是他送的……是了,伏夜曾说,是个老朋友──原来是他。屠龙教的新任教主,难道就是他吗? 那他们到底又想干什麽? 再来一场比试?像他们第一次相遇时,谁输了便臣服於赢者? 我心里安慰着,希望他们不要出什麽事才好。 “谷口有马匹,现在过去说不定还来得及。” 来得及吗?伏夜至少出发两个时辰了,真的能赶上吗? 蝶苍没管发愣的我,直接拖了我就往谷口跑。山风一吹,我陡然清醒过来。我还记得莫寒离开前的表情,决绝中带着不甘。“絮,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一定会带你走。” 这次,莫寒会不会以性命相搏? 我心里莫名地开始发慌,腿也跟着发软。石阡追了过来,他拽住了我的手,“絮哥哥,今天是中秋节。” 我一愣,中秋节,是呀,我似乎曾经答应过要跟他一起赏月的,可此刻,我脑子里只有那两个可能生死对决的家夥。 “我一定回来。”我快速地在他手心写道。松开石阡的手,义无反顾地冲向谷口。转弯的时候,余光瞥见石阡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第六十章:诀别 快马加鞭,如果真有缩地之术该有多好,马上的颠簸几乎把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倒了出来。等赶到时,阳光已经变得清冷。 蝶青满脸严肃地站在飞来峰的唯一通道处,听那意思,仿佛是守护他们不为外人妨碍,尽情比试。 蝶青看我过来,朝我顿了顿首。这里已经能听见打斗声,朝着声源处,我奔了过去。一路上都有山石碎裂的碎屑,峭壁上还有剑气留下的裂痕。蝶苍在我前面几步,试探着狼藉的道路。飞来峰的山路很险要,是遮霞峰完全无法比拟的。此刻羊肠小道上铺满碎石,一不小心就可能滑落到一尺外的万丈深渊之中。 伏夜曾经跟我描述过他与莫寒初次相遇时的情景。那个时候莫寒在飞来峰修炼轻功,伏夜到这里寻找为了祝寿的礼物──灵猴。飞来峰的天然峭壁,正是修习上乘轻功的绝好地形,但同样,对於轻功薄弱的人来说,随时都有坠入万丈深渊的危险。此刻走在这里,我根本不敢看脚下。蝶苍扯下自己的腰带,一端系住我的腰带,一端死死拽在手里。如果我掉下去,他自然是打算要拉我一把的。我小心地走在他扫开碎石的山道上,扶着山崖,听着忽远忽近的打斗声,双腿不知是因为恐慌还是焦急,微微颤抖着。蝶苍开路不急不缓,衣袂被崖下的狂飞掀飞,更摇晃得脚步不稳。 我很难想象伏夜与莫寒到底是以怎样的姿态在这里互定附属的。我只知道结果,伏夜赢了,赢得了一个跟随他的朋友,却没有带给我灵猴。为此我气愤了三天,伏夜也赔笑了三天。现在回想起来,那应该算是吃醋吧。怨恨伏夜把莫寒放在了我之前。从那天後,伏夜常常提起这位在狼群中长大,自学成才的兄弟,每次提到的时候,他的眼神都闪亮闪亮地放着光。後来我才明白,他是羡慕莫寒那样来去无牵挂的个性吧…… 山风吹得我睁不开眼,蝶苍一边小心清理道路,一边回头关照我,最後,干脆从直立行走,变成了四肢爬地。这样确实稳当多了,连速度都快了。 “到了。” 一抬头,就看见峰顶的石台,蝶苍赶紧将我拖了上去。 石台不过几十见方,却还有几块锋利的石锥矗立期间,形成天然石林。伏夜跟莫寒的身影就在这些石锥上跳动着。两人使着同样的玄铁剑,伏夜曾说过,那是莫寒找关外名家定制的,上面刻着他俩的名字,那是他作为魔教一份子为伏夜效忠时带去的礼物。无论这两把剑曾经吸过多少人血,它们的主人,应该没有想到,今日会用它来取对方性命。 “教主!”蝶苍大喊一声,两柄剑相持之下,两人同时转过头来,他们的眼睛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我身上,一个犀利、一个犹疑,但仿佛心有灵犀般,又同时别开,继续对峙。 分合之快,我的眼睛根本捕捉不到。不绝於耳的兵器碰撞声,伴随着山风呼啸在天地间周旋汇聚,剑气所到之处土石飞舞,但它们又巧妙地避开了我所站立的位置──这才是高手的过招。正如伏昼所说,如果没有我,伏夜不会面临今天的境地,他或许会跟莫寒继续称兄道弟,独霸武林。 如果没有我…… 看着那两条难分难舍的人影,我毅然往石峰上爬,蝶苍拉住我,“上面危险!” 我挥开他的手,选择了一条合适的路径,用尽自己吃奶的力气,往一棵石林上爬。如果我还有轻功,如果我还是半个武林高手,就不至於这麽狼狈。我曾经想过,既然伏夜这麽在意这个兄弟,我也决定跟他做兄弟,也学学他跟狼的相处之道。还异想天开地想到,等长大了,我们可以三人一起携手闯荡江湖,所以我很辛苦地追逐着伏夜的步伐,但我的武功,对他或者莫寒而言,都是微不足道的雕虫小技…… 终於爬上了顶峰,一道剑气触不及防地从我的侧脸划过。血注顺着风飘了出去,伏夜看到了,莫寒也闻到了,他们只是愣了一下,又继续。 我站在这里,不远不近,静静地瞪着前面两个人,感受着他们之间的杀戮,剑气偶尔撕破衣袍,顺道捎来一片腥味。伏夜与莫寒身上都有不少伤痕,雪白的衣衫上道道分明。剑剑皆是杀招,他们一个据说剑术天下第一,另一个是传说中的第一杀手,这样的对峙因我而起,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哥!你们在干什麽?!”一声厉喝划破天际,这正是我相干的事。不及转头,伏昼已经跳上石柱,甚至拔出剑,毫不犹豫地攻向莫寒。 原本两个不相上下的比试,因为他的加入,陡然泾渭分明。莫寒被猝不及防的一剑险些斩断手臂,鲜血很快浸染了整只胳臂,但莫寒没有松开玄铁剑,瞪了伏昼一眼,继续把注意力投注在伏夜身上。 伏夜一剑挥过,直逼伏昼脖子,剑尖在一寸之处停住,伏昼一愣,没敢继续攻击。 “滚!”伏夜牙缝里狠狠咬出一个字,冷气森寒,我明显感觉到伏昼背脊的战栗。 伏夜收回剑,对莫寒道,“继续!” 两人竟然可以继续旁若无人地接着厮杀,甚至带着一股至死方休的架势。对於这些所谓的高手执着於尊严的做法,我并不能理解,至今我也没当过什麽高手,所以没有高手的气节。眼前冷静的厮杀,让我的怒火重未有过的燃烧了起来,我冲到伏昼身边,抢过他手里的剑,就往两人对打的圈子杀过去。 要死,是吧? 那咱们一起拼了! 这一剑并没有特定目标,但在两道剑气同时扑面而来时,我终於听见了想听的声音。 “絮!” 如果在死前能看到你们冰释前嫌,那我也可以瞑目了…… 可是,剑气并没有如我想的,穿过身体,我感觉到的竟是一个怀抱,温暖而熟悉。 逆着风,身体从石柱上跌下,下面是什麽,我不知道,但伏夜的眼睛却陡然收缩,印在他眸子里的是一片幽深。不知何时抱上他的双手,只感到手心一阵温热,伴随着黏腻,熟悉的鲜血的触感…… “哢嚓”,玄铁剑插入崖壁的声音,身体终於垂直了,只是悬在半空中荡漾。 伏夜的手臂上尽是鲜血,被风一吹,有一滴甚至滴落到我的脸上,只可惜失了温度。 “怕吗?” 我摇头,依旧紧紧抱着他,心里陡然充实起来。我知道脚下就是万丈深渊,而上面,几米之外,已经冒出来几张焦急的脸。我扫了一样,目光最後落在伏夜的脸上,他的眼里还残留着昨夜种植菊花的血丝,那一屋子的花盆,应该花了他不少时间。他说过,我们会找一个山美水美的地方隐居,最终,这一切不过是一场美梦罢了。 “如果我必须得死,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我心里一愣,必须死? 夜,你又隐瞒了我什麽? 我陡然想起老神仙说的那个半年限期…… 好吧,如果真的必须得死的话,那就一起吧…… 我嘴角动了动,仰头,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伏夜的眼睛陡然红了,火热的泪珠“啪嗒啪嗒”掉了我一脸,甚至沿着我的嘴角浸入到恢复不久的味蕾。咸咸的,有些涩…… 夜…… “絮,对不起!” 到这个时候,似乎不应该说这麽没情调的话,我用手指按住他的唇,张嘴轻轻说了三个字, “我爱你!” 这一刻我是多麽希望他能听到这三个字,可是咕咕作响的喉咙,却硬发不出声音。 我相信你能看明白对吗? “絮,抓住!”是莫寒的声音。 “哥,坚持住……”伏昼的声音透着恐慌 头顶的声音变得有些噪杂。 伏夜似乎完全没听见,在我说出那三个字之後,他笑了,笑得从未有过的灿烂。夕阳将他一脸的泪痕与汗水照得晶亮,“絮,我也爱你!” 说罢伏夜搂紧我的腰,我也死命抱着他,这个悬崖太高,我不想这样下去把我们摔散了。如果後人能在山下捡到一副紧紧相拥的白骨,那就是我们最後的幸福。 像是为了回应我,伏夜松开了另外一只手,瞬间,我们自由下落,紧紧相拥的身体,随着风飘落。夜,即便你从来不在我面前坦白你的苦楚,可我一直想要分享,此刻能共享死亡,那也是我最大的幸福…… 後脑勺一疼,我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了伏夜最後一眼。 “絮,好好活着……” 第六十一章:新生 不知不觉间,春天又到了,池塘边的柳树抽出一条条翠绿的芽子,转眼又绿成了荫。在那个小池塘边上,两棵细嫩的柳树也抽出了芽。去年冬天,大雪,看着它们掉光了叶子,枯黄了枝头,我以为它们活不了了,还刻意找莫寒要了上好的棉花,给它们裹了一层,好在,天气一回暖,他们的枯枝儿也跟着绿了起来。 “絮,你不要每天都浇水,你会淹死它们的。” 莫寒皱着眉头看着我。 我冲他笑笑,怎麽可能淹死,绿柳山庄的柳条还直接插水里养呢。 莫寒很无奈,挑起一根柳条儿,也挨着这两颗插起来。我愣了愣,没有阻止。虽然从没跟它们说过这两棵柳树的主人,但以他野狼的灵性,怎能猜不出来。看着莫寒插好,我顺手淋了一瓢水上去。莫寒笑笑,伸手揉上我的头发。我半眯着眼睛微微抬头看着他,眼角晃着他无名指上那个护指,我知道那下面空空如也,早在几年前就送给了伏夜交差了。我不知道莫寒是怎麽逃出来的,回头想想,在狼群中长大的孩子,应该不会怕野狼谷那些野兽才对。而伏夜当初的决定,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现在莫寒是一个大忙人,难得有空陪我看看柳树望望天。魔教跟屠龙教如今两教合一,让不少江湖帮忙人心惶惶,曾经差点引起轩然大波,可他反而最为低调,连带的让魔教也退到幕後了。而我,依然是魔教的大执法。蝶青蝶苍依然是我的随身侍卫。一切仿佛都没变,但一切却也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楚云让你回去一趟,他说要开一个杨柳宴,千石山庄也必须参加。你这个一庄之主,不能不闻不问。” “杨柳宴?他还真能折腾。”我不徐不缓地说道,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摸了摸那两棵一样高的柳树,用手指捋了捋刚发出来的嫩芽儿。 如果伏夜在还,看到这样子,应该很高兴吧。 伏夜掉下山崖时,伏昼也跟着下去了,尽管莫寒派了成百上千的人去寻找,但终究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我被送回了魔教总坛,莫寒说那样方便照顾我。我知道,他是怕我寻短见。 就在莫寒与蝶青蝶苍死命寻找的时候,我告诉他们,“他们还活着。”活在某个他们找不到的角落里。 那是我第一次开口说话。莫寒惊讶的差点合不拢嘴。 为什麽要说他们还活着。这个原因我至今不知道,从打开伏夜留给我的书信那一刻开始,我就一直抱着这个念头。 信封里只是一页纸,那是曾经让我万分纠结的名单。只是除了最上面那个名字外,其它的名字下面都画着红线。我知道那表示什麽。所以我一直看着未曾标记上红线的两个字,“伏夜”。 夜,如果你能看见,你一定会很欣慰的,现在的我跟六年前一样。会说会笑,还有一帮好兄弟。在失去你的那一刻,我又得到了曾经想要留住的一切。莫寒跟以前的你一样,很会照顾人,也很能迁就我,唯一不同的是,他没你会惹人生气。所以他不需要哄我,我自然会乖乖吃饭睡觉。楚云说我真的长大了,懂得孰轻孰重。其实我想说,他一直在旗风的墓前转悠,那又说明什麽? 一个月里,我会花一半的时间去我们在风之谷的家,另一半则留在总坛,亲眼看着魔教在莫寒手上翻天覆地地变化。你以前会不会也像我这样,忙碌,忙着在两地穿梭。当然,我还是挽起袖子万事不管,自然不能跟你这个教主大人相提并论。不过这样的日子很好,到处都是熟悉的气息。我相信,你就在某个角落,永远不会离开我。因为在风之谷,每天清晨依然会有一束新鲜采摘的花绽放在床头。曾经我试图去追寻你的身影,可惜,我的速度,哪能快过你,留给我的永远只有回荡在山谷间的那一声呼喊──“夜……”。 我想知道,到底是什麽让你对我避而不见,但既然你选择了,我不能勉强。由始至终,在你面前,你从来没有给我选择的权力。无论是强行将我留在身边还是莫名地推开我。你的爱总是这麽自私,这麽霸道。我只希望,某一天,你能放开一切,重新站在我面前…… 柳絮飘起来的时候,伏昼回来了。他给我们带来了礼物,两个盒子,一大一小。莫寒的盒子很小,打开来,还有一个小的。再打开,莫寒的脸陡然煞白,随即关上盒子,转头看着我。 我只是笑笑,虽然没看清楚那里放着什麽。但我知道,一定是你欠下他的。你说过,欠下的迟早要还,做错了,就要去承担。 我的盒子里面装着一个玉枕。伏昼说,里面是上好的助眠香料。说这话时,他的脸上依然荡漾着无邪的表情。 我收下了,其实,自从你走後,我真没失过眠。 “絮,这里有哥哥的一切,所以你一定不能让他离开你。” 手指摩挲过光洁的玉石,一切,能包含多少东西?不过这话,应该是你想要说的吧,既然如此,我会好好带着你。 每个月,我总会在那个小屋里过那个月圆之夜。你知道的,中秋,我们没有一起过,那是家人团聚的日子。而那一天,本来觉得可以再拥有家人时,却又失去了。所以这样的月圆总照得有些孤单。 花园里,二十八座青冢,环绕着越来越多的鲜花。原来楚云也是个爱花的人,他把花园打理得很好。 不知不觉中,咱们的家竟成了武林禁地。魔教、屠龙教、绿柳山庄、千石山庄,不时有人保守着谷口,甚至还会在山间巡逻。咱们的清静之地,真只剩下一点点清静了。 你送给我的玉枕,我一直带在身边。记得以前你送给我一把匕首,用来防身,或者防身不成,自杀也行,可最後你用它刺进了你的心。从此,那就把他遗弃在书桌的角落里。可你却不时提醒我要带着。如果我真一直带着,或许事情又会有另外的走向。可惜,没有如果。我不知道,当时伏昼到底对你做了什麽?什麽叫做把我的遭遇重释一遍?可是你突然转变的态度,让我知道,你正努力逃避着什麽。既然这次你还是对我选择沈默,那我会一辈子都不过问,直到哪一天,你想开了,真的愿意告诉我为止。 这个玉枕似乎真有安眠的作用,只要我一靠近它,就会很快入梦,每一次都会梦到你。或是少年时的不羁,亦或是成年时的狂放,当然,总少不了你的温情和宠溺,其实就这样睡上一辈子也好。不醒来,就不用考虑如何过完这一天,如何帮你完成心愿。你让我活着,这到底是对我的惩罚还是爱护…… 就这样睡下去,希望有一天,唤醒我的会是你…… ——正文完—— 番外之伏昼 我很奇怪絮在得到那个玉枕时,那样沈着的态度。他甚至没有意外我的归来,更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没有过问哥哥的去向。如果他知道玉枕里面是什麽,一定会震惊得小脑袋晃悠半天。哥哥喜欢看他迷糊或被着弄的样子。可这恶意的着弄,或许是他最後的恶趣味吧。 哥哥说,他想要给絮最好的。无论什麽。换句话说,他想要给他一切,可絮要的似乎并不是他想给的。最後哥哥用性命把这一切磨合到正轨上。 有一天石阡找到我,追问我哥哥的下落,当时我就笑了,这话,似乎最不该他开口来问。他对絮的感情,瞎子也看得出来。只是絮,不仅瞎,而且哑,不但看不懂别人的真心,也说不出自己的真情。或许老天还是公平的,他拥有了最宝贵的,却也同时失去了更宝贵的,只是他从来不自知。 我没有告知哥哥的下落,因为在他走之前,我答应过。 石阡瞪着我,如果可以,我想他肯定会把我千刀万剐,当然,此刻不行,因为絮已经无法承受任何血腥,也无意再挑起任何杀戮。 “伏夜在哪里?” “我为什麽要告诉你?” “……”石阡吸了口气,平息了半天,才道,“絮哥哥病了。” “……” 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恨他,可听说他病了,心里竟然如被刀割一般。 “絮哥哥已经昏睡两天了,药石无灵,连遮霞峰的老神仙都束手无策。” 听到这里,原本拽紧的心脏,松开来。原来如此。或许他只是做了个好梦吧。做玉枕的师傅并不是什麽工器师,他只是一个落魄的阴阳师,坊间传言,他可以让死者的灵魂附着在玉器上,从而守护着爱人身边。哥哥找他找得好辛苦,拖着不能动弹的腿,却依然可以跋山涉水,呵呵…… 没有人知道在哥哥身上发生的事情。即便是曾经亲身体会的絮,应该也是无法想象的吧。或许他能够猜到,但,并不能相信或者接受吧。至少哥哥是无法接受的,当一幕幕重演,我看得出他眼中的恐惧和心痛。絮在经历这些的时候是如何的痛苦,他终於可以一一品尝了。或许正是这样,让他再无法再坦然面对絮。当然还有致命的一点,他的身体,已经跟絮一样,他们再无法慰藉对方。这才是最绝妙的地方。曾经想到这些,我都会忍不住狂笑,笑得心肺剧痛,收也收不住。 絮,如果你知道,算不算是我在替你报仇呢? 即便多残酷,你忍受过来,最终还是原谅了哥哥,甚至真心接受了他的爱。 而哥哥,对我,除了恨还是恨…… 跌下山崖那一刻,我想过,一起死吧,至少算是在一起了,可最後,哥哥救了我,终究,他是舍不得这个唯一的弟弟,唯一的亲人的。他想要再把我送上去已经不可能了。所以我们在山崖上磕磕绊绊,最後他的腿骨断了,甚至在最後为了保全我,连腰椎也废了。他的伤很重,我背着他走了很多路。他说,死也不要回去,不要让你看到他现在的模样,更不要你的同情与可怜。他只想要你记得,那个威风凛凛可以给予一切,可以保护你的伏夜…… 哥哥走的时候,让我切下他的无名指,那是欠莫寒的。莫寒是他唯一的朋友,若不是因为你,他们不会反目。 他的骨灰最後封在那个玉枕里,在你睡觉的时候,他就跟你融合在一起。他说,他只是想陪在你身边而已。看着你能幸福,能够像过去一样欢笑,或许,他已经看到了吧…… 他要我每天给你送一束花,说那是我欠你的。是我夺取你的挚爱的补偿。你真能分辨出那花是谁送的吗? 如果你真的不愿意醒来,就此沈睡吧。梦里,你应该会更幸福。 哥哥,现在我在你与絮的家园,从此,我会在这里陪着你们,代你照顾他,还有花园里的那些兄弟。石阡虽然很讨厌,但他做的饭菜确实很可口。他几乎能几天不跟我说一句话。自从我拒绝说出你的藏身之所,他就开始跟我冷战。即便如此,他还是会好好招呼我饭菜,绝对没有毒。这春天,我们也打算在湖边种一圈柳树,因为絮喜欢,或许哪天看在飞舞的柳絮的份上,他会醒过来。但如果你们有更好的去处,我会试着祝福你们的……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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