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2.
华洛斯和皇家公主结婚的那天,盛大的典礼相当华丽热闹。 舞会、酒会、游戏、比赛等等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大家都穿着五颜六色的,漂亮的衣服。 而彼勒却身穿一身黑衣,单独坐在遥远的角落喝酒。纵使完全不打扮,他也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精致美丽。只是他一直面如冰霜,无论是谁来搭讪,他都不加理会。 漫长的红色地毯一直从教堂门口延伸到其中,玫瑰花瓣翩跹起舞。 身穿白色纱裙的新娘被一身白衣的新郎拉着,走入奏响圣乐的殿堂。 他们宣誓着,接受着神父的祝福,然后,相互交换着戒指,接下来,慢慢地相互靠近,靠近……准备进行那圣洁的一吻…… 可就在此刻,一个黑衣男子从人群中快步走过来,及腰的金色长发肆意飞舞。 接着,在所有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一把就将华洛斯抓到身边,阻止了那个即将落下去的吻! “不要结婚!”他的声音低低的。 接着,全场混乱! 大家都开始窃窃私语……那个人在抢婚吗?!竟敢在皇室婚姻中捣乱?他不怕被圣上绞死吗? 华洛斯睁大了双眼,他的声音异常严厉:“你在做什么!” “我不要你跟别人在一起……即使是皇家公主我也不允许!!” 他刚说完,也不顾周围的反应,直接拉着华洛斯就往教堂外面走。 就连保镖也无法阻挡他,他直接拉着华洛斯就走到了大门口! “啪——” 这个声音非常响亮。 彼勒睁大了眼,伸手,有些错愕地捂着自己的左脸。 “你……” 华洛斯微微眯着眼,俯视着彼勒,那双墨绿的眼如同冰块一般寒冷,充满了鄙夷:“你知道吗?你这样愚蠢的行为不仅丢了我的脸,还丢了我们整个家族的脸。” “……” 华洛斯继续说:“你还不懂吗?我现在喜欢的是雅珊公主!我爱她,要跟她结婚,你以为你能够阻止我?!” 彼勒埋下了头,依然紧紧地抓住华洛斯的手。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冷若寒冰。 旁边的人已经开始不断起哄了。 “啊……看这个男人一副漂亮的样子,原来是狐狸精啊……” “是啊,多恶心啊!一个男人竟敢搅合这么神圣的婚姻,呸呸,他那手都把我们公爵少爷弄脏了!” “哈哈——我说那是下面的那个吧,都不知道他的滋味如何……” “我看你以后也享受不到了吧,他一定会被绞死的!” 彼勒却一个字都听不到。 他脑海里,全部都回想着曾经的场景。 回想起小时候,在入睡的时候,洛斯在自己耳边带着微微磁性的朗诵; 回想着在自己生病的时候,华洛斯不断照顾自己的样子; 回想起他将那朵大马士革玫瑰递给自己时的那种青涩; 回想起在满是欧石楠的夜里,他优美的香水味,他触碰自己时,那炽热的手指,以及他柔软的双唇…… 回想起他笨拙的动作,他深情的眼睛,他的话语,他说,只要自己想要去哪里,他都会带自己去…… 彼勒一个字也听不到。 他觉得自己快要被洪水淹没,快要窒息。 他的眼睛越来越红,他就像抓住最后的救命草一样紧紧地抓住华洛斯的手,甚至把对方捏得生疼。 接着,他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问:“你曾经……爱过我吗?” 他的回应,是被狠狠的甩开。 洛斯转过身。 他没有看到,暗紫的液体从彼勒的眼里夺眶而出。 大滴大滴地,无声的,落在地上。 接着,全场尖叫! 因为,几乎是刹那的功夫,所有的玻璃,包括窗户,包括吊灯,包括酒杯等等全部都碎裂了!洛斯急忙转过头,彼勒已消失不见。 ****** 听到这里的时候,莫瑞尔皱紧了眉头。 他低低地问:“于是,爸就被华洛斯关进地堡了吗?” 老太太摇摇头:“不,本来国王和公爵大人一致要绞死他的,但是因为华洛斯求情,他才没有被绞死。他后来呆在地堡,完全是因为他自愿的。也许……是因为万年俱灭了吧。” 是的,对于彼勒来说,华洛斯就是他唯一的神明。 可是,如果神抛弃了他。 世界上的任何光明也毫无意义。 他宁可呆在最初的,没有任何阳光的地方。 关上所有的门。 从此,不再幻想,不再祈祷。 从此,安静地等待死亡的来临。 ****** 伯爵府中的彼勒已经醒来了。 太久没有想起曾经的事了。 本来以为过了这么多年,自己应该早就麻木,早就没有心痛的感觉了。不过,他竟然到现在,都有一种突然被抽空了的感觉。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自己真是个傻瓜。天天自怨自艾,然后,满怀着仇恨和嫉妒,像个鬼魂一样来到那个新生的孩子面前。在对方那样天真地拉着自己的手时,满心都是黑暗的心思。 竟然完全不知道,华洛斯所做的一切,看似背叛,实际上是最无微不至的保护! 4年以后,家族迎接着灭顶之灾。 彼勒永远都记得,他从地堡里走出来的时候,所看到的情景。 所谓的人间地狱,也莫过于此。 整个世界一片鲜红。 公爵城堡近100亩的土地被熊熊烈火不断侵蚀着,黑色的硝烟如无数吐着信子的毒蛇……满地,都是残肢断臂,鲜血横流的尸体,以及奄奄一息的人们。 彼勒永远记得,华洛斯安静地靠着软牛皮座椅的样子。 红色的火舌在他的周围蹿动,书本燃烧的残页在空中如同断翅的蝶一般挣扎着,而他是那样安静。就像是平日那样,安静地午睡而已。似乎稍微摇晃他,他就可以醒来似的。 当然,无论彼勒如何摇晃他,如何撕心裂肺地对着他大喊,他都毫无反应。 他的身上只是不断地溢出鲜血……从胸口,从肩部背部,墙上就像蜂窝一样……他的脉搏早已停止了跳动。他的手臂,已经被火烧得变形。 可是即使这样,他依旧紧紧地握着手中的一个小铁瓶子。 哪怕是经历火舌炙烤,依旧完好无损。 而里面,是用黑色墨水写的信……给彼勒写的信。 那是一封,华洛斯安静地等待死亡的时候,所写的东西。 “亲爱的弟弟, 你很恨我吧。 你必须恨我。彻底离开我。 然而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不是个笨蛋! 因为明明这是我自己的选择,然而每天夜里,我依然会梦见与你一同走在满是飞雪和欧石楠的世界里,梦见你略微冰冷的手,和你时而温柔,时而温柔的眼眸。 接着,我竟然又因为身边躺的不是你,长久没有再见到你而感到心如刀割! 我必须忍受。 请你原谅我。因为我不能将你一同拉进地狱。 有人要杀我,他要毁灭我们的家族,毁灭所有的,对我来说最为亲近的人。 最初我并不相信,而当我的母亲和姐姐依次死亡以后,我相信了。 我疯狂地寻找着他们,我要报仇!可是几年来,除了不断的暗杀和损失以外,一无所获。他们就像幽灵一样出现在我们身边,无时无刻地告诉我,死亡已经临近。 所以,那时候我想着,绝对不能把你困在我的身边。 我想那些幽灵就算知道我们之间曾经有什么,也没关系。因为,我按照父亲的命令结婚了,我还当众羞辱了你,他们一定觉得,你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吧。他们怎么会费神杀死一个对我来说不重要的人呢? 我想啊,我的计划多成功啊。 可是直到现在,我才开始后悔。如果我再自私一点,把你关在我的身边,与你享受最后的幸福,然后,一同将你拉入地狱,会不会更好呢? 我知道,你并不在乎死亡。 可是,我在乎啊! 你还如此年轻,你的美貌无人企及,你的血统纯正无比……而且我知道你是个天才,无论是在绘画、香水还是其他的领域……我没有见过比你更加优秀的人……我没有如此地珍惜别人过。 你知道吗? 你是我的珍宝……我不要别人伤害你,不要你流血,一点点也不行! 更不用说,亲手将你推进死亡的漩涡了! 所以,请你好好地活下去。就算是为了我吧。 实际上,你已经获得了所有的,能够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甚至成为强者的知识。以后,不要再到地堡中去了,去我在信纸下面所说的那个地址吧,那将是你的新身份,梅菲斯特伯爵。那个伯爵本是一个毫无建树、荒淫无度的老头,最近刚突发心脏病死去了。而这个身份就是对你最好的保护屏障。 希望你能够生存在拥有阳光的地方,以后娶一个温柔的妻子,生很多很多孩子。如果你幸福,那就是对我最大的宽恕了吧。 爱你的, 华洛斯” ****** 冰凉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落在早已发黄的信纸上。 彼勒紧紧地皱着眉头,然后手指有些颤抖地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仰头,喉结微微上下滑动。 他很少抽烟。 除了,在他无法自控的时候。 仰头,左手蒙着眼。 袅绕的烟雾升腾,模糊了他的轮廓。 渐渐地,他却勾起嘴角。无奈且苦涩。 本来他以为伴随着时间的流逝,20年前,那些汹涌的,绝望的情感总是有枯竭的那一天,而他本以为如今的自己早已枯竭……可是没有想到,自己还是有眼泪的。 唉,最近状况还真是不好呢。 是时候去看看了吧。 华洛斯的坟墓,在山上,明明是夏末秋初了,却依旧冰天雪地的地方。 那是因为,冰天雪地,才是欧石楠这种美丽的植物应该属于的家。 彼勒只带着几个随从,跳下马,黑发与黑衣飞舞。他的面容竟然比白雪还要洁白。 而此时此刻,铃形的欧石楠在寒风中尽情地舞蹈着,那或深或浅的紫色汇成了一片一望无际的海洋,欢快地荡漾着…… 穿过及膝盖的花朵,彼勒牵着马,走到早已被花海淹没的坟墓面前,望着灰色的墓碑,长久没有说一个字。 然后,他走上去,将手中的大马士革的红玫瑰放在石碑前。那鲜艳的红与惨白的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此惊心动魄。 然后,他起身,轻轻地靠在墓碑前。就像墓碑是一个人一样。 过了一个小时,在侍从催促他的时候,他似乎才发现自己已经呆了很久了。 他轻轻俯身,他将自己的嘴唇印在墓碑上。 本来不想说的,但是他还是突然皱起了眉头,眼睛发红,他有些断断续续地说:“洛斯……我好累……我真的,好想你!” 但是那种脆弱的表情只是一闪而逝。 很快,他就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牵着马,与侍从离开了。 那表情就如同平时一样冷峻,疏离,没有一丝感情。 他不知道,花海的深处,站着一个人。 莫瑞尔。 他一直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彼勒所有的动作,一声不吭。 欧石楠吗? 代表孤独的花朵。 爸,你很孤独吗? 如果我变成了他,你就不会孤独了吧。 ——第四卷·彼勒的记忆·完—— 第五卷:1870-1872疼痛与觉醒 chapter 43. 7月,伯爵府。 又到检验新产品的时候了,辛加吩咐侍从依次将几颗糖果发在在座的每个人面前的水晶杯里,形状依次是白色全球形、粉红色心型、青绿方形与深红椭圆形。 他马上就开始条理清晰地介绍起来:“殿下,这几款糖果都是夹心型,“柔情奶香”和“心动草莓”与以前一样,是牛奶和玫瑰味,只是增加了夹心成分而已,而新增加的“海中之绿”增加了薄荷草,吃完有种心旷神怡之感,而我们这回的力作,绝对要数“至上奢华”,其中除了可可,还添加了高贵的松露,口味极其丝滑甜美,入口即化!” 伯爵挑眉:“松露?” “是的!” 其他人马上就开始议论纷纷了。 松露?专门做糖果生意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松露是一种长在松树、樟树和橡树脚下的菌类,对生长的环境相当挑剔,只要阳光、水量或土壤的酸碱值稍微有变化就无法生长。未经开采的松露看起来平平常常,就像是刚从泥土里拿出来的土豆,但是一旦切开,它就会展露出它大理石一般的纹路、象牙色的花纹以及它那醉人的香气……简直就像是钻石一样。 也就是如此,松露的价钱极其昂贵,黑松露的价钱与黄金等同,而白松露,就直接与钻石等同了。 接下来,每个人还是将深红色的糖果放进了嘴里。 简直就是入口即化,微微的苦涩和牛奶的甜腻之外,还有更多的东西,那是一种如同泥土般的清香,一种……让人难以描述的,一种放松心情,芳香无比的味道! “嗯,通过。”伯爵淡淡地点点头,“辛加,我很喜欢你的新产品。” 辛加简直高兴地直冒泡! 可是旁边的人却爆发出质疑声:“殿下!虽然这种糖果很好吃,但是我们的对象主要还是小孩子,成本会不会太高了点?” 伯爵却托着下巴,随意地朝辛加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解释。 辛加连忙回答:“每一颗糖只需要一点点,就像蚂蚁那么大的松露就足以保证味道了;我们的宣传领域可以面对上层阶级……更重要的是,前段时间,我的猎狗已经帮我找到了一大片生长松露的地方,至少,半年所需要的松露已经解决了!你们要是不信的话,等会儿我就派人将那些宝贝拉过来!” 说到这里,全场都爆发出惊叹声和欢呼声! 就连一直坐在远方“实习”的莫瑞尔都赞赏地看着这个叫辛加的中年男人,怪不得爸爸那么信赖他,没有准备他是不会说大话的。 可是伯爵却明显没有像大家一样高兴,他轻轻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整个会议室马上就安静得可以听到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听着。”他的声音慢慢的,每一个字都吐得相当清晰,无比威严,“我们所有的产业都进入紧急状态,加强守卫的人,前几天谈到的,分布在阿尔萨斯省的几家小工厂不是说英国的商人想要收购吗?让他们收购好了。” “为什么?!” “因为,法国要开始打仗了啊。” 是的,自一月国王弟弟杀害共和派记者奈尔,引发20万巴黎群众示威游行,流血冲突事件便接连不断地发生。接着,西班牙王位继承问题在法国形成了轩然大波,波拿巴本来就因为和俾斯曼在领土上谈崩了,现在他的政权简直内外交困,很快,法国就开始集结部队,进行紧急训练,随时都可能对普鲁士宣战。 “可是,这对我们有什么影响呢?前段时间回应国王的诏令,大元帅可是说‘他们准备好所有能够准备的,甚至包括最后一名兵士的鞋带都系得非常完美’,普鲁士只是一团一个四分五裂,群龙无首的散沙,而我们有至少40万的大军,这些对我们能有什么影响呢?” 一直听着大家发言的莫瑞尔却突然说话了:“不但会有影响,还会有很大的影响。因为,我们国家战败的几率太大了。” 就在一群人大眼对小眼的时候,伯爵朝莫瑞尔微笑道:“继续。” 于是莫瑞尔继续说:“内因永远是最重要的,法兰西第二帝国坐吃粮仓,没有忧患意识,已经腐朽。首先,人心,无数的流血事件寒了人民的心,国内危机不断严重的时候,国王却还想着侵略他国,人心不稳,然后,前段时间我们的内线从巴黎回来,根据他的报道,我国的军队至多20万,训练非常不利,有的军官找不到士兵,而士兵也找不到军官,甚至有的军官在远在非洲阿尔及尔没有赶回来,这样的军队如何杀敌?接着,就是普鲁士。他们想要统一的愿望极其强烈,在俾斯曼的铁血政策下,他们的军队难道会软弱吗?……想必,如果我们的国王执意发动战争的话,普鲁士的铁骑踏上法兰西土地只是迟早的事。” 伯爵微微歪头,细长的眼里难以掩饰那种赞赏的目光:“那么,你认为我们要如何躲过这场危机呢?” 莫瑞尔想了想,然后镇定地回答:“具体的方法我还没有想出来……不过,我认为无论是谁掌权,有的东西总是不会变的。战争就是那些大人物的游戏,而小人物们总要相互扶持。所以,我们只要远离中心政局,低调做生意,做好保卫工作,将重心放在国外的合资产业上,一般情况下不会出大问题。” “很好。” 伯爵忍不住为莫瑞尔鼓掌。 接着,所有的人都由衷地鼓掌起来,掌声此起彼伏。 是的,即使是在场的人,听了莫瑞尔一席话,都简直对他刮目相看。 因为虽然他们早听说了舞会上非常受欢迎的小少爷,他们也一直以为莫瑞尔就只是一个很受女人欢迎的花瓶而已,没有想到他竟然有这样的真知灼见! 会议终于结束了。 莫瑞尔又留下来和彼勒一起批了好几大摞的文件。 “明天你还要上课吧,快回回校吧。”彼勒提醒他道。 “不,我再多帮你批一些。” “你忘了我们的第一个条件了吗?” 莫瑞尔阅读的速度慢下来了很多,他的声音沉稳:“当然没忘。三个月以后,在学校的画展中获得销量最高。” 彼勒微笑:“我想,不是三个月了吧,而是,两个月零12天?现在准备得怎么样?” 莫瑞尔连头也没有抬,道:“相信我,我一定会完成的。” “哦?这么有自信?” 莫瑞尔却突然“扑哧”一声地笑出来:“爸,其实,我是很自信,也一直相信自己的能力,我擅长所有的事,只要想做,就一定能做到。” 彼勒忍不住看向这个孩子。 莫瑞尔也刚好看向彼勒,目光没有一点躲闪,他脸上绽放着一种自信的笑容,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就像他的父亲一样。 莫瑞尔却收回了笑容,声音轻轻的:“当然,除了你。” 说完,他就埋头自己地批阅文件起来。 两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莫瑞尔才问:“爸,如果真的开战,你会上战场吗?” “你希望我上吗?” 莫瑞尔有些懊恼:“那还用说?!如果他们让你上战场,就让我代替你吧!我比你年轻,比你更有力量……” 彼勒放下了手中的笔,眯着眼睛看莫瑞尔,笑道:“上战场可是会死人的哦……你认为,我舍得吗?” 莫瑞尔的心重重地沉了一下,然后开始快速地,难以抑制地跳动起来! “放心,我们都不会上战场。我可是有特权的哦。” 彼勒说完,就转身去倒咖啡了。 这个时候,莫瑞尔才轻轻地捏了一把自己。 莫瑞尔,你是笨蛋吗? 还在做什么白日梦!你难道不知道他的意思吗? 你现在是谁?你是华洛斯的替身! 彼勒是多么爱华洛斯啊……他怎么可能让别人伤害华洛斯,即使是其替身的一根汗毛?! ****** 除了在伯爵府“实习”,莫瑞尔的大部分时间肯定是花在画画上。 他会选择性地上课,每天画画的时间不少于6个小时。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只追逐自己的喜好不管其他,而会拿着自己的画作请教各位教授,虚心地修改提高。他深知现在自己的目标并不是赢得自己的快乐,而是赢得普通大众的认可,从而完成彼勒给自己设的第一个条件。 大自然是绘画最好的老师。因此,莫瑞尔常常会带着哈尼雅到外面写生,无论是学校的湖,小镇,亦或是学校北部的雅尔兰,都是绝佳的场所。 在绘画的时候他总是开心的,因为,什么都可以不想。 这不,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在高及腰间的草原里穿梭着。 夏日的阳光就像羽毛一样,软软的。细长的草在身上滑过,痒痒的。 哈尼雅时不时弯腰伸手扯一根狗尾巴草,或者拥有蓝紫色花朵的鼠尾草。 轻轻用手摩擦鼠尾草的花瓣,微微刺鼻的香味就会冒上来。那是一种具有新鲜木材的冷冽味道,有带有淡淡的樟脑和青草的香味。 正在哈尼雅陶醉的时候,莫瑞尔已经背着画板走到前方10几米的一个小山丘上。他用手背挡在眼睛上,金色的头发飞舞,似乎浑身都在发光。 就在哈尼雅稍微有一些发愣的时候,莫瑞尔突然转过头,激动地对他挥手:“哈尼雅,快点来看啊!” 哈尼雅赶紧朝莫瑞尔跑过去。 “哇……” 的确,太漂亮了。 五颜六色的花朵极具层次感,从金色到橘色,从蓝色到紫色,再汇集为红色,一直一直燃烧到天边,与夕阳的红相互晕染。 那大片的蓝色是法国三色堇,百里香的点缀下如无数蓝色燕尾蝶般展翅欲飞。 而那些金色呢,是向日葵;红色呢,罂粟和玫瑰…… 并非两个人没有来过。雅尔兰草原本就是以花海着称,在其上出产的话远销各地,非常受欢迎。 但是他们真的太兴奋了。 他们背着沉重的花瓣,提着大大的画具箱,像两只找到蜂蜜的熊,在花海里笨拙地奔跑着。 当两个人终于停在一个有最佳视角的地方,安置画具的时候,都气喘吁吁的了。哈尼雅红着小脸笑着说:“哥,我们好久都没有这样一起玩了啊!” 莫瑞尔愣了一下:“是啊。” “呵呵,我想起了小时候……我们在船上,第一次看到大陆的时候那种兴奋劲,还记得吗?当时我们踩在高高的木头上眺望那渐渐长大的绿色!对了,还有我们才来到法国的时候,在山坡上看大片沉浸在夜色里建筑……当然我们兴奋得想要跳舞呢!” “是啊!哈尼雅你的记性真好!” 哈尼雅点点头,白金色的发微微飞舞,他安静地看着莫瑞尔,竟然非常非常地认真:“跟哥哥一起经历的一切,我都清楚地记得哦。” 不知道为什么,莫瑞尔竟然涌现了一种愧疚的情绪。 自己也太自私了吧。总是想着自己的事,当初竟然还想着只要自己愿意可以一直颓废下去……在“暗街“遭遇行刺的时候,竟然也想着一死了之的问题,而且还一直自怨自艾地想着没有人珍惜自己……可是……竟然忘了弟弟,他可是需要着自己的啊! 他忍不住放下手中的画具,朝哈尼雅张开怀抱。 哈尼雅微微皱眉,然后一下子就冲过来抱住了莫瑞尔,莫瑞尔没有看到,哈尼雅的眼睛都红了。 哈尼雅抱得非常紧,莫瑞尔才发现弟弟又长高了。 “哥哥一直都不来看我……我还以为哥哥都把我忘了呢!” “对不起……” “……哥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或者是经历了什么事?我发现哥哥有点变了……” “哪里变了?” “哥哥身上有烟味,你抽烟了吧?还有你明明在笑,我却觉得你并不开心……而且你有黑眼圈,晚上没有睡好吗?明明只是一年而已,哥哥明明比以前还要优雅耀眼,但是我总觉得你不一样了!” “你不喜欢吗?” “不!喜欢……只是我不希望哥哥一个人伤心,哥哥总是喜欢这样,有什么事总是一个人吞……哥哥,哈尼雅已经快满14岁了,已经是大孩子了,你有什么事告诉我好吗?” 莫瑞尔收紧了双手,忍不住吻了吻哈尼雅的头发,轻轻说:“真的没什么……就是最近总是熬夜画画,有些睡眠不足。” 哈尼雅一下子就推开莫瑞尔,那发红的眼睛里竟然满是晶莹的泪花:“我不是傻瓜。为什么突然要这么努力地画画,是为了接下来的画展吗?为了尽快毕业?可是哥哥并不是那么功利的人……是伯爵要求你这么做的么?” 哈尼雅那冰蓝色的眼直视着莫瑞尔,让莫瑞尔放弃了再撒谎。他叹了和一口气,道:“是他要求的。哈尼雅,我必须在接下来的画展里在销售和好评上获得第一名。” “这太难了吧!” “嗯。我知道。可是我必须这样做。” “为什么……” 莫瑞尔没有回答,却转过身,将颜料盘和拿出来,一管一管地挤颜料,然后拿出将画刷蘸水,在调色盘里快速地调颜色。 就在哈尼雅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安静地说:“哈尼雅啊,你有喜欢过谁吗?” 哈尼雅的瞳孔忽然有些扩散,心脏加快了跳动…… 他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这么问?” “哥哥有喜欢的人哦。”莫瑞尔的声音没有一丝涟漪。 哈尼雅愣了一下,才有些结巴地问:“喜……喜欢?有多……喜欢?” “很喜欢很喜欢……”莫瑞尔笑了,就像一个小孩子,“比喜欢香喷喷的鸡翅还要喜欢,比喜欢画画还要喜欢……跟他在一起的时候,目光总是无法从他身上挪去,一想到他,所有的理智都统统消失,随时随刻都想呆在他的身边……一想到他,有时候会感到很幸福,而更多的时候——” 莫瑞尔突然顿住了,他低下头,金发挡住了眼睛,左手放在心脏的位置,轻声说:“更多的时候——这里很疼,很疼……就像要裂开了一样……你知道吗?” 哈尼雅皱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叹:“哥……你已经这么喜欢伯爵了吗?” 莫瑞尔的手指钻进发中,转过来看着哈尼雅,突然笑了:“哈尼雅,你应该恭喜哥哥哦。现在哥哥终于有机会了,只要达成了几个小小的条件,就可以跟他在一起了!” 哈尼雅看着莫瑞尔。 莫瑞尔看不到,他放在背后的手指紧紧地抓住衣角,有些微微发抖。 他忙转过头,开始有些笨拙地准备画具,他努力地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哥哥你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喜欢那一个人呢?就说我们学校,也有那么多漂亮女孩子喜欢你,你想要的话,绝对不会缺人的吧!” 莫瑞尔摇摇头:“我想,除了他我不会喜欢上其他人吧。呵呵,我觉得这辈子我还真是废了,小时候天天往他那里钻,到了英国以后,总是挂念着他,还把他当成自己的心灵支柱……然后呢,他以恩人、老师的方式出现在我的面前,让我崇拜他,尊敬他……然后,我还傻瓜一样地爱上了他。有时候真觉得简直就像在为他活一样。我根本无法想象除了他,我还有能力爱上谁。” 哈尼雅突然仰头,微笑。 抑制了半天,眼眶里的泪水才没有掉下来。 他白色的衣袂翩跹,整个他就像小憩在草原上的白鸟。 “被哥哥喜欢上的人……多幸福啊……” 他的声音如同花香,一直飘到很远的地方,“要是……哥哥喜欢的是我,那该多好啊。” 莫瑞尔惊愕:“我当然是喜欢你的啊!” “我知道我知道,亲情和爱情,我还是可以分清楚的。哥哥对我,要是都有爱情了,那多恶心啊……” 哈尼雅和莫瑞尔大笑起来。 只是一个人在真笑,一个人在伪装而已。 哈尼雅从朦胧的视线里看着这个世界。 明明是如此五彩缤纷,此时此刻,在他的心中去渐渐暗淡了下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在刚刚哥哥说自己有喜欢的人的时候,自己心里竟然冒出一个一点小小的奢望,以为……以为他会说他喜欢的人是自己! 但是,只要是稍微有点头脑的人……也知道他要说谁了吧。 这种事……不是早就应该知道了吗? 从小,哥哥就一直提到这个人。 这个比自己成熟、美丽、强大的人…… 即使自己再努力绘画,将来再努力赚钱,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哥哥喜欢的是他!只有他才有能力带给哥哥更多的幸福吧! 如果跟伯爵在一起会幸福的话,为何不放开他,让他追求他的幸福呢? chapter 44. 莫瑞尔绘画技术的长进是突飞猛进的。他没有违背当代的审美观,但也没有太过压抑自己对光与色的研究,更发展了他对色彩敏锐的感知。他放弃了完全的自由绘画,自愿戴上了脚镣,可是他的“舞姿”却更加含蓄、迷人。 看着导师们满意的笑容,莫瑞尔知道第一个条件已经极有可能达成了。不过,他深知自己不能光绘画。更重要的,他需要学习更多的东西。 首先,那就是对彼勒所拥有产业的了解。无论是黑,还是白。 而白色企业的了解相对来说比较容易,通过一个多月的“实习”,莫瑞尔已经了解了彼勒产业的领域和运作形式等等。这些都难不了他。 最难的,还是要数黑色产业。要知道,粗略估计的话,彼勒的黑色产业占总收入的60%,甚至更多。 黑色产业,其实也简单。也不过就是在殖民地上的非法买卖,包括茶、烟、毒品、酒、奢侈品和奴隶。要在黑色产业中如鱼得水,实际上也需要很多知识。 比如,对毒品的了解。不但要了解详细其原料产地、价格变动、鉴别方法如何降低成本、如何躲避官方调查等等,最后,要达到这样的效果,那就是一眼,一嗅,就能精确得判定出其纯度有多高。当然,对烟、酒、宝石等奢侈品也一样。 比如,对彼勒在黑色产业里面手下的了解。 通过各种方式,包括莫瑞尔直接将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优关在屋里,进行了一系列威逼利诱以后,他知道了那些人都是出没在哪些地方的,要怎么样才能接近他们。他知道优擅长用毒和解毒,奇擅长使用剑和飞镖攻击,另他的信息库,似乎什么都知道。除了这两个人,还有红色卷发以及巨乳的莉莉,身材虽小,却怪力,且擅长鞭子。这三个人算是彼勒最得力的手下了,当然,他们各自手下还有数不尽的兵力。 莫瑞尔知道,要想达成第三个条件,那就是当彼勒真正将产业转交给自己,想要赚取双倍甚至更多利润就必须学会如何让他们服从自己,然后将这些人的才能发挥到极致…… 当然最重要的,也就是最基本的,就是增加自己的攻击和防护能力。 擒拿和反擒拿,追踪和反追踪,对各种简单密码器的解码,解锁以及对各种手枪的制作和使用。 这些,是莫瑞尔最喜欢学习的。 不仅是因为这些知识最实际,还因为,教他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彼勒。 莫瑞尔使用的第一把枪,是一把最普通的黑色左轮手枪。 那把手枪虽然只陪了他一个星期,不过,那把枪意味重大。 在将一把现成的左轮手枪分解并安装了不下百次以后,彼勒带着他来到花园里打靶。他们与靶子之间隔着一条长形的水池,目测大概有30米的样子。 桌上满是凌乱的零件,有大有小。 莫瑞尔呆看着彼勒白皙的手指在纯黑的零件中穿梭着,然后,那些无生命的零件就像变成了有生命的物体一样,一个一个连结在了一起,很快,一把完整的手枪就出现在他的手中。 “看清楚了吗?” “嗯。” “剩下的零件还可以组成两把枪。你自己来组装一把吧,记住,不仅仅是完成组装,还要确认组装的正确性。”彼勒走到一边,为自己倒一杯醇香的咖啡,翻开一本厚厚的书,“我给你两个小时的时间。如果超过了,今天的晚餐就可以免了。” 莫瑞尔本来对自己相当有信心,因为他的记忆力非常好。 再加上已经组装分解过无数次了,他认为自己可以在十分钟之内完成。 可是真正安装的时候,他却完全怔住了。有时候他真的怀疑这些是不是左轮手枪的零件,或者,是不是缺少了什么。原因很简单,这些零件不再是死的,有的小零件形状也跟之前的不同,有的零件明明可以顺利地安装上去,可是却很容易脱落……只要一个安装错误,后面的就一而再二而三地错误,一发不可收拾! 过了一个半小时,莫瑞尔总算跌跌撞撞地安装出一把手枪了,他马上激动地上子弹,将弹巢推进去,举起手臂,眯眼瞄准,扣动扳机—— 子弹竟然根本就无法发射出去!! 这无疑证明安装的过程中出了错误……可是错误到底在哪里?!难道要重新再来一遍吗?放在桌上的怀表显示时间已经不多了! 莫瑞尔并不在乎可不可以吃晚饭,他在意的是能不能得到彼勒的认可! 他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这个时候,他看见了旁边彼勒放在一边的,才安装好的手枪。 他几乎没有思索,就将手枪拿起来,从枪筒开始分解。他的动作相当迅速,他几乎顾不上眨眼睛……因为他在不停地记忆着所有的步骤,并在脑海里不断地跟刚才自己安装的步骤相互比较…… 他知道,也许自己错的只是一步而已! 他不知道,这个时候,彼勒已经放下了手中的书。 他正挠有兴致地看着莫瑞尔。 莫瑞尔认真起来的样子,简直与平常的样子不一样了。 他紧紧的皱着眉头,他的额头冒出丝丝汗水,没有笑容的柔化,一种强烈的气场从他的身上散射出来! 彼勒笑了。 不愧是自己的宝贝啊。 莫瑞尔自己都没有发现吧,他现在手上的动作已经快到一定极限了!而且,他根本就没有遵循标准的拆枪步骤……是的,此时此刻,莫瑞尔脑海中枪支内部结构的图形已经完完全全地形成了,他要做的,就像拼图那样简单! 在还有5分钟的时候,莫瑞尔完成了他的组装。 他深呼吸,伸直手臂,半眯眼睛,扣动扳机—— 强烈的后坐力让他的手臂向后微微震动,远方尘土飞扬!很明显,他成功了! 这完完全全出乎彼勒的意料。因为就算是他当年第一次接触这些东西的时候,也足足用了两个半小时。 “爸!我成功了!!你看到了吗?子弹射出去了!!”莫瑞尔朝彼勒跑过去,虽然满头大汗,但是满脸的笑容简直就像是满溢的阳光一般! 彼勒站起来,朝莫瑞尔走过来。 伸手,轻轻抚摸莫瑞尔柔软的金发,笑道:“那么,恭喜你了。” 说真的,彼勒的训练方式真的有够变态。 最开始,他只是要求莫瑞尔在一天之内打中靶子的红线圈内。 然后,就开始变本加厉。比如,不再用靶子,而用苹果;再然后,直接变成打弹壳……接着,他将两边草坪上的喷泉打开,浓浓的雾气很快就弥漫了开来……然后,他要求打弹壳中间三分之一的位置。 就这样训练了一个月以后,莫瑞尔的手上都起茧了,手臂和肩膀的酸疼停止以后,彼勒不再要求他打靶,而要求他打活的,会动的东西,比如天上的飞鸟,比如远处乱蹦乱跳的野兔。 当然,莫瑞尔是极不情愿的。在某一个下午,他对彼勒抗议道: “它们什么罪都没有,我不能杀害它们!”他这样说。 彼勒抬起眸子,看了他一眼,然后笑道:“好呀,你不想射击它们也行,那这样吧,我们来玩一个游戏。” 这个游戏非常简单。 两个人比枪法。 两个人对立地站在相离30米的靶子前,头上各顶一个苹果。 两个人的目标都是对方头上的苹果,同时射击。 彼勒说,如果莫瑞尔赢了,以后他就不用再射击动物了。 当时听到这个游戏莫瑞尔就蒙了! “不!要是……要是我打中了你怎么办?!” 彼勒这回连眸子都没有抬起来,轻轻松松地在一张文件下方签署自己的名字,道:“我就死了啊……这么简单的事你也要问?” “不!我绝对不跟你玩这个游戏!永远都不会跟你玩!” “如果你赢了,说不定我会奖励你哦。” “无论你奖励什么我也不会答应的。” “那么,如果我说你不玩……我们之前所说的,所有条件都作废呢?” 莫瑞尔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道:“明明是你亲口答应我的事,怎么能说作废就作废?!” “我立的允诺,不由我打破,由谁打破?”彼勒微笑着说,“还是说,你根本没有打中的信心?这一个月算是白学了?你以为你亲身父亲华洛斯学习枪法学习了多久,他根本不用人逼,在半个月的时候,已经开始玩这种游戏了哦。” 一种强烈的愤怒在莫瑞尔心中燃烧起来。 那就是自尊心。 是那种……彼勒根本不重视自己本身的感觉将他激怒了。 是啊,他把那些所谓的条件看成比什么都重要的东西……看成无论如何都必须完成的东西……可是彼勒却可以凭心情想要废除就废除…… 还有,就是他又拿自己和华洛斯比较了。 莫瑞尔明明了解自己之所有有资格与他谈条件就是因为华洛斯……可是不断地从他那里听到华洛斯,还是让他体会到那种熟悉不过的悲伤情绪……那种让自己几乎窒息的落寞。 明明心情瞬间跌进低谷,他却异常地冷静了下来。 他面无表情地说:“是吗?那么,我们比赛吧。” 说着,他从桌上拿了一个苹果,就往远方走去。 彼勒轻声示意一个女仆当裁判。 不知已经在旁边睡了多久的黑猫也被那种僵硬的气氛惊扰到了,藏在桌子下面大气不敢出一个。 两个人对立地站着。 头上顶着苹果。 然后,缓缓抬手。 花园里的白茉莉盛开了,白色的花瓣舞动着。 相隔两端,相互凝望的两个人衣袂翩跹,头发浮动。 莫瑞尔面无表情。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他的左手紧握着,他脸部的汗水打湿了金发,高度的精神集中让他忘记了浑身那种冰凉的感觉。 而彼勒却微笑了。他简直就不像要开枪的人,似乎他只是在凝望一副美丽的风景,凝听鸟语似的。 在女仆手臂挥下去的那刻,两个人同时扳动扳机。 莫瑞尔潜意识地紧闭双眼。 全身都在细致地颤抖,明明紧闭着眼,但是他觉得浑身都是那种马上就要被子弹贯穿的感觉……甚至都可以隐隐约约地感觉到那种痛感…… 明明闭着眼睛……他却能感受到那种子弹在空中飞过的速度……那种呼啸的风声……然后,他身体猛地向后跌去,头上的苹果应声碎成无数瓣…… 明明已经害怕后悔到了极致—— 他还是忍不住睁开眼睛,疯狂地朝对面奔跑过去! 彼勒脸上的微笑没有消失。 他头上的苹果已经碎裂,好几小块挂在他的头发上,他的肩上…… 他歪头看着莫瑞尔,张开双臂,笑道:“宝贝,你的枪法真准!来,奖励你一个拥抱哦。” 莫瑞尔却一把就扔掉了手中的枪,狠狠地抱住了彼勒…… 他很用力很用力…… 彼勒才清晰地感觉到,此时此刻的莫瑞尔全身冷得如同冰块……他在丝丝颤抖着!他紧闭着双眼,亲吻着彼勒绸缎一般的黑色长发…… “别再逼我玩这种游戏了……爸……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被你逼疯的……” 彼勒微微皱眉,轻轻回抱着莫瑞尔的背部。 他眼里早已溢满了此起彼伏的暗紫。 手指摸挲着莫瑞尔的金发,他的声音充满了宠溺:“胆小鬼……我真是对你失望透顶。” 就这样,一个星期以后。 莫瑞尔第一次跟随彼勒来到拱廊——表面繁华实际黑暗的商业中心。 在那里,他将第一次跟着彼勒跟别人谈奢侈品生意。 莫瑞尔知道,在那里犹如狼窝的地方,处处都是致命的危险。 但是:“只要跟他在一起,无论是怎样黑暗肮脏的地方,都是美丽的天堂吧。” 他不知道,他只是随意地在日记中写下了的这句话,却被彼勒看见了。 那天,彼勒久违地来到莫瑞尔的房间…… 安静地,轻轻抚摸着那些日渐成熟的字体。 默默地看着莫瑞尔沉睡的,微微皱眉的脸。 平时的冷漠早已消失无踪。 他的心情复杂。 莫瑞尔,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放弃呢? 果然,我是不是应该提前进入第二个条件,让你真正“代替”那个人,才能够让你放弃? chapter 45. 战争已迫在眉睫。孕育着巴黎“恶之花”的拱廊却如往日一样繁华。 行走在彩绘地板上,嗅着咖啡浓郁的香气,阳光穿过透明的玻璃,将谜一般的廊顶线条曲曲折折地映在精致的橱窗和浮雕表面,使橱窗中的灯饰,以及稀奇古怪的宝贝显得更加诱人。 已经乔装打扮后的莫瑞尔和彼勒惬意地在商业街里行走着。 看似只有他们两个人,实际上后面不远处拿着报纸的人戴高帽子的人就是优,另外,右边咖啡店里正在尽情谈笑的是奇……安全网络几乎无懈可击。 没有在任何地方停留,两个人直接出示VIP卡,就走进了娱乐城。 强烈的音乐,迷离的烟雾,诱惑的躯体,血腥的游戏…… 只是两个人明显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他们直接穿过鬼魅一样扭动的人群,坐在角落的一个小桌旁,随意点了两杯威士忌。莫瑞尔的手快速地在两杯酒里晃了一下,过了一会儿,见手中的银针没有变色,他才对彼勒点头。 伊老板稍微迟到了几分钟来到现场。 他很会挑时间,此时由于拍卖仪式的开始,现场所有灯火都熄灭了。他现在前来,几乎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刚好在伊老板入座以后,舞台上的灯光又闪亮了起来。 十几个身材妩媚的脱衣舞娘开始激情地扭动着身姿,全场沸腾。 当然,这些跳舞,以及后面最开始的古董拍卖都是幌子。半小时过去了,现场的“警察”被彻底请出去以后,真正的拍卖才开始了。 高雅的音乐放着,一个一个巨大的笼子被抬了出来。 难以抑制的,莫瑞尔的瞳孔因为惊吓放大,心跳也因为隐约的愤怒变得迅速起来!而彼勒却依旧优雅地喝着酒,微微眯眼看着舞台,与伊老板畅谈着。 那些笼子里装的不是动物,而是人。小至几岁,大至中年。以有色人种为主,但也有几个白人小孩,多半是被抛弃的孤儿吧…… 只听“嘎兹——”一声,两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将一个笼子抱在舞台中央。所有的灯光都聚焦到笼子之上。其中有一个蹲坐着,埋着头抱着自己的女人,黝黑发亮的皮肤,长长的褐色卷发及地,观众们开始热切着叫喊着:“叫她站起来!”“脸!”“别害羞啊!”…… 主持人开始激动地讲着:“这个女人虽是黑鬼,可也算是黑鬼的贵族小姐哦!她今年只有15岁,可是一个还未被开苞的处女……可是——” 他故意停了下来。 接着,那两个西装男人“啪嗒——”一声将铁门打开了。 “站起来!”他们命令道。 女人无动于衷,西装男人显然是非常没有耐心的。 “啪——”地一声巨响,黑色的鞭子就鞭策到笼子上,即使是铁笼,也被划伤了伤痕……这鞭子上有锯齿! 很快,女人就被他们狠狠地踢了出来。 女人不断地挣扎,她漂亮的头发被男人狠狠地抓着,她的手臂和后背,明显地有几条带有血迹的鞭痕……她被强迫着直直地站在台上,让台下如同恶狼一般的眼睛在她身上扫射着…… 主持人贪婪地吞了一口口水,朝她走过去,手指在女人身上游荡:“她明明只是个未开苞的少女,可是看啊,与她天真无暇的脸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的身体!已经成熟了,柔软、骄傲的胸部是多么的充满肉感啊!” 此时此刻,女人因为羞耻而流下来的眼泪以及因为恐惧颤动的身体,对于下面的恶狼来说,只是一种激发他们欲望的催化剂…… 果然,主持人更加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揉捏着,他拍着女人的臀部,“这里,无论是前面还是右面都是那么紧致……她的魔力足以让您体验何为天堂!” 下面的观众发言了:“拍卖前可以体验一下吗?” “是啊是啊,我们老爷想看看她高潮时候的样子呢!她会怎么呻吟呢?万一无符合我们老爷的品位该怎么办呢?” 旁边笼子里有的孩子吓得大哭起来,却马上就被西装男人用布蒙住了嘴……被成功拍卖的奴隶脖子上被戴上了项圈……莫瑞尔想不通啊,笼子里的人,与下面张牙舞爪的人有区别吗?这个世界,还有一点点道德和正义吗? 那种一心想着正义,满腔愤怒的情感也就是那个时候最为清晰了。 因为,仅仅需要几年时间……这些所谓的正义,所谓的仁慈就渐渐地被莫瑞尔深深埋在心中,取而代之的是自私和冷漠,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残忍。几年后的他再回过头看当初,一定会嘲笑自己的愚蠢吧。竟然一心想着想要将这些奴隶买下来,然后再将要他们放回家乡,竟然天真地以为自己有能力买下他们,竟然因为自己说出这种想法被伊老板嘲笑,而感到愤怒……于是控制不了自己愤然离席,走进洗手间不断用冷水冲洗自己的脸…… 那时候水冰凉的感觉,和全身冰凉的感觉,深深地烙印在了莫瑞尔的心里。 他金色的发凌乱,前额的发不断地滴水,顺着他的脸颊朝下涌去。 当他抬头的时候,就在有些朦胧的镜子里看到了彼勒。 中年男人的脸皮下,是那双美丽却严肃的眼睛。 “怎么,想要救他们吗?” 莫瑞尔没有说话。 “这里一个奴隶就3000法郎,你想要救多少?” “……” “整个法兰西有近万个这样的奴隶,你要怎么救?整个欧洲,有几十万个奴隶,你都要将他们买下吗?” “我……” “而且,你认为你将他们买下了,送回家他们就幸福了吗?他们有的人已经没有家人了,回去无依无靠,只会饿死;有的人是因为家里没钱被卖出来的,你想要让他们回去,再次被卖出来吗?” 莫瑞尔低下头:“对不起。” 彼勒朝他走过来,伸手,轻轻用毛巾擦拭他的头发和脸,他的声音竟是温柔的:“你很善良,我很喜欢你的善良。只是,社会上有光明,就意味着有黑暗。而有的黑暗,是一个人无法改变的。好了,一会儿还要由你去跟伊老板继续谈呢。我们回去吧。” ****** 那天夜晚,两个人住在旅店里。 莫瑞尔坐在床边安静地写日记,而彼勒站在镜子面前,脱下手套,露出苍白的手指,轻轻用水打湿下颌,用指尖轻轻摸挲,然后轻轻一拉,一张完整的人皮面具就被他扯了下来。 洗脸以后,他坐在椅子上整理明天要用的文件。 窗户大大开着,月光惬意地起舞。 他戴着干净小山羊皮手套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弹奏着。 渐渐的,他的手指停止了弹奏,安静了下来。他背靠着椅背,夜风将他手中的白纸文件吹到了地上,发出细微的沙声…… 而就在此时,一个男人扒在窗边的盆花后面,被黑布包裹的小型银版照相机正对着睡着的彼勒,正在紧张地进行着关键地曝光过程——只需要十秒就可以了! 每一秒就像心跳一样紧张! 十、九、八、七……三、二、一!完成了!! 可就在这种极乐的时候,他突然被一个人揽过肩膀,他吓得几乎要从楼上跳下去,更惊恐的事情发生了,揽着他的人正用冰冷的枪口抵着他的太阳穴! 莫瑞尔边抵着男人的太阳穴,边深深地看着窗内沉睡的彼勒,轻声说:“怎么样?他很美吧?” 男人哆嗦地回答:“嗯……” 突然感觉到自己这样回答不对,他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他很英俊,所以才过来拍照……我没有恶意的……” “哦,只是拍照的话,有必要在我们的饮用水里加马蹄莲花絮等……让人昏迷的植物吗?” 是啊,奇那大个子在优警告之前就猛灌几口,没过几分钟就睡死了。 男人全身冷汗直冒:“我没有……” 莫瑞尔无视他的话,放大声音:“爸,要怎么处理他?只要直接杀了他,还是……” 这时候,彼勒才睁开双眼,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放了他。” 莫瑞尔愣了一下,虽然疑惑,但是他相信彼勒的判断。 他翻身跳进窗户,随口说:“算你走运,今天就放过你吧。” 男人狼狈地逃走以后,彼勒打了一个哈欠:“你也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莫瑞尔却显得有些兴奋:“不去跟踪他吗?” “优会跟踪的,我们不用管。” 也许是今晚喝酒喝多了,莫瑞尔却一反常态地说:“我们也去吧!我还真好奇他到底是谁派来的……他拿照片是用来干什么的……再说了,我很少来巴黎,巴黎的夜生活也还没有享受过呢!” 彼勒抬起眸子,看着神色飞扬的莫瑞尔。 也许就很怀念这样的莫瑞尔天真的笑容吧,想要拒绝的话竟然被他咽了下去。他轻声说:“好啊。” 说真的,彼勒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 跟着莫瑞尔爬树翻墙,甩掉密封住所的人,跟着优跟踪那个抱着照相机的男人。男人又是骑马又是坐马车的,几经周折,甚至还几次将底片转移……最后,他们走进了一家古老的照相馆。 彼勒更没有干过这种事……那就是走进照相馆还没有走几步,就被莫瑞尔一把拉到角落里的木桌子下面藏匿起来! 还好优在外面守着。要是让优看到,手下的人知道自己竟然这样……一定是相当丢脸! “你——”彼勒正要说话,就被莫瑞尔用手掌捂住自己嘴唇。 “嘘——”莫瑞尔将左手食指放在嘴唇前面,示意彼勒噤声。 然后,他才放开捂住彼勒嘴唇的手指。 此时,几个男子已经冲进照相馆。 “老三,照片到手了吗?” “到手了到手了!还在冲洗呢!” “照相的那个人呢?” “他拿到钱就回去了。” “什么?要是照片出问题谁负责?” “放心,不会出问题的。他是我们信得过的人,再说了,为了照这张相他可是把人家门口的狗都弄得睡死了,而且,听说‘火人’的预测是正确的,那个欧德老板故事可多着呢……他那面皮下面可还有一张脸哦!” “哦?哈哈还真期待呢,不知道是太丑了还要戴面具还是怎么的……还有多久?” “二十分钟,很快就好了!” 外面的脚步声凌乱而急促。 桌子下的莫瑞尔,心跳也变得急促起来。 桌子下面的空间很小,两个人的肩膀必须紧紧得贴着对方的。 莫瑞尔突然感觉自己呼吸的声音好大—— 就连吞口水的声音也好大! 他捏紧了手指…… 他的手心……刚才碰到了彼勒柔软的嘴唇……现在……似乎上面还有对方湿润的、微凉的触感! 他抬起眼睛,看向彼勒。 却惊吓地发现,彼勒也正在看着他。 黑色沉静的眸子里,有微弱的紫色涟漪。 …… 莫瑞尔突然想起了彼勒教自己如何脱困的样子。 那时候,自己的手腕和脚踝都被麻绳捆绑了,就连嘴巴也被布封起来了。 当自己被捆了一个小时,屁股坐疼,浑身痛的时候,他才放下文件,朝自己走过来:“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敌人像这样,朝你走过来。” 他屈右膝,抵在莫瑞尔的腿上,两只手擦过莫瑞尔的耳朵撑在椅子边上,直视着莫瑞尔的眼:“然后,让他的脸朝你靠近。就像这样。” 莫瑞尔的脸几乎不能控制的,一下子就红了。 他吞了一口口水。 彼勒继续说:“至于怎么让他靠近你,就得靠你自己想办法了。敌人是女人的话好办,就引诱她;是男人的话,你可以假装屈服,让他以为你要悄悄告诉他秘密……” 莫瑞尔已经开始听不到对方说的话了。 彼勒的脸离他很近很近。 可是即使这么近,也看不到他脸上一丁点瑕疵……甚至,莫瑞尔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因为,他浑身僵硬,已经完全无法思考。 他唯一能看到的,就是近在眼前的,彼勒白玫瑰一样形状优美的,一张一合的嘴唇。 突然,彼勒掌握住自己的头,朝他的方向撞过去。 彼勒的动作不重,不过这足以让莫瑞尔清醒过来…… “就像这样,在敌人松懈的时候,你利用额头攻击对方的鼻梁、下颌等脆弱的地方,力度一样要用够。有时候,只需要这一击就会让对方失去意识。” …… “别紧张啊。” 彼勒的声音轻若蝴蝶振翼。 莫瑞尔呆呆地看着彼勒近在咫尺的脸,以及对方的嘴唇。心脏跳得过于迅速。 明明知道地点不对!现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就有几个边抽烟边等照片的人……可是……突然间,莫瑞尔好想亲吻彼勒的嘴唇…… 是因为这段时间一直清晰地感觉到和他之间的距离吧……一直无法像这样离他这么近吧……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有像这么长久的,不带任何冷漠地看着自己吧! 怎么办? 真的……好想好想吻他!! 那就吻啊! 现在,自己不是莫瑞尔…… 自己已经有资格了吧! 这样想着,他就轻轻朝彼勒倾身过去。 竟是那样轻易的,他吻上了对方的嘴唇。 恍若微微冰凉,却柔软依旧的花瓣。 彼勒没有动。 莫瑞尔闭上了双眼。 桌子下面一片黑暗。 莫瑞尔也想一直享受在这种没有理智的黑暗里。 然后,他离开了彼勒的嘴唇。 悄声说:“亲爱的弟弟,我更喜欢在我吻你的时候,睁开双眼看着我。” 然后,他舒了一口气,竟然就快速地站了起来。 流畅地,他面朝彼勒,微微弯腰,朝他伸手。 黑暗里,彼勒眼中的紫完全消失。 “弟弟?”他喃喃道。 莫瑞尔微笑道:“难道不是吗?我是华洛斯啊,你亲爱的哥哥。难道你觉得我这个演员不够合格吗?” 莫瑞尔嘴角微笑的弧度几乎完美:“难道你没有发现吗?我的头发不再像以前一样微微凌乱哦,我用发蜡把头发整齐地拢到了耳后。还有,我今天可是用了香水哦,混合了鸢尾花、香根、广藿香、晚香玉以及……你最爱的欧石楠,怎么样,你是不是激动得想要拥抱我呢?” 没有得到彼勒的手,莫瑞尔也不沮丧。 “走吧,他们人早就走了。” 莫瑞尔和彼勒走出大门,拐进旁边的小巷。 莫瑞尔唤道:“优。” 马上,身披黑衣的优出现在他们面前,半跪着:“殿下,少爷。” “不用在乎照片的事了。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拍到人哦!没想到雇佣了一个不会照相的人啊,哈哈。” 彼勒和优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似乎早就知道一样。 莫瑞尔突然问:“雅格鲁是谁?” 优微微皱眉,看向彼勒。 莫瑞尔继续说:“让我猜猜……似乎大事不妙哦,你的仇家快要找上门来了?” “怎么说?” “你的仇家,就是柯灵家族吧。呵呵,你这样看着我就代表我说对咯?” 彼勒没有说话。 而一向沉默寡言的优明显被唤起了兴趣:“少爷,您是怎么知道的?” 莫瑞尔笑道:“赤手取燃烧的火箭的,只有一个人,那个人是柯灵的私生子,又是他的得力而忠诚的助手,雅格鲁·柯灵是他的真名。他手下的人找‘老三’要照片,而老三很明显,是那天在娱乐城里假扮服务员的,伊老板的侍卫……” 彼勒打断他:“你怎么知道是伊老板的侍卫?” “嗯,更确切的是不是侍卫,而是宠臣。哈,很明显的,他竟然都没有问伊老板要什么酒,就给了他最想要的;他的左耳背后有红痕;在我跟伊老板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可是相当刺人,活似怕丈夫被抢的女人。” “……” “这位宠臣与柯灵的私生子联手,难道不是伊老板背叛了你,不是柯灵的人开始怀疑你的身份吗?你会觉得我的这种联系会不会太牵强。是啊,是太牵强了。不过……这样也行得通啊,柯灵家族,我早怀疑他就是你下一个要毁灭的家族了,因为……” 彼勒微微眯眼,打断了他:“不是下一个,而是正在毁灭。” 说完,他就转身。 夜晚的风将他的声音吹算:“虽然推理充满了自以为是的联想,不过算你幸运,你都猜对了。生意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在哪边利益多生意人就转向哪边。很高兴你能看到这一点。” “……” 他走了几步,却突然转过身,眼神有些冰凉:“宝贝,你想提前进入第二个阶段吗?我不想干涉你,不过你的演技还是嫩了一点……再说,你的画展准备得如何了?如果第一个阶段都没有完成的话,后面的就直接pass咯?” 莫瑞尔也不恼。 他微笑:“可是,刚才的吻,你实际上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心动吧?” 说完,他就大步朝前走去,去彼勒擦肩而过。 彼勒皱眉。 但是,莫瑞尔说的是真的。 头一次,他竟然没有听到周围人的对话,他漏掉了信息。 头一次,他竟然已经忘我到不知道那些人已经走了! 要是他知道,刚才的那个吻,持续了整整十分钟…… 整整十分钟的沉溺和空白…… 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chapter 46. 巴黎的局势愈见紧张。 根据前线的探子报道,法兰西的军队已经闯入德国。如果没有出错的话,一个星期都不需要巴黎就会大乱。彼勒一行人没有再多呆,很快就赶了回去。 天还未亮,莫瑞尔就醒来了。 简单地洗漱以后,他用发蜡将自己的金发拢在耳后。打开衣柜,一半都是黑色、银色、卡其色西服,之前那些随意的蓝色、花色衬衫早被自己收进高高的柜子里了。穿戴整齐以后,他在自己的手腕上洒了一点香水,还用说,当然是彼勒最喜欢的欧石楠香水了。 现在,哪怕是他自己站在镜子面前,也会觉得自己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用完早餐,他就像往常一样,与卡莲一起将新鲜的花束放进花瓶里,窗外月桂的芳香袭来,沁人心脾。边逗小黑猫,边看报纸。只是果然还是无法静下来看报纸,那张照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把报纸放在一边,站起来,抱着一束新鲜的百合,往彼勒的房间走去。 轻轻打开门,莫瑞尔小心翼翼地走在木地板上,再脱了鞋,踩在柔软的毛毯上。轻轻地,他将还带有露珠的淡红百合花放在窗台边直到坐在床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将百合弄好,浇上适当的水以后,他轻手轻脚地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彼勒的睡颜。 彼勒侧身睡着,长发如一匹极美的黑色绸缎,轻柔地散在雪白色枕头上。他翻身,薄薄的被子从肩部滑下去,露出如牛奶般白皙嫩滑的脖颈、锁骨、肩膀以及手臂。 莫瑞尔忍不住伸手帮他把被子盖好,眼中的神色却越发复杂起来。 他没有告诉彼勒。 实际上被偷拍的那张照片,他已经派人把底片拿到手了,当然,洗出来的照片也是一样。只是,相片里面根本就没有人! 而照片的背景明显就是当初在巴黎住的那间房,画面中心是一把椅子,地上还有被吹乱的纸张……这张照片毫无疑问是那个人偷拍的场景……可是为什么没有人? 那个时候,彼勒明明就坐在椅子上假寐啊! 难道是曝光出问题了?或者只是那个银版照相机出故障了?可是为什么就只有人没有照出来?那个偷拍的人是照相老手了吧?怎么可能出这种问题—— 莫瑞尔的脑海里涌现出无数想法。有的想法竟然让他自己毛骨悚然。 难道是之前的老太太在给自己讲彼勒过去的时候,讲得太灵异的原因?说什么他一生气所有的器具粉碎,说群蛇被放进他的房间,他却活了下来,说他的“紫眼”是魔鬼的象征……莫瑞尔在听的时候,自动地把这些小情节理解成老太太添油加醋的地方,没有太在意。 不过,现在他不得不在意了。 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了,彼勒的容颜依旧如此年轻美丽? 还有他的头发! 对,他的头发……莫瑞尔清晰地记得,曾经的彼勒拥有纯金色的头发吧?可是为什么现在,他却是一头黑发? 实际上早就发现了这件事,不过莫瑞尔一直相信着彼勒的回答,单纯地认为这只是染发而已。这个年代,许多人都喜欢烫发染发,不过大多数都喜欢把头发弄成卷卷的金色头发,很少有人把头发染黑而已。 其实早应该想到吧,彼勒并非是一个很浮华的人。难道,他发色的转变另有蹊跷? ****** 画展进行得相当顺利。 这可要感谢莫瑞尔的朋友老师,感谢他们的宣传工作。 安格尔这回可是发了大善心,将莫瑞尔的画拿给他父亲的几个朋友看,帮忙宣传。不过,都是在后面莫瑞尔才知道自己竟然荣升“销量第一”的幕后黑手,竟然跟布兰特很有关系。 不过,莫瑞尔根本没有亲眼看到自己成功。 因为,画展才进行了一半的时候,他感到浑身不舒服,只好回寝室休息一会儿。可是就在半路上,他遇到了绑匪。 不过,这是预料之中的事。 因为早晨食物有种特殊化学制品,画展时使用的毛巾与签名的笔上也有一种奇妙的香味,他将笔偷偷换掉了,让擅长用毒的优检查,优说:今天早晨食堂里的食物都含有那种化学制品,单独服用不会有任何坏处,不过,如果用毛巾和笔上的物质与其其反应的话,就会形成一种强烈的,致人腹泻、头晕、昏迷的毒药。 当时莫瑞尔就觉得好笑,不就是想让我昏迷嘛,为何如此费尽周折? 他们想得真周全。 不舒服的话,会回宿舍,而宿舍那一大片地域在学校举行画展时,根本就空无一人。在那里绑人真是既方便又安全。 于是,莫瑞尔在上午就告诉优,下午也许有人要对他不利,也许要绑他或是其他什么。他希望事情发生以后,优不要出手,而且不要告诉彼勒。 是的,他是自愿被绑走的。 眼睛被黑布蒙住,两只手被反绑着,马车摇摇晃晃地向前奔驰着。 是谁要帮他,他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出来。 果然,狗急了是要跳墙的吧?据他了解,柯灵家族已经被彼勒折磨得人心惶惶的了,所在公司接连被收购,股份缺失,好几家参与贩卖非法商品公司被政府查禁,整个家族在法兰西的地位一落千丈。再接下来,他们雇佣私家侦探调查了好几个月,才开始怀疑一直作为“支持”自己事业的欧德先生是否就是幕后之人……不过接下来,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派去照相的人拿回来的却是一张没有人的照片,另外,渐渐听闻欧德先生也许另有其人……据人描述,他们发现此然与梅菲斯特伯爵极像,拿不定注意的当家去找了早病重的父亲,而父亲竟然吓得快要魂飞魄散,他说那个人就是“地狱的魔鬼”,是来惩罚他们的…… 柯灵家族的人怎么可能任其宰割? 他们知道伯爵视其儿子如珍宝,所以,只要把他的儿子绑架来,他什么条件都会答应吧? 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简直就是引狼入室! 鸽子扑翅的声音、下水道的微臭—— 泥浆四溅的声音,烈火炙烤刀剑的声音—— 面包的甜香、女人浣纱的笑声—— 然后,安静,除了马蹄声,就是树叶的沙沙声…… 不是去柯灵府啊。 莫瑞尔的脑海里已经开始浮现曾经熟记于心的城镇路线图,路标,地形,甚至下水道图…… 他被人关进一间狭小的房间里。 莫瑞尔一直装昏迷,其他人以为他们的药效在发挥作用呢。 通过听觉和嗅觉,他知道房间里只有一扇没有开的窗户,一张桌子,还有就是自己坐着的椅子——不过,他绝对确定这里绝对是一个简单的仓库。 莫瑞尔从不反抗,无论是去厕所还是吃饭都相当听话,甚至在有时候还会提醒他们手腕上的带子绑松了,甚至在第一夜,守门的几个人喝了很多酒,早晨一个二个吓得跑过来,看到他还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一点要逃的意思都没有。他们渐渐对莫瑞尔也放心了下来。 不过,他们绝对没料到莫瑞尔实际上,一点都不听话吧? 这种类型的捆绑对他来说简直一点难度都没有,他之所以留在这里,是因为他有种感觉……他想看到底是谁在绑架他。他不觉得只是柯灵家族的人,他总觉得,一切没有那么简单。 莫瑞尔一边“顺从”地被绑,绑匪们一边要挟着伯爵。 就在第二天下午,有人打开门,一群人踩着皮鞋走进来。 其中还夹杂着轮椅的声音。 “大人,他就是梅菲斯特的儿子,莫瑞尔,拿他跟那娘娘腔谈条件,他绝对会答应的!” “你知道?” 这个疑问的声音并不好听,非常嘶哑。大概是个老家伙吧。 他没有多停留,他凝视了莫瑞尔少许,然后带着一群人走出房间。 虽然隔着一扇门,莫瑞尔还是隐隐约约的听到这样的对话。 老家伙声音严肃:“我同意你绑架了吗?” “我……”周围一阵吸气声。 “如果这个人真像你说得那样重要,为什么那个男人要跟你谈条件,不直接出动军队把这边全毁了?” “可是我们有他的儿子啊!他肯定舍不得自己的骨肉死吧?” 后面的对话远去了。莫瑞尔没有听清。 不知为何,他对那个声音嘶哑的男人抱有强烈的好奇。 也许是从来没有听过那样难听的声音吧? 就在那个晚上,他又摆脱了捆绑,用药水摆脱了几个守门的,顺着白天猜测的路线一路摸索起来。走过两个小走廊,他发现竟然没路了。可是他记得清清楚楚,那些人就是走到类似于这样的地方,不一会儿声音完全消失啊! 他开始轻轻敲打墙壁—— “那个女人的滋味不错吧?” “是呀,下回遇到那样的尤物也要记得我哦!好久没碰了感觉真是爽呆了!” “听说这次任务要是成功了,美女多得是,我们可以爽到死的!” 脚步渐渐往这边靠近。 对话的声音越来越大,莫瑞尔甚至都能看到光亮。 糟糕! 这边没有窗户可以逃—— 这里虽然有门但是这种锁至少要用一分多钟才能打开! 如果被他们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几秒钟,冷静。 他这样告诫着自己。 他紧紧贴着墙壁,扯下一根头发,在墙底部缓缓挪动!浑身都是冷汗…… 然后,他看到晃动了!虽然只是轻微的…… 与此同时,那两个人竟然已经朝这边走过来! 横竖都是要被发现了,还不如…… 莫瑞尔趴下身,仔细看那那下面的砖块…… 然后,猛的朝最安静的那块按下去! 门轰地就打开了! “谁在那里?!”那两个醉酒的男人已经开始叫喊起来! 莫瑞尔瞬间跳了进去,条件发射按上暗门旁边的开关,果然,门轰地一声就关上了。莫瑞尔松了一口气。 可是接下来,强烈的光芒照得他根本睁不开眼睛! 要知道他已经近两天没有见光了,这样的光简直就像是利剑一样折磨着他!他在心里默念,完了…… 强烈的熏香飘来,他听到轮椅前行的声音,还有脚步声。 然后,又是那个嘶哑到极致的声音。 “哟,小猫自己找上门来了呢。” 莫瑞尔努力在手指间睁开眼,朦胧中…… 他唯一能看见的轮椅上男人微笑的嘴唇,还有那银色的面具…… 他最后的意识是,原来,不是一个老家伙啊。 chapter 47. 莫瑞尔倒在门边,很快,侍卫将他抱到软榻上。 面具男人被侍女推着,缓缓来到他的身边,微微歪头,伸手……那是一双极其丑陋的手,充满了水泡和红色的伤痕。他拂起莫瑞尔的额发,凑近,观察了许久,干瘪的声音才响起来:“已经长大了啊……不过,这副打扮……呵呵,他们这种伤人伤己的游戏,我真是越看越开心呢,紫雀,你觉得呢?” 侍女轻柔地点头:“大人说得对,非常有趣。” 突然,从暗处出现了一个人,他跪地说:“大人,柯灵家族的城堡被包围了,屠杀已经开始了……” 男人点点头,把玩着周中的士兵象棋,微笑:“不愧是他,我想,半个小时不到他就会找到这边吧。” “柯灵派人向您求救。” 男人勾起嘴角,轻轻挥手,手中的象棋就被他扔进了壁炉里,一小片火星迸发出来,士兵马上就变黑,裂开,变成一块普通的木块。 很明显,他的意思是柯灵家族这个棋子已经毫无用处了,不用去管他们。 手下很快就明白了。 “是的,大人。” 男人将最后的咖啡饮尽,然后懒洋洋地说:“我们该走了。” “那……他?”他是指还在昏睡中的莫瑞尔。 “时机未到……留着他,比除掉他价值大许多。不过,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放过他,我还真觉得没劲。我更喜欢,看小老鼠在笼子里挣扎的样子。” 聪明的手下拿出秘密武器,与其他人合作在房间里快速地布置了一番。 “大人,弄好了。” “嗯,不错。我们走吧。” 莫瑞尔醒来以后,已经过了十多个小时,他口干舌燥,头痛欲裂。 屋子里一片死寂的黑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他沉默了好半天,才确定周围没有人。然后,他摸索了好半天,才摸到一个火柴盒,点燃,整个房间一下子亮了起来,莫瑞尔马上看到最近的地方有一截蜡烛,他伸手去拿,可是就在那一瞬间,一根冰凉的东西朝莫瑞尔缠过来! 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后手腕就被丝线缠住了,而且越挣扎越紧! 冷汗马上就冒了出来,心跳也加快了…… “谁?”他轻声问。 没有回答。 莫瑞尔下意识将贴身匕首拿出来,然后,猛地朝丝线砍过去。 “啪——” 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两种钢铁在碰撞一样!根本就砍不断! 莫瑞尔可以感觉到周围根本没人……应该只是暗器罢了。 他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银币,然后,朝旁边一扔——果然,“哗哗哗”好几声,几根丝线猛地蹦起来,银币可怜地掉在地上。莫瑞尔很清楚,如果自己冒失地走过去的话,估计已经被裹成木乃伊了吧。 不过,既然这种丝线根本就无法辨别是人还是物体的话—— 于是,莫瑞尔开始扔东西。 他身边最近的地方,所有的东西。他身上的笔,空火柴盒,燃烧过的火柴,还有,就是书本。当然,他不会蠢到一次性就把书本都扔过去。他一页一页地撕,然后,把纸张折成鸟的形状,朝周围飞过去,几乎每一次,都成功地激起了丝线的攻击。最后,哪怕身边真的完全没有东西可以扔了,房间里大部分丝线也已经暴露出来了。 接着,他就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蜡烛微弱的火焰似乎随时都会熄灭,他慢慢朝前挪动。他现在真的相当感谢彼勒每天让他练的基本功,这让他僵硬的身体灵活了许多,他可以做出各种奇妙的姿势来避开那些丝线。 他已经朝门口走了四步了,这种方法给了他极大的信心。不过,紧接着,在他继续跨步的时候,一根明晃晃的线朝他袭来!已经有心理准备的他马上偏头躲过了,然后,他突然惊醒地发现了丝线也是有弱点的! 那就是,它们虽然不会被匕首划断,但是却能被自身划断! 这就是说,只要反应够快的话是没有问题的! 这样想着,莫瑞尔深吸一口气,弯腰,从两条丝线下钻过去,抬身体的刹那再次被袭击,他猛地趴在地上,果然,新形成的细线撞上了那两根老的,瞬间,几根丝线一起断裂! 就这样,他一点一点地朝大门挪动…… 用着这样的方法,手腕上的丝线也松开了束缚。 整整用了一个小时,他终于来到了门口,身上本来就脏乱的衣服更是破烂不堪,多处皮肤被勒出伤口,不过皮外伤不算什么。 可是接下来,莫瑞尔又沮丧了。 因为门——用关门的办法是打不开门的!他试图尝试周围的砖块,可是无论如何按动,都没有反应!莫非——自己走错路了?是说这个密室出口和入口不是一个?这下,莫瑞尔还真急了!! 难道他还要花一个小时回到原地?花上半天找出口?再花几天研究出去的密码?!他真的疯了!突然他觉得好饿……这也难怪,他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具体是多久他也不记得了……他的胃部很难受……浑身越来越没有力……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先休息一会儿再说…… 他顺着门,躺下。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声音。 他猛地警醒,开始努力听! 可是无论如何都只有“嗡嗡嗡”的声音,这也难怪,这么厚的石门隔音效果很定是极好的。但是,他必须听到啊!他必须知道外面的人是谁,是敌是友,有没有可能帮助到他! 他急得浑身都是汗水。 渐渐的,那些“嗡嗡嗡”的声音变大了—— 接着—— “还没……找到少爷吗?” “还没有……” “那还不快继续给我找!不要放过每一个地方,每一块砖,每一个老鼠洞!如果你们再找不到人……” 莫瑞尔还没有听完,他就激动地不断敲打着门! 是奇的声音,再清晰不过了! 他开始不断敲门,踢门。只是石门一点都没有动静。 他用沙哑的声音叫喊着:“我在这里啊!!奇,我在这里!” 莫瑞尔明明听到外面火把燃烧的声音,清晰的脚步声,还有嘈杂的对话声,可是就没有人发现铁门后面不断叫喊的人。 莫瑞尔是那样愤怒啊! 为什么他们听不到自己的求救声?!明明自己都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可是渐渐的,伴随着愤怒的发泄以后,莫瑞尔已经越来越没有力气了…… 明明只是隔了一扇门而已啊…… 听到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小,莫瑞尔的愤怒渐渐被绝望代替。 他知道救兵开始撤退了。 他们放弃救自己了吗? 那么,自己会永远呆在这里,直到饿死吗? 如果自己死了……是件坏事吗? 爸…… 他重视自己吗? 啊,莫瑞尔知道,他如果重视自己,都是因为现在,自己是那个人的原因……那么,他重视自己本身吗? 自己是他讨厌的女人生的孩子,是他爱情的阻碍品,是他爱人的替代品,是一个死皮赖脸不断缠着他的人……这样的自己,他会重视吗? 不不! 自己还是有价值的,这么多年来,无论如何还是有一些情分吧?他是对自己好的……不过,那不是因为自己是他爱人的孩子,才对自己好的吗?不是因为自己是替代品,才对自己好的吗? 不! 自己可以变得越来越强大,可以帮他复仇! 真的吗? 可是为什么这次,这么简简单单的行动就被关进了密室,连走了走不出来,还要彼勒亲自来剿灭这个家族,让他费心……比自己聪明的,好的,在他身边多的去了……没有自己的话,说不定他复仇的道路会更加顺利…… 突然,莫瑞尔就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样,倚在墙上,慢慢向下滑。 眼睛里的神采也渐渐消失了…… 明明是这样关键的时刻,他却突然想要自暴自弃。 虚弱而均匀的呼吸,以及心脏的鼓动就像是一首悲伤的音乐,缓缓地进行着。粘稠的黑暗里,莫瑞尔竟然开始微微战栗起来,自卑、怀疑、恐惧、悲伤、绝望等等负面情绪就像黑蛇一样,就快把他吞噬了! “轰——” 厚重的铁门突然打开了。 莫瑞尔茫然地睁开眼。 疯狂的火舌乱窜,一个人拿着耀眼的火把朝自己走过来。 他深黑色的皮靴纤尘不染。 莫瑞尔的脑海里,突然闪现这样的情景—— 十三岁的那样一个雨天,自己全身长满了可怕的脓疮,倒在巴黎满是老鼠蟑螂的小巷子里,安静地等待着死亡。可是,他穿过冷漠的人群,走到自己的身边,将自己带上马车,拯救了自己的生命; 弟弟消失的那天,自己慌慌张张地跑到学校胡闹,没有任何结果的自己一个人坐在大街的角落里哭泣……他依然找到了自己,身披血色披风的他朝自己走来,还记得他没有下得了手的耳光,还有那紧紧的拥抱; 还有……自己在‘暗街’遇到一群劫匪的时候,也是他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用变态的枪法将那些人一个接一个地爆头……这是那个时候的自己,就只顾着恐惧了…… 莫瑞尔没有抬头。 伯爵微微俯身,然后,猛地伸手,那戴着小山羊皮手套的手指重重地捏着莫瑞尔的下颌,逼迫他看着自己。 “脏……”莫瑞尔的声音极其嘶哑,他下意识地往后退,只是,后面是墙壁,根本无法后退。 彼勒白玫瑰一般的薄唇轻启,冷漠的声音带着嘲讽:“你以为,你是千金小姐么?什么都不做的话会有人来救你?还是说,你自己想要自暴自弃了?想必要是我没有经过这边,你将会饿死哦?变成一具永远被关在见不到光的密室里,冰冷、腐烂……直到变成一堆白骨?” 莫瑞尔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你以为自己已经强大到可以不得到我的批准就擅自行动吗?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哼……我看,你还根本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要是对方只要多一个心眼,你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莫瑞尔听着彼勒骂自己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他其实一点都不伤心。反而,心中燃起了一点小小的火苗:他是在乎我的! 似乎彼勒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他嘲讽地牵起嘴角,声音冰冷彻骨:“再说了,你已经不是莫瑞尔,你是谁自己清楚……你以为,你有资格破坏他的身体吗?!” 莫瑞尔的心瞬间跌入谷底。 愣了半天,他才摇摇头。 真是傻到家了,刚才经历的种种,竟然让他突然忘掉了自己现在的角色! 彼勒猛地放开莫瑞尔的下颌,站起来。 “你是要自己回去,还是我派人把你抱回去?或者说,我亲自动手?” “我自己……” 莫瑞尔马上就站了起来,身上的伤口又裂开了,汩汩血液流出,他脑袋里猛地全是黑暗的一片,通过强烈的抑制他才没有倒下去。 彼勒带着一批人走了。 优扶着莫瑞尔,慢慢地走在后面。 “不用了。”莫瑞尔艰难地笑笑。 “让我扶着你罢!”优着实心疼这孩子。 实际上,周围的人也完全想不通啊。 明明,刚刚殿下简直着急到不行…… 明明,他说就算把这个家族所有房屋都全部连根拔除,就算要把这个家族所有老老少少都当成人质,也必须将少爷找到…… 只要是明眼人都知道,他是那样重视少爷的啊!可是……他为什么对少爷如此冷漠呢? 与此同时,离此地不到3千米的地方,面具男人正在与他亲爱的侍女下棋。 一个男子走进房间:“大人,莫瑞尔已经被救出去了。” “哦?是他自己解开了阵法吗?” “对。不过,开门的不是他。” “他有在门内大喊吗?” “是。不过最初没有人听到,最后是梅菲斯特伯爵听到了,才将门打开的。” “解开阵法,说明他的速度,够快;在门内大喊,是因为他知道外面的人是友,说明他辨别出了声音。呵呵……” 漂亮的侍女在一旁娇笑:“一般人,可根本无法听到外面的声音吧,更不用说辨别出是谁的声音,在说什么话了。那个少年,不是一般人吧。” 面具男人笑了:“是啊,看来让他当我们可爱的‘诱因’,真是绝佳的选择呢。另外,想必我的‘庆功信’,他们应该收到了吧。” “是的,大人。也许,现在就在看呢!” “真是期待美人的表情啊。呀,紫雀,我赢了哦。” 说着,他的骑士将王推翻了。 “卡擦——”他轻轻道。 “哎呀大人!您怎么又赢了!不干,我们再来一次嘛!” “好啊。” 是的,伯爵已经收到信了。 没有写寄件人,除了用优美的字体写着的:“梅菲斯特伯爵(亲启)” 打开信件,里面只有短短的一段话。 “ 亲爱的, 恭喜你已经成功地铲除了两大家族,你的智慧和手段真是让我为之折服。为了表达我的欣慰,我会定期送给你美妙的礼物。每一份礼物,都象征着我对你满满的情谊哦。 爱你的人” 深红色的墨水,信纸下面是一个“倒十字架”。 只是伯爵几乎快抓不稳信纸了! 这样的字迹,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了! 番外一:Pride and Jealousy(1) 8月初,波拿巴将帅印交给巴赞,逃亡。 8月9日,巴黎十万工人群众包围立法会议大厅。 9月2日,普军俘虏了法国皇帝、元帅和三十九名将军在内的十万法军官兵,并缴获了六百五十门大炮。“色当投降”悲剧上演。 9月4日,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成立。 国王被俘的耻辱,就像是让每一个法国人吞下一只苍蝇般难受。起义四起,法国大乱,人心惶惶。 梅菲斯特伯爵府里,大家却没有像外面那样慌乱。这次战败对他们的影响不算大。结果跟战前莫瑞尔估计得几乎一致。他们战区的白色产业已经被其他公司收购,更多的产业直接移向国外。黑色产业呢,这个不用多说,不论哪个政府当政,这种产业都不是那么容易被消除了,而且更多的,各色政府会争着与其合作。 很多手下都劝伯爵去巴黎一趟,至少要去看看新的当权者。 可是伯爵根本不以为意,莫瑞尔也是,在听到这个建议的时候,只是笑着摇摇头。 “现在的政府总理兼巴黎市军事总督特罗胥将军,是个忠实拥护王朝的保皇党人,庸碌无能的军阀。外交部长法尔夫呢,是个招摇撞骗的律师,靠伪造文件发财,真正有才能的人,你们知道在哪里吗?” 大家摇摇头。 “在监狱里呢。所以,想必没多久,又会有新的人推翻现在的政府吧。” 莫瑞尔轻声说,还突然做了一个小小的吐舌头动作,似乎害怕被别人听到把他抓住去斩首一样。 说真的,权利最终落到谁的手上,大家都不在意的。 法国人民想要的,仅仅是和平的生活罢了。 不过当然,这场战争还是给很多人带来了难以弥补的灾难。 比如,安格尔一家,凯瑟家族。 现在,凯瑟侯爵家族遭遇的灾难已经在学校被传得沸沸扬扬的了。 “哎你知道吗?安格尔大少爷家里面出事了……” “真的?” “喂小声点!他爸爸就是被捕的三十九名将军的其中一个,听说忍受不了非人的折磨而自杀殉国了!” 另一个同学钻过来:“我知道她妈妈的事……听说被一个公爵抢走了,说是如果她肯做他的情妇,就帮他保存侯爵这个爵位……” “呵呵,我倒觉得他们家已经享受了够多福了,是时候让他们把财富让给其他人了。听说他们战区的产业直接被德军占领,股份直线下滑,之前排好队找他结婚的贵族女人们一溜烟全跑光了,真是搞笑啊!” “闭嘴。” 一个高大的声音走过来。 女生们一下脸都吓白了:“佐伦会长……我们……” 佐伦握紧拳头,面无表情地站在她们面前,声音低低地:“滚。” 女生们生气了:“他家里都成这样了,为什么你还要对他这样?像你这样的可以找更好的主人啊!” 佐伦想说什么,却突然被白皙的手指蒙住了嘴唇。 背后的人身体微微冰凉,淡金色齐肩的卷发丝丝飞舞,眼里透露着淡淡的轻蔑:“哟,小姐们,你们是在打广告吗?呵呵,我爸的确死了,我妈也被被人包养了,而且,告诉你们一件更激动人心的事,我们家三分之二的产业都被别人瓜分了,现在,我也几乎遣散了所有仆人。” “少爷!”佐伦皱眉。 安格尔却完全不在意地继续说:“不过,你们以为这样,佐伦就会跑到你们那里去吗?哈哈,告诉你们,就算我死了,你们连亲吻佐伦脚趾的权利也没有呢。” 说完,他也不顾一下子就哭出来的女生,转头就走。 他没有去上课,而是一直沿着楼梯走上了天台。 风很大,灿烂的阳光就像在讽刺他一样,今天特别耀眼。 “少爷,你没事吧?” 安格尔张开手臂,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仰头看向远方朦胧的灯塔,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再说了,她们说的都是事实。” “……” “只是,我还真是痛恨那些只看重我家庭背景的人呢。在我家风光的时候,排着长队拍马屁,现在呢,看到我避之不及。” “少爷……” 安格尔突然转过身来,直直地看着佐伦深褐色的眸子。 他微微抬着下颌,眼角上挑,眸子里满是自信与傲慢。右耳的三颗深蓝耳环闪闪发光,他微微启唇,道:“只有你不可以背叛我。” 几乎是下意识的,佐伦马上就走上前去,半跪下来,用右手轻轻托起安格尔的手掌,将自己的吻印在其手背上。 他的声音如此坚定,就像一个烙印一样。 “是的,少爷。” 是的。无论你是谁。 侯爵之子也好,无名小卒也好。 我都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这种事,很多年前我就决定好了。 ****** 两个小孩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安格尔8岁,佐伦9岁。 那个时候,被宠坏了的安格尔已经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大少爷了,被他欺负的婢女至少也上了十位数,他身边的仆人三天两头都在换。老爷夫人一直觉得是仆人的问题,他们认为自己的孩子需要一个同龄的玩伴,于是,他们收养了佐伦,让其从小成为安格尔的贴身仆人。 是女仆将佐伦拉到自己面前来的,说:“少爷,新仆人来了。还不去向少爷介绍自己?” “是。”佐伦点头,朝安格尔走过来。 此时,安格尔正坐在高雅的土耳其地毯上玩积木。安格尔的确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少爷,他只穿着淡蓝色的睡衣,淡金色的头发软如棉花,轮廓比市场上任何一个洋娃娃都精致漂亮。只是,他那白净的小脸却像大人那样严肃,一点属于儿童的笑容都没有。 佐伦在离他还有半步的地方停下了,弯下腰,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优雅地挥出,流畅地做出鞠躬的姿势。要知道为了照顾少爷,他已经学习了半年礼仪了。 “少爷,我叫佐伦,以后就是您的贴身仆人了……” 仆人的开场白安格尔早就听腻了,他微皱眉,转过头看面无表情“背课文”的新仆人。 哟,也是一个小孩呢。这个仆人拥有一头微卷的深咖啡色卷发,蜜色皮肤,对于从小就呆在美人堆里的安格尔来说,他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法兰西男孩。 不过,他跟一般人又不同。他竟然敢脸不红心不跳地直视自己?!一般人,不是都害怕自己吗?这个叫佐伦的新仆人正不卑不亢地直视着自己,除了谦卑以外没有更多的表情。 这样的男孩子引起了安格尔的兴趣。他突然说:“喂,你……会听我的话吧?” “是的,少爷。” “那么,过来,趴下。” 佐伦没有一点犹豫,再上前一步,趴了下去,四肢着地。 “背挺平,不然积木会掉下去的。” 佐伦马上就挺直了背部。 接下来,安格尔就开始“大玩特玩”起来。他慢吞吞的,把一个又一个积木放在佐伦的背上,开心地说:“你觉得,我是搭一座大山呢,还是修一个城堡?” “都很好。” “那就都修吧。……喂,肩部再下面一点!地面是平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推出了一座小山,可是最上面那个小积木却一下子掉到了地上:“谁叫你动了?!你抖什么?” 此时,佐伦已经相当累了。他的脑袋上溢出汗水,脖颈也微微汗湿了,他的手肘抵在坚硬的木板上,已经开始疼痛起来……要知道,每一块积木的重量犹如一颗鸡蛋,这么多积木堆在他的背上,却要求他长时间一动不动,是多大的折磨? 可是,佐伦什么话也没有说。他只是咬牙坚持着。 一个小时以后,就连安格尔都厌倦了。 “切。”他轻轻地埋怨一声,“真是无聊。” 然后,他随手将刚刚在佐伦背上堆了一个小时的积木推在地上,站起来。 “我饿了。” 马上,就有两个侍女抱着衣服朝少爷跑过来,帮他穿上。然后,跟着他走出卧室。这个时候,已经累坏了的佐伦才彻底瘫倒在地板上,气喘吁吁。 无论如何,佐伦算是跟在安格尔身边了。 一年很快就过去了,他知道少爷并不喜欢他。 这点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只是说真的,他一点也不在乎。 如果仆人整天都要揣摩主人是否喜欢自己,又因为主人讨厌自己而擅自伤心。他是不是应该天天痛哭了? 只是,他不知道,安格尔并不是讨厌他,而是,嫉妒。 他嫉妒佐伦,骄傲的他怎么可能说出来。 佐伦是个非常优秀的少年。 他的学习能力相当出色,每一件事情,无论是学习语言,数学运算,骑马射箭,还是家里面的做菜方法,茶与酒的配料等等他都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学会,更重要的,也是安格尔做不到的是,他总是能够坚持地做同一件事情,所以,才12岁他就完完全全成为了一个优秀的侍从,在学校也总是轻轻松松拿第一; 这些,也曾经让安格尔佩服了他一段时间,只是后来渐渐变味了。 源头是他身边的仆人,那些茶饭后的闲言密语。 “佐伦真是个好孩子啊,成绩好人也不错,以后肯定是个人才!” “是啊……要是我们少爷有他一半也就不错了。” “我说……你不觉得佐伦更适合做少爷,未来的当家吗?你看少爷那难伺候的脾气,有时候真得把人气疯,而佐伦的性格与老爷的真像,总是不把自己的地位当回事,永远都是谦逊友善的。” 当时,说那些话的人全被安格尔解雇了。 佐伦算什么?佐伦更像少爷吗?!为什么,他只不过是个仆人而已,他只是一个没有爹娘的孤儿而已,他的地位是那样卑贱,他有什么资格?! 就这这样无法无天埋怨着的安格尔第一次被母亲打了一巴掌。 母亲两眼含泪:“想必你知道吧!他也是我和你爸的养子,也就是说,他实际上不是你的仆人,而是你的兄弟!而且,他的真实身份可不仅如此。他是没落贵族之子,是我们在成千上万个孤儿里,挑出来的血统最纯,学习能力最优秀的孩子。看看,他几乎什么都会,而你呢?整天窝在家里看连环画,上街玩耍,在学校打架,离家出走?而那样优秀的孩子却要死心塌地地服侍你这样的少爷,你觉得公平吗?” 母亲的巴掌,让虚荣的,高傲的安格尔把之前对佐伦的些微崇拜,完全变成了嫉妒与愤怒的黑暗情绪。 是啊,安格尔也觉得太不公平了。 自己简直就像一只黏在蜘蛛网上的恶心虫子一样!每天重复着相同的,单调的生活。在还没有睡醒的时候就必须起床,穿衣洗漱吃饭,学习自己永远都不会感兴趣的课程,争取毫无意义的“第一”; 因为自己是“大少爷”,所有人都毕恭毕敬地呆在自己身边,做所有自己要求的事情,眉头都不皱一下。安格尔年纪虽小也知道,他们做只是因为自己的地位,他们为自己好也都是为了做给父母看,实际上他们心里面简直恨不得在饭里下毒把自己杀了; 而佐伦呢? 接触他的人并不是因为他的地位,而是因为他的人。 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混入仆人们的生活,他为他们采葡萄并没有被他们惶恐地连声拒绝,他可以得到大家感谢的话语,他们可以在葡萄园里一起追逐打闹,他可以轻而易举的融入仆人们的生活,得到大家的认可; 他虽然每天也会做很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不过除此以外,没有人限制他。有空的时候,他可以拿着画板在花园里画画,到图书室里昏天黑地地看书,没有人会站在一旁监视他,看到他“不听话”的地方就报告给老爷夫人…… 安格尔嫉妒他。 于是在行为上对他变本加厉。 他讨厌佐伦跟在他身边。所以,就算必须跟在他身边,也要保持三米以上的安全距离。如果超过了,他就会破口大骂:“别一直跟着我,你不喜欢踢球的吧?你更想早点回去看书的吧?”; 当他考试失利的时候,当他被别人嘲笑身高不够的时候,当别人因为嫉妒他的地位,而找他麻烦的时候,当仆人议论他的不是的时候,当别人都在旁边大笑佐伦却依旧面无表情的时候,安格尔总是忍无可忍!他使劲抓住佐伦的衣领,红着眼睛说:“你笑啊!你干嘛忍呢?实际上你心里很开心吧?”…… 可是无论如何,佐伦就像最初那样,眼里无喜无忧。 简直就像他直接无视安格尔了。 就像他从骨子里蔑视这个眼睛都气红了的人。 安格尔狠狠的将佐伦甩开。 大步走进了卫生间,不顾同学们的窃窃私语,狠狠地摔上门。 破天荒的,他竟然哭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想起了佐伦的笑容。 他看过,实际上,是经常看到。 走廊里与仆人们开玩笑的佐伦,与父亲下棋的佐伦,在花园里画画的佐伦,在葡萄园里摘葡萄的佐伦…… 平时的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可是笑起来的他,简直耀眼地让人睁不开眼。 他一向波澜不惊的眼里满溢着缤纷的色泽,他脸颊的小酒窝如花朵一般,他嘴边的弧线是那样漂亮,恍若涟漪一样缓缓散开……整个他就是一个极具吸引力的磁场! 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对自己笑过。 一次也没有。 不过这也难怪,自己一直对他不好。 他一定,非常非常讨厌自己吧? Pride and Jealousy(2) 12岁的安格尔离家出走了。小孩子的离家出走的原因总是相当简单,因为厌倦了无趣的生活,因为想要寻觅一个就像童话里那样无忧无虑的梦幻岛。 他是半夜逃出去的,身上带了一包金币、衣服、三明治、牛奶、油灯芯、火柴以及匕首。全副武装以后,他用床单扭成绳子,扭成麻花状,从窗台往下扔出去,开头的一截牢牢地捆在桌脚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溜了出去。 早就选好了翻墙的路线,守门的大狗看到是自家主人不仅不吠,还不断地摇尾巴在安格尔身上舔来舔去。 按照早就安排好的路线,安格尔翻过墙,越过河,穿过一大片草原,然后屁颠屁颠地跑进了茂密的大森林里。这个时候,黑暗的天空已经有些微的发白。晨起的鸟儿开始欢乐地鸣叫起来。 一般情况下,现在应该起床,洗漱穿衣,吃饭晨读,然后,背着书包上学了吧?哈哈,一想到仆人们尤其是佐伦发现自己不见了惊恐的表情安格尔就兴奋不已,实际上他真的好想用银版照相机把他那副样子拍下来永存,因为,那个家伙永远都是一副死鱼脸!哈哈,他现在已经着急地派人到处寻找自己吧?老爸那边,他一定无法交代吧?他会挨骂吗? 安格尔吹着口哨,在森林里欢快地奔跑着。这一刻他简直幸福得不得了,他简直就是一只从大大的蜘蛛网里逃出来的小飞蛾,快乐地享受着阳光,享受着自由。他看着连片的松树,地上丝丝绿草,不起眼的散发着淡淡香味的松脂,树干下的野花和菌类,以及,那些小小的昆虫们。就像以前都没有好好观察过大自然一样,他时不时蹲下来好奇地观察着行进的蚂蚁,侧耳倾听野兔奔跑的声音。 上午他就吃了一块三明治和牛奶。下午他吃了一块硬面包,他从来没有吃过那么难吃的食物,不过那还是他在森林边上的小镇买来的,明明还有酸梅汤的,可是那汤已经变味了,娇生惯养的安格尔一喝就将它吐了出来。晚上,他已经走到了森林深处……他并没有看到童话里行进在萤火虫里的梅花鹿,没有看到在天空中飞扬的天马,也没有听到仙女的竖琴声,没有找到藏宝箱…… 他华贵的衣服已经被各种荆棘刺破,裤子弄湿了,鞋子也破了,脚后跟好痛,甚至有点流血。他的东西已经吃完了,就连水也只剩下最后一点点了!他的钱……实际上根本就没有用吧?因为这里只有动物,没有人用食物与他交换…… 当粘稠的夜幕完全降临的时候,他开始后悔。他的肚子不断叫着,他开始寻找野果,不过……他竟然完全无法分辨哪些野果能吃,哪些不能吃!他想要捉鱼,可是突然自己根本就捉不到!每次双手一下去,鱼就一溜烟跑了……如果现在在家里的话,他一定可以马上吃到自己最喜欢的鸡翅、蜗牛和羊排!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带着仆人一起?要是现在有个仆人在身边,只需要自己一句话,他们就能帮自己打猎抓鱼吧! 安格尔太累了。他将被包里的小帐篷拿出来,支起,然后拿着油灯气喘吁吁地钻进去。夜晚的森林相当冷,而地面又是异常潮湿的,他带的床单很快就湿掉了。而且,他从未经历的恐惧感就像是蚂蚁一样爬上了他的全身…… 因为,他听到了狼嚎……首先只是一声,然后,就是各种各样的,绵长的,急促的,重重叠叠的……他马上吹灭了油灯! 夜风很大,树叶“沙沙”的声音此起彼伏。 安格尔的奶妈曾经给他讲过,森林里有很多狼,它们是群居动物,它们要吃野兔等小动物,不过,在它们很饿的时候,也会袭击人。当时奶妈还专门强调了,他们会吃“不听话的孩子”。 自己……现在正在离家出走……平时……不喜欢学习、抄作业、打架、欺负人、挑食……自己,就是不听话的孩子呀! 不行! 不要吓自己…… 也许狼只是在远方最最边边地嚎叫而已!晚上这么安静,所以它们的声音才感觉这么近啊!别吓自己呀! 这样想着,他轻轻拉下帐篷的拉链,硬着头皮往外面看…… 这一看,安格尔的魂都要吓掉了。 黑暗里,他可以清晰地看见纯黑的树荫中那些密密麻麻的,暗绿色的眼睛……简直就像是来自地狱的,索命的撒旦! 轻轻地拉好拉链,安格尔倒在地上。脸色苍白,使劲捏着匕首的手指瑟瑟发抖。 完了。一定会被它们吃掉的。 外面至少有8匹狼吧,这样的狼群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一匹健壮的雄鹿撕碎,何况,是自己这样一个跑得不快的小孩呢? 窸窸窣窣的声音离安格尔越来越近……那种嚎叫越来越狰狞。 安格尔几乎能想象黑狼尖利的獠牙,还有嘴边流出来的口水…… 狼群围着帐篷饶了几圈…… 安格尔的心跳从来都没有这样迅速过!他抱着自己的头,浑身发抖,眼泪都掉出来了……被狼吃掉会痛吗?被吃掉……就会死吧……安格尔从来没有这样怕死过!他才不要死!他再也不要离家出走去找什么童话世界了,他要回家!他想要和父母在一起!…… 谁…… 快要救我啊! 他这样想着,可是突然发现大家为什么会来救他? 他是个坏孩子,仆人们喜欢的是佐伦,没有自己的话,父母的爱全部都会给佐伦吧,那个人就可以名副其实地代替自己成为“少爷”吧,这个家族的接班人将是一个极其优秀的少年……这样的话,他们是不是巴不得自己被狼吃掉呢?! 就在这个时候,一头狼就朝帐篷撞过来…… 接着,几头狼同时撞过来! 几乎是瞬间的功夫,帐篷已经被掀翻——安格尔的匕首也刺进了一只黑狼毛茸茸的身体里,粘稠的鲜血四溅!可是他这样做,似乎更加激怒了其他几只狼,他们猛地朝他扑过来!他的匕首甚至根本没有拔出来,狼就朝他的左臂咬过来! 瞬间的激烈刺痛后是永久的麻木……原来,并不是太痛呢……真好。 “嘭——” 枪声犹如响雷,一群猎狗猛地冲过来,朝狼群扑过去! 啃咬安格尔的狼群一下子就混乱了,它们与猎狗撕咬起来! 火把强烈的光晃得安格尔睁不开眼睛,一个人将安格尔拦腰抱起来,经过几个流畅的跳跃,就抱着安格尔坐在了粗壮的树干上。 安格尔的耳朵靠在对方的胸膛上,可以清晰地听见对方平稳的心脏频率。他还是第一次觉得这个人身上的味道是那样清新好闻,给人一种极度安全的感觉。泪眼朦胧,他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不过不用看他也知道对方就是佐伦。 “少爷,疼吗?” 感受痛感的神经似乎现在才苏醒过来,折磨得安格尔面部扭曲,恶狠狠的声音从牙齿缝里钻出来:“废话!” 佐伦利索地脱掉自己的衬衫,将其撕成细条,用力地将安格尔的手臂根部捆上。然后,他的声音低低地:“接下来可能会有点疼,稍微忍受一下。” 安格尔还没有反应过来,佐伦就突然埋下头,微微发凉的嘴唇猛地触碰到安格尔早已血肉模糊的伤口! 安格尔下意识后退:“喂,你干嘛?!” 可是他早已被佐伦禁锢在手臂之间,根本无法动弹——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眼睁睁地看着佐伦近乎残酷地将他的伤口掰开,将其下的血液吸出来——他的脸离自己是那样的近,他额头上的汗水一滴一滴顺着他的皮肤流下来,沾湿了他深褐色的耳发,他的嘴唇……满是鲜红的血液…… 安格尔竟然在那一瞬间,忘记了疼痛。也许是因为心脏的跳动过于剧烈的原因?或者是佐伦的举动带给他的冲击过大的原因吧? 然后,佐伦抬头,将污血吐了出来,用袖口擦拭自己的嘴唇。接着,他开始用剩下的布料给安格尔包裹,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微微的血腥味:“被狼咬过的伤口需要及时消毒,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好了,下面的狼群都离开了,我们马上回去,及时处理的话应该不会留下太深的伤痕。” 安格尔只是下意识地看着对方的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无意间与佐伦的眼神相撞的时候,安格尔马上就挪开视线……可是,视线越往下越尴尬……佐伦上半身完全光着的,蜜色的肌理紧致,肌肉的形状年轻漂亮,薄薄的汗水让他的身体显得更加迷人……同是男孩的身体,可是安格尔却觉得自己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耳朵和脸越来越烫! 一种“被控制”的感觉让安格尔毫无理由地烦躁起来!而像他这样别扭的人一旦烦躁起来,就会口不择言。 当佐伦抱着他跳下树,准备继续抱着他走的时候,他道:“喂,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佐伦明显为难了:“可是少爷,你受了重伤……现在离家里还远,现在还是由我——” 他还没有说话,安格尔就挣脱着跳下来,踉跄了好几下才靠着树干站稳:“为什么救我?你应该讨厌我吧?我要是真的被狼吃掉的……不是很好吗?你就不要再假惺惺了吧!” 安格尔的眼神躲闪,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他并不想要这样的……毕竟是佐伦救了自己,没有他自己早就死了!可是心里总有那么一丁点期待,期待着对方说出否认的话。 佐伦安静地看着安格尔,眸子比夜色更加深沉。 他长久地没有说话。 两个人之间尴尬无比。无数时候,安格尔真的认为佐伦马上就会转身离开。 可是,佐伦上前走了一步,淡淡地回答: “是老爷夫人让我将少爷带回去的。少爷,请不要为难我。” 安格尔简直不知道说什么了。他的心一下子全都冷了。 是啊……他怎么就这么愚蠢?! 佐伦一直不对自己微笑,一直讨厌自己,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他之所以在自己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完全是因为父母的缘故……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个不是自己咎由自取的吗?! 接下来佐伦再次将安格尔抱起来,跟随一群猎狗往前走去。 安格尔不再挣扎,他闭上了眼睛,之前心里的汹涌澎湃早已消失得无踪无迹。 Pride and Jealousy(3) 安格尔绝对不是一个知道报恩的人。回到府宅以后,他对佐伦的态度依然是颐指气使的,没有丝毫好转。只是在有些方面,他开始改变了。那个时候他已经是白蔷薇学院的学生了,他开始挪动了一些精力在绘画和学习上,进步相当明显;平时吊儿郎当的他在户外课上也更加积极了一些……目的很明显,他想要超过佐伦,他想要比佐伦强,他想要封住大家的嘴巴,让他们不再说“佐伦更适合做当家”的胡言乱语,可是他更想做的,当然是让佐伦真正对自己心服口服。 他第一次超过佐伦的时候,是在射箭课上。安格尔绝对有射箭的天赋,只学了三个课时,当别人还在练习射箭的姿势时,他就已经能射中靶子最大的圈上了。只用了一个月,他就射中了靶子正中央。 于是,他兴高采烈地在道场上找到了一样在练习射箭的佐伦,道:“来比赛吧!” “少爷,属下不敢。” 安格尔漂亮的眉毛微皱:“废话少说,叫你比就比!” 说着,就走到预定的位置:“我们就比三回合,如何?” 两个人同时朝靶子射箭。 瘦瘦小小的安格尔在射箭的时候似乎总是能爆发出超凡的力量。只见他抽箭,拉弓,衣服下摆和淡金色发丝微微浮动,五官精致如陶瓷。每次他射箭的时候,都有些微微皱眉,咬牙,而每一次,他的箭都能精准地直中靶心。 而佐伦呢,他射箭的时候没有多余的动作,一直面无表情。只不过,他的技术一点也不比安格尔差。 前面都是平手,最后的关键时刻到了! 安格尔抢先完成了,他随意将弓扔在一边,转过身,微微气喘地盯着佐伦看。他金色的发丝被汗水打湿了,他淡蓝色的眸子犹如最高贵的水晶,满溢着与生俱来的傲慢。他轻轻地咬着嘴唇,手指绕着耳边的卷发,在碰到佐伦视线的时候,他突然翘起一抹微笑,朝佐伦扬了扬漂亮的下颌,示意他继续。 佐伦却瞬间怔住了! 他的瞳孔猛地放大,一向冷静的他却突然乱了手脚,明明还没有准备好,箭却已经出鞘——当然,这支箭完全偏了,撞到了墙上。 旁边马上爆发出吆喝欢呼声,原来其他同学都来观战了。 “少爷,是我输了。请问惩罚是?” 他太了解他自傲的少爷了,他绝对不可能就这样放过他。 安格尔看着佐伦,轻轻地挑了挑眉毛,高级皮鞋轻轻地在地上打着鼓点,然后他轻声说:“惩罚很简单,只需要你跪下来,亲吻我的脚尖。” 一阵抽气声响起。 “少爷,惩罚是要在这里执行吗?” 这里,上百个共同上户外课的同学全部都围了过来,场面非常热闹。 安格尔抱着手臂淡漠的看着他:“不然,你想要在哪里呢?哈哈,当然,如果你实在做不出那种事也是有退路的,你可以——” 他还没有说话,佐伦就往前走了一步,然后跪了下来。 惊呼声此起彼伏。 就连安格尔也睁大了双眼! 他只是想要耍一下对方,想压制对方的威风,想要看到他愤怒的样子而已啊!没有人能够忍受这种耻辱的,就连佐伦也是,安格尔知道佐伦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每次他被自己欺负的时候,虽然他表面上没什么,实际上他总是咬紧牙关握紧拳头——可是,难道这样的人真的没有底线吗?! 校园里的白色茉莉花开得圣洁漂亮,花瓣翩跹恍若蝴蝶。 佐伦一身宽袖白衬衫,半长的深褐色卷发被墨绿色的丝带缠在脑后,随风舞动的发在阳光下发出淡淡的光泽。他就这样跪在同样是一身白衣的金发少年面前,极尽虔诚地弯腰,双手轻抚少年的脚踝,然后埋头,将自己的嘴唇深深地印在对方的黑色皮鞋上,长久的。 整整隔了好几秒,周围才爆发出激烈的尖叫声,似乎要把体育场的屋顶都掀翻似的。而安格尔抓紧了自己的衣角,小脸早已像熟透的红苹果。 他绝对病了。 病得不轻。 明明是要羞辱对方的,可是现在,自己却像是狠狠地被羞辱了一样。 现在的他,明明已经得逞,却难过得想要大哭一场。 佐伦,你对父亲的忠诚,至于让你做到这一步吗? ****** 安格尔继续与佐伦比赛。继续争夺佐伦的东西,继续地努力着,想要看到佐伦愤怒的表情……他从来没有对某件事如此执着过。 为了让佐伦生气,他不择手段。 甚至,他开始抢佐伦的女朋友。而且,次次成功。 而每次当他将女朋友抢到手以后,只是交往一个星期的样子,就会跟对方分手,原因很简单:我已经厌倦了。他一点也不会“怜香惜玉”,无论对方怎么哭闹他也无动于衷。 长久以来,大家都知道成为佐伦的女朋友就等于马上被转手到安格尔身边,不过总是有很多女生是自愿的。其实原因很简单,佐伦不懂女孩子,他虽然绅士,却总是冷冰冰的,跟他在一起一点都不像在恋爱。而安格尔就不同了,他的长相就是女生的王子,在“恋爱期间”的时候,他很懂浪漫,很照顾人,跟他谈星期恋爱绝对可以让女生体验到“公主级别”的待遇,只要别太贪心,期限已到就自己乖乖走人就好了。 当然,安格尔所谓的“会照顾人”是完全做给佐伦看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喜欢牵着佐伦女朋友的手,在佐伦面前炫耀,观察佐伦的表情。 只是,次次都让他失望。 因为,佐伦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有时候,他甚至还会欠扁地说:“恭喜少爷,新女朋友很漂亮。” 佐伦,难道真的,一点底线都没有吗?! 答案当然是,有的。 有一次宴会,安格尔被灌了很多很多酒。 回到家里的时候,他早已神志不清。 仆人们给他泡了澡,佐伦给他穿上睡袍,抱在床上,轻轻帮他擦拭不小心弄湿的头发。然后,从侍女那里将醒酒汤拿过来,一勺一勺地喂给安格尔。安格尔的状况似乎好一些了,他睁开了双眼,有些呆愣地一直盯着佐伦看,眼神涣散。 佐伦给他盖好棉被,轻声说:“要是感觉不舒服的话,就拉一下铃。好好睡一觉吧,明天就会好了。” 然后他就拿着烛台站了起来。 可是安格尔却猛地拉住他的袖口。 “怎么了?”佐伦再次坐下来。 安格尔安静地看着他,眼神已经不再那么涣散,黑夜里的那双蓝色眸子竟然澄澈无比,他湿润的指尖轻轻触摸上佐伦的脸颊,喃喃道:“为什么你不生气?” “少爷,我为什么要生气?” 安格尔却明显没有听他说话,他的指尖轻轻摸挲着对方的皮肤:“你生气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呢?你快乐的时候?你和你女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你……动情的时候……” 他半寐着眸子,纤长的睫毛如同美丽的帘幕,在两颊明显地留下微微颤动的阴影。很明显,他的视线跟随着他的手指,来到了对方薄薄的嘴唇。 “你是用怎样的表情……亲吻你女朋友的呢?” “少爷……” “嘘,别说话。”安格尔突然蒙住佐伦的嘴唇,悄声说,“如果我吻你,你还会服从我吗?” 然后,他挪开自己的手掌,倾身朝向佐伦,微微歪头,就朝佐伦吻过去! 他的嘴唇还带着醒酒汤酸甜的味道,他的吻并不熟练,却是笨拙的。他就像调皮的小鸟,稍微停留了一下,就离开了。晕黄的烛光下,他脸颊绯红,不知所措,似乎还在用力思考刚刚自己做的动机是什么。 几乎是瞬间的,佐伦一把搂住安格尔的后脑勺,猛地吻住佐伦! 他的吻犹如隐忍了许久的狂风暴雨,密集地落在安格尔的嘴唇上,就连安格尔喘息的空隙他也不曾放过。他的舌头长驱直入,疯狂地在安格尔的口腔里侵占着。 嘴唇好不容易分开,安格尔还没有缓过来,他又歪着头再度吻下去,更加深入,更加深情,更加不可思议! 窗户被大风吹开,烛光狂乱地舞动。 两个人的影子在墙上明明灭灭。 安格尔并非完全没有意识,实际上,此刻的他清醒着呢。 他的心脏如同擂鼓,那种爆炸的幸福让他几乎要昏死过去。 只是一个亲吻而已。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同性的吻,也可以如此汹涌,如此激烈,如此深入,如此让人忘却所有,似乎下一秒就是毁灭也毫不在乎。 酒精的力量是无穷的。 夜晚蒙住了人的眼睛。 那一刻,他们被激情掌控,什么都忘了。 Pride and Jealousy(4) 安格尔从来没有睡得那么好过。他做了很多很多美梦,梦见自己牵着佐伦的手,遨游在云端,倾听风在耳边拂动的声音;梦见佐伦在从盛满五颜六色光芒的彩虹中走来,微微歪着头对着自己张开手臂,嘴唇轻启,没有发出声音,可是佐伦却可以在心里听到他叫自己名字的声音,他在对自己微笑:我喜欢你。 他竟然忘掉了一个关键的条件。 他醒来以后,反射性地朝枕边看过去,没有人。也不等仆人进来给自己穿衣服,他自己快速爬下床,踏着拖鞋就走出房间,刚好看见早已穿戴整齐的佐伦,他正和仆人们准备早餐呢。 看到少爷来了,几个人连忙行礼。 佐伦鞠躬的姿势优雅漂亮,安格尔一看到他的脸视线马上就扫到了他淡色的嘴唇,几乎是瞬间的功夫,他就想起了昨夜的温度,所有的触觉!他的脸瞬间就红了,当佐伦静候自己命令的时候,他竟然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支吾了半天,他才说:“佐伦,给我找今天穿的衣服。” “是,少爷。” 佐伦跟着安格尔走进房间,开始熟练地在衣柜里拿衣物。 安格尔看着他有条不紊的背影,犹豫了半天才问:“昨天晚上……晚上……”一向思维果断的安格尔竟然结巴了。 佐伦将带着淡淡熏香的洁白衣物抱过来,放在床头,开始给安格尔换衣服,神色与平时无异:“少爷昨天晚上喝醉了,我给您喝了醒酒汤。等一会儿还需要再喝一次,今天早晨的薏米粥与糕点将会很有利于少爷恢复精力。” 看着他这样的神色,安格尔差点怀疑自己昨晚的一切都是自己在做梦! 佐伦垂眸,深褐色的发丝微微晃动,手指温柔地给安格尔系纽扣,声音安静如窗外的风:“九点少爷的拉丁语家庭教师将会给您上课,十点以后将有艾德先生教您礼仪知识,晚上我们需要去参加一个晚宴,是您的朋友伯曼少爷的生日宴会……” 安格尔却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平静地对我说出这些话?!我们昨天……我们昨天明明接吻了啊!” 佐伦直视安格尔的眼,他深色的眸子里一点涟漪都没有:“我只是在服从少爷的命令而已。” 安格尔愣了好半天,突然笑了:“命令?一个命令而已你用得着回应我吗?一个命令你用得着那样用力,吻得那么逼真吗?” “少爷的命令,属下当然应该力争完美。” “是么。” 安格尔冷淡地轻叹,然后一把推开佐伦,大步走出房间。头也不回。 安格尔终于懂了,他忘记了一个最关键的条件,那就是“命令与服从”。 自己于佐伦来说,自己与他真的只有命令与服从的关系。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 虽然那个时候他还小,但是他不是笨蛋。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对佐伦怀着那种愚蠢的情感,对他的身体有着强烈的欲求。反正,只要命令他的话,什么事他都会做的吧? 命令,真是一个不错的东西啊。 15岁的安格尔只单单地披着单薄的浴巾,从浴室里走出来。一缕缕带着芬芳的水顺着他陶瓷一般的脸颊流下,淌过脖颈,流入锁骨以下的部分。 在旁守候的佐伦马上迎了上来,低头帮他擦头发。 安格尔随意地翻着杂志,对着杂志里的性感女人吹了一个口哨:“哟,身材还真不错。想起来,我可好久都没享受过女人的滋味了。” “要我帮少爷安排一个吗?” 安格尔头也不抬:“有你侍寝,何必找别人?” 佐伦没有说话。 安格尔却突然将杂志扣在一边,微微歪头,朝佐伦勾勾手指。 佐伦一步一步走过去。 安格尔金色卷发挡住了半边眼,另外一只眼角上挑,充满了浑然天成的傲慢。他的浴巾已经顺着肩部滑下,露出无瑕的肌肤。他的声音却是冷冰冰的:“你,来取悦我啊。还愣着干什么,这是命令。” 湿润的毛巾滑落在地上。 佐伦上前一步单膝跪在床上,几乎是瞬间的功夫,安格尔就被他猛地推倒。他小心翼翼地褪掉安格尔雪白的浴衣,而每一寸暴露出来的皮肤马上就会感受到密密麻麻的吻,炽热得让人心惊…… 烛光明灭的刹那,安格尔看见了佐伦的表情。 他的眼角泛红,眉头微皱,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安格尔默默地看着他,嘴角扬起微微嘲讽的笑。 他的声音难以抑制地轻颤:“你啊,都可以成为法兰西最棒的演员了……嗯……你……哈……你这样子,会让我觉得你已经爱上我了呢……” 佐伦的动作瞬间僵硬了一半,他看着安格尔,神色复杂。 安格尔却一把搂住他的脖颈,就准确无误地吻上了对方的唇,在唇与唇的间隙中,他轻笑:“开个玩笑而已,你紧张什么。” 命令确实是个好东西啊。 看啊,它可以让一个对自己毫无感觉的人在这样粘稠的夜里,展现出各种各样平日里永远也看不见的表情,做出似乎永远都与镇定的他无缘的动作……让他在固定的时间段扮演自己的情人,多么便利啊。 这些年来,因为命令的关系,两个人能做的都做过了。 可是发生关系的次数越多,得到的快感越多,安格尔的内心就越是空洞,事后就越是绝望。 这些荒唐的事情,也该结束了。 他帮佐伦争取到了一个非常好的职位。那就是侯爵的直属黑焰将军,老爷的左膀右臂。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职位,这样,佐伦就可以直接驻扎军队大本营,天天呆在老爷身边,当然也再也不用天天浪费时间在照顾自己身上了。安格尔当然知道,这个职位,恐怕就是佐伦的理想吧。 他将聘书扔给佐伦,笑道:“你可算得上是最年轻的黑焰将军啦,一般能够到那个地位的都是超过30岁的。恭喜。” 佐伦皱眉:“少爷,您是在开玩笑吗?我根本就没有资格——” “你哪知眼睛看到我在开玩笑了?有没有资格不是我说了算,而全有测评官和老爸决定,他们说你有资格就有资格。再说了,忍耐了这么多年折磨,终于得到了这个职位难道不是极好的事吗?知道了就赶快去收拾行李,明天一大早就有人来接你。” “少爷……” 安格尔挑起嘴角:“你是要感谢我终于肯放过你了吗?不用感激了,我听了会全身不舒服的。知道了就快给我滚,我累了。” 说完,安格尔就转身走开了。没有回头。 然后,安格尔一个星期都没有看见佐伦。 你说他习惯吗? 怎么可能习惯! 有时候,连安格尔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有依赖那个人。 早晨赖床的时候,除了佐伦没有人可以将他拖起来; 只有佐伦知道自己哪条领带,哪双袜子放在什么地方; 只有佐伦才能泡出最完美的咖啡,最好喝的绿茶,总是在最适宜的时候将好吃的点心端进来; 当其他仆人因为一样菜把厨房弄得一团乱的时候,只有他才能在五分钟之内让所有的东西都再度变得仅仅有条起来…… 就算到了学校,安格尔依然上课睡觉,却没有人在教室里的人走光了以后,拿着香喷喷的食物放在自己面前,坐在前方看书,等着自己醒来; 无聊的时候,那个人不再陪着自己站在高高的天台上看城市的风景; 当自己有哪个地方不懂的时候,也没有人在耳边耐心地讲解,被自己次次刁难也从不发怒; 当寂寞就像是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地将自己捆绑住的时候,没有人会再给自己拥抱,再那么热情,那般狂热的拥抱着,亲吻着自己…… 明明佐伦已经走了。 安格尔也明白那个人脱离了自己的掌心,又在他憧憬的父亲身边工作,凭他的能力一定混得如鱼得水,说不定……都已经忘掉自己了。 可是他真的太不争气了。 只要一听到谁提到佐伦,他就会马上发怒!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憎恨这个人……可是每个夜晚,他都会梦见这个人,梦见他躺在自己身边,安静地入睡……梦见他的呼吸,他的温度……他一切的一切。 醒来的时候,他竟然哭了。 因为这个梦简直太可笑了。 即使是从前,佐伦也从来不会躺在自己身边。每次做完,他就会马上清理,然后离开。命令之外的任何一秒钟,他都不想用来浪费在自己身上。 …… 放学了。下雨了。 身边的同学们拿着五颜六色的伞蜂拥而出,十多分钟不到,就只剩下零星几个没有带伞的同学了。安格尔默默地站在大门口,手指微微握紧。 没有人给自己撑伞的时候,难道就不会自己带一把吗? 罢了,淋雨回家算什么。再说了,让雨水清醒一下自己的大脑,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单跨着背包,一步一步踩在满是雨水的青石路上。 早春斜飞的细雨如在空中密密集集地交错,模糊了高大的哥特式建筑高高的尖塔和漂亮的百叶窗,安格尔的发梢和睫毛很快就被打湿了。他微微哆嗦了一下,不可否认,这样的天气还是很冷的。 在走神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自己被高大的阴影挡住了。雨水也没有再次淋在他的身上。一抬眼,他就看见黑色的雨伞下,那日日夜夜想念的脸。 “你来做什么?”安格尔的声音冷冰冰的。 “来看您,少爷。” 几天不见,佐伦的声音也没有以前有精神了。不过也是,现在的工作压力应该比较大吧,一时半会儿他还适应不下来。 “我已经不是你的少爷了,大将军。”安格尔说完就大步往前走去。 只是他的手腕突然就被佐伦拉住了! 佐伦的手指是温暖的,那种温暖是现在全身都冷得瑟瑟发抖的安格尔最需要的东西……可是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马上从这种温暖身边逃开! “放开!”安格尔已经非常没耐心了。 佐伦一把就将伞柄递给他:“至少拿着伞吧,淋雨会感冒的。” “谁要你的伞啊!”安格尔也不顾面子了,他的声音很大,行人接连停下来,看着纠缠的两个人。 安格尔开始挣扎起来,眼睛都气红了:“我叫你放开了你没有听到吗?!再说了,我就算感冒关你什么事呢……你明明就是讨厌我的吧……现在你已经没有责任管我了,现在你也得到了你最想要的地位,和你最喜欢的人工作在一起……像我这种人你何必再来过问呢?有这种闲心跑过来管闲事,你还不如多为你亲爱的侯爵大人做……” 他的话越来越语无伦次,声音越来越不稳,视线也越来越朦胧。他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 不行…… 不要这样…… 他死也不要在哭,尤其是在佐伦面前!因为看到这样狼狈的自己,佐伦一定会在心中狂笑吧?因为一直欺负他的人终于收到惩罚了……一直羞辱他的人终于以羞辱自己结尾……是不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呢? 安格尔不想再挣扎了,他声音嘶哑地说:“放开我……不要再让我见到你……求你了……” 对方确实放开他了。 可是,安格尔的心还没有放下来的时候,他却猛地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 他被推至墙壁,佐伦左手的伞斜斜地挡住两个人,犹如黑色的屏障将两个人与窃窃私语的行人隔绝开来。与此同时,他俯身,快速地吻上了安格尔冰凉的嘴唇。 安格尔睁大了双眼,马上歪头。 佐伦的右手却马上抓住了他的下颌,逼迫他转过头来,再次吻上…… 他的手捏得安格尔的下颌生疼,与此相反的,他的吻却是极致温柔的,简直就像是在小心翼翼地抚慰一只受惊的鸟儿,不敢多用一点力气,多吓到对方一点点…… 春雨纷纷。 安格尔不再寒冷。 渐渐的,他闭上了眼睛。 流下来的眼泪被佐伦用手指轻轻拭去。 安格尔再也无法思考,他的手轻轻绕过对方的后颈,与对方纠缠在了一起。 一吻毕,竟已过了十几分钟。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屋檐下避雨。 佐伦轻轻地说:“少爷,我不想要黑焰将军这个职位。” 安格尔渐渐清醒过来了,淡淡地问:“为什么?这不是你的理想吗?” “这个职位确实是我的理想,不过那只是曾经而已。现在的我只想侍奉少爷。” 安格尔挑眉,语气不知不觉又变得尖锐起来:“莫非这些年你被我欺负惯了,现在不被我欺负就浑身不舒服?你是受虐狂吗?” 佐伦的表情很认真:“我不想离开你。……少爷,我喜欢你。” 安格尔笑了:“喜欢我?我知道你是一个很负责的人,你是不是觉得这些年对我做过一些事,所以打算为我负责?哈哈,我是男人又不是女人,再说了,这些事都是我命令你做的,你根本不用多想……” 佐伦打断了安格尔的话,他抓住对方的肩膀,大声说:“我真的喜欢你!我很喜欢你!” “我可不记得曾经命令过让你喜欢我。” “跟你的命令没有关系,我喜欢你……我知道少爷一直在生气,因为我说‘吻你是因为服从你的命令’。但是如果我不那么做的话,少爷就会很快厌倦我的。” “厌倦?”安格尔皱眉。 “是的。少爷总是对得不到手的东西感兴趣,可是一旦得到手了,就会马上丢弃。” “谁说的?” “少爷的女朋友总是不超过一个星期。那是因为少爷总是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她们。如果我想要再少爷身边呆久点,不至于马上被您厌倦,就不能让您‘得手’,所以当时我才说了那样的谎话……不过,当您把聘书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您还是厌倦我了。我本来想着既然您已经不再需要我了,我离开还是可以的,只要伤心一段时间就会好的。但是我发 Pride and Jealousy(4) 现自己根本安不下心来,每天,随时随刻,脑袋里面想的都是您,想到您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失眠,睡觉的时候被子有没有盖好,早晨有没有赖床……我根本无法集中经历做事,无论如何我都想再回来看您……可是看到您了,我却不想走了。就算您已经厌倦我了,讨厌我了也没有关系,我只想呆在您身边为您做事……” “闭嘴!”安格尔打断了对方的话,“是谁允许你在那边自顾自地胡乱想象的?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可能会厌倦你?我有多喜欢你你知不知道??我不会,永远也不会厌倦你啊!” “少爷……” ****** 回忆起那些傻傻的,浪漫的事,佐伦微笑起来。 天台上,安格尔已经枕着佐伦的腿睡熟了。阳光在他漂亮的轮廓上跳舞,他右耳三颗蓝色耳钉熠熠生辉。 佐伦轻轻将他微微紧皱的眉头抚平,忍不住俯下身,将自己的嘴唇印在对方的嘴唇上,轻轻的。 傲慢的安格尔面子思想重。他从来不主动问佐伦“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啊”这样的问题,但是佐伦非常清楚,他的少爷可是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是啊,其他人都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傲慢、任性、自私、娇生惯养、嫉妒心强、占有欲强、非常别扭的少爷?他真的是个被虐狂吗? 安格尔确实是个傲慢又善妒的少爷,他总是命令、“欺负”自己,说话也从不留情面,不过佐伦却知道他完全是个外强中干的家伙。 白天刚欺负完了,晚上他就会偷偷地跑到佐伦的房间里,别扭半天才跑去拉开被子检查佐伦有没有受伤; 佐伦喜欢看什么书,喜欢什么运动,喜欢吃什么,他总是拐弯抹角地找人把东西送给他,自己却总是摆出一副瞧不起他的样子; 安格尔一旦生病,或者喝醉了什么的,他平时的傲慢的那副面具就会被他扔掉,那个时候的他坦率可爱,就像一只没有利爪的小猫一样不断缠着佐伦撒娇……当然,这种事安格尔自己要是知道了他一定又会别扭好几天…… 当然,佐伦最最喜欢的,还是安格尔看着自己的样子。 他的声音总是冷冰冰的,可是他幽蓝的眼,他鲜红的唇却总满溢着热情。 他简简单单的仰头、皱眉、垂眸、咬唇似乎都是“我喜欢你”的信号,他的所有都充满着极致的性感,他随便一个喘息都可以让佐伦欲火焚身…… 安格尔终于睡醒了,他挪了挪身子,睁开双眼。 淡蓝色的眸子朦胧了一会儿,瞳孔猛地放大。 他一把就抓住佐伦的领带,用手肘不怀好意地戳了戳对方某个重要的位置,笑道:“是谁允许你在我睡觉的时候发情的?” 被安格尔碰到的时候,佐伦难得地一颤,然后脸红了。 安格尔轻轻地在他的嘴唇上啄了一下:“鉴于你最近表现得还不错……反正这边也没人,我们晚半小时去吃饭吧。” 佐伦轻轻地舔了一下嘴唇:“少爷,我想需要一个小时。” “……唔,谁允许你现在开始……恩啊!” 他们不知道,天台们外,布兰特正睁大眼睛看着里面正上演的或春宫图,哆哆嗦嗦地说:“我就说他们之间有一腿嘛……啊……他们也太开放太激情了吧,想不到平时跟木头一样的佐佐大人竟然那么的……好色啊!!” “看够了吗?我都饿死了。” 一边的莫瑞尔将烟蒂扔在地上,伸手就提着布兰特的后领,往楼下走去。 chapter 48. 对于莫瑞尔的成长,“绑架”事件也算是一个分水岭吧。 侍女们都记得,那天虚弱的莫瑞尔被送回来以后,伯爵将他所有的仆人都撤走了,没留任何人照顾他。奇将药瓶、绷带等等放在一边,看着坐在床上一脸颓废的莫瑞尔说:“反省好了以后就去找殿下道个歉吧,他也是太担心你了才……唉。” 没有人知道在那个空空荡荡的房间里莫瑞尔到底想了些什么,总之,两天以后出现在大家面前的他变了。 如果之前他只是从外表上模仿华洛斯,如果说之前他总是怀揣着一颗浮躁的、幼稚的心,现在,他整个心都平静了下来。 他的话语,表情越来越少,他多了一些曾经不曾有过的小动作,比如在思考的时候轻咬大拇指,比如偶尔摸摸鼻尖,在大众面前,他不再抽烟,他每天都记得将自己的头发梳至耳后,衣服一丝不苟。 10月末,伯爵交给他一家公司由其复苏。而他令许多人大失所望,因为在这种关键的时刻,他不但不管节节败退的状况,什么会议都不参加,每天要不带着手下在黑社会转悠,要不拿着画板画画逗猫; 11月初,莉莉患病。莫瑞尔坚持用最好的药为其她。不少人责怪他奢侈,浪费金钱。 11月后半期,哈尼雅的画作被英国大商人看中了,被推荐到英国皇家美术学院做为期两年的交流生,将有大量机会接触到英国绘画艺术。莫瑞尔将其送上船,两人约好会常常写信联系。 12月,莫瑞尔第一次参与贩卖奴隶生意,买卖顺利进行;清扫了前两大家族的残余。 …… 次年3月,法兰西商业街整体股份上涨。而莫瑞尔接手的小公司绝对是涨得最快的那一种,人们亲眼看见一家就快要破产的小公司在一夜之间凭空赚进几百万法郎。第二天,再也没有人敢说莫瑞尔的不是,而在这个时候,莫瑞尔才第一次召集所有的员工开会。没有任何大张旗鼓的炫耀,只是简短的,十几分钟的谈话而已,但是每个人都震惊了。很明显,他对每个人的情况都很清楚,他甚至而已轻而易举地说出每个人的名字,每个人曾经的经历;他明明是那样年轻,但是动作优雅高贵,每一句话都不怒自威……更重要的是,他讲话的作用。后来,公司里的所有人员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每天努力工作,争着加班,似乎生怕总经理不知道似的。因为,他们的总经理说过,一个月后将会来个全面的职位调动,半年后,成绩最佳的十个人将会赢得丰厚的奖励,最差的五个人将会被淘汰。 社会上开始有各种传言。 有人说,很多年前被毁灭的“华洛斯公爵起死回生了”;有人说,梅菲斯特伯爵府里的孩子莫瑞尔也许就是华洛斯伯爵的亲身儿子…… 赛华特家族血统的人总是因为俊美的外表在贵族圈子里如鱼得水。而这位贵族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各大贵族的酒席中,一丝不苟的金发,干净精致的面容,高贵的气质以及温柔得体的礼仪与语言使他得到了不少人的人的青睐,加上近段时间业绩不错,自然又增加了不少订单…… 4月,城镇里出现了一件残酷的暗杀事件。一男子四肢被截,凶手将其身体挂在树上,随风晃荡,鲜血落了一地。不少人认为是上帝的惩罚。因为这个男子长年在“暗街”贩卖毒品,死也是自然的。 看到报纸上的描述和那惊悚的照片,莫瑞尔眉头紧皱。地上,那被截的四肢组合的形状……他的脑海里迅速出现无数场景,轻轻咬着拇指思考着。 “这杀法也太残忍了点……”一旁的布兰特咂咂嘴,“唉,晚上我都不敢出去门了。” 莫瑞尔随意地瞅他一眼:“没事,你有护草使者。” “说啥呢……谁有……” 莫瑞尔突然站起来,将报纸直接扔进垃圾桶,两手插进裤袋就往门外走:“晚上我要回家,你自己吃吧。” 明明都有稍稍红脸的布兰特马上就恶狠狠地吼道:“看你这见色忘义的家伙!” 不过,莫瑞尔似乎没听到一样,早哼着歌走远了。 4月22日,可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今天,是彼勒的生日呢。实际上,也不算是他真正的生日,因为知道他什么确切什么时候出生的人早死了。当然还是那位老婆婆告诉莫瑞尔的,说啊,当华洛斯知道彼勒没有生日的时候,笑了,他望着窗外翩跹的蝴蝶和花瓣,说:“那,今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如何呢?出生在春季的孩子,总是拥有更容易得到幸福的权利呢。”所以,彼勒的生日缘由还是很浪漫的。 每到4月22日,彼勒就会“消失”。其实他到底会去哪里,莫瑞尔当然是清楚的。不过他也不恼,在家里把所有都布置好了,就坐在沙发上看书,逗猫。 最开始肥肥的黑猫还活蹦乱跳的,坚持不懈地从莫瑞尔的背上爬到肩膀上,然后像只八爪鱼一样扒上他的脑袋,得意地“喵喵”直叫。不过各种玩腻了,它也累了,于是四仰八叉地在沙发上睡着了。 彼勒晚上9点才回来。 打开门,晚风涌动,风铃轻响,一股浓浓的花香迎面扑来! “你回来了。” 莫瑞尔的声线低低的,带着微微的疲惫。 他手中烛台晕黄的光晕将他包裹起来,他站起身,身旁挨着他睡觉的肥猫不满地扭动。他踩着拖鞋,朝门口走去。莫瑞尔的发都被梳到了后面,额头尤其白皙漂亮,光与影在他深刻的五官上追逐舞动着,如梦如幻。 彼勒收紧手指,脱外套的动作竟然瞬间停止了。 曾经的华洛斯就是这样在深夜的时候来到地堡,就像这样安静地拿着烛台,就像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一般。而现在身着长睡衣一步一步朝彼勒走过来的人,是华洛斯,还是莫瑞尔,彼勒竟然瞬间难以分辨。 伴随着那团烛光的挪动,满房间嫣红的大马士革玫瑰映入眼帘。 莫瑞尔当然知道,大马士革玫瑰在华洛斯和彼勒之间代表着什么,所以当冷漠的彼勒黑色眼底中涌动着紫色的时候,他一点都不吃惊。 莫瑞尔将烛台放在一边,帮彼勒找出拖鞋,待他穿好,又接过彼勒脱下来的外套,挂好。 “你这是?” “我明明在家里,你何必又去那么远的地方看我呢?饿了吧,今天是你的生日,至少也好好好吃一顿才是好的。” 彼勒了然了,他没有再说什么,跟着莫瑞尔来到餐桌边坐着。 莫瑞尔很快就把已经冷了的菜肴热好,他坐在长长的餐桌对面,隔着重重烛光看着彼勒,举起酒杯:“亲爱的,生日快乐。” 能够这样叫彼勒的,只有华洛斯。 彼勒举起酒杯,微微笑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两个人整顿饭并没有说什么话。不过,彼勒倒是喝了很多酒,莫瑞尔当然了解他为何如此。他是想全身心的,把自己和华洛斯弄混吧? 莫瑞尔没有干涉他。因为彼勒喝醉了也好。 这段时间彼勒一直对自己很冷淡,除了伯爵府和公司的事情,跟他基本上没有交集。因为即使是在一个屋檐下,房门一关对方在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所以,喝醉了的话,他就不会那么冷漠了吧? 不过莫瑞尔还真没有想到彼勒醉得很凶。 明明他看上去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靠着椅子坐着发呆。莫瑞尔忍不住走过来轻声唤他,没反应。轻轻晃动他,也没反应……而且,自己的手一离开,他竟然一下子就朝一边倒下去!还好莫瑞尔反应快一下子就将他捞了起来。几乎没有犹豫,他一把就将彼勒抱起来,上楼,走进卧室。 飞鸟奇异的黑色影子掠过印花蓝缎窗帘,轻纱鼓动。 莫瑞尔将彼勒抱在床上,为他解下领带,然后开始一颗一颗地帮彼勒解纽扣。 月光下,一寸一寸犹如象牙一般的皮肤暴露出来,带着专注于他的芳香和清凉的温度。 彼勒浑身无力,他潜意识地往莫瑞尔这边靠过来,舒舒服服地将自己的下颌放在莫瑞尔的肩膀上,温热的,带着葡萄酒香的呼吸萦绕在莫瑞尔的耳边,让莫瑞尔的心跳难以抑制地不断加速。 明明是简单地解纽扣的动作,莫瑞尔硬是弄了好久,终于帮他脱下衬衫,靴子,皮带,长裤以后,莫瑞尔已经浑身是汗了……而醉酒的彼勒明显不是个省事的主,他总抓着莫瑞尔不放不说,还总是用鼻尖在莫瑞尔脸颊上蹭来蹭去,手指揉着莫瑞尔柔软的头发,时不时傻笑一两声,简直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莫瑞尔无奈地捉住他在自己头发上捣鼓的手,放进棉被中。 他忍不住笑道:“要是早知道平时高高在上的你喝醉以后竟然这么可爱,我会想尽办法把你灌醉的。” 彼勒一直闭着的眼睛却睁开了。 纤长的睫毛,里面全是漂亮的紫色,刚刚才被莫瑞尔塞进棉被里的手又钻出来……缓缓的,向上,触摸莫瑞尔的脸颊…… “怎么了?”莫瑞尔问。 彼勒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触碰着。 他刚刚毫无焦点的眼如今已经澄澈了许多,眉毛微蹙。 他微凉的手指顺着莫瑞尔的轮廓描摹,那般温柔,那般小心翼翼。 他突然笑了,睫毛弯弯,笑得那般天真。 “洛思……你来啦?……我就知道,你怎么会死嘛!” 莫瑞尔的眸色暗了下来。 彼勒触碰他的地方发烫,他忍不住歪头,伸手覆盖住对方的手背,闭上双眼。 他手背上的青筋可以明显地看出来,伴随着急促且沉重的呼吸,他喃喃道:“你还真是个残酷的男人呢。” 说罢,他再次将彼勒的手埋进被窝,帮他整理棉被。 然后,他站起来,将手指放在唇间,对着窗口才进来的人影做出“噤声”的手势。来人跟着他走到门外,他才低低地说:“什么事?” 侍卫却老往房间里看。 莫瑞尔皱眉:“问你什么事,没听到吗?” 他本来心情就不好,此刻整个人散发出的气势简直就是压倒性的。 侍卫腿一下子就软了,直接跪倒了地上:“少爷……两家打起来了!亨利的手下将我们的人团团围住,立誓要将剥了他们的皮做鼓,用他们的骨做琴呢!” “亨利?” 莫瑞尔当然知道亨利。他是这边一块黑势力老大的儿子,一个大胖子,平时招妓贩毒无恶不作:“什么原因?” “他的手下说我们的人抢了他的女人!” 哼,没那么简单吧。 莫瑞尔挑眉:“我去即可,不要吵醒殿下。” 说着,他便跟着侍卫拿起外套就大步走出大宅子,轻轻地关上门。 黑暗的房间里面,彼勒的眼忽然睁开了,里面一片幽深的漆黑,看不出任何情感。 chapter 49. 莫瑞尔赶到的时候,亨利的人正在他名下的酒吧疯狂地砸场子。到处都是厮打的人群,满地碎玻璃,名贵的酒液洒了一地。他的人瞬间包围了酒吧,而他,则双手插进裤包,悠闲地朝正坐在一边大吃大喝的亨利走过去。 “哟,这不是狐假虎威的狗杂种吗?”满嘴是油的亨利笑道。 莫瑞尔往前走,声音温和:“请问我的人在哪里得罪你了?” “哼。”旁边抽剑挡住莫瑞尔的侍卫道,“你的狗竟敢侵犯我们大人的女人,简直胆大包天!” 亨利背后浓妆艳抹的女人正在巧笑着,而地上被无数绳索捆绑的血人正像一条蠕虫一样朝莫瑞尔挪过来,嘶哑地哭泣着。这个人正是莫瑞尔的手下,杰克,他是个无名小卒,但却是个相当老实勤奋的人,见到女人都会脸红,而且他也已经有女友了,这样的人会不会跑去侵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莫瑞尔再清楚不过。 “既然你已经惩罚过他了,那也就没必要再砸我的店了吧?” “你以为我打他一顿就够了?我的女人就那么廉价?!”他正想继续破口大骂什么,只是被旁边的人提点了一下,想必是说莫瑞尔的人已经来了,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吃亏,于是他做出一脸怜悯的样子,“当然,我也不是那么热爱暴力的人。你要是亲手把你的狗杀了,并提着他的头朝我跪下来,我马上就走人。怎么样?莫老弟?” 莫瑞尔看着他,然后“唰——”地一声拔出了手中的剑,银光闪耀。 地上挣扎着的人瞬间吓得半死,他挣扎着抱着莫瑞尔的腿:“少爷!属下没有侵犯小姐啊……真的没有!!属下发誓,是她自己跑过来的,就连衣服都是她自己——” 莫瑞尔的手下们也都急了:“少爷三思啊!!杰克哥不是那种人!少爷……” 亨利那伙人已经气得面红耳赤了:“快杀啊!还磨蹭什么?!这种狗崽子留着有什么用?!” “闭嘴。” 莫瑞尔的声音淡淡的。 然后他一剑就朝下刺了过去! “哗——” 无数人忍痛闭上眼睛! 亨利却高高地用他肥胖的手指指着莫瑞尔:“你——” 地上脸色吓得苍白的杰克睁大了眼睛,硬生生地看见少爷的剑直接斩断了他身上的绳索,没有一点偏移,他的衣服甚至都没有被擦破。 然后,莫瑞尔抬头,手轻轻一挥,银色的剑直接朝亨利冲过去。那个速度是极快的,没有人能够阻挡!剑直接带着亨利向后撞去,敞开的硬领口被贯穿,他竟然被钉在了墙上,脚未沾地。 他姿势怪异地挣扎,硬领扼住他的脖子,他的脸越来越红,难以呼吸。 旁边的人朝莫瑞尔扑过来,却都被莫瑞尔从暗处中出来的人击倒了。 莫瑞尔倒也不急,抱着手臂,优雅地朝亨利走过去,笑道:“打狗也要看主人,不是吗?” 亨利的声音扭曲怪异:“哼……你不敢对我怎么样的!要是我……我有什么……大碍我爸……” “你爸能对我怎样?也许你不知道,掌握‘钥匙’的人可是我哦,没有我的话,你爸在新的生意上面什么也做不成。话说你爸最近还在求我爸与他合作呢,你这么一来合作是肯定无法进行的了。” 亨利眼睛都被气得血红血红的:“你……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只不过是被伯爵收养的乞丐而已……你以为自己就是上层社会的人吗?!” 莫瑞尔微微眯了眯眼,毫无预兆的,他笑了出来:“你说得不错,我就是乞丐。可是,我这个乞丐只要想,明天就可以把你那些产业通通收购,怎么,别告诉我高贵的你只是在嫉妒我这个乞丐吧?” 酒吧的光泽照亮了他的半张脸,他的笑容简直英俊得不像话,却是异常冰冷的,着实让亨利突然失去了顶撞的勇气。他的手指轻轻把玩着餐桌上的餐叉,在手中把玩:“亲爱的亨利,忘了告诉你,我今天的心情还真是不怎么样。曾经有女人告诉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应该吃肉……我看你身上的油脂虽然多,但也算是细皮嫩肉的……” 亨利终于反应了过来:“别……想用这种幼稚的方法吓唬我!” 莫瑞尔没有说话,只是直接将餐叉插进了亨利肥胖的手臂,然后提手,一块肉竟然硬生生地就被他挖了出来! 此刻,整个酒吧变得一片死寂。 过了几秒钟以后,亨利才开始凄惨地嚎叫起来! 莫瑞尔依旧微笑着,轻轻地咬了一口鲜红的血肉。 然后,他皱眉,猛地将那些东西吐在地上,用干净的餐布擦鲜红的嘴唇,嫌恶地说:“真难吃,我是不是应该把肉烤熟了吃比较好呢?” 之后,亨利连同其他一直看莫瑞尔不顺眼的人再也不敢惹他了。伴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前来投靠莫瑞尔,跟随着他的人也更加忠诚了。这也难怪,他们都知道这个少爷可以为了他的一个一般的属下两面插刀,他绝对不会亏待他的任何手下,平时为人又是那样温和谦逊,绝对是一个非常好的主子。与此同时,“嗜血贵公子”的称号也在民间更是传开了。 莫瑞尔20周岁的时候,他早已超出了彼勒的要求,掌握了他二分之一的产业。无论是黑道还是白道。 又是一个春季的清晨。 莫瑞尔坐在床边,给弟弟写信。 “ 亲爱的弟弟, 这段时间每天晚上我都会一个人沿着铁路附近的沙滩散步。 地面是黑色的,落日的余晖使天空发亮,整排的房子和教堂的塔尖朦朦胧胧,从中透露出萤火中一般的光芒。我想让你也看到,于是把这样的景色画了下来,我想几天后你就会收到吧(我前段时间去了趟意大利,给你买了礼物哦)。你的画我收到了,说真的,我相当吃惊。你画的圣母像让我完全分不出是大师的亦或是你的作品,无论是对肤色、服侍褶皱亦或是高光的把握都非常完美。我想在这样下去你一定会成功的。 你说想看看我现在的照片,说真的,我的变化挺大的。哈尼雅你知道吗?哥哥曾经想要模仿一个人,模仿他的穿着打扮习惯爱好,所有的所有……可是现在却突然发现已经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样子。看到这几句的你是不是睁大了双眼呢,想要问那个人是谁呢?他是一个哥哥羡慕嫉妒恨的明星哦!嘛,开玩笑的。 还有半年你就该回国了,到时候哥哥一定带着你好好庆祝一下。从现在就开始想想要什么吧! 想你的, 哥哥” 写完以后,他将散发着芳香的信纸塞进信封。将其交给女仆,然后站起来,流利地换上制服,走出房间,下楼。 习惯性地走进厨房查看了一会儿,然后从花园里将新摘下来的话抱起来,轻巧地走进彼勒的寝室,将鲜美的郁金香插进花瓶中,仔细地整理花瓣。 然后走到彼勒床边,安静地看着他,帮他将额前的黑发拂到耳后。过了五分钟的样子,他站起来,走到床边,拉开窗帘和印花窗户。这时才唤道:“亲爱的,起床了。今天早晨新增加了鱼丸、抹茶巧克力和炸草莓哦。” 彼勒皱眉,纤长的睫毛轻颤,灰黑色的眸子迷蒙。 窗帘鼓动,莫瑞尔的背后是满是斑斓万丈的阳光,他的轮廓是那般耀眼。 彼勒微微眯眼,安静地看着莫瑞尔些许,暗暗的紫在眸子中萦绕。然后,他的嘴角微微上翘,对着莫瑞尔笑了出来。 啊,真幸运! 莫瑞尔在心里面轻叹道。 他一定还没有睡醒吧?因为清醒的他才不会这样纯净地对着自己笑呢! 彼勒用早餐的时候,莫瑞尔坐在黑色三角钢琴旁安静地演奏彼勒作的小夜曲。 他微微歪头,几根不听话的金发滑在白皙的额头上。 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滑奏,手腕上下起伏,旋律如春日的阳光,呢喃的海水。 餐桌旁的彼勒轻抿着手中的白咖啡,撑着下颌,时不时抬眼,看着黑色钢琴旁的莫瑞尔,若有所思。他的黑发随风舞动,那张脸显得有些苍白。 窗外一串串紫罗兰盛开了,小小的花瓣飘入房间。 阳光的碎片伴随着音乐在两个人之间舞动,时间恍若静止。 一曲终了,莫瑞尔站起来,关上琴盖:“怎么样,今天我的钢琴有进步吗?” 彼勒点点头。 莫瑞尔看出了他表情的异常,走过去扫了一下放在彼勒旁边的报纸:“哦?‘无脸妓女的忏悔’,已经是第六起案件了啊……那个人每次杀人还都这么变态呢。” 彼勒站起来,穿上外套:“将今天晚上的时间空出来。” “有什么事吗?” “我们要去拜访罗曼蒂公爵的家。这几天拿到他的邀约,他的女儿安琪儿似乎一直都非常欣赏你。” 莫瑞尔笑容轻佻:“我可不记得我有跟女人结婚的义务。而且,亲爱的,你舍得我跟别人结婚吗?” 彼勒没啥表情,声音淡淡的:“还有两个月了。升爵的事情,难道你忘了吗?” 晚上,莫瑞尔和彼勒带着几个侍从来到了罗曼蒂的府邸。 公爵的府邸就是不一样,占地简直就像个小城市。实际上华洛斯曾经的府邸也就是像这样的吧,一想到这个莫瑞尔就微微握紧手指,他还有很多事需要努力呢。 罗曼蒂公爵的千金,安琪儿刚满17岁,比以前更加高挑美丽了。 今天她深褐色的鬈发被挡在天鹅绒白帽子里,只露出耳边几缕长长的卷发,白皙的脖颈挂着一个大大的红宝石,一身淡绿色的长裙由金黄色蕾丝花边与蝴蝶结点缀着,那漂亮的身影足以夺得每个男人的眼球。 她一看见莫瑞尔,挡住半边脸的白色扇子就快速地扇动起来。 莫瑞尔微笑着朝她走过去,轻轻地将自己的吻留在她的手背上:“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安琪儿白皙的脸颊有些微红。 她背后年长的女人笑道:“傻妹妹,带他去别的地方吧,不然他可要被那些狼一样的女人抢走咯!” 安琪儿连忙看向莫瑞尔,突然就伸出手抓住他,把他往外面带。 莫瑞尔看到她已经红透了的后耳,有些吃惊又有些无奈。 走过一个又一个白玉般的束柱,通过满是壁画的苍穹,安琪儿带着莫瑞尔走进一个安静的小教堂。阳光通过彩色玻璃窗,将五颜六色的光点洒在两个人的身上。 安琪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直入主题:“莫瑞尔哥哥,我非常……欣赏你。” “我知道的。” “你不问我欣赏你的什么吗?” “什么呢?你要让我猜?好吧。”莫瑞尔看向远方,眼神淡淡的,“因为我做事一丝不苟,成熟稳重,年纪轻轻就打理了这么多产业?” 实际上,这些都是其他人表扬他的原话。 那些,也只是华洛斯的特质,而非他自己的。 安琪儿却摇摇头:“不……每次我看到你的时候,哪怕看到你在微笑,也觉得你实际上是相当忧郁的。你似乎经历过很多挫折,一直在忍耐着什么,你总是给我一种非常坚强成熟的感觉……很多人都说这两年你突然就变了,可是我觉得你的气质从来没有变过,总是优雅却忧郁的……唉,我是不是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我不知道怎么表达但是我就是……” 莫瑞尔平静的眸子里滑过惊讶的光泽。 是啊,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个自己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的女子竟然对自己了解到了这种程度,要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谢谢你。” 安琪儿局促地问:“那么莫瑞尔哥哥,你对我……” 莫瑞尔安静地看着她:“你真的是个非常好的女孩,漂亮,温柔,可爱,细心……但是……” 安琪儿皱眉:“但是什么?” “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 安琪儿紧张的心情却在瞬间放松了:“唉,实际上我早就有点意识到了……你每次跟我跳舞的时候感觉都有点点心不在焉,似乎在看别人……” “对不起。” “对方是怎样的女人呢?漂亮吗?” “漂亮。” 安琪儿撇撇嘴:“比我还漂亮?” “你们都很漂亮……好好,他没有你漂亮。” “别哄我了!那她的性格呢?” “他啊……呵呵,傲慢、独裁、别扭、固执、洁癖、严厉、残酷……” “啊?世界上有这样的女人啊?你怎么会喜欢上……” 莫瑞尔笑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喜欢他啊。我似乎从出生开始就喜欢上了他,然后就一直执迷不悟。喜欢他就像是一种惯性,一种永远也逃不了的桎梏,明明知道最后什么也得不到,但还是喜欢他……有时候连我自己都骂自己啊,人就是贱,总是追求那些得不到的东西。” 安琪儿的眼睛都红了:“就是嘛,像我这么好的女人放在你面前你都不要。” “对不起……” “对不起你个头啊!算了,你要怎么补偿我啊?” “你说吧!” 安琪儿想了想。然后突然就朝莫瑞尔扑过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 她的脑袋在莫瑞尔的脖颈间钻来钻去:“既然这样让我抱一会儿吧……喂,你别躲啊!抱一下又不会掉一块肉!” “好好。” 莫瑞尔无奈地伸手拍她的后背。 不过,他绝对没有想到调皮捣蛋的安琪儿做了一件“坏事”。 这个酒席,他回去以后彼勒看他的眼神就相当冷淡。他也很郁闷啊,整个酒席他喝了很多酒。他与大家觥筹交错,彼勒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了。就连晚上在回去的马车里,彼勒也一直睡觉,气氛非常凝重。 酒醉后的莫瑞尔比平常的胆量大得多。 他想半天都想不通,竟然连门不敲就走进了彼勒的寝室。 “你今天怎么了?”他问。 “有什么明天再说,我困了。”彼勒解开领带扔在一旁,开始解纽扣。 莫瑞尔的手指伸进发间,有些恼怒:“你到底怎么了嘛?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我改不就行了,你不告诉我我怎么可能知道?!” 彼勒却微笑:“没有什么事值得我生气啊,你醉了,快回去。” 莫瑞尔大步朝他走过去,一把就将彼勒推至墙壁,单手撑在他的耳边,眼角微红:“告诉我行吗?” 彼勒看着他,依旧面无表情:“明天我就带你去跟罗曼蒂公爵提亲,你说如何?” “什么?” “你很喜欢那个女孩子吧?跟千金一旦发生了什么,就要对其负责。” 莫瑞尔睁大双眼:“我跟她什么也没有——” “顶着脖子上这么大的口红印,还告诉我什么也没有?” chapter 50. 莫瑞尔愣了一下:“我跟安琪儿一点关系都没有!今天我已经跟她说清楚而来……我跟她说我有喜欢的人了,她也理解我,这个完全是她开玩笑的!” “何必费舌解释?”彼勒的声音清冷,“况且,你和她是必须在一起的,有她,你才能够升爵——” 莫瑞尔却无视了他听得耳朵都生茧的话,直接回归重点。 “因为你在生气吧?”他试探道。“……难道,你吃醋吗?” “吃醋?”彼勒冷笑道,“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干嘛吃醋?” 也许是因为醉酒的缘故,莫瑞尔的理智已经没有残存多少:“如果不是吃醋,你干嘛因为看到我脖子上的印记就突然生气?爸,实际上你还是珍惜我,喜欢着我的吧?!” 这是近两年以来,他第一次叫‘爸’这个字。 彼勒曾经一度认为他再也无法听到莫瑞尔这样叫他了…… 莫瑞尔红着眼睛摇晃着他:“说吧,你实际上是喜欢我的吧……好吧我知道你已经完全把我当成华洛斯了……但是至少,在某个时候你还是会看到我的对吧?!说话呀,爸!!” 彼勒看着似乎快要疯掉了的莫瑞尔,有那么一瞬间,他冷漠的表情竟有些破绽,深黑色的眸子也些微怔忪。他皱着眉,紧抿双唇,似乎非常痛苦。 莫瑞尔见他不说话,他渐渐停止了近似于小孩子的动作,碧色眸子里燃烧的希望也渐渐暗淡了。 许久,他才轻声问:“你真的……就一点点,都看不到我吗?” 窗外带着雨的风冰冷,将树上的残花刮落在地上,被马车行人碾碎。 彼勒轻轻推开他,残酷地点头。 点点雨滴印在窗户上,汇流成河。 彼勒的声音淡淡的: “莫瑞尔,我一向不喜欢稚嫩年轻的家伙,对于我来说你只是我的养子……要是你想要成为我的情人的话,就必须是他的替身。最初我们不是说好了的吗?难道现在你不满足了?” “……” “回去吧。” “……不要。” “需要我叫人将你请走吗?” 莫瑞尔终于放开了彼勒。 可是他却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没了,低着头,摇摇晃晃地朝门口走过去。 他不知道,就在他背过身的那一刹那,彼勒脸上所有的冷漠早就消失殆尽。他转过头,用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指撑在额头上,神情复杂。 莫瑞尔走出房门。 门外的女仆们一脸同情地看着他:“少爷,洗澡水已经烧好了,去洗个澡吧。” “对对对,洗完澡以后,再喝杯醒酒酸梅汤,心情自然就好了,哈哈……” 莫瑞尔走了几步,却停止了脚步。 他突然转过身,大步朝门口走去,一手就将要关的门撑住,接着猛地拉开,直接就挤了进去! 正在关门的彼勒皱眉,声音相当冰冷:“回去睡觉,听不懂吗?” 莫瑞尔背着将门抵上,顺手就锁了门。 “你锁门做什么?!给我出去,快来——” 冰冷的东西突然抵住了他的脖颈,彼勒微微眯眼:“莫非你想杀我不成?” 外面听到里面的声音,他们已经开始焦急地敲门了。 莫瑞尔的声音低低的,冰绿色的眸子里犹如一片荒原:“让他们回去。” 彼勒扬眉,配合道:“别敲了。莫瑞尔今天在我这边睡,你们回去吧。”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消失无踪后,莫瑞尔才将匕首换了一只手。 彼勒翘起嘴角:“惹火我的代价,可不是你能付得起的,希望你好自为之。” 莫瑞尔冷哼一声,从裤包里拿出一小瓶液体,喷了一点点在手上,然后直接蒙住了彼勒的鼻子和嘴唇!闻到这种特殊液体味道的彼勒皱眉,但是他已经无法说话了。 这种液体是制作高级香水的成分,叫百露迷香,一丁点可以让人产生迷醉舒适的感觉,但是过多就会造成浑身无力,四肢发软……可以说是一种强力的迷幻药。 一分钟不到,彼勒就不断往下倒,莫瑞尔直接将他抱起来,放在床上。 然后借着床头影影绰绰的油灯,目不转睛地盯着彼勒看。阴影笼罩了他的脸,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到底……想做什么?!” 彼勒的声音明显变得非常地有气无力。 莫瑞尔不回答他的话,却突然埋头,吻上了他的耳垂。濡湿的舌头探出来,无限温柔地在彼勒的耳间缠绵,那热切的呼吸将彼勒苍白的皮肤染得通红! 彼勒明显地战栗起来,他开始挣扎起来:“滚开!你做什么?!我叫你滚开!” 他的手还残留了一些力气,一巴掌就朝莫瑞尔打过去。 不过莫瑞尔两只手轻轻松松就抓住了他的手腕,紧若铁箍。 再次抬头的他眼神已经涣散,金发微微凌乱,呼吸也浓重了许多。 他的声线低迷,每一句话都在深深的呼吸中轻颤:“就这么排斥吗?很恶心吧?不过爸……我真的……已经不想再欺骗自己下去了。什么替身,什么条件,实际上你就是不能接受我吧?我早就该知道了,所以无论我做什么,我付出多少,你还是一点点都看不到我吧?!——所以,我为什么还要尊重你的感受呢?” 说完,他一只手控制着彼勒的两只手腕,将其举起彼勒头顶。然后扯下自己的领带,将彼勒的手腕绑在床头柱上。 再也等不及了,他埋下头,直接用牙齿咬住了彼勒的衣领。 接着,他一歪头,材质良好的衬衫竟然就这样被他撕碎了,大片光洁的皮肤就这样暴露了出来!只是皮肤还没有适应冰凉空气的时候,莫瑞尔炽热的嘴唇就已经覆盖了上去! 彼勒深呼吸了好几次:“听着,你不能跟我做。莫瑞尔……你不可以——” 莫瑞尔根本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直接吻上了彼勒胸前的突起,近乎粗暴地吸进舔舐起来…… 窗外的风越来越大,雨丝漏了进来。 窗帘大幅度地鼓动。 莫瑞尔的汗水顺着他的身体流下来。 他皱着眉,闭上双眼,感受着每个夜晚的梦,感受着自己以为永远都不会拥有的身体—— 彼勒的黑发凌乱,咬着嘴唇,紧蹙眉头,闭着双眼。是的,他一直都闭着眼睛,至始至终都没有看莫瑞尔。 于是莫瑞尔也闭上了双眼。 他让身体主导了所有。 他是那般专注,都没有注意到彼勒的手指已经挣脱了皮带。 好几次,那只手挪到了离莫瑞尔的脖颈只有几厘米的地方。 只要他再稍微挪动一点点,莫瑞尔就会立即昏倒。 只要他想要阻止,莫瑞尔是不可能得逞的。 只是直到最后,他都没有下手。 他的手倒在凌乱的床单上,然后,在某个难以忍耐的时刻抓紧床单,就连那雪白的手套都没有褪去。 ****** 莫瑞尔根本没有睡。 当彼勒昏厥过去的时候,他赤裸着上半身坐在床边上抽烟。金发凌乱,烟雾朦胧了他的脸。要是以前的他,现在会哭吧? 可是他没有。 他自己去洗了个澡,没有给彼勒做任何清理工作,也没有收拾凌乱不堪的房间。烟雾中,他扫了一眼颓废的局面,地毯上满是破碎不堪的衣物,相框,书籍等等,床单已经脏了,空气里弥漫着酒精和淡淡的男性气味…… 他将烟头扔进纸篓,大步走出房间。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他现在的心理还是很幼稚。 难道把性爱后的场面给彼勒看,将自己的痕迹留在他的身上,他就会是属于自己的吗? 莫瑞尔回到房间,开始收东西。早晨天还未亮,他就回到了学校。 头发就像鸡窝的布兰特看到他的时候,还不是一般的惊讶:“我说小馒头,你是不是忘记了今天是周末,明天不上课好吧?” 莫瑞尔看都不看他,他的侍从走进来,将大包行李放进宿舍,里面好多都是书本文件之类的东西,他淡淡地说:“这段时间我都不会回家。” “你怎么了?被虐待了?” “没。”莫瑞尔边收拾边说,“我只是虐待了别人。” “啥?莫非你——” 等侍从离开以后,他才一脸无语的说:“你终于跟他做了吧?” “嗯。” “所以做了就打算逃?” “不然的话能怎么样?他现在会想要杀了我吧。” 布兰特叹了一口气:“我早就说不要总盯着那一个人看……你说世间的美女多了去了为什么你就偏偏盯上自己的养父呢?好吧,你要是看不上美女,帅哥也多了去了,比如说我?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可是非常擅长‘安慰’失恋的同胞哦。” 莫瑞尔瞥了他一眼,朝他走过去,突然俯下身,两只手臂将布兰特困在床头。 布兰特明显地愣住了,呱啦呱啦的声音也停止了。 莫瑞尔勾起对方的下颌,他的头发衣襟依旧凌乱,胸膛大片皮肤露出来,也许是几个小时前才经历过云雨的原因,现在的他竟然异常性感,就算是一向对他无感的布兰特都感觉他强烈的吸引力! “喂……你做啥呀……” 莫瑞尔不说话,只是看到对方小麦色的皮肤竟然逐渐红透了,本来处在低谷的心情竟然变好了一点点。他突然哂笑道:“我才不想惹火你家那位呢。”然后走过去继续收拾东西。 第一个星期周末,他让仆人带了话,说自己学校有事。 第两个星期周末,他让仆人带话,说自己生病了。 …… 一个月以后,他不再让人带话,当然也不回家。 那是第三个星期,一个下雨的夜晚,他一直睡不着,后来披着厚外套撑着雨伞来到宿舍门口,看着淅淅沥沥的雨中朦胧的景色。 脑中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回想起多年前的一件小事。 那时候,莫瑞尔大概14岁左右。 那是一个仲夏夜,大雨倾盆。 也不知道吃了什么,但就是从傍晚开始就上吐下泻的,就连爬几节楼梯都汗流如注,气喘吁吁。莫瑞尔一直把自己埋在被窝里,满头都是噩梦,每次醒来都分不清白天夜晚。 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午后了。 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药香,莫瑞尔感觉胃部的难受好多了。他艰难地撑起身子,就看到坐在床边,枕着床沿睡着的彼勒。 他的瞳孔猛地放大,看向四周,漂亮的琉璃台灯旁是还有点残余的白色药末和青色药水,地上有一个盆子,里面的水早已冰凉,自己枕边有两块湿毛巾……莫瑞尔的眼睛瞬间就酸了。 爸爸……竟然因为听到自己生病半夜就赶了过去,连夜将自己接回来,亲自给自己喂药,连觉都不回去睡……整整守了自己一个晚上么? 这个时候,刚好仆人从外面走进来,惊喜地看着莫瑞尔:“少爷——” 莫瑞尔做出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们将午餐放在房间里,先在外面等着。 莫瑞尔安静地看着彼勒,忍不住伸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他及地的黑色长发。那般柔顺,宛若绸缎。彼勒是朝着莫瑞尔的方向歪着头睡觉的。他一边纤长的睫毛刚好抵在白色袖口上,犹如小憩的蝴蝶。 窗外一片乳色,斑斓的阳光穿过百叶窗洒进来,笼罩在彼勒单薄的后背上。 他的一切都是那样美丽,让莫瑞尔忍不住想要俯下身亲吻他。 于是他的确那么做了。 他拨开彼勒的耳发,轻轻地将唇印在他的脸颊上。 彼勒的睫毛动了动,然后睁开了双眼。 还好莫瑞尔闪得快,他似乎没有发现。 “醒了啊?现在感觉如何?”彼勒关切地问,莫瑞尔可以看到他的眼下有细微的黑晕。 “我没事啦,爸你快回去睡觉吧……你这样会生病的!” “我是大人没关系。倒是你,快说说,在外面偷吃了什么?现在好了吧,你的肠胃算是被你大清洗了一遍,现在里面除了一点点药水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莫瑞尔咂咂嘴,果然,嘴巴里全部都是苦涩的味道。 彼勒从仆人手中将药端过来放在床头,浓浓的药味熏得莫瑞尔皱紧了眉头,他不禁往后瑟缩:“不会吧,还要喝药吗?” 彼勒忍不住揪揪他的鼻头:“谁叫你不爱干净?忍着喝了吧,莫非你还想继续吐?” 莫瑞尔只好揪着鼻子将药喝了。 看到乖乖地将药喝完了的孩子,彼勒笑了,用毛巾擦拭莫瑞尔的嘴角,给他盖好棉被。离开的时候还不忘把小块巧克力塞进莫瑞尔的嘴里。 现在莫瑞尔都记得那块巧克力醇香的味道,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微微带苦,一下子就将他满口的苦涩都一扫而光。 当时彼勒看着他边猛吃巧克力,边张开嘴说“好好吃”的样子突然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聪明的莫瑞尔马上就注意到了,连忙用手指蒙住嘴巴! 真丢人……因为他的大板牙和嘴巴都变成黑黑的了! 莫瑞尔从来没有告诉过彼勒。 曾经跟着老师们去教堂祈祷的时候,他曾经偷偷地祈祷上帝多让他生点小病,最好是要好几天躺在床上的那种。 因为,每当他生病的时候,彼勒就会特别温柔。 每次生病的时候,莫瑞尔总是有一种错觉……似乎……彼勒的眼里就只有自己了。哪怕是近两年,就算平时的他对自己冷漠,一旦自己生病他还是会照顾自己的…… 只是现在。 莫瑞尔看着烟雾朦胧的黑色世界,彼勒的马车不会再出现了吧。 无论自己再期待,再奢望,他也不会再出现了。 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月末,哈尼雅回来了。 站在坦斯特火车站,在浓重的蒸汽中看到提着行李的哈尼雅,莫瑞尔差点没有认出来呢!以前只是一个小不点,现在竟然一下子就窜到莫瑞尔下巴那么高了! 他一身白色宽袖衬衫,灰色背心,深红色领带,黑色长裤。 当他取下黑色礼帽,大步朝莫瑞尔走过来的时候,白金色的卷发随风舞动,小小的瓜子脸上立体的五官让他显得那样俊美,瞬间将周围许多行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哥!” 他轻声说,眼睛里包含了太多东西,然后猛地抱住还在吃惊的莫瑞尔。 烟雾缭绕,悠远的钟鸣响起。 夜晚来临,千万盏灯如群星点亮了这个世界。 哈尼雅的泪水滚落在莫瑞尔的肩头,他相当激动:“哥……我得到了侯爵亚里斯的赞助,以后可以直接去宫廷作画了……哈尼雅也终于可以挣钱了……哥……哈尼雅已经长大了,所以,哈尼雅已经可以照顾哥了!” chapter 51. 哈尼雅回校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只要是爱看报纸的人都知道,哈尼雅在英格兰赢得了相当好的声望,他完全能够直接在那里发展,而且还听说女王曾经夸奖过他的画,希望他跟着宫廷首席画师学艺,这种机会简直是千载难逢啊。只是他竟然放弃了那么好的机会,选择回国学习。当初记者采访他的时候,他只是淡淡地微笑:“因为我最重要的人在法兰西,我不想离他太远。” 回校测试以后,他就被赋予了黑蔷薇学院二年级学生的级别,制服衬衫变成了纯白色,肩章为人鱼标志。学校里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天才吧,才15岁就成为最高学府二年级学生,每一幅画都能大卖,为了让他专心致志地作画,侯爵亚里斯更是在学校为他建造了一个私人住房,再加上他本人纯净高雅的气场,他简直成为学校女生们新一代的传说。 此刻,哈尼雅正站在熟悉的宿舍前敲门。 很快,就听到了里面有些混乱的脚步声,一个人急切地将门打开。 那人正是瑞安·伊桑,他偏长的酒红色头发凌乱,下巴上有丝微胡茬,深青色的眸子里明明满是惊喜,却还是不忘痞痞地说:“哟,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早把我忘了呢!” 提着一大袋东西的哈尼雅笑道:“这不是回来了吗,还不快让我进去!” 房间里还是像以前那么乱。 哈尼雅非常无语地看到伊桑的床上满是各种可爱的布娃娃,多得都掉到地上了,他多半又是像以前那样每天晚上将娃娃推开留点空位就睡……或者,直接睡在一大堆布娃娃上? “你好歹也收拾收拾吧!” “为什么,你不觉得凌乱是种温馨吗?” 哈尼雅也不想跟这个懒人争论了,他坐在椅子上,打开包裹:“这是我自己在英国做的颜料,你前段时间不是缺少黄色系吗?这些是鹅黄、金黄、亮黄、深黄、澈黄,用的可都是英国当地的材料哦,包括鲜花、宝石,还含有纯金呢。” 伊桑睁大眼:“纯金?这也太奢侈了吧?” 哈尼雅连忙打哈哈道:“没什么的,反正都是别人送的手势,但是我不喜欢戴那些有的没的的东西,于是干脆融了做颜料……” “是女人送的吧?” “是啊。”哈尼雅理所当然地回答。 伊桑在肚子里笑道:那个女人要是知道自己的意中人竟然把自己昂贵的礼物就这样融了,得多伤心呀! “你做这些用了很长的时间吧……” “没多长,只用了两个月。” 两个月是没多长,一般人做这种颜料要做半年才行。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他忍不住说:“谢了……” “没事,反正你也快过17岁生日了,就算是给你的生日礼物罢!” 伊桑轻声说:“我也有东西……”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校园里的铃声打断了。 哈尼雅看了看手表,有些慌张地说:“呐,还有十分钟就上课了,我要先走了哦!” 伊桑突然问:“你以后,不回来住吗?” “不了,上面分给我了一间房子哈。” 伊桑打断他:“只需要在里面画画不就行了?!你还是回来住吧……” 哈尼雅摇头:“不,我还是住那边吧,你平时也可以来玩的啊……” 伊桑的眼深青色的眼微眯,他猛地朝哈尼雅走过来,手撑在桌上,俯下身盯着对方,右眼下的五角星嫣红:“是因为你哥吧?” 哈尼雅潜意识地逃离对方的视线:“你别这样……我哥现在状态不太好……他好像遇到了什么事,他现在需要我……” 伊桑猛地将他的下巴捏过来:“可是我也……” 他想说可是我也需要你啊! 哈尼雅叹了一口气,安静地看着有些发狂的伊桑:“半年前我就告诉过你吧?我这次来找你,确实想着当时是我不对,你大老远跑来找我,我却那样……我希望你能原谅我……理解我。我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我也不想失去你啊……” 伊桑缓缓地放开哈尼雅的下颌,站直,走到窗边。 站起来的哈尼雅想要打破这种尴尬,他指向墙角被深红色布料包裹着的,类似于雕塑的东西笑道:“你还真做雕塑啦,我可以看吗?” 伊桑的声音冰冷:“为什么要给你看?” 说完,似乎他自己也感觉到自己的语气非常不善,他淡淡地挥手:“你走吧。你不回来住也好,我还懒得让我现在的室友换宿舍呢。” 哈尼雅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那我走了。” 他轻声说,然后走出房间,关上门。 伊桑走到墙角,一把就将深红色的布解开,玉白色的雕像一下子就露了出来。 这是一个正在拿着乐谱唱歌的少年,精致的五官,蓬松的卷发,上半身漂亮到极致的裸体,这不是哈尼雅是谁呢? 哈尼雅忘了吧。 半年前,在英格兰迷雾般的园林里,在那些涟漪般荡漾的野花之中,他边写生,边在伊桑耳边随口说:“你不是说你有做雕塑的天赋吗?我看你也只会做青蛙蝌蚪之类的小东西了,你能做人吗?我看不行吧?” 当时伊桑只是笑笑:“你竟然不相信我。” 实际上他的心里一直记住了这件事,回国以后,他开始专门找雕塑专业的老师,每天花大量的时间学习研究雕塑,花了半年的时间将这个雕塑做了出来。 在英格兰他们在最后的确闹得不愉快。 但是他知道哈尼雅绝对不是个记仇的人,回来说不定看到这个‘惊喜’就会和自己重归旧好。他知道自己只要忍耐,只要不老想着那些有的没有的东西,就可以一直呆在对方身边,一直和对方成为无所不谈的室友,形影不离的知己。 但是那种理智只存在半年前罢了。 之后,内心的感受早已改变。 每次动笔给哈尼雅写信,却写一封撕一封的时候; 每个夜晚在床上翻来覆去,常常梦见一觉醒来发现身边竟然是安静的哈尼雅的时候; 每天清晨站在微弱的晨光中无数次回想哈尼雅的样子,然后动刀在大理石上小心翼翼雕刻的时候,全身满脸都沾满石灰滑稽的样子; 听到他说回到法兰西是因为“最重要的人在法兰西,那个人需要他”,在第一瞬间,他真的一厢情愿地猜想……那个人会不会是他……哈尼雅,是不是已经看到他了?! 知道他回校了,刚好把雕塑赶好了,他还专门跑去买了哈尼雅喜欢吃的糖果,喜欢看的书,将哈尼雅的床单枕巾再次洗了一遍…… 什么室友啊……他连自己都想嘲笑自己,那谎话编得简直漏洞百出。 是的,明明半年前哈尼雅就告诉过他,他除了哥哥,不会喜欢上别人。 但是他又固执地犯了相同的错误。他自己欺骗了自己,所以再次听到那残酷的现实时,他才会连呼吸都忘掉了。 伊桑紧皱着眉头,突然一脚就将墙角深红色的布包裹着的东西踹到了地上,用大理石精心雕刻而成的头发、鼻梁、下颌、胸膛和手臂瞬间变成碎片…… 他倒在凌乱的床上,满脸颓容。 ****** 哈尼雅的房子有两层楼。下层基本上被当做是画室以及仓库,上层有小小的客厅,一个卧室,一个卫生间和厨房。比起彼勒如同小城堡一般的府邸,这里简直相当狭窄。但是莫瑞尔却觉得这里非常温馨。 卧室刚好可以放下两张小床,还有一个小茶几,两个椅子。只是床还真的太小,睡着不舒服,后来两个人干脆把两张床并在一起,这样就不用担心睡觉的时候滚下去了。 每天,两个人的生活很平静,很规律。 清晨起来去上课,如果上午只有一堂课就会出去写生,有时候还会偷偷地到学校树林里游泳。两个人都非常擅长游泳,尤其是哈尼雅,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潜在水中,在水里下抓一个大田螺或者是大泥鳅上来。其实这也不奇怪,想想几年前莫瑞尔是怎么教他在澡堂游泳的?他们常常会比赛看谁游得快,回去的时候顺便网点小鱼小虾,然后回家将其加入粥里或者加入披萨之中,香味还真是不得了。 下午那哈尼雅会在画室里集中练习人体素描,一坐常常一下午就没了,而莫瑞尔会去公司,他回来的时候常常就已经是晚上了。当然有时候莫瑞尔也会带着哈尼雅去美术馆临摹什么的…… 莫瑞尔的手下们都觉得他们的少爷比之前爱笑多了,似乎也更开朗了些。 只是哈尼雅却知道,他的哥哥并不开心。 哥哥失眠。常常在半夜的时候,他都会轻手轻脚地起身; 哥哥发呆。有时候开开心心地跟他说话,他有时候竟然就走神了,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哈尼雅当然知道,他的哥哥在想着谁。 他在垃圾桶里见到了一张纸团。 因为纸张相当好,他好奇地将其打开,漂亮的法文在暗黄的纸上蔓延开来。 “离开你已经这么久了,你从未来找过我,我自然有自知之明。感情这种事单方面是没有结果的。我必须放弃。时间可以治愈一个人,所有的痛苦最最后只会化为没有任何结果的文字……这些我都懂。 在白天,我努力地将自己埋在工作学习中,我想方设法地忘记你。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成功了,我交了更多的朋友,我在学业和工作中取得了更多的成就,我基本上没有闲暇的时间…… 只是,每个夜晚来临以后,我却发现自己陷得更深了。 当我一个人独处的时候,眼睛总是发酸,心脏也总是在莫名其妙地痛。每当我做梦的时候,你总是在我的梦里。梦里的你坐在葡萄园里的那棵那树下看书,抬头对我微笑,你甚至站起身丢下书,款款朝我走来,轻声唤着我的名字,伸出双臂想要拥抱我……” 后面还有两段,哈尼雅却根本就没有勇气看完。他烦躁地再次扔掉它。 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纸团最后,被送到了梅菲斯特伯爵的府邸。 半夜,彼勒身披黑色天鹅绒睡袍,坐在一大片快要凋谢的深红色玫瑰边,绸缎一般的黑色发丝挡住了他的半边眼,他微微歪头,皮肤显得异常苍白。 他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熟悉的笔迹,他甚至知道,为什么莫瑞尔有的字母写得特别扁,有的特别长,几乎每一个字母都是他曾经手把手地教的…… 当彼勒慢慢扫到后面的句子的时候,他渐渐有些读不下去了。 那些句子,也是哈尼雅不敢看的句子。 “没有水的鱼会窒息而死;没有根茎的花会枯萎而亡。 没有你的世界,我忘记了如何入眠……忘记了生命的目的……我还能够得到幸福吗?!” 彼勒眼里深紫色的波纹荡漾。 理智不断在他的脑海里嘶吼着!不行……再等等,也许再等几个月,莫瑞尔就完全放弃自己了……那么不就成功了吗?这几年一直历练他,折磨他,不是就是为了让他放弃自己吗?! 可是就连彼勒自己,也完完全全没有想到……陷进去的人,绝对不仅仅是莫瑞尔。习惯是种可怕的东西。一旦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每天清晨看到对方阳关般明媚的脸,习惯了对方流畅的音乐,每天那束芳香的花朵,餐桌对面那个安静吃饭的少年,一旦失去就会感觉到不习惯;一旦习惯了对方用热切深沉的目光看着自己,一旦习惯了对方近乎偏执的感情,就会害怕有失去的那一天…… 就算是伯爵府邸的仆人们也知道,他们的殿下已经变了。清晨,他好几次冲着叫他起床的人“莫瑞尔”;每次他焦躁到难以自制的时候,都会来到少爷的房间,坐在少爷的书桌旁,一次又一次翻看少爷留下来的东西…… 在少爷离开的这半年里,他们一向冷漠如冰,独善其身于世外的殿下已经焦急了不知多少次了!那种在心中不断盘升的担忧、愤怒、悲伤还有其他很多很多看不明白的东西终于爆发了……清晨,一夜没睡的伯爵再也按捺不住,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去看看,于是他换好衣服,骑马出门了。 他看到了莫瑞尔。 莫瑞尔在清扫庭院。白色的栀子花芳香四溢。 似乎没睡太久,他没有扫太久,就坐在阶梯上抽烟。 “哥,今天上午没课,你要不再去睡个回笼觉?” 哈尼雅端着咖啡从里屋走出来,一把就将莫瑞尔的烟夺走了,“哥你怎么成了烟鬼了,少抽点吧!” 莫瑞尔连忙打哈哈:“好好……倒是你有没有不舒服啊?昨天晚上哥竟然一不小心把被子裹完了,早晨醒来才发现你竟然都没有被子盖……” 哈尼雅坐在他身边:“没事,我身体好着呢。现在大夏天的晚上也热,我不用棉被也行的……再说了,哥哥的身体就是我的棉被啦……” 哈尼雅笑得纯净,银色的睫毛弯弯的。 莫瑞尔也不在意:“你就贫吧。” 只是,不远处的角落,马上的人紧紧地握紧了拳头,表情冷峻。 哈尼雅早看到了,却没有告诉莫瑞尔。 他边啃着手中的手撕面包,边感叹:“超好吃的耶!哥哥,你要不要尝一口,今天这个味道有点不一样,奶油味比较重呢!” 莫瑞尔一歪头,就啃了一口哈尼雅的面包,咂咂嘴:“嗯,是不错。” “是吧!”哈尼雅看向莫瑞尔,却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哥,你果然还是小孩子吧,你这边沾东西了!” 他指指嘴角,却还没有等对方反应过来,就直接俯身,伸出舌尖将莫瑞尔唇边的奶油含进嘴里…… 门被一脚踢开了,皮靴踩着青石砖清晰的脚步声传来,速度很快。一身黑色斗篷的奇焦急地阻止那个人,只是他已经失去了理智,径直朝两个人走来。 哈尼雅搂着莫瑞尔,仰头看着脸色不善的人:“你就算是伯爵,也没有权利随便闯进我的私人住所吧?” 莫瑞尔睁大了双眼,满脸的难以置信。 下一秒,哈尼雅的领口就被伯爵狠狠地拎起来,伯爵的眼神恍若万年冰窖:“不想死的话……就离他远点!” chapter 52. 下一秒,哈尼雅的领口就被伯爵狠狠地拎起来,伯爵的眼神恍若万年冰窖:“不想死的话……就离他远点!” 哈尼雅依旧微笑着:“凭什么?” “凭我是他父亲。” “那么,你只能让他听你的哈,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吧?”哈尼雅微微眯眼,“再说了,你也只是个‘养父’,一个不仅把自己的养子玩弄于鼓掌之间,且几个月抛弃他不管的养父,而我,我是他的弟弟,现在我跟他一起住,他跟我在一起很比跟你在一起开心多了——你认为,你有资格让我离他远点吗?或者说,你应该离他,离我和他的家远点才是?” 伯爵的手指没有丝毫放松,他就像没有听到哈尼雅的挑衅,微微眯眼:“我儿,半年不见,你的审美观还真是降低了不少,现在竟然连自己的弟弟也要玩了吗?” 莫瑞尔皱眉:“你说什么?!” 伯爵勾起残酷的笑:“他不是说得很清楚吗?你们都同床共枕,还有什么事不能做的?” 哈尼雅笑:“我们就是发生了什么事,你管得着吗?” 伯爵挑眉,对哈尼雅道:“我有跟你说话吗?” 说完,他就将哈尼雅甩到一边,莫瑞尔连忙过去扶着,额头的青筋都被气了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洪亮:“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弟弟?而且他说得不对吗?我现在在哪里,跟谁发生了什么事,跟你有一丁点关系吗?!” 伯爵的胸膛不断起伏,他的眼睛有些发红。 他和莫瑞尔不断对峙着,两边都不说话,一时间气氛相当尴尬沉重。 过了好一会儿,伯爵才轻声说:“对不起……我一看到你和别人……就……” 他竟然结巴了。冷静的他从来不曾这样。 他眼神有些飘忽,手指紧握着,半天才说出来:“莫瑞尔,跟我回家!” 莫瑞尔抱着双臂,表情有些讽刺:“怎么,现在突然想到让我回去了?还是……呀,我都忘了,难道你现在才想到来惩罚我对你做出了不该做的事?” 彼勒不说话,莫瑞尔就继续说了:“要惩罚就一次性解决。回你那你的话,就算了。因为我已经不想去你那个地方了,我现在的家在这里。而且这里不欢迎你。” 伯爵似乎根本就没有听懂莫瑞尔的话,还有对方眼里那深深的敌意。 他的眼神复杂,眉头紧皱,只简单地问:“为什么?” 莫瑞尔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还问我为什么?啊,这么多年你的确在我身上投资了不少,你怕我突然出局对你的事业影响太大?放心,我掌管的所有事情我都有好好地经营。当然,如果你不再相信我了,我也可以马上就所有的权利都交给你,不过当然在你找到下任继承人之前的这段时间——” 彼勒皱眉,那种令人惊心的,痛心的紫就快要溢出来了! 他抓住莫瑞尔的肩膀:“跟这些没关系,我不要你辞职……我只是想要你回家!我知道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来接你让你失望了……但是这不代表我不在乎你啊……” 莫瑞尔打断了对方的话:“回去了,又能怎样?然后,继续让我模仿你已逝的恋人?继续让我相亲?……彼勒,你能给我想要的东西吗?” “……” 莫瑞尔冷笑一声,将哈尼雅推回房内,用手安慰他的背让他别担心,然后关上门。 玉白的晨光洒下来,满园的栀子花芳香四溢。 一身浅蓝色衣服的莫瑞尔站在台阶上,望着台阶下一身黑衣的彼勒。 内心的不甘与愤怒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两个人都有些累了。 “爸,你回去吧。你明明知道我对你抱有怎样的感情,这种感情也不是几个月就能让我忘记的。其实我知道,你肯定是关心我的,以父亲的身份。我答应你,等我不再对你产生任何幻想以后,就回家,好不好?” 彼勒的喉结上下晃动,他的眼神有些慌乱。 莫瑞尔从来都没有看过他这个样子。 实际上他怀疑自己说话的时候对方有没有在听,因为他一直深深地看着自己,似乎其他的所有都不在乎的样子……一定是自己错意了吧。 彼勒紧紧的握着手指,突然就走上台阶。长发飘扬。 “只要一分钟就好了。” 他的声音竟然是那般嘶哑,竟然给人一种快要哭出来的感觉。 莫瑞尔还没有反应过来,彼勒轻轻地将自己的下颌枕在对方的肩窝里,双手穿过莫瑞尔的两侧往后,轻轻地抱住他,抚摸他柔顺的金发。 莫瑞尔几乎瞬间,难以抑制地战栗了一下:“你别这样……” “别说话。” 彼勒轻声说。 微风习习,芳香宜人。 莫瑞尔的眼睛和鼻子却酸得难受。 果然,现在他还是那样没有免疫力。 彼勒微凉的身体是那样熟悉,他身上特有的味道瞬间笼罩在他鼻尖,几乎让莫瑞尔晕眩。 莫瑞尔情不自禁地收紧手指。 指骨发白。 镂花窗户内,拥有白金色卷发的少年安静地看着两个人。 许久,他轻微地叹了一口气,背过身子,拉上窗帘。 ****** 很快,一年就过去了。 莫瑞尔的这一年过得非常充实。他打理公司已经越来越上手了,他只偶尔有空的时候去一趟公司,平时只“远程操控”。除了学校的学业,他还偶尔跟布兰特一起在外面兼职,体验生活,小生活还是过得蛮滋润的。 他还会常常跟一群人出去喝酒玩乐,天天黏在一起的戴纳戴蒙两兄弟等等,有一个人你听了或许会惊奇,那就是安琪儿。你也许会觉得,莫瑞尔不是已经告诉她跟她不可能发展的吗?为什么他们还会在一起?现在的性质可不一样了,他们是纯正的朋友关系。 他俩怎么会是朋友呢?一来,安琪儿可是莫瑞尔公司的一大客户;再来,安琪儿常常带着东西拜访莫瑞尔,她特别喜欢莫瑞尔的画,总是想方设法地让莫瑞尔给她朋友之类的画画……更重要的,就是安琪儿可不是一般的大小姐,她不避讳,不会随时都穿着紧身箍几十条衬裙带着孔雀羽毛到处跑,她甚至有时候会直接把头发挽起来,穿上男装直接跑到酒吧去玩。 安琪儿这个姑娘啊,最不能喝的就是酒。一喝完啊,那平时的淑女形象那是完全没有了,还像个树袋熊一样扒在莫瑞尔身上,一边自爆所有秘密包括日记本放哪,什么时候来潮,喜欢过几个男朋友……甚至自爆自己的三围,莫瑞尔一边用手捂住他的嘴巴,一边冒汗,只好满脸黑线地把安琪儿驮走,悄悄扔回公爵府宅。 说是悄悄……当然得悄悄了! 要是别人知道他们的大小姐竟然被一个陌生男子半夜三更背回来,他们的大小姐肯定名誉不保,就连莫瑞尔……应该会被她老爸杀掉吧? 安琪儿一边打着酒嗝,一边敲打着莫瑞尔可怜的脑袋:“告诉你哦,我爸背我的感觉可比你背我的时候舒服多了!” 莫瑞尔无语道:“那你让你爸背啊!” 安琪儿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她“呜呜”了几声,声音可怜兮兮的:“可是最近爸爸不爱安琪儿了!” “他不带你到菩提街的琴行拉琴了?平时不陪你在小花园散步了?” “他要陪!”安琪儿又给了莫瑞尔一个爆栗,让莫瑞尔极度无语,“可是……我觉得他没有以前温柔的,也总是对我说他很忙……可是安琪儿真的很想让爸爸陪嘛!” 莫瑞尔好笑地说:“还真看不出你这么粘你爸爸啊?” 安琪儿笑了一下,然后倒头大睡,嘴角的口水弄湿了莫瑞尔背后的衣服。 莫瑞尔无奈地将她交给信任的侍女,让她们带她进去。 门打开的时候,他闻到了一种微微刺鼻的香味,他稍稍扇动鼻翼,轻声问:“这是什么味道?” “回先生,是老爷带回来的印度香。” “是么,真好闻。” 他没有看到,四楼书房里面影影绰绰。 一个模糊的身影映在窗前,银白色面具上两轮弯弯的眼漆黑,狰狞的嘴深红。他背后身姿优雅的女人微微弯腰,在他耳边笑道:“他来了呢,不打个招呼吗?” 男人发出了低低的笑声:“是该打个招呼呢,只是不在现在。明天,我们在的学校……给他准备一个礼物吧?如何呢,紫雀?” chapter 53. 第二天,发生了一件震惊全校的事情。黑蔷薇学院一年级女生在画室惨遭杀害。案发后十分钟内,整个教学楼就被完全封锁了,莫瑞尔、布兰特、戴纳等人坐在过道内,与周围的人一起排着队等待着被警方询问调查。 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可是戴纳到现在,都面色发青,惊魂不定。旁边的戴蒙微微皱眉,忍不住伸手轻轻覆盖在哥哥的手背上。 一个小时前,几个人刚从画室走出来,一路有说有笑。 经过女生画室的时候,戴纳停住了,这也正常,这个色狼每次都会在门口垂涎几秒钟,总是期待着几个充满艺术气质的美女可以注意到自己…… 当时,他就像平常一样,悄悄地去拉门。 奇怪的是,门竟然锁了。 他将耳朵贴在门上,竟然听到隐隐约约的呻吟声。 一群雄性激素膨胀的年轻人总是很容易想歪,戴纳弯了弯眼睛:“啊……莫非……竟然在这里……” 一向八卦的布兰特同学马上就兴奋了,也跟着过去听,还伸手一把就将莫瑞尔扯过来:“小馒头,现场版的哦,快来听啊……” 他本来想要挣开的,可是他没有。他突然对周围的人做出“噤声”的手势,然后将耳朵贴在门上,安静地听了起来。 他的脸没有红,反而越来越苍白。他狠狠地皱起眉头,然后对着布兰特说:“快!开锁!你做得到吧?” …… 戴纳永远都记得打开门以后的情景。 浓重的血腥味蔓延。奄奄一息的女孩子衣衫被垮在肩膀上,苍白的脖颈和胸口上被人用利器在上面刻了一个大大的倒十字,鲜血横流。 一个背对着一群人的黑影在女孩身边站起来,朝阳台上闪去。 还没有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却只见莫瑞尔不知从哪里来的黑色左轮手枪已经抵在了那个人的太阳穴边上,他的速度竟然那样快! 几个人连忙跑过去,用简单擒拿手的方式将罪犯的手臂以X型束缚到后面,逼迫着他跪倒在地面……可是,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罪犯的身体微微颤抖……尖利的笑声响起来。紧接着,一个身影突然从这具身体中冲出来,就像烟雾一样朝前飞升。 影子转过身来—— 一片死寂。 因为,这个人,没有脸。 应该说,他的脸没有任何五官,就像白纸一样。 他狰狞地笑着,飞升到天上,变得更加狰狞,他直接冲莫瑞尔扑过来—— 莫瑞尔瞬间慌了,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对付这种家伙! 可是它没有扑过来,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惊叫了一声,然后逃窜出去! 仅仅过了几秒,几个人抓捕的身体竟然化成了泥水一般的恶心液体,腐蚀了服饰,快速地流淌在地板上,很快,消失了踪影。 无论是同学,还是警察,都不断地问莫瑞尔这个问题:“据你同学描述的事实,是你突然要求打开门的。意思是那个时候你就知道里面发生了流血案件吗?你怎么会知道那里面出事了?” 莫瑞尔的回答总是一样的:“我听到了挣扎声和刀子刺进皮肉的声音,我也闻到了血腥味。” 他说,那连续刺进皮肉里面的声音很大,大得就像在他的脑中发生,他根本无法忽视。还有血腥味浓得就像要溢出房间一样。 在最后,他甚至还说,他还一直听到有个狰狞的声音在他耳边说话,说:“快来看啊,我送给你的礼物!” 他的回答让人目瞪口呆,满头大汗,也有人认为这个年轻人想要出名想疯了,最后警察们还带他去进行一个心理检查,只是让人失望的是,他的心理情况非常正常。没有任何妄想症的前兆。 而莫瑞尔呢,他从来不纠结警察们问的问题。 他只是在想,那个影子当时明明是要攻击自己的,为什么后面不攻击了?他发出了恐惧尖叫,是因为看到了什么吗? 与此同时,伯爵的书房,奇和优将笼子提在他的面前,袭击莫瑞尔的鬼影在其中挣扎。伯爵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地托着下颌,姿势优雅地看着笼子里狼狈的鬼影,道:“说吧,是谁派你袭击我儿子的?” 鬼影大叫:“我只是吓唬他而已,并不像袭击他的!” 优一鞭子就朝鬼影抽过去:“听不懂话吗?殿下是问你‘谁’派你来的?” “你们就算打死我,我也不说!” 伯爵笑道:“最近啊,我对东方的刑法特别感兴趣呢?你知道吗,有剥皮、腰斩、车裂、凌迟……简直各色各样,应有尽有啊。你虽然死不了,但是痛感却是有增无减吧?怎么样,尝试一下?” 鬼影没有脸的表皮明显地扭曲起来:“您别开玩笑了……” 伯爵冷笑:“我何时开过玩笑。奇,优,在回答我的问题之前,就麻烦你们了。” “是,殿下。” 鬼影还是招了,他战战兢兢地说:“是、是七鬼……是……” 可是就在他还没有说完,竟然突然全身痛苦地抽出,然后……全身碎裂,变成深红色的泥浆…… 这次他不是消失,而是真的死了。 原因只能是一个,鬼影的主子直接杀掉了鬼影的宿主。 可恶,明明马上就要说出来了! 伯爵烦躁地下达命令:“从今天起,在少爷身边多派一倍的人。要是他少了一根汗毛我那你们试问。” “是!殿下!” ****** 虽然这件流血事件的消息被学校严密封锁了,但是整个安宁的气氛因此变得紧张起来。无数人都认为这是小镇上连环杀人案件新的一环,通过对近几年来所有死者的死法进行研究,很多民间的预言渐渐出炉,说下一个死者还会是本校的学生,甚至他们还将时间推测出来的,说是本年10月之前。学校的保安明显增多了一倍,晚上熄灯和封宿舍楼的时间明显提早,女生们外出都是结伴而行,随身携带防狼烟雾,就连画室也多了一项规定,超过三个人才能使用…… 只是,十月已经过去了。没有任何人被杀。 人们渐渐把这个预测当成一个笑话,更多的人倾向于相信那只是一个单纯的谋杀。不过这也是说得通的,那个女生看起来正经,但是私生活糜烂,她曾经在“暗街”当过近两年小姐,和无数男人发生过关系。她被杀应该是遭遇情杀了吧,胸口的那个标志,也许只是一个正十字架而已,象征‘贞洁’。他的男友也许是因为嫉恨她的不忠,所以才杀了她吧! 这个解释变成了最终答案。学校变得平静起来,再加上,还有一个多月圣诞节就要来了,学生会的学生们开始筹办节日庆祝活动,欢快兴奋的气氛又回到了学校。 这所学校每一次平安夜,都有一个庆祝习惯。那就是在学校东北部黑森林边缘的小村落举行大型的篝火晚会。大家会放烟火,围着篝火唱歌跳舞,自己在小村落里摆小集市,几个同学为一组开小店,提供各种有特色的小吃手工艺品等等…… 当然,今年因为之前不愉快的事,学校把这个活动取消了。很多学生都相当失望,这可是他们期待已久的活动耶!怎么能说禁止就禁止呢? 于是,平安夜那天傍晚,很多人通过各种方法偷偷地溜了出去,这里面当然也包括莫瑞尔等人。莫瑞尔并不是特别感兴趣,不过哈尼雅非常感兴趣。他还从来没有到那边庆祝过呢!他听说平安夜那天晚上的黑森林特别漂亮,尤其是在绚丽的烟花下,在那个时候取景写生应该是非常完美的。而且说不定还会看到别人说的,树上的松树和猫头鹰,天上的流星,树上的彩灯什么的……想想都觉得美好。 晚上8点,近百人已经聚集在森林中的小村庄里了。 就像往年一样,挖空了的冬瓜南瓜里点着蜡烛,高大的松树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小挂饰,“圣诞老人”学生背着大袋子给同学们发着糖果,三丛大型篝火周围,身穿漂亮衣服的男男女女有的开心地吃烤羊肉,有的在旁边尽情的跳舞唱歌…… 当然,具有特色的小摊子也摆起来了。莫瑞尔带着兴奋的哈尼雅,从一家转到另一家,有卖奇奇怪怪的食物的(比如蜗牛状的棒棒糖,鼻涕虫状的软糖);有比剑术的地方,赢了的人可以得到校花的一个亲吻;有算命的地方,那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学生还真有一个“水晶球”…… 哈尼雅爱上了一个“拼图”的游戏,他接连战胜了几个人,获得了很多“金币”,玩得不亦乐乎。而莫瑞尔呢,他让弟弟在那边玩,打算自己在旁边小转一会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新鲜的游戏。 此时已经晚上10点的样子了。 天空中开始微微地飘起了小雪。莫瑞尔逛了好几家店,接连扫过各种各样的面具,各种各样的书籍,还看人家玩了一会儿烟火,不过就是没有被吸引到。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走到了村庄的边界。圣诞节欢乐的歌声离他越来越远了,羊肉的香味也离他越来越远。雪花如同帘幕一般滑下来,有点冷。可是莫瑞尔却不想回去,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是想到前面去,听说深夜的黑森林很美……会是什么样的呢? 微微枯黄的草越来越深,偶尔可以看到一丛沾染着雪花的寒菊,在风中微微晃动。大片大片的迷迭香恍若白云般蔓延开来,雾气更重了,哪怕在油灯下,2米外的东西都看得不是很清楚。 他嗅到了一股非常浓烈的香味。不是迷迭香,不是山茶花……他似乎在哪里闻到过,但是他一点都记不起来。正在他思索这是什么香味的时候,迷雾已经被风吹散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中的油灯差点掉在地上! 因为,伴随着迷雾的消散,一个个如同童话里出现的小房子出现了!走在五彩斑斓的“糖果”上,一丛丛红色的茶花灯照亮了这个世界,巧克力一般的印花墙壁上是奶油蛋糕一样的屋顶,路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这里竟然比小镇还热闹,淡蓝色鱼鳞一般的椅子上坐着一对一对的情侣,莫瑞尔还真认识几对……同学们怎么跑到这边来了?是谁设计的?这得花多长时间,用多少钱啊?!难道,这才是平安夜真正庆祝的地方? 莫瑞尔在东张西望,还不断揉自己的眼睛,生怕自己是在做梦。 没走多久,他就听到了哗哗的水声,果然,一条小河映入眼帘。 一条船缓缓地划了过来,上面站着一个白衣翩翩的人,及腰的黑发飞扬。 莫瑞尔几乎瞬间,手中一直提着的灯就落到了地上,油洒了一地。 漆黑的河水被小船周围,成千上万盏明黄的河灯照亮了。那个人,就像是无数金色睡莲中的神祗,整个人都在微微发光。 船越来越近。 那个人平时冷峻的脸变得那样温柔。 他在微笑。 他隔着重重叠叠的莲花灯,对着莫瑞尔轻轻微笑。 船行驶到了岸边,他朝莫瑞尔伸开双臂,就像无数次,在夜里梦见过的那样。他的眼漆黑,对莫瑞尔轻声说:“来,跟我走吧。” 莫瑞尔突然感到崩溃。 他明明以为,自己已经将对方忘却了。 可是他现在的心竟然感到抽痛,脑袋又陷入了空白……他竟然忘记了对方曾经对自己的残酷……他现在,什么也不想思考了……他只想马上跳到船上去,马上拥抱他,无论对方相带自己去哪里都可以! 这样想着,他就要朝船上跳过去—— 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拖了回去!他才意识到自己被人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船上的人露出疑惑悲伤的神色,莫瑞尔开始挣扎:“放开我!我要上船,你是什么人?!干嘛拦我??” 开始那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了,熟悉的,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别往前走了,你想死吗?!我不知道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但是你好好看看自己在哪里吧!!” “放开我!!” “别动!闭上眼睛,平息呼吸!然后再睁开好好看看!!” 莫瑞尔闭上了眼睛。 狂热的大脑渐渐变得冷静了下来,他急促的呼吸渐渐平静…… 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脸瞬间变得极其苍白,魂都差点吓掉了。 他,正站在悬崖边上。 悬崖下面是,万丈深渊。 刚才感觉到的温暖早已消失,雪早下大了,他突然感觉到很冷很冷。 似乎知道他冷似的,身后的人放开他的时候,马上就将精致的黑色呢绒大衣盖在他的背上,双排扣上,深红色的领口散发着熟悉的味道。 莫瑞尔的声音有些微微发颤:“你怎么会……刚才我明明……” “等会儿我再跟你解释,这里太危险了!” 说完,他跳上马,向莫瑞尔伸出手。 清醒过来的莫瑞尔这才发现不远处处于战斗状态中的手下们,他们正不断用剑砍着那些黑色鬼影一般的无面人,状况非常艰险!他马上也跳了上去。 “抓紧我,不想掉下去的话。” 话音刚落,马就穿过混乱的地方,飞奔在大片迷迭香里。 莫瑞尔的心脏跳得极快。 明明,他曾经以为他再也不会有这种感受了。 刚才,如果不是他,自己可能已经掉落悬崖,粉身碎骨了。 有过死亡的感受,突然觉得其他的似乎都不太重要的。 有时候,还是要顺从内心的感受吧? 大脑空白的时候,他伸手抱住了彼勒的腰。 彼勒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然后,他展颜笑了。 离开莫瑞尔的……这几年时间,他都不曾这样笑过了。 chapter 54. 美轮美奂的房屋们早已消失,如帘幕般的雪花不断降临,迷雾中的黑森林里似乎处处是陷阱。为了不过灾难殃及到学生们,马并没有往篝火的地方跑。莫瑞尔第一次觉得黑森林简直就是个可怕的迷宫,到处都是相似的参天大树、高及膝盖的荒草以及大片的欧石楠、迷迭香等植物……似乎根本就走不出去似的! 莫瑞尔单手拿出左轮手枪,上膛。 彼勒却突然抓住了他要开枪的手,风朦胧了他的声音:“不可开枪!这种鬼就像是海中的动物一样,拥有灵敏的听觉,你要是开枪千里之外的鬼影都会在几秒之内赶来!” 莫瑞尔连忙收了枪,他皱眉:“可是……它们就快要来了啊!我感觉到它们越来越近了,我听到了它们在树枝上攀爬的声音!” “你……”彼勒皱眉。他知道现在那些鬼影离这边有大概500米的距离,这么远发出的细微声音,就连奇和优等经历专业训练过的人也不可能听到吧?! “我们这样会来不及的!”莫瑞尔焦急地说,他轻咬自己的大拇指,“这种鬼是杀不光的吧?上帝……难道他们就没有弱点吗?!” “它们视力不好,在黑暗的地方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彼勒专注地看向前方,黑方放肆地飞舞,“所以,我们现在要去山洞,再忍耐几分钟就到了!” 说真的,彼勒从来没有想到敌人竟然派了最厉害的角色来对付莫瑞尔,难道,他就这么想得到这孩子的性命吗? 如果说一只无面鬼,需要费五分钟来逮捕和消灭,那么,一百只,一千只,甚至,一万只呢?他们聚集起来的时候,是具有毁灭性的力量的。就连彼勒也不曾遇到过这种情况! 这几分钟出现的情景,几个月以前要是别人告诉他,他一定会说:你是狂热宗教分子吗? 那些鬼影已经赶来了…… 莫瑞尔可以清晰地听到他们踩在枯叶上的声音,还有,时不时狞笑的声音。就是因为他们赶来了,所以彼勒放弃了骑马,他们开始步行。明明离目标只有50米了,但是莫瑞尔却觉得这是个相当艰难且漫长的路程。 接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月亮、月亮竟然出来了。 它惨白的光线穿过重重枯黄的树叶,漆黑的黑森林瞬间犹如白昼——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莫瑞尔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这么多的无面鬼影!密密麻麻的黑影狰狞地笑着,然后,在月光里缓缓地转过来,接着,犹如闪电般朝两个人的方向冲刺过来! 他们几乎同时抽出刀和剑,刹那间朝鬼影们砍过去,瞬间,十多只鬼影瞬间变成泥浆,喷洒在地上。但是后面的鬼依旧再接再厉地朝他们扑过来! 彼勒拉住他的手,低声吼道:“屏住呼吸,跟着我!” 两个人大步走着,莫瑞尔惊吓地看到有层薄膜伏在两个人的周围,所有朝他们攻击过来的鬼都还拦截在外了…… 空中的某处,少女看着下面的好戏,笑道:“大人,您看,这些鬼根本上不了他们呢。” “那还不快进行第二步,虽然,我很不想看到我的美人受伤……但谁叫他阻碍了我的好戏呢?” 说着,他身边的少女戛然消失。 她在彼勒身边一闪而过,一根几乎看不到的银针突然就飞进了屏障,插进了彼勒的后背! 彼勒的屏障瞬间就变薄了一半!他顿时慢了一个脚步,差点摔倒,但是马上,他又稳稳地拉着莫瑞尔向前走去,嘴唇苍白。 终于,两个人到达洞口。他们迅速进入一片漆黑的世界。 彼勒深吸一口气,抓住莫瑞尔,他们突然就开始快速移动起来,彼勒在莫瑞尔耳边说:“我无法把你送到最里面去了……我们停止的时候,你就只管跑,无论如何都不要回头……最尽头,有哪些鬼最怕的东西……在那里,它们伤不了你……” 话刚说完,两个人就停在了一个广阔、黑暗的空间里面。 “你怎么了?” “它们不能对我怎么样的。” “别骗我!”莫瑞尔皱眉,“你……你手上怎么有这么多汗?” 他下意识地在黑暗中摸索彼勒的脸颊,那手猛地战栗了一下:“你怎么全身都是冷汗——你难道受伤了?” “我没受伤!”他的声音冰冷,“你以为你有能力阻止它们吗?你知道像你这样乳臭未干的孩子对于那些恶鬼来说是最美味的佳肴吗?它们会毫不犹豫地抢走你的四肢,挖空你的内脏,将你吃得一干二净!快跑啊!” 没时间了! 彼勒咬牙,一掌,就将莫瑞尔推到十几米外! 此时,无数鬼影就像无头苍蝇一样追赶了过来。 彼勒身上高贵的血腥味将它们刺激到疯狂的地步,它们饥饿的狼一样朝彼勒冲过来,彼勒忍住伤口的剧痛,冷静地出剑,一批又一批地恶鬼直接化为泥浆……但是更多的,更多的恶鬼再度赶来—— 可怕的狞笑、挣扎、痉挛的声音在莫瑞尔的脑海中爆炸。 他明明没有被恶鬼们砍杀,他却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难道,自己真的要逃跑吗? 彼勒……真的不会被打败吗? 他身上那么多的冷汗是怎么回事? 他那样骂自己——往往说明情况已经是极度危机的状况了! 如果现在逃走,就算活着又有何意义?! 虽然…… 他知道,只需要1分钟。或者……1分钟都不到……他就会被发现的…… 他知道这些鬼,根本就杀不了……它们只是影子……它们会化成泥浆,然后重新塑造新的鬼影! 他知道今天可能会死…… 但是他不会逃。 他想要证明—— 自己不是一个拖后腿的失败者!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彼勒一个人丢在这里! 莫瑞尔强迫自己陷入理智的思考中。 他刚才有观察过。鬼影们攻击的时候是非常有层次的,并非在横冲直撞,说明……他们有领导者吧? 领导者,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他一定是力量最强的一个吧? 他一定,是站在最安全的位置吧? 他一定……正在这个空旷的地方,搜寻着吧? 如果—— 知道他在哪里…… 可以看到这个空间的力量分布图…… 那样该多好啊?! 然后,他真的看见了。 当他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的时候……他漆黑的脑海中……竟然出现了无数的白点,无数的,移动的白点! 白点快速地移动,形成了线。 那些线……全部都围绕着一个中心……它们就像,围绕着花心散开的花瓣一般! 他现在真是非常万幸今天自己在包里房里一些烟花的火药。只需要,稍微融合一下——他将另一个荷包里面的另一只烟花捏碎,和之前的融合,这种知识彼勒曾经教过他,新产生的火焰只需要一点点都能造成巨大的威力! 莫瑞尔几乎没有多加思考,翻身就出去了,几个跟斗翻出去,对着墙角上空就扔了过去! 巨大的响声发生的同时,山洞外面的女子愤怒地娇嗔道:“呀,竟然被发现了!” 面具男人笑道:“看来,本尊不出手是杀不掉他的啊。” “您现在要进去吗?” “不了,现在里面的空气太差,一点情调也没有。再说了,还要在小猫的鞋里放圣诞礼物呢。” ****** 山洞深处,到处都是不断滴水的石柱和石笋。 莫瑞尔将外套脱下来,平铺在石块上。接着轻轻彼勒放在其上。 彼勒的身体已经被汗水和血湿透了,他浑身冰冷,呼吸急促。 在莫瑞尔的心目中,他的爸爸从来都是强大、坚不可摧的,他从来都没有看到过他这个样子!可是现在,这边没有医生,没有纱布,没有消毒药水,甚至没有干净的水,而外面都是怪物,他竟然比刚刚跟那些鬼影们大战的时候还要恐惧!但是他明白,现在能救彼勒也只是他而已!他不是没用的人……他一定能救彼勒的!这样想着,他平息着呼吸,大声对彼勒说:“爸坚持住!马上,我马上就给你处理伤口!” 接着他迅速把火柴拿出来,点燃,查看四周,确信皱眉没有危险以后,他捡了一些落进来的树干,点燃,很快,耀眼的火苗就窜了起来。他连忙走过来,将彼勒的白色衬衫从手掌宽的皮带中扯出来,彼勒却突然躲开,因为虚弱严厉的声音也没有平时的那种震慑力了:“别碰我!” “你流血了!不碰你怎么能救你!” 莫瑞尔的手再次伸过去,却被彼勒一掌打开了,彼勒的声音非常压抑:“叫你别碰我,你……你没有听见吗?” 没有想到受伤了的彼勒力气还是那么大,没有防备莫瑞尔竟然被他一掌狠狠地打退了好几步。他握紧双拳,走回来,影影绰绰的火焰里,他有些肮脏的脸上露出明显的,受伤的神色。但是那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我都快忘了你洁癖……还有不想被我碰的这件事。但是——你要怪我的话,活下来再说吧!” 说完,莫瑞尔大步走上前,一把就将彼勒捂住伤口的手扯到一边,用另一只手死死地制住。手指直接将他的衬衫脱下来,苍白的皮肤上,那血肉模糊的伤口显得相当狰狞,粘稠的,红得近乎黑色血液不断从内部流淌出来,蔓延在石块上! 彼勒睁大了眼,他的身体不断向旁边躲:“别碰我的血!!听话——碰的话,你会死的!!” 满头是汗的声音非常沙哑,他说出来的话也非常震撼。 在莫瑞尔的手指离他的伤口还有一厘米的时候,他愣住了! 彼勒继续吼道:“我的血液……是恶魔之血……碰到了的话,没有人能够活下来……” 莫瑞尔突然笑了:“所以,我就不用管你了?” 说完,他的手指直接碰到了彼勒的伤口,将其上沾着的布料扯掉,他继续说:“你以为……我会怕吗?” 他将彼勒整个人抱起来,走到离火焰最近的地方,然后,将匕首放在火焰中炙烤。感到彼勒不会挣扎了,他的另一只手绕过彼勒的脖颈,将其怀抱在自己怀里,不断地抚摸着他的肩膀:“爸,忍一下就好了。”说完,他毫不犹豫地就将尖利的匕首刺进了彼勒受伤的部位,当尖刀抽出来的时候,一根针也落到了地上。莫瑞尔马上帮彼勒擦拭血液,及时把自己准备好的衬衫布料压在彼勒的伤口上。 此时,他感觉到彼勒的身体已经开始发烫了。 冰块——要是有冰块就好了。 他马上就看见洞穴上面的冰柱扯下来,轻轻地敷在彼勒伤口处—— 此时此刻,彼勒已经相当虚弱。 莫瑞尔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个样子。 全身滚烫以后,他现在的身体变得冰凉,他不断地摇头,眼角含着泪水,他不断地,不断地说着一句话:“你竟然碰到了——你碰到了——不!你不能碰的——你绝对不能碰到我的血的!……” 莫瑞尔却没有心思听他在说什么。他将自己所有的衣服都脱了下来,将其裹在彼勒的身上。他采取各种方法按住彼勒的伤口,但彼勒的血就是止不住,小股小股地从伤口溢出来…… 明明刚才都止住了,为什么现在却越流越厉害了?! 莫瑞尔注意到,彼勒流下去的血液竟然呈小股状发散到周围……而且似乎……在动! “嘶嘶……嘻嘻嘻……嘶嘶……” 细小的,就像是甲壳虫那类的昆虫发出的声音一样,莫瑞尔感到一阵强烈的寒意。他下意识拿着火把,朝声音的方向走去。 火光一闪,他看见了无法置信的东西! 山洞的角落,有无数的,黑色的小东西聚集在一起,不是昆虫,不是动物……更像是扭曲的,丑陋的,残缺不全的小人…… 那些声音正是他们发出来的! 他们正在往彼勒的地方爬…… 爬到前面的怪物张开嘴,尽情地喝着彼勒流下来的血液…… 那些声音,正是它们喝血的声音! chapter 55. “滚开!!你们是什么东西,滚!!” 莫瑞尔近乎疯狂地用火把驱赶它们,可是根本没有用。它们就像是被美妙的食物吸引过来的,成千上万只老鼠,不要命地吮吸着……那些“嘶嘶沙沙”的声音似乎就是对莫瑞尔无能为力的嘲笑! 大概驱赶了5分钟的样子,满头大汗的莫瑞尔突然感觉到刺痛,源于右手手指……刚刚,触碰彼勒血液的地方。他根本顾不上看,继续驱赶着那些怪物。但是后来意识到有些怪物竟然已经往石头上面爬了,他赶紧来到彼勒身边,将很多树枝堆在石头周围,然后全部点燃,用耀眼的火焰阻止那些怪物的袭击。 火焰的浓雾呛得他猛咳了好几声。他的右手越来越痛,于是他下意识地在火光里看自己的手——血管,竟然纷纷变黑了!他的瞳孔猛地放大,挽起自己的袖口…… 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右手臂已经蔓延了好几条狰狞的细蛇,而且……那些黑线还在不断扩张,蔓延……渐渐的,他的右臂的直觉开始慢慢消失! 一片片雪花从山洞上方滑落下来。 不知从哪里流泻进来的冷风一次又一次减小火焰的势头,让那些叫嚣的小鬼更加嚣张…… 此时此刻,他该带着彼勒逃的。 只是现在的他,连站也站不稳了! 他坐在炽热的石头上,俯下身,用尽全力抱住彼勒的头,避免他被浓烟熏到。 而即使是在火焰中部,彼勒的身子却还是那样冰冷,就像是早已没有生命的尸体一般,冰冷得让莫瑞尔战栗! 莫瑞尔越来越无法呼吸…… 怎么办? 难道,就要在这里死掉吗? 难道……要被这些恶心的鬼魂,吸血食肉吗? 还不知道那么多的疑问……不知道是谁想要杀他们,不知道这些小鬼是什么东西,不知道为什么碰了彼勒的血会疼,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么不想自己碰他的血!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这里救自己……不知道他突然表现出来的焦虑和温柔是怎么回事!! 不可以死! 莫瑞尔收紧自己的手臂,愤怒以后,脑海中的意识在慢慢消失。 他喃喃道: 怎么能死呢? 还没有回家…… 还没有帮彼勒实现他的复仇计划…… 还没有从他的眼里看到自己…… 还没有……在他的身边待上十年…… 最后听到他说“我喜欢你”呢。 …… 莫瑞尔倒在了彼勒的身上。 狂风从洞口的上方吹进来,几乎扑灭了大半火焰。 雪花柔化,如雨般洒在两个人的身上。 只是,这么好的机会来临了,那些小鬼却没有爬过来。 甚至有一些,已经开始后退了—— 此时,莫瑞尔竟然突然撑了起来! 只见他轻轻一挥布满黑痕的手,整个洞穴刹那间着火……那熊熊大火恍若地狱的炼狱之火,融化了山洞里所有的冰针,让一切嗜血小鬼无处可逃! 而承载着彼勒的石头却一直保持着冰凉,甚至,从石头的边缘开始向上生长一种鲜红色的藤蔓,恍若浓烈且壮丽的鲜血。 莫瑞尔再次坐在彼勒身边。 一滴一滴汗水在他蜜色的肌肤上滑落,早透湿了他衬衫。 他的金发顺着他俯身的动作垂下来,他的那双眼睛,竟然已经变成了纯金色。 当小鬼们尖叫着挣扎着,一群一群地变成灰烬的时候。 莫瑞尔将双唇印在了彼勒的唇上,温柔地,怜惜地如同美妙的洗礼。 一股股气接连不断地涌入彼勒的身体中。 恍若不断在两人周围生长的,那鲜红色的花朵。 他的嘴唇炽热如火。 彼勒的唇清冷如冰。 ****** 莫瑞尔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地伸手,却发现身边没有人! 他沉重地撑起自己的身子,可就在此时,一双手马上伸过来揽住莫瑞尔,几块凉爽的冰就塞进了他的嘴里。 “爸……?” 莫瑞尔睁大了双眼。 粘稠的黑暗里,渐渐飘下来一种类似雪花,却比雪花大很多的“生物”,就像海洋中的小水母一样张张合合,泛着幽蓝色的光芒。它们乖巧地落在莫瑞尔依旧滚烫的身上,一个接一个,那种感觉痒痒的,凉凉的,很是舒服。 “这是什么?”莫瑞尔问。 “这就山洞的守护灵。别看它们这么小,要是发起怒来了可以织起一大片致命的网,被困在其中的猎物会被它们一点一点地捏碎。无面鬼影最怕的就是这种生灵了。” 啊,这就是为什么彼勒告诉他一定要往山洞里面跑,还说里面有无面鬼影害怕的东西。莫瑞尔抓抓头发,声音依旧嘶哑:“爸,你还好吧?” 彼勒坐在莫瑞尔的身边,两只手撑在他裸露的肩膀上,凑近看他:“这句话该我问你才是吧?” 莫瑞尔下意识向后挪了挪,不过彼勒的手指稍稍用了点力,他只好僵硬着回望着彼勒,笑道:“我当然没事啦……不过爸,你真的都快把我吓死了,昨晚你知道吗?我看到了无数恶心的小东西不断地吸你的血,就在这个洞穴边上,成千上万啊……太恐怖了,我以为我们都会被它们吃掉呢!” 彼勒却像没有听他说话似的。 他依旧深深地看着莫瑞尔。 守护灵缓缓收放,翩跹,幽蓝色的光点亮了他俊美的轮廓。他细长的眸子满是缭绕的紫色,恍若黑夜里飘洒流溢的紫罗兰。 “你没死。” 他的声音轻轻的,却在洞穴里依旧回荡了好几声。彼勒笑了,那嘴角勾起的弧度那样漂亮,莫瑞尔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的笑容了! 彼勒一把抱住莫瑞尔,他身上不变的清香让人舒心,“宝贝,你碰了我的血耶……我的血……没有人碰了我的血还可以活下来……可是你,你竟然没有死,简直太不敢相信了!而且,我没猜错的话,你一个人战胜了那些嗜血小鬼吧?而且,你还给我渡了灵气……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你说我昨晚?” “难道不是吗?” “昨晚……前面的我都记得,后来,我就记得有好多好多恐怖的吸血怪物,我点燃了周围的火,我非常愤怒,想要把他们全部杀掉,然后就没有印象了……莫非,意念也可以杀人?” 彼勒轻轻放开莫瑞尔:“那我问你,之前你是怎么带着我从无面鬼影面前逃脱的?” “我炸了它们的中心,我猜它们的统治者在那边。” “是怎么看到的?” 莫瑞尔一下子就懵了。 他使劲地吞了一口唾沫:“我,我在脑子里看到了很多白点,它们都是从一个中心散发出来的……” 彼勒斩钉截铁地说:“那是力量分布图。是特别的人才可以看到的。莫瑞尔,你跟我一样,是特别的人。你拥有属于自己的,强大的力量,如果不是这次事件,我都不敢相信你的能力,即使我知道你的听力和嗅觉都强于常人,但是我就是不敢相信,因为无论是你的母亲还是父亲都是平凡的人,你没有理由拥有这种能力。” 莫瑞尔突然问:“那你是为什么变成‘特别的人’的?” 彼勒实际上从小就知道自己异于常人。 他的眸色被称为“恶魔之瞳”,象征着不洁、不敬、邪恶与无用;他可以听到别人在很远的地方说他的坏话;他一旦生气,周围所有的玻璃陶瓷都会碎裂;别人就算放无数条蛇到他的房间里,那些蛇也从来不伤害他,而会听从他的指令。 但是,那个时候他并未变成真正的恶魔,他的能力也有限。尤其在他被人放血以后,他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很多力量,一直以来,都处于虚弱之中。 他真正变成恶魔的时候,正是在那个可怕的灾难以后。 一望无际的火焰中,不断坍塌的房屋里,牛皮椅上,那个面目全非的,手中还紧紧捏着小铁瓶的男人。在永无止尽的哭喊以后,无法弥补的绝望和愤怒以后,彼勒遇到了来自地狱的怨灵们,也就是现在,每当彼勒虚弱的时候,就会出现贪婪地吸食他血液的嗜血小鬼。 一无所有的彼勒遇到了那些怨灵,他们达成了契约。 怨灵门给了彼勒力量,超于常人的,使他复仇的力量。 而同时,彼勒需要付出代价。 他的头发变黑,血液变黑,眼眸变黑。他的身体毒性越来越重,他不能和别人发生关系,因为他会同化别人。比如,和他发生关系的女人会失去怀孕的能力,而且随着频率的增加,女人的发色、血液、眼眸也会发生变化,最后会枯竭而亡。同性的话,当然也是一样的。 莫瑞尔听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打断了他:“这就是你一直拒绝我的原因吗?你怕我被你同化?” 彼勒皱眉:“你没有听懂吗?被同化了是会死掉的!” 莫瑞尔碧绿的眼里渐渐亮了起来,此刻的他就像许多年以前,那个天真善良的13岁小男孩。 他歪头,轻轻靠在彼勒的肩膀上,声音是雀跃的:“爸……我好开心!我一直认为你不要我靠近你是因为你有“洁癖”,你认为我脏,不喜欢我……原来不是这样的,你是怕害我——” 彼勒轻声打断他:“你不脏,脏的人是我……” 莫瑞尔突然感到心痛。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回想起了很多很多琐事。 为什么彼勒总是戴着手套,为什么他不跟别人接吻,为什么他的很多衣服只穿一次,为什么他喝水的时候总是不喝最下面的……一直认为他是重度洁癖,却不知道他是因为觉得自己太脏了! 莫瑞尔的心轻颤了一下,他忍不住伸手,一把就蒙住了他的嘴:“说什么呢!你怎么会脏?!爸,你是世界上最干净最漂亮最纯洁最美丽的人啦!” 彼勒满眼怀疑的样子。 莫瑞尔皱眉:“不相信?好吧,你还是有点点点点,就是那么一点点脏啦!你看看,不嫌弃你还一直爱着你的就只有我啦!像我这么纯洁这么英俊潇洒年轻可爱的人……你怎么能看不上呢?” 手指下的人突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模模糊糊地说了句:“傻瓜,说什么呢!” 莫瑞尔放开彼勒,收回了痞痞的笑,一本正经地说:“再说了,你看,我对你免疫呢!我不怕你的血,说明不不会被你同化,如果真像你说的我昨天干了那么‘惊天动地’的事,说不定你的血不但不会伤害我,还会是刺激我能力的催化剂呢。” 彼勒歪头:“但愿如此吧。” 此时,莫瑞尔的肚子突然“咕——”的一声响,弄得他一阵尴尬。 彼勒轻笑:“看来我们该离开了。” 莫瑞尔皱眉:“天啊,我都记不得路怎么走了!”一想到从这个山洞往外走有多少个岔口,有多么漫长,有多么危险他就觉得很悲惨! “我们可以走捷径的。”彼勒道。 说完,他就牵起莫瑞尔的手,“抓紧我哦。” 此时,那些轻轻飘荡的山洞守护灵突然激动起来。 然后,点点紫色的光芒由下而上蔓延,那是从石头上生长出来的藤蔓,上面生长着朵朵类似于玫瑰一般的花……但是根本就不给莫瑞尔观察的时间,藤蔓快速地缠绕在两个人的身上,几乎是瞬间的功夫,两个人快速地向上飞升! 莫瑞尔忍不住长大嘴:“哇……” 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踩到了深深的草丛里。 冰凉的风刮过来,只穿着破破烂烂衣服的莫瑞尔却一点点都不觉得冷。 他望着树林上的星空,惊讶道:“哎?我们竟然在山洞里躺了一天?怪不得我觉得都快饿死了!” 彼勒笑:“忘了告诉你,我们整整躺了三天哦。” 莫瑞尔盯着他,认真地说:“不可能,你骗我的吧。” 彼勒歪头,长发飞舞。 他轻轻打了一个响指,一只大大的白色幽灵突然就飘了过来,幽灵头上的嘴巴动了动:“幽灵X号报告殿下,今日是11月27日晚。” 是平安夜晚上来的,的确有3天了啊。 只可惜,现在莫瑞尔已经没兴趣搞清楚……那幽灵说的是真是假了。 他缠着手臂,指着坐在树冠树枝上无数的,微微透明,不断变换位置的小白人说:“这些也是幽灵吗?” 听到莫瑞尔的提问,小精灵们乐了。它们咯咯地笑得前俯后仰。 拜托,竟然连精灵和幽灵都分不清楚! 已经好久没有在殿下身边看到这么孤陋寡闻的人类了! chapter 56. 幽灵X带路,彼勒和莫瑞尔穿梭在超越膝盖的草丛中。微风吹来,高耸入云的山毛榉和白蜡树微微晃动,近乎光枯的树干上坐成成千上万只若隐若现的小白人,它们抱着枯黄的树叶跳舞嬉笑。 莫瑞尔似乎对前面的幽灵更感兴趣,他伸手,捏了捏,哇……竟然是软软的感觉,就像年糕一样!他一下子觉得超级好玩,都不管幽灵已经变成绿色的脸,继续上下其手。 彼勒好笑地捉住他的手:“你再这样,X就要咬你了!” 绿幽灵竖着眉毛,翘着嘴巴,严肃地点点头。 莫瑞尔感到非常不甘。 彼勒也不想扫他的兴,笑道:“想要看到更有趣的东西吗?” 莫瑞尔连忙点点头。 彼勒半跪在地上,闭上双眼,右手穿过高高的草,用掌心触及地面。 在这一瞬间,强大的气流涌上来,将彼勒及腰的长发放肆地舞动,接着,莫瑞尔看到伯爵周围的荒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红白相间的小花,微微发颤地生长起来!然后—— 在那些花朵恍若海浪一样涌向四周时,一盏盏莹黄色的亮光一个接一个蔓延到天边,那是小仙女们提着的郁金香小吊灯!无数树枝中间,可以看到几个亮晶晶的眼睛……那是森林巨人好奇地看着自己的眼睛!一片漆黑的森林似乎变成了承载着千万璀璨明星的天空,充满了秘密和奇迹。 有时候啊,会一不小心踩到一个正在睡觉的小幽灵,它们会一下子从脚下钻出来,有的会对莫瑞尔做鬼脸,有的会恶狠狠地追着莫瑞尔跑……这莫瑞尔就想不通了,虽然彼勒几乎就不会踩到小幽灵,就算踩到了,小幽灵们一看到他竟然一下子就变成了粉红色,一个接一个地跟在他后面跑,一群铁杆粉丝的样子。 看着刚被一群小幽灵追得气喘吁吁的莫瑞尔,彼勒笑道:“它们很喜欢你呢。” “什么?”莫瑞尔郁闷地指着自己手掌上椭圆形的牙印,“喜欢我会这样对我吗?” “因为他们是第一次看到你嘛。对待陌生人,要是它们喜欢你,就喜欢追着你跑,咬你,对你做鬼脸等等。” 莫瑞尔想了想,突然邪笑道:“那……它们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不是也猛追着你咬啊?” “是啊。” 伯爵说得轻松,莫瑞尔的下巴都快要掉了:“你被它们追得到处跑?” “对。” “满身都是?” “对,不过它们咬得轻,不疼。” 莫瑞尔没说什么。 但实际上他现在大脑里的图象是…… 总是一脸冷漠,身姿优雅的伯爵被一群幽灵追着跑…… 还有,彼勒肌肤的,象牙一般的肌肤上全都是……幽灵特有的牙印! 这…… 脸红的同时,莫瑞尔瞬间好想把这些幽灵全部都活埋了! ****** 彼勒带着莫瑞尔来到黑森林边界,靠近卡萨湖水的一个小屋子里,他说这是他前年买的,平时无聊的时候就会来这边养花、写生、钓鱼、打猎什么的。 莫瑞尔轻声问:“一个人吗?” 彼勒笑:“还能和谁?你不是‘离家出走’了吗?” 莫瑞尔突然有点愧疚。那个时候,一个人在这边看风景的彼勒,会很落寞吧。 彼勒给莫瑞尔找了几件他的衣服,让他去泡个澡,然后睡觉早晨就回家。莫瑞尔却一点点都不想睡觉,他郁闷道:“我们整整睡了三天耶,你难道想睡觉吗?” “那你想做什么?” 莫瑞尔透过窗外,两眼发光地看着那一湾深蓝的卡萨湖,道:“去散散步吧。” “还散步?你还真是精力无限啊。” 于是,半夜,两个人踩在湿润的木板上。 莹黄色的小仙女们提着盏盏郁金香吊灯,跟在两个人身边。 夜风里,天空犹如水墨画里那不断晕染的浓黑,而波光粼粼的湖水又似水彩画里,那几乎透明的蓝。也许是因为景色太美的缘故,两个人并不说话。 世界一片安静,除了彼此呼吸的声音。 迎着混有野花香味的风,两个人渐渐走到湖水中央。 莫瑞尔突然问:“水深吗?” “很深的。” “我想游泳。” 彼勒看了他一眼,出乎意料的,他没有阻止他这个疯狂的想法:“好啊。” 莫瑞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只是突然想在这样的夜晚,在好不容易和彼勒在一起的夜晚,他非常想尽情地疯狂,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疯狂…… 他将外套一脱,就跳进了湖水中。 伴随着耳膜强烈的一震,清澈的水席卷而来……莫瑞尔马上摆动双腿,很快,他就浮到了水面上,他一把将脸上的水拂下来,甩了甩湿透的金发,对彼勒喊道:“爸,你也来游泳吧!水一点都不冷哦……而且,感觉好舒服呢!” 彼勒摇摇头:“你游吧,我在这边看风景就好。” 莫瑞尔再次钻进了水里。彼勒抬头看风景。 唉。彼勒真的不该掉以轻心的。 他完完全全没有想到,莫瑞尔的手竟然突然从彼勒面前冒出来,然后一把抱住他的脚踝,突然就将他拉进了水中! 太出其不意了,彼勒甚至都没有把防护壁升起来。他被莫瑞尔捉着双手,无数气泡模糊了他的面容,他紧闭着双眼,黑发凌乱地舞动,张口,却不小心呛了一口水。 几秒钟以后,莫瑞尔带着他一起升上水面,彼勒开始大声咳嗽,莫瑞尔一下子就笑喷了:“爸,莫非你不会游泳吗?” 终于缓过来的彼勒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刚刚因为被呛到了两颊有些微红。他气极反笑,眉宇斜飞,竟带着点不屑与骄傲:“我们来比吧,比憋气。” 还没有等莫瑞尔答应,他就突然将莫瑞尔拽进水中! 无数气泡涌动着掠过脸颊,彼勒抓着莫瑞尔的手腕一直向下沉! 从充满月光的地方,到漆黑无比的领域……再到,充满了无数幽蓝色冰晶的地方…… 在这个时候,彼勒却突然放开了他,抱着双臂在一边看他。 莫瑞尔开始摆动自己的双腿,只是,他竟然无法向上游! 他伸手抓彼勒,彼勒却总是轻而易举地逃开了。莫瑞尔对他做手势,他也不理……莫瑞尔渐渐明白他是在和自己比赛,彼勒……他原来这么幼稚么? 几十秒过去了,莫瑞尔终于不再做无用功了。他也开始后悔自己竟然惹了这么一个记仇的老爸…… 近一分钟过去了,一直自认为憋气很强的莫瑞尔也开始吐泡泡了,胸腔里憋的那口气慢慢用尽…… 糟糕! 莫瑞尔的脸开始扭曲…… 喂爸你想害死我吗?! 就在此时,彼勒终于朝他游了过来,一副优雅平静的样子,似乎在说:看吧,是谁赢了? 而莫瑞尔的样子,简直就像是“要是有力气马上就来咬死你”的样子! 彼勒好笑地朝他靠近,伸手,轻轻掌控着他的后颈,然后,那模糊的面容缓缓朝莫瑞尔靠近……接着,一股股气流从近在咫尺的嘴唇里渡过来,不一会儿,莫瑞尔终于又清醒过来了。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现在的场面! 明明已经跳动得很快的心脏现在简直都快承受不住了! 完成任务的彼勒松开放在莫瑞尔后颈的手,脸颊离莫瑞尔越来越远……莫瑞尔凝视着水中的彼勒,无数幽蓝色冰晶中,那微微苍白的皮肤,深紫的眸子,还有,那紧闭的薄唇…… 他没有思考,也不想思考。 他只是凭借着自己的本能伸出双手,捧起彼勒的脸,微微歪头,半寐着眼凑过去,再次吻住——深深的。 彼勒睁大了双眼,睫毛颤动了好多次。 难道,他没有给他足够的氧气吗? 直到莫瑞尔伸出舌头直入他唇里时,他才意识到这是个吻。 他伸手,好几次想要推开莫瑞尔,但是他没有。 也许,是因为湖水淹没了他的理智吧。 两个人周围蓝色的冰晶越来越多,那是生活在卡萨湖深水区的蓝色小虾。 两个人带着这些漂亮的生物,缓缓上升。 无尽的气泡穿梭在无穷的深蓝中。 无形的月光碎片朦胧了一切,让一切变得像童话般浪漫。 两个人连结在一起的轮廓,那那一瞬间如同油画般被永久地定格。 莫瑞尔永远都记得那种窒息的感觉。 明明彼勒已经给了自己足够的氧气,却依然觉得窒息。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拥抱得越来越紧。 他忘掉了一切。 他唯一的想法,就是从彼勒的嘴里得到更多的氧气,得到更多的,填补自己心中空洞到疼痛的东西……只有这样的,无止无尽的贪婪。 ——第五卷·1870-1872疼痛与觉醒·完—— 第六卷:1873-1876初恋、光辉与不灭 chapter 57. 布兰特、戴纳等等同学看见莫瑞尔的时候还真松了一口气,布兰特这家伙却没那么温柔,一走上来就在莫瑞尔肩膀上给了一拳:“喂,你小馒头最近还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呀,几天不上课也不请假么?说!你到底到哪里鬼混去了?” “我的公司突然出了些问题,这几天一直在外地奔波处理。” “是吗?可是你怎么都不让人留个口信?而且——” 莫瑞尔却突然打断了他:“等等!” 他看到凑过来了好几个人都是他在那个虚幻的世界看到的人,他问:“那天你们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几个人面面相觑:“什么事?” “例如,进入童话般的世界?” “那天他们一直在篝火边上唱歌跳舞啊!我说小馒头你头被撞了?你知不知道你弟弟在那边等了你好久,后来跟一群同学拿着火把在森林中找你,最后大家都走了就他一个人找,你知道吗?我看你还是先去找你弟弟吧,你的事他都在警察局报案了,你再不出现我看他会疯的吧!” 布兰特的话就像一声响雷在莫瑞尔的脑海中炸响。 一种强烈的愧疚感瞬间将他包围。 他赶紧来到哈尼雅的教室门口,下课响了以后,他通过人带话,哈尼雅猛地站起来,大步朝莫瑞尔跑过来! “哥?!你去哪里了?这么多天你——” 莫瑞尔本来想说刚才那个理由,但是强烈的愧疚感逼迫着他说实话:“发生了很多事,我们遇到了坏人……” 他的话被焦急的哈尼雅打断了,他检查着莫瑞尔的身体:“有没有受伤?” “没有啦,我很好。” “那些坏人是谁?为什么要伤害你?” “这个我也不知道啦,正在调查中哦。好了好了,我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哈尼雅皱眉:“虽然哥哥具体在做什么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哥哥是个做生意的人。我也知道有的事情你不方便说,不过……生意场上的人总是容易结仇,我也有错,平安夜那天那么晚还让你出校去那么偏僻的地方……” 莫瑞尔揉揉他的头:“哈尼雅你想多了,平安夜的庆祝是我自愿的,你完全没有错啊……” 哈尼雅突然抬头看着莫瑞尔,眼神坚定:“我现在长得特别快,不久就跟哥哥一样高了,甚至会超过哥哥吧!到时候,就由我在保护你吧!” 莫瑞尔扑哧一声就笑了:“说什么傻话呢!哈尼雅你只需要专心画画,好好生活就好了,哥哥没事的。” 哈尼雅瘪嘴:“哥哥瞧不起人……” “谁说的,我们家哈尼雅以后可是要做大画家的,怎么跑来当保镖来了?哈哈”莫瑞尔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对了,哥哥以后要回家住了哦。” 听到莫瑞尔说这话的时候,哈尼雅除了微微侧头,没有太大的反应。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有这么说的一天一样。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淡淡地问:“他接受你了?” 莫瑞尔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也不叫接受啦,就是没有排斥了。不过我的确也该回去了……我算算,我近两年都没有回家了!” “那,哥以后就不过来住了吧?” “嗯……我偶尔还是会过来的,看看你画了什么画呀,有什么进展啊……” 实际上莫瑞尔后面说了什么哈尼雅都没有听到。 只是看到哥哥没有在说话的时候,他露出了自认为最完美的笑容:“那恭喜哥哥了哦。” 家里除了卡琳阿姨的脸上多了几条皱纹,小黑猫又肥了一圈,还真没有什么变化。莫瑞尔的房间也跟离开的时候一样,所有的一切都纤尘不染。 莫瑞尔坐在椅子上,拿出日记本开始记起最近发生的事。最近真的发生了太多事了,又有太多的事让莫瑞尔摸不着头脑。 他比如好好梳理一下。 今天,他看见了彼勒的“花名册”,通过看其中还剩下多少未被叉掉的人,就可以得到复仇的进度。那可有整整一大篇人名啊,而现在只剩下了四分之一了。可是莫瑞尔一点点都不觉得可喜可贺,他知道,彼勒现在一点也相当苦恼。 是的,坐在客厅里烤火的彼勒一边抚摸着腿上的黑猫,一边撑着脸颊思考着。 这么多年的努力,的确都是在为了复仇步步为营,韬光养晦,然后各个击破。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暗杀和恭贺信,彼勒开始怀疑,自己复仇的目标是否正确。有时候,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操纵的傀儡,做着有助于凶手的事却没有自知。现在,他依旧记得华洛斯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一封信上写的东西。 他说: “有人要杀我,他要毁灭我们的家族,毁灭所有的,对我来说最为亲近的人。 最初我并不相信,而当我的母亲和姐姐依次死亡以后,我相信了。 我疯狂地寻找着他们,我要报仇!可是几年来,除了不断的暗杀和损失以外,一无所获。他们就像幽灵一样出现在我们身边,无时无刻地告诉我,死亡已经临近。” 那些人到底是谁? 那些信纸上的字的确与华洛斯的太像了。但是,华洛斯已经死了!他亲眼摸过他的脉搏,亲眼看到他所在的房屋燃为了灰烬。而且,就算是华洛斯,他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亲身儿子呢?!这根本就不符逻辑! 另外,他们为什么要杀那么多无辜的人? ****** 正在写日记的莫瑞尔放下了笔,开始在烛光下观察自己的手掌。 他想起了那天晚上,他的手上的血管都变成黑的了……非常狰狞恐怖,可是现在,手上竟是一点伤痕都没有。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伸手,手指从油灯上滑过,再滑过……火焰在他深绿色的眸子里闪耀,一咬牙,他索性将手掌停留在火焰上! “哗——”一团比刚才大很多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莫瑞尔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手,可是已经晚了,橄榄色丝绒灯罩被烧了个大洞。 莫瑞尔在看自己的手掌,没有一点点变化,温度只是比刚刚稍微热了一点点而已。 莫瑞尔不得不承认,当他的手指触碰到火的时候,实际上,他感觉很畅快。这到底怎么了?难道,他的体质真的已经变了吗? ****** 无论有多少疑问,日子还是照样过着。 彼勒开始教莫瑞尔如何使用他的力量,比如,如何释放可以点燃蜡烛的火焰,煮熟鸡蛋的火焰,使人疼痛的火焰,以及杀人的火焰。再比如,教他如何将自己不同寻常的听力和视力使用在战斗上。 如果不看报纸的话,这段时间真的相当平静。生活的美好几乎可以从每一个平凡的细节中体会到。甚至有时候,两个人会觉得,曾经平凡的东西现在也不再平凡。即使小到……傍晚莫瑞尔等伯爵一起回家的情景。 又是这样的一天,忙活了近一天的彼勒从伯爵府里走出来,就看到莫瑞尔安静地坐在高高的雕塑上,金发耀眼。今天的他单肩背着黑色书包,穿着深蓝色针织背心和白色宽袖衬衫,领带已经被他扯开。 他的周围,有好几个高大的梨树,正值开花时节,白色的花瓣随着一阵阵微风轻盈地落下来,如同数不尽的白色精灵。 彼勒踩在绿草中的小石子路朝他走去,可是花海中的他并没有发觉,依旧惬意地将后背靠着雕塑,仰头看玫瑰色的天空,还有那些天鹅丝绒一样的,还在不断迁徙的白云。 “等了很久了?” 听到彼勒的声音,莫瑞尔马上纵身跃下,笑道,“没有,我也刚来而已。” 两个人没有使用马车,他们并肩走在路上。 玫瑰色的黄昏渐渐暗淡,一盏盏灯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瞬间将前方的弥漫在薄雾里的路照得清清楚楚。 在生意场合再成熟,在敌手面前再冷酷,莫瑞尔在彼勒面前依旧像一个幼稚的孩子。他喜欢踩在铁轨上,像马戏团里的小丑一样张开双臂,有些不稳地往前走。 每次看到莫瑞尔艰难的样子,彼勒就忍不住伸手扶住他的手:“都这么大了还做小孩子做的事!” “谁说这种事就是小孩子的专利了?我是在锻炼平很能力好不好!万一将来就用上了呢?” “好好,你是对的。”彼勒轻笑,长发微微舞动,“你这样练练也好,我本来也打算这几天带你去跳房子爬树的。” 莫瑞尔的嘴巴颤了颤:“原来跳楼也是种训练?” 彼勒笑道:“没你想得那么恐怖啦,就是简单地爬爬树,再从一个房子跳到另一个房子而已,目的是教你如何让自己变‘轻’。我看,明天晚上我就有空,怎么样,去试试?” 镜头直接转向第二天晚上9点。 已经练习了两个小时的莫瑞尔已经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他就像只猴子一样,从“巨人森林”中高达30米的大树底部往上爬——很快,他就站在了一根树杈上,对着彼勒招手,彼勒朝他点头,接着,他抓着上面的树干,一下子翻身上去,再向上—— 终于,他坐在了大叔顶部,张开手臂朝彼勒招手,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他对着彼勒大声喊:“爸,快上来啊!” 于是,彼勒上去了。 只是,跳到莫瑞尔那个位置,他竟然只跳了4次,只有4次…… 他站在树枝上,俯视坐着的莫瑞尔,微笑:“怎么样?” 莫瑞尔歪嘴“切”了一声:“我才学习嘛!总有一天会超过你的!” “哦?我等着。” 夜晚的风冰冰凉凉的。远方古典的哥特式建筑群堙没在夜里的薄雾里,间或明亮的玻璃窗像油画上明黄的点缀,朦胧且精致。教堂的钟声响起来,已经该回家了。 两个人开始下树。 “你没问题吧?要不我带着你下去?”彼勒问。 “我会!别小看我。” 说着,莫瑞尔就自顾自地往下面跳。 最开始,他是挺顺利的。只不过,他确实——还是踩滑了!很丢脸的,那竟是离地两米的地方…… 就连彼勒都还没来得及脱身,就被莫瑞尔命中了!由于是斜坡,倒下的两个人竟然就一起滚了好几次,才停下来—— 莫瑞尔喘着气撑起身子,突然——脸颊有些微红。 他正将彼勒压在身下,两个人每个部分几乎都贴在了一起……当然,包括某些重要的部分!年轻的身体总是经不住刺激……只需要几秒钟的功夫,就连彼勒常年苍白的脸,竟然也有些微红,他白玫瑰般的嘴唇动了好几下,才说出个“你”这个字! 彼勒伸手推莫瑞尔,可是,莫瑞尔竟然一把就捉住了他的手腕,压在头顶。 此时此刻的莫瑞尔……变了。他卸掉了平时在他身边的“天真幼稚”,卸下了在学校了的“温柔娴雅”,卸下了在亲人面前的“和蔼可亲”。 此刻的他……拥有那天用迷幻药强迫彼勒的义无反顾,拥有在洞穴里用火焰烧尽嗜血小鬼的疯狂,更拥有彼勒熟悉的,无数次用这种眼神看自己的忧郁和渴望……彼勒突然觉得,这,才是真正的莫瑞尔! 莫瑞尔的嘴唇朝彼勒靠近,彼勒几乎觉得他要吻上来了。却见他突然停了下来。 他深深地看着彼勒,声音嘶哑:“爸,你是怎么看我的呢?” 彼勒正要说话,他却伸手,轻轻捂住了彼勒的嘴唇。 “啊,我知道。你很关心我,你很爱我。但是,那是以父亲对儿子的喜欢,是吧?其实我知道——我一直在强迫你,每次和你接吻的时候,你总是想要拒绝的,但是每次你都纵容了我。” 莫瑞尔微笑:“我想要的是,情人的喜欢。我也知道现在,你对我没有这种感觉,但是没关系。我们还有那么多的时间,半年,一年,两年,五年,十年,甚至更久更远……我会一直呆在你的身边,一直等待着你,我相信总有一天,你对我的亲情会变成爱情,绝对会的!” 说完,他放开了彼勒,站起来:“爸,不晚了,走吧。啊对了,你不是说今天还有一些文件没有处理吗?一会儿我帮你吧,不然你又得熬夜了——” 他完完全全没有想到—— 就在那一刹那—— 彼勒竟然一把就抓住了他的领带,狠狠地将他拉下来! 紧接着,嘴唇就碰到了对方的—— 因为力度很大,两个人被撞得有些疼痛。 嘴唇只接触了几秒,彼勒就放开了他。 带着芬芳的夜风舞动着长千上万的树叶…… 还没有消化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的彼勒,在下一刻就被莫瑞尔狠狠地吻住了……那样疯狂的,那样令人窒息的,充满侵略性的吻……可是,又那样让彼勒心疼,让他心跳的吻……还真的是第一次! chapter 58. 这个吻相当激烈。 莫瑞尔捧着彼勒的脸颊,歪着头狠狠地亲吻他。这次,并不需要他将彼勒的下颌拉开逼着对方张口,当他的舌头抵在对方薄唇上的时候,彼勒就下意识地张开嘴,让他顺利地长驱直入! 这绝绝对对不是一个单纯的吻,莫瑞尔的身体早已经起了变化……这个吻,那样炽热,充满了侵略和占有欲,满溢着十足的欲望…… 几乎是瞬间的功夫,彼勒就被莫瑞尔吻得再次倒在高及膝盖的草丛里。 莫瑞尔的手没有闲着,他用力地摸索着彼勒的身体,没用几秒钟时间,他竟然就将彼勒的纯牛皮深褐色腰带解开,然后,从下往上开始解彼勒白色长风衣的纽扣……他的喘息越来越浓,舌头从来没有停止过挑逗……只解了两颗纽扣,他的手指就伸进彼勒的衬衣里,触碰到了那微微冰凉的,光滑如冻奶的身体! 彼勒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他开始推莫瑞尔,张嘴,声音却哑到极点:“不可以……在这里!” 莫瑞尔突然站起来,只用了几秒钟时间,就在周围张了一个可以维持一个小时的结界,里面的人可以看到外面,外面的人却不能看到里面,这是彼勒最近几天教他的东西,这还真是活学活用呢! 这样,优、奇等人就看不到两个人了吧! “这样就可以了吧!” 莫瑞尔喘息着说完,就红着眼继续亲吻彼勒。他的吻慢慢朝下,伸出舌尖舔着彼勒的下颌……脖颈……喉结,接着,他垂头,咬住了对方的丝质衬衫,再仰头,衬衫就被他提到了上面,他再垂头,炽热的吻就如同细密的雨点落到了彼勒胸上……他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彼勒猛地睁大眼,要不是他咬着嘴唇,他一定会发出无比羞耻的声音的! 莫瑞尔一圈一圈地舔着彼勒胸前重要的位置,明显地看到这小东西慢慢挺立起来,从浅色变成了鲜红,就如同被自己吻了很久的嘴唇,此时此刻是那么湿润,那么嫣红,就像最新鲜的玫瑰一般! 明明莫瑞尔是那样焦躁,他额头上的青筋微微凸起,眼角发红,汗水滑过皮肤,湿润了他的额发……明明那就是容易被欲望冲昏头脑的年纪,这个年纪的男孩一旦开启了“禽兽模式”根本不会管对方的感受……明明他下身的小帐篷,和他有意无意地在彼勒身上厮磨的动作,可以明显地知道……他的身体已经忍到极限了!可是,当他吻到彼勒的身体的时候,他却比刚才还要冷静得多,就像怕被彼勒讨厌一样,他竟然一直忍耐着,不厌其烦地吻着彼勒的身体,他是热情的,却也是小心翼翼,以及温柔的。 但也许,也就是他的这种温柔和忍耐,让彼勒不忍心再推开他了。 点点萤火虫停留在草丛里,影影绰绰。 微风吹过,大片草丛犹如湖水般荡漾。月光从层层乌云中钻了出来,将无尽的银光洒在两个人的身上。 彼勒的眼里有着沉默的,深深的紫色。 他的手最开始是握紧了的,可是后面,在莫瑞尔唇舌不断的刺激以后,在难以想象地快感一次又一次来临以后,他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抚摸莫瑞尔软软的金发,最后停留在他的背部,微微收紧依然戴着手套的手指…… 不知何时,两个人的衣衫都已经凌乱地洒落到一旁,除了裤子,几乎赤诚相见了。 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这孩子的身体了。 汗水从他的身上流下来,他脖颈上墨绿色的宝石微微摇晃,似乎因为主人的情动时不时发出艳红的光芒……他的身体已经不再是属于少年的身体,那紧致的皮肤,结实的身体,几乎每一个动作牵动起来的肌肉线条都完美地体现着力量的美感! 果然……他已经长大了,变成成人了吗? 果然……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叫自己“爸爸”的孩子了吗? 微微的怔忪只持续了几秒,因为莫瑞尔下一个动作几乎让他头脑空白。他隔着彼勒的里裤亲吻他最重要的地方——那样温柔,那样细致和虔诚,简直就像教徒在教堂里亲吻神祗的脚背一样! 彼勒睁大了眼,马上就开始挣扎:“别这样!你没有必要做这种事的!!……哈……脏……很脏的……嗯!!……” 莫瑞尔抬头,竟然满脸都是孩子一般的笑容,他伸出舌尖舔舔自己的嘴唇,笑道:“爸,吻喜欢的人的最私密的地方,难道不该是一种享受吗?……再说了,我觉得味道很好呢!” …… 结界在一个小时就破掉了。 彼勒坚持要回去,莫瑞尔忍得再难受也没办法。 上了马车,一路上路程有些颠簸。 莫瑞尔的呼吸一直就没有平息下来。 结果,一不小心又吻上了彼勒的嘴唇,一不小心手指又伸进去刺激对方的身体……当然,在手指往下滑的时候,被彼勒抓住了手腕,彼勒的脸颊明显微红:“你……就那么无法忍耐吗?” “那当然,刚刚就你——” 他还没有说完,彼勒竟然突然歪头,睫毛轻颤,他用牙齿脱下黑色手套,然后,那白皙的,没有任何瑕疵的手竟然……就慢慢朝莫瑞尔下身的小帐篷探过去——直到他的手指拉开莫瑞尔的拉链,莫瑞尔才恍然大悟他要干什么! “你……” “反正还有10分钟才到,差不多——” 莫瑞尔快速伸手抓彼勒的手,但是已经晚了!彼勒微凉的手指轻轻地抚上他已经忍耐到快要奔溃的地方,就在那一瞬间,全身快感的神经都膨胀起来,所有的炽热都涌向下身—— 彼勒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技巧。 只是莫瑞尔在内心深处默念:完了。 果然,只过了一分钟。 莫瑞尔就…… 当莫瑞尔解放的时候,彼勒不敢相信地轻叹:“啊?这么快……” 那个轻轻的“啊”,就像小猫才睡醒的时候发出的娇声那样柔软…… 靠在颠簸的马车上,仰着头大口大口喘气的莫瑞尔一脸想死的表情:“不!我简直没有想到你……我平时可以坚持一个小时的!而且刚刚我还忍了好久……哎?你不要笑嘛!谁叫你——” 马车夫偶尔听到个“忍了好久”的话,心里非常同情莫瑞尔。这附近都没有厕所,想尿尿也只有回去才行。 ****** 清晨,窗外鸟语花香。 彼勒醒来,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黑晕。在短暂的朦胧以后,他就感受到了有个人把腿还搭在自己腿上,他歪头,就看到睡得正香的莫瑞尔。他金发凌乱,嘴角挂着笑,似乎做了一个非常非常好的梦。 彼勒的心情……却不太好。 他的床真的,太乱了。半边被子、枕边的书都掉在了地上,而衣服呢……啊,从门口一直到床边,都是零零碎碎的衣服……甚至就连床头柜上的花瓶都倒了,有些凋谢的花落了一地。 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了,然后,他轻轻捞开被子。 果然,上面有好多乳白的痕迹…… 他本来以为昨夜也许只是个梦而已。 可是……周围的一切都是证明,尤其是,他到现在身体里竟然都是昨夜那孩子猛烈冲撞的感觉……有些疼痛,有些怪异,但是又是那样的……彼勒一向冷静的脸越来越红…… 昨晚。 一走进房间,就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没有点灯,房间里特别黑暗。 两个人却就像被焚烧过一样,就连彼勒,似乎也被莫瑞尔炽热的身体带动了,他们在黑暗中摸索着对方的身体,脱掉对方的衣服,就这样跌跌撞撞,一直滚到了床上…… 他曾经是个多小的孩子啊,曾经碧绿的,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清澈。 可是……昨夜…… 他抬起彼勒的腿,抽出已经润滑了许久的手指,抽过来一个枕头放在他的腰下,捉住他的脚踝……他的眼里,除了欲望还是欲望:“爸……我忍不住了……要进去了……”; 他曾经是那样单纯,就像一张白纸一样。 可是昨夜,他不断冲刺着,用着各种各样的姿势,各种各样,竟然是彼勒都没有想到过的姿势!他的精力简直充沛到难以想象的地步,在不断侵占的过程中,他在彼勒耳边问:“想要深点……还是快点……”; 他的声音,曾是那样纯净,就像是可爱的小猫一样。 ……可是…… 昨天他不断喘息着,手指穿过彼勒长长的黑发,声音是那样低沉嘶哑:“你好美……好舒服……爸……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我爱你!” ****** “爸?” 彼勒猛地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莫瑞尔,不说话。 莫瑞尔疑惑:“爸,想到了什么呢?脸一会儿红一会儿青的?” “没,你再睡会吧,我先去洗个澡。”彼勒站起来,开始穿睡衣。 “爸!” “怎么?”彼勒开始拴腰带。 “可不可以……再来一次?”莫瑞尔说着,立起来从后面抱着彼勒,还用柔软的头发一蹭一蹭的…… 莫瑞尔声音纯洁,动作,也就像是刚起床后,正在向老爸撒娇的儿子一样。 可是他的意思,还真是跟纯洁沾不上一点关系…… 彼勒的嘴角抽了抽:“一次以后就放过我?” 莫瑞尔连连点头,心里面想的却是……一次以后暂时放过你然后晚上继续嘛……很明显,我们的伯爵殿下没有想这么多。 见彼勒没有反抗,莫瑞尔开始欢快地脱彼勒的睡袍……才穿上的睡袍! 因为昨夜已经开拓好了的关系,所以,这次就算不用任何润滑的东西,都非常顺利。深深吸一口气,莫瑞尔就直接进入了最深处。 两个人都深深喘息了好几次,莫瑞尔低声询问:“我可以动了吗?” 微微皱眉的彼勒抓紧了床单,声音轻颤:“这种事别问……我!” 当他说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莫瑞尔已经快速地抽出,然后,再狠狠地冲了进去,他的动作很大,手掌紧紧地控制着彼勒的身体,才没有让彼勒在碰撞声发出的同时剧烈晃动……紧接着,越来越快的动作让彼勒发出一声声闷哼……莫瑞尔很快就找到了彼勒身体中最敏感的位置,果然,他朝那个地方持续不断的冲撞让忍耐力极强的彼勒也忍不住张开嘴唇……就在那一瞬间,那腻人的呻吟就泄了出来! 此时的彼勒,黑色如锦缎的长发凌乱,脸颊微红,嘴唇鲜红,他身上那种芳香越来越浓郁,让莫瑞尔越来越沉溺…… 他忍不住俯下身,刹那间封住了彼勒的嘴唇…… 门口,几个女仆隔着门听着。她们已经相当的不淡定了,那脸简直红得像番茄一样。 “啊……他们从昨晚就一直在做吗?” “不不,中间还是停了一段时间的……” “那哪叫停,就两个小时而已好吧!” “……天啊……嗯,不愧是我们的少爷,非同寻常啊。” “殿下也好强……说实话我好无法想象他那啥的样子……而且还是在下面……” 其中某个一直一言不发的侍女,竟然,在听到里面再一次压抑的呻吟的时候,直接挂着鼻血……昏倒了。 chapter 59. 莫瑞尔醒来的时候,已是午后了。 房间明显被整理过了,彼勒的书桌上摆放着已经修改完的文件,只喝了几口的锡兰高地红茶散发出淡淡的薄荷和铃兰香气,房间里的姬百合才摘不久,上面还残留着晶莹的露珠。 阳光从透明的玻璃门斜射进来,在一片飞舞在金黄色浮沉里,莫瑞尔一眼就看见站在阳台上的彼勒。他只简简单单地披着白色天鹅绒睡袍,微微撑着下颌,望向楼下的大片庄园内,那大片大片散发着馥郁香气的紫丁香。 风轻轻吹拂着他及腰的黑发和衣角,被阳光精雕细琢的侧脸轮廓完美得不像真人。 此刻的彼勒,就像拢翅停留在花海的白鸟,优雅且沉静。 莫瑞尔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他。 在这一刹那,似乎一切,包括空气中的浮沉也停止了飞舞。 多年以后,他才无意间知晓,那些美丽的紫丁香,自己一直觉得与彼勒极配的花,代表着什么。 初恋、光辉与不灭。 而也是多年后他才知晓,让他惊慌失措的初恋,让他痛苦却快乐的迷恋,让他平静、包容且敢于牺牲一切的爱恋,以及他一生的执念似乎……全都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 几片紫色的花瓣顺着风,穿过玻璃窗,莫瑞尔伸手,花瓣就安静地落在了他的手心。他垂头,轻轻地将唇印在芬芳的花瓣上。那般深情,那般温柔,恍若正在亲吻情人的发梢一般。 ****** 他就这样看了彼勒足足10分钟,才被彼勒发现。 彼勒转过身,惬意地将后背倚在玉白色栏杆上,抱着手臂:“站在那边做什么?饭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快下去吃吧!” 莫瑞尔却不说话,他的眼睛死死地盯上了彼勒大大敞开的胸口上,那个明显的红印!然后,突然,绽放出来一个非常天真……又非常邪恶的笑。 他凑近玻璃门,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在上面呼了好几口气。 然后,就开始在上面兴奋地写起来…… 那是一行歪歪斜斜的法文,虽然彼勒看的话,实际上字体是刚好相反的,但是,彼勒怎么可能认不出他在写什么?他刚刚脸上还挂着的微笑一下子就被他微皱的眉头取代,然后,他不理莫瑞尔了,转过身继续看风景。莫瑞尔却笑得更厉害了,因为,彼勒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耳廓——已经红了。 莫瑞尔心满意足地跑下去吃饭的时候,玻璃门上的字母还没有消散。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爸,昨晚,你舒服吗? 性这种事,只要顺利地发生过一次,就会更顺利地发生第二次、第三次。 莫瑞尔可是越来越懂他亲爱的彼勒了。想要跟他做的时候,就跟他撒娇,在他身上蹭来蹭去,装可怜,似乎彼勒对这一套特别没抵抗力,他只要不推自己就代表他同意了……说真的,莫瑞尔觉得彼勒啊,实际上就是个超级别扭又可爱的家伙,平时跟他耍暧昧他会生气,还一副正义冷静的样子,对自己就算温柔也是完全以父辈的样子对自己,不过,跟他在床上纠缠的时候,他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特别销魂、特别热情……莫瑞尔不断甩头,不能想了,不然又要流鼻血了!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相当快。 1873年很快就过去了,22岁的莫瑞尔从美术学院毕业,获得了宫廷画师的资格证。而就在这一年,还没有毕业的哈尼雅已经成为宫廷首席画师的候选人了。即使随时可以去应聘工作了,莫瑞尔却除了偶尔接点简单的,并没有去找一个稳定的绘画职位。因为他已经接手伯爵一半多一些的事业了,调查连续杀人案的事情也在进行中,光是这些都已经让他忙得不可开交。 1874年,莫瑞尔对自身能力的掌握越来越好了。 他可以随意掌控自己手中的火势,而且伴随着他的成长,伯爵又教给了他一些新的力量,比如,复制。莫瑞尔可以复制花草树木,后来,竟然可以复制一个小动物出来。所谓的复制,其实就是将火焰当成生命体动力核心,复制出来的东西可以动,有形态,可以发出声音,只不过只存在一个小时就会消失。只要会魔法,都会懂得这个障眼法,不过这种法术只能针对很小的物体,大一点的,比如椅子桌子,更别说是鹿啊羊啊,根本就是不可能。 莫瑞尔依然坚持着记日记,他的日记越来越快乐,越来越长,语气也越来越像个小孩了,简直像是幸福说不完一样。 1874年3月3日,晴。 又是一个美丽的春天,梧桐树下的粉色郁金香开满了整个小镇。清晨,我和爸在一个个尖尖的巴洛克房顶上散步。最后,我们来到最高的塔尖,坐在上面休息。 远处,清晨金色的阳光已经开始蔓延,整个法兰西似乎都被薄薄的雾笼罩了,好多东西看上去都像是幻象。尖塔的底层在白雾中消失了,树顶恍若水墨画里,那墨绿色的斑点似的,在宣纸上不断浸染。 我又看到了朵朵白雾上成百上千的灵魂,不禁问爸:“每次过来,都能看见这些灵魂。为什么它们一直留在这边,选择重生不是很好么?” 爸的脸上有着淡淡的怜悯:“因为他们的内心对这个世界还有难以弥补的执念。不过别担心,超过一年,它们就会离开的。” “一年?” “人才死的一年里,他的灵魂常常会常常跑到生前的地方。这个时候他的灵魂还是偏阳性的,记忆还在,最容易实体化。不过他们要是不能被活人看到,要不被活人恐惧,一年以后,大多数鬼魂就会失去实体化的能力,久了以后自然会放弃,选择重生。超过这个时间,会逐渐忘记自己是谁,要做什么,最后停留在一个地方,成为真正的孤魂野鬼。超过三年还没有实体化过的鬼,也就没可能再回到重要人的人身边了。” 我有些明白了,却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那么,鬼……怎么样才能实体化呢?” “那需要强烈的思念了,具体是怎么样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它们似乎只在自己最重要的人面前实体化。不过,我看过一个人实体化,那就是我母亲。” “真的?” “是啊,大概是她死后半年的样子吧。除了稍微透明了一点点外,她的模样差不多,而且……似乎更年轻,更漂亮了。她可能是觉得那段时间我没有吃好,饿肚子了吧?竟然给我带了一篮子好吃的食物,看着我把它们一口口吃完。然后她就消失了,整个过程大概有20分钟吧。” “真好。”我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我都没有看到我妈妈爸爸实体化……他们怕是直接快乐地携手重生了吧!” 没想到爸竟然伸手揉我的脑袋,还把我当小孩,他笑道:“一般人可是看不到魂体的,你小时候当然也是看不到的,所以也许他们来看过你也不一定呢。” 当时我点头,但实际上我的心里还是很疑惑。 他刚才说:他看过一个人,而那个人是他母亲,那么,没有其他人了吗? 可是华洛斯那么爱他,却……没有在他面前实体化吗? 1874年4月22日,阴 现在他已经睡着了,睡得特别熟。就连我在他脖子上又留了一个吻痕他也不曾醒过。这也怪我,我应该慢慢来的,今天的这四次应该分在两天或者三天完成,不能一次性完成,嗯,一会儿得想想明天该怎么补偿他……不过,这也不能怪我啊!谁叫他最开始那么主动啊…… 对了,今天是他的生日,我们一起去听了一场音乐会,最后,我给他准备了一个小小的礼物,他一定没有想到吧。因为,我告诉他我要去洗手间,却走上了帘幕的背后。 当管弦乐到达第一个高潮,进入幽静时,当我头顶的光芒亮起来的时候,而我用力地用手指敲击和旋滑向低音的时候,其实我真的相当紧张,虽然我已经偷偷练习了半年,就是在现场也弹过三次了,但是我还是怕我搞砸了这个音乐会。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想起了平时我在家弹琴的时候,坐在餐桌上优雅地喝着牛奶,安静看着我的他。当我弹错了的时候,他不会马上打断我,总是会在我弹完以后,再走过来弯腰,用手指给我失范。他弹琴的时候从来都不紧张,看到我紧张的时候,他总是笑我,他说:弹琴只是为了抒发自己的心,何必紧张呢? 我的手指越来越灵活,我越来越投入,管弦乐渐渐加了进来,我跟他们很好地配合了,我觉得一切都变得柔和。我时不时往他的方向看过去,因为上面太亮,我几乎看不到下面的人,但是只要想着,他现在正专注地看着我演奏,我就忘掉了下面还有那么多观众,手指越来越柔和,音乐似乎也变得温柔起来。 我弹奏的,是肖邦的《F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甚缓板第二乐章)。 又名《爱人的画像》。 整个协奏曲长达14分钟,当我们结束的时候,全场的掌声让我非常激动。我告诉大家,今天我在这边弹奏这个曲子,是因为这首曲子正是肖邦写给他初恋情人康丝丹奇亚的名作,而我,也是想要将这首曲子送给我的初恋情人,今天是他的生日,我想告诉他,生日快乐,而且……我跟他的每一天,都像是初恋。 这的确是我这几年做的最疯狂的一件事了。 虽然我戴着面具,而他也有变装过,但现在回想起来,在那么多人面前吻他,尤其是在前段时间某个同性恋学者被拘留后的紧张时段中吻他,似乎真的相当相当疯狂! 不过我不在乎。 因为他今天主动拥抱我了,这样,这半年的努力完全足够了。 1874年5日1日,小雨。 忙了一整天了,我和爸在“水上小茅屋”里画画休息。船顺着水漂,瞬息变化的水上就像染了薄金一样,非常好看。 他突然问我:“要是哪天我消失了,你会怎么样?” 我边画边回答他:“我会将让你消失的那个人折磨得生不如死,然后,再跟着你一起消失。” 他突然停止了作画,我转过头看他,他正看着船舱外连绵的雨,没什么表情。也许是因为舱外烟雨朦胧的关系,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眸色显得很深。我马上凑过去,用头在他肩膀上磨蹭:“你才不会消失呢,我也不会让你消失。” 我觉得爸有时候突然会很忧郁。 不过他总是一个非常多虑的人,很多小事经过他一想就变成大事了。看来平时我应该跟他疏导一下,跟着我这个乐观的人,他也应该更加乐观不是吗? 1874年6月4日,晴 爸。 我一直都有一个梦想。一个很小很小的梦想。 我希望和你在离法国很远很远的地方买一个小房子。你不是日理万机的伯爵,我也不是你的继承人。我们不用天天被府里的事折腾,不用天天担心暗杀,天天忙着调查凶手。我们只是两个平凡的农人。 我们一起在田野里拉着老牛耕作,养很多绵羊和鸡(我喜欢吃鸡肉,你知道的),一起去集市采购各种各样的日用品。 我们把小窝弄得漂漂亮亮的,有一个装有很多书的书柜,有一架老式钢琴,一张有些破旧但是很大很大随便滚都滚不下去的床,在花园里挖一小块池塘,里面种满你最爱的睡莲。 我们收养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叫你妈妈,叫我爸爸。(不要跟我争!) 你教他们音乐,法语,礼仪,我教他们英语,绘画,诗歌和打架。 每天我们一起做饭,一起洗碗,把孩子们养得白白胖胖,漂漂亮亮的。当孩子长大了,就带他们去见他们的叔叔哈尼雅,他们一定不会想到他们竟然有一个马上就要当宫廷首席画家的叔叔吧! 有空的时候,我们就带着工具到野外画画,一画就画一个下午,直到太阳落山。 当然为了健康,我们傍晚的时候一定要带着孩子们去散步,踏遍附近美丽的花园,走遍茂密的森林,光着脚丫子踩在潜水中摸鱼,捡着田野里的石块比打水漂…… 我们让孩子们在一边玩耍,而只有我和你,坐在小小的山丘上,或者在海上航行的小帆船上,或者某个寂静的小岛上……就在那个时候,在孩子们没有看见的时候(孩子们看到影响不好),我会悄悄的把嘴唇凑在你的唇边,对你轻轻说“我爱你”,那么,为了奖励我,就给我一个法式深吻吧(你最擅长的)…… 我不想要再多的钱,再高的名声,再高的地位!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每天清晨都可以看到你近在咫尺的脸……这样的够了,你明白吗? chapter 60. “据报道,今日凌晨,奥斯曼街12号两个妓女被残忍刺杀,身首异处。她们手心有倒十字标志。” “SRT记者讯,1874年7月1日,海德公园两男一女在摩天轮上坠落,一男一女当场遇难,另一男在死前用鲜血在泥土上写下了一个十字,似乎在忏悔。这难道也是“撒旦的惩罚”(群众为连环杀人案取的名字)?” ****** 1874年下半年,凶手暗杀的频率明显增加,范围越来越广,这早就不是一个仅限于这座城市的连环杀人案,而是一个危急整个法兰西的大案。整个城市的恐慌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伯爵府里的墙上剪切着各色各样的报纸。彼勒一边翻着书,一边喝咖啡,神色复杂:“七鬼杀这么多无辜的人是为了什么?” 莫瑞尔一边研究者那些报纸,一边说:“也不全是无辜的人吧?他们要不牵涉卖淫,要不贩毒,要不是人贩子,要不背叛家庭,似乎……都是些有点罪过的人。我想,他杀这些“有罪”的人,是为了“救赎”他们吧?为了威胁广大群众,让他们远离罪恶,洁身自好?不过……他们干嘛杀我啊?” “同性恋、乱伦,你的罪还不够多么?” “那干嘛不杀你?” “不是用针刺我么?我看是要杀我吧。” “啊,这也是。我们不是乱伦好吧……不过,七鬼……为什么要将我们的家斩草除根呢?” 镜头回到一个月前,莫瑞尔一不小心弄倒了一瓶酒,将华洛斯给彼勒留下的最后一封信弄湿了!他吓得马上提高手掌的温度,想要快速地把它烤干……然后,意料之外,他竟然看见信纸落款的下面出现了一行红色的字! 写的是:别接近七鬼,他们可能是凶手…… 彼勒那个时候才知道,华洛斯用香水瓶装这张纸的用意。香水自然含有酒精,如果用香水弄湿这张纸,再晾干,就可以看到隐含的意思了,可惜彼勒竟然一直没有想到! 虽然之前一直有类似的直觉,那就是之前一切复仇行为可能都是治标不治本……似乎,那种直觉是对的!当初那些人为什么突然会大了胆子来打公爵家族?当初到底是谁要杀了华洛斯的母亲和姐姐?如果说就是七鬼这个组织做的,这一切似乎也就说得通了。可是,他们为什么要什么做? 这一切发生得相当突然。 1874年7月20日,莫瑞尔消失了,当然,保护他的重重侍卫非死即伤。 因为这件事,彼勒召集了自己所有的人马,在那个漫长的夜晚几乎把连续三个城市地上和地下都翻了一个遍,但根本就没有莫瑞尔的影子。然后,他一分钟都没有休息,就将之前所有的暗杀档案都翻了出来,一张一张翻看。 脑海中突然再现前段时间,在居酒屋里的情景。当时,莫瑞尔有点点喝醉了,正靠在自己身上说着醉呼呼的话呢。而就在那个时候,彼勒明显嗅到了一股奇异的,有些微微刺鼻的香。 他下意识转头,就看见旁边不远处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面具男人。那个人点了一杯酒,然后转过头来对着彼勒微笑。 彼勒全身僵硬,然后几乎想都没有想就站了起来,莫瑞尔的头可怜地落了个空,碰在了前台冰凉的大理石上。不过他似乎真的喝多了,皱眉哼哼了几声,然后继续睡。 彼勒大步朝面具男走去,嘴里的名字还没有叫出来,面具男却已经离他有十米之远了,面具后面扎起的金发在居酒屋影影绰绰光芒下显得变幻莫测。 一张纸朝彼勒飞过来,彼勒伸手,就抓住了让它! 上面写着:亲爱的,我们已经帮你准备藏宝图了哦,愿你玩得开心。 一直没有告诉莫瑞尔,是因为怕他多心。 一直想弄清楚那个酷似华洛斯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可惜也一直不明白什么是“藏宝图”。 第二天清晨,报纸已经被他撕成零碎的小纸片,一个一个沾在地图上,又用红色的线条将其连接起来了,多达652个点得连多少条线啊!完成了以后简直就像是一个巨大无比、复杂无比的蜘蛛网。而中心却非常明确地指向法国巴黎希尔街2号——赛华特公爵家族遗址! 此时此刻,地堡中无数火把如同鬼魅一般放肆地舞动着。 面具男人正享受着紫雀的按摩,全身的肌肉都放松了:“差不多,他快要赶来了吧?……怎么,美人都要来了这小子还在睡?来人,还不快把他弄醒。” “是。” 一鞭子就朝莫瑞尔抽过去! 莫瑞尔闷哼一声,一下子蜷缩着身子。 紫雀撅嘴:“大人,您要是把他打坏了,一会儿伯爵来了可就不够新鲜了哦……我看,用小红鞭比较好吧?” 小红鞭,就是那种可以带给囚犯极致的痛苦,让其皮下组织受尽折磨,外面还看不太出来的那种…… “好啊,你喜欢就好。” 又一轮非人的折磨开始了。 莫瑞尔却一反常态地一声不吭。 要知道,昨天折磨他的时候,他还曾红着眼大声吼着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话,比如……“你他妈的是华洛斯吧?你为什么要杀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那么爱你……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为什么你不早点去死?!”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面具男人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华洛斯是谁?” 紫雀娇笑:“不知道呢,七鬼大人。” 不过,已经整整地折磨了他一天了吧?他身上的火焰也释放得差不多了,他没力气闹了吧。 ****** 彼勒带着人马冲进赛华特遗址的时候,他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这里有强大到未知的黑暗力量,简直就像流淌在背脊上的冰水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但是他几乎没有犹豫,就带人打开了被尘封了多年的木门,握着火把走在通往地堡的楼梯上。水珠滴答滴答地落在衣服上,青苔让人打滑,偶尔窜过一两只老鼠,这些……彼勒都再熟悉不过! 快步下楼梯,紧张的心脏怦怦直跳。 不知为什么,彼勒突然开始计算数字起来…… 加上今天新死去的人……这么多年来已经死去了665人了! 他的瞳孔猛地缩小! 脑海中瞬间闪现圣经启示录第13章第18节: “This calls for wisdom. If anyone has insight, let him calculate the number of the beast, for it is man’s number. His number is 666” 只需要再死一个人,就有666个人了。 如果说象征神圣的耶稣的数字是888,那么,666代表的是缺陷、异教、人间至恶以及……真正的恶魔崇拜。 彼勒不断否认着自己的疯狂想法,这些数字只是巧合而已吧?那些人就算真的是一群恶魔崇拜的疯子,也没有必要拉上那个孩子…… 然后,他就看到了这个场景: 漫无边际的蜡烛堆里,莫瑞尔被一群人捆在石柱上,满身伤痕,垂着头,奄奄一息。彼勒带的人马上就持剑冲了上去,而他已经除了莫瑞尔,什么都看不见了。他直接朝他冲过去,一剑就将束缚他的绳索砍掉,却在瞬间,听到了近在咫尺的,女人的奸笑声:“晚了,嘻嘻,晚了哟……” 他几乎还没有来得及拂开莫瑞尔凌乱的头发…… 一口血就从莫瑞尔的嘴里喷出来…… 他的心脏被身后的黑衣人直接贯穿! 那滚烫的鲜血溅了彼勒一脸! 恍若在雪地里生长的……惊心动魄的红莲。 而彼勒浑然不觉,他只是睁大了眼,下意识抱住不断往下滑的莫瑞尔,手指轻轻拂过他心脏露出的尖刀上,似乎在确认……那是否是真的。 不可能…… 彼勒开始摇晃莫瑞尔的头,拍打他的脸,动作越来越大…… 不可能……昨天清晨的时候,他还在自己身边说话呢…… 他开始轻声唤莫瑞尔:“醒醒,别给我开这种玩笑好吗?我知道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的……” 不可能…… 莫瑞尔他拥有火的力量,这些人,就凭这些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杀了他?!但是……他们用了阵法,他们封了莫瑞尔的穴道?为什么自己不提前教他如何应付这种情况?! 他开始大声叫莫瑞尔的名字! 他开始紧紧地拥抱他! 此时的彼勒已经不再绝美了,他满头大汗,面容扭曲,额头上的血管暴露了出来……然后,他的下颌紧紧地贴在莫瑞尔的脖颈上…… 莫瑞尔的大动脉,已经停止了跳动。 “不!!!” 彼勒的声音震动了整个地窖,整个庞大的废墟。 不可以这样…… 曾经,就是在这个位置的上方,就是在那个充满火焰的房间里,他失去了他最爱的人……他以为他再也无法爱上其他人了,以为他的心早已变成冰块的时候,他拥有了这个阳光一般的男孩子。年少的莫瑞尔是那样真诚的爱着自己,不顾一切地对自己好……然后,就在自己已经深深陷下去的时候,在自己认为也许在末日来临之前,自己也可以自私地得到幸福的时候……他却要被杀吗?而且要在相同的地点,见证他的死亡吗?! 也就是这一刻,彼勒才发现……莫瑞尔在他的心中重要的程度,已经远远地超过了他的想象。 无论让他做什么都可以,他只想挽留对方的生命…… 可是让他绝望的是,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彼勒从来都没有这么绝望过。 这种感觉,竟然远远大过第一次失去的感觉。 强大的气流瞬间从他脚下涌出,带着绝望的杀气,他纤长的黑方朝上方凌乱的舞动,他双眼,已经变成了深深的紫红色…… 女人还在笑。 可是就在下一秒,她的面容扭曲,接着开始无比痛苦地呼喊求饶,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她嘴里冒出来,大概过了十秒钟,她全身破碎。 全场的蜡烛开始剧烈摇晃,成百上千的无面鬼根本都没有挣扎的时间,就直接灰飞烟灭…… “到时间了,仪式开始!”面具男人发号施令。 六鬼一人站彼勒正上方,其余五人站边上,举起火把,一同念起诡异的魔咒来。瞬间,深红色的倒五芒星出现……然后,蜡烛的光芒瞬间熄灭。 此时,阴风阵阵。无数鬼魂瞬间朝倒五芒星的正中央冲过去…… 彼勒猛地捂住自己的脑袋…… 他不断挣甚至痉挛,可是巨大的黑暗阵就像是一个可怕的牢笼,他根本无法逃离!他呐喊着……他怒吼着……最后,他终于安静了下来。 6分钟以后,彼勒再次睁开眼,没有任何动作,拥有666个黑暗灵魂的巨大牢笼瞬间被震成了碎片。所有的蜡烛再次亮了起来。 彼勒的黑色睫毛依然纤长,他的面容依旧那般美丽。 可是,他终究是变了。 他的眸子已经变成了纯红。而他带着细细汗水的苍白额头上,多了一个倒十字架,就像是新生的烙印一样,鲜红刺目。 等了这么多年…… 筹划了这么多年的阴谋…… 砍杀了这么多魂灵…… 他们的黑暗君王终于诞生了! 面具男人被紫雀缓缓推到彼勒面前,只见他竟然被侍女扶着,艰难地离开轮椅,然后朝彼勒跪了下来,声音沙哑无比:“恭喜陛下觉醒!” 他刚说完,周围成千上万地鬼都兴奋地跪了下来,黑压压地一片——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彼勒淡漠地看了他们一眼,就要走。 却被眼前的人绊了一下,他皱眉,看了地下满身鲜血的人,一脸嫌恶:“他是谁?”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是么。” 说完,他就被一群一群侍女服侍着离开了地堡。 ****** 正奔波在巴黎乡间,从周围搬救兵的莉莉,突然听到了一声虚弱的“莉莉”,她连忙让马拐过头,却看见过去的棕马上,有个身披晚间斗篷的人从马上滑了下去,滚进了泥泞中……莉莉连忙从下马,朝那个人跑过去。 扶起那个人,捞开他的斗篷,莉莉惊喜地叫道:“少爷?!” chapter 61. 浑身滚烫,火焰几乎用尽。莫瑞尔用手背擦掉左脸的血迹,紧紧闭上双眼,开始用自己残余的力量,进行训练了千百次的“复制”。他成功了,跟他几乎一模一样的人代替他被绳索绑着,而他踉踉跄跄地打开锁,走出房间。 壁灯里的火焰舞动得相当狰狞,有如角落里那些扭动着啃食鼠肉的长蛇。 刺鼻的熏香几乎淹没了地堡里的血腥味,这味道让莫瑞尔头晕脑胀。 每次稍微听到一点响动,莫瑞尔就会神经质地躲起来。身上的伤口裂开的疼痛几乎让他昏厥,一个个蜘蛛爬过他的身体,他却没有一点知觉。 不知道是怎么逃出来的。 只记得,那个时候,他太痛了……他很害怕,害怕彼勒为了自己赶过来,中了那些人的圈套!他必须回去,回去告诉他不要再接近七鬼了……那些人简直就是没有人性的变态!他拼着全力向上走,拼着全力不留痕迹地斩杀一个又一个敌人,拼尽全力隐没自己的身体。所有的神经都紧绷起来了。他分不清楚自己看到的是真实还是幻想,因为,以前只是黑色的隧道而已,而现在,那上面出现了一幅幅画卷,还有一个个雕塑……无数阴冷的火焰,恐怖的獠牙,狰狞的面孔似乎快要包围他…… …… “啊——” 莫瑞尔一下子撑了起来,全身大汗。 “少爷!您怎么样了?”莉莉和一个侍女连忙跑过来扶莫瑞尔,用毛巾细细地擦他汗湿的额头,并在他的被后面垫上一个枕头。 莫瑞尔扫了一眼四周,刚才那惊恐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没事。我爸呢?” “殿下他去找您了啊!但是没有想到我提前一步找到了您。” “他知道你找到我了吗?” “我们与他们的通讯断掉了,根本没办法联系到他。少爷,到底是谁这样对待您啊?我一定要把他们全部剁成碎片!” 莫瑞尔却似乎没有听到一样,他皱眉:“不行!要是他去了地堡——就——” 他急了,马上站起来,全身的痛苦让他瞬间都栽回到床上。 此刻,优大步从外面走进来,银发没有被绑起来,发丝飞扬。他的左手臂被绷带绑得像巨型土司面包,那是为保护莫瑞尔而受的伤。也就是因为这个伤,他并没有跟随伯爵那队人马走,而被伯爵留着暂时处理府里的事。 莉莉一看到他,就知道事情严重了,不然他绝对不会赶过来了。 “优,我爸他在哪里?” 优抿唇:“少爷,我带专门治疗鞭伤的药,马上给您敷上。” 莫瑞尔的声音沉了下来,一字一句地问:“回答我,他到底在哪里?” 优叹了一口气:“进入地堡的,没有一个人回来。殿下现在……生死未卜。” 那一瞬间,莫瑞尔全身僵硬。 如果换成以前,他一定马上激动地跳起来,无论如何都要带兵打过去,无论花什么代价也要把他救回来……但是,现在他却一个字也不说,只是低低地说了声:“你们先下去,容我好好想想。对了,给我一支烟。” 安静得近乎死寂的屋子里,莫瑞尔安静地抽烟。 以前学优雅的华洛斯学多了,习惯了以后就不怎么吸烟了。不过,每次当他遇到困难时候,他还是会想抽烟。似乎那种烟雾可以抚平他的冲动,让他冷静下来一样。 莫瑞尔知道,七鬼想杀自己,也知道,他们杀自己完全是为了刺激彼勒。但是,到底要刺激他做什么呢?他们的标志,他们杀人留下的印记,还有那些数字,无数次暗示着他们是“极端恶魔崇拜者”,他们似乎想要用死亡来洗清人类的罪名一样……但是,这些行为为什么会牵扯到彼勒和自己身上? 因为华洛斯么? 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那个面具男人就是华洛斯了。他没有告诉过彼勒,但是,他挖了华洛斯的坟,确定里面的棺材里根本就没有人!而且,华洛斯是曾经遇到过火灾吧?他注意到面具男人的手上也有被火烧过的印记,他戴面具,是因为脸上也有大片伤痕吧? 但是说不通啊!他是华洛斯的话,就更不应该对彼勒出手了……他到底在想什么?! 莫非,他真的是那种愿意为了宗教事业牺牲一切的变态?因为彼勒的身体特别,他有特殊的能力……所以,他要把他当成祭品?就像杀害那前面600多个人一样的杀了他?不,不可以这样!! 莫瑞尔越想越糟糕。 他一把将烟蒂扔在一边,两手抓住凌乱的头发……爸,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莫瑞尔一夜未睡。他用了优的药,也按照他说的,在热水里泡了两个小时。 几乎没有停留,在第二天凌晨他就秘密带着自己的人马朝公爵遗址赶去。优根本拦都拦不了他。只是,花了半天的时间搜索,地堡几乎被他翻了个遍,可是,除了青苔、老鼠、几条小蛇,无数发霉变臭的画布桌子等等,什么都没有。前几天发生的一切简直就像是莫瑞尔自己编织的梦一样。要不是自己身上还满是伤痕,连他自己都相信一切都是虚幻的了。 几天后,报纸上出现的内容让莫瑞尔大吃一惊。 “一向低调的梅菲斯特伯爵打算进军政坛?” “梅菲斯特伯爵是赛华特公爵遗留的后裔?那可是拥有百分之百纯种贵族血液的人啊!我们是不是该叫他公爵少爷?” “梅菲斯特伯爵重建赛华特公爵府,打算重建家族?” “梅菲斯特伯爵首次亮相华尔丽雅贵妇人的宴会,表示会参加几个月后的总统竞选,并且对此次竞选有极大的自信。” 下面还有一幅不是很清晰的图。彼勒一身灰色双排扣长西装,暗花深红色围巾,戴着高高的礼帽下黑发及腰。他正托起穿着华丽大摆裙的贵妇人的手,那面容简直就像是照妖镜,一直被称为政坛社交界之花的华尔丽雅夫人在他面前也黯然失色了。 再下面就是对伯爵的介绍。他什么时候得到这么高的学位?他竟然有这么多成就么?什么常年捐款扶贫,资助本国战争资源……莫瑞尔还真是一个都不知道。 他没有出事让莫瑞尔松了一口气。但是,这是什么意思? 他很清楚,彼勒是一个真正的生意人,他对政治不怎么感兴趣,谁当权跟他似乎也没有特别大的关系,他只是非常善于在不同的政治环境下做生意、管理地下事业,获得更多势力而已。他喜欢低调地做事,从来都不主张外露……但是,为什么他突然打算进入政坛?难道这更有利于他复仇?但是……他甚至连家都没有回,他到底在想什么? 莫瑞尔去找他。 当然,在门口就被拒绝了。 那些人竟然睁眼说瞎话,说梅菲斯特伯爵没有子嗣,因为要参加竞选现在正被重点保护着,不会见任何无关的人。 “我不是跟他无关的人,我是他儿子!” 莫瑞尔几个躲闪,轻松地躲过了防守的剑,他大步朝门内走去。一大群人朝他涌过来:“兔崽子!没有殿下的允许谁都不能进,你没听到吗?”“你是不是活腻了?!”乱剑朝莫瑞尔砍过来,很快,赛华特公爵府门口一片混乱。 “是谁在那边撒野?” 慵懒的声音瞬间让一群人停止了动作,除了莫瑞尔,全部都跪在了地上。 为首的人连忙说:“殿下,这个人自称是您的儿子,硬要见您!” 黑色皮靴踩在缅甸柚木地板上,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伯爵一身深灰色呢绒外套,领口是繁复的洛可可紫色花边,上面的晶钻晃得莫瑞尔睁不开眼。他右手肘放在左手背上,戴着紫色手套的修长手指轻轻托着下颌,傲慢地看着人群里的莫瑞尔:“你说你是我儿子?” 莫瑞尔皱眉:“爸你怎么了?” “你叫我‘爸’?哈哈……是有很多人想跟我攀上关系,争着抢着成为我的义子、丈人、妻子、情人等等。不过,还是头一次遇到像你这样的,竟然直接自称是我儿子。” 莫瑞尔握紧了拳头,他大步朝彼勒走过去,旁边的侍卫马上出剑拦他,可剑还没有触碰到莫瑞尔,就被他的气流冲得甩到一边。 “我是莫瑞尔啊爸!你怎么了?难道你忘了我吗?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不回家???” 莫瑞尔眼睛通红,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彼勒的肩膀! 可是,他的手还没有触碰到彼勒,就被彼勒一掌推得后退好几步,直接撞在墙上,墙壁瞬间裂出了一条缝。要是一般人的话,恐怕肋骨要断好几根吧?恐怕要凄惨地嚎叫到昏天黑地吧?莫瑞尔的身体有火焰保护的,并没有很疼,可是,他已经完全被震住了,尤其是在彼勒轻蔑地说“别用脏手碰我”的时候。 那一瞬间,很难形容莫瑞尔的眼神。 惊愕、痛心、悲伤、愤怒…… 可是那些都是一刹那间的事情。很快,莫瑞尔的瞳孔慢慢缩小,恢复了墨绿。 他的声音也整整降了一个调:“你为什么要进政坛?你到底……想要什么?” 旁边的侍卫怒道:“你没有资格问殿下问题!” 彼勒却微微歪头,微笑:“回答你这个问题倒也可以。” 此时,窗外阳光柔和,几只白色的小鸟飞到他的身边,乖巧地依偎着他。 彼勒轻轻摊手,一只可爱的小鸟就在他的手指上停留了下来。彼勒用另一只手指轻轻逗它,表情竟然异常温柔:“你可别看它现在这么乖,今天早上,它偷吃我书桌上的食物不说,还用自己的排泄物将我的书弄脏。我讨厌它这样。” 说着,他开始合拢手指。 他身上的气息变得冰冷,其他几只鸟马上就逃走了,莫瑞尔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他有不好的预感!可是,一切已经晚了。 彼勒优雅地收紧手指,小鸟发出刺耳的尖叫——只有一秒钟而已。下一秒,莫瑞尔亲眼看见一缕缕鲜血从彼勒的指缝流出来,又马上被昂贵的手套吸收。彼勒伸展手指,刚刚还在活蹦乱跳的小鸟竟然已经变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形状诡异的东西!! 莫瑞尔几乎崩溃。 他一拳朝彼勒打过去,似乎想要将对方打醒,但是彼勒轻轻松松就躲过了,他挑眉:“你急什么,魔术还没有变完呢。” 彼勒却看都没有看手中的东西一眼,一股冰蓝色的力量在他的手掌上聚集。 几秒钟不到,手中的血液竟然马上又聚集了起来,那些残破的羽毛再次合拢……很快,那只小鸟又回来了。只是,有什么不对劲……它没有挣扎,没有叫,没有动,只是乖乖的,像只木偶一样呆在彼勒的手掌上。 “你看,这样多好,它不会弄脏我的书,也不会再捣乱了。”他凝视着莫瑞尔,眼中闪现出嗜血的,让莫瑞尔感觉无比陌生的色泽,“人类是愚蠢、无可救药的动物。我将用鲜血洗涤他们的罪,带他们走进智慧的国度,难道你不觉得被救赎后的人类会进入一个全新的,完美的世界么?” 莫瑞尔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击。彼勒就转身离开了。 他随手扔掉手套,随从马上弯下腰将其捡起来。 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彼勒。 这是莫瑞尔脑中唯一的想法。 chapter 62. 莫瑞尔知道,彼勒一直都是一个残酷的人。但是,那是有针对性的。他从来只是对敌人残酷,他从来不会对弱者,对黎民百姓残酷。 他说过,每个人应当生来平等。贫苦的人并不是智力就比贵族差,之所以没能过上好的生活,只是因为他们没有获得更好的教育,没有更多的机会发现世界,展现自我。他还说过,其实作为一个普通的百姓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有自己的小烦恼,自己的小圈子,一辈子平平淡淡地享受亲情、友情、爱情,然后平安地死去……他说,有时候普通的百姓可以展现出比贵族更坚强的意志,更真诚的内心,因为很多官僚贵族早已被金钱、权利腐蚀了,早就失去了自我。 莫瑞尔到现在都记得。 大概14岁的时候和他讨论起信不信教的问题,当时自己有些小小的激动,大谈着基督教的弊病,说基督教有很多内容都很搞笑。比如,人类的七种原罪。嫉妒、高傲、愤怒、贪婪等等,这些都是人最基本的需求啊?因为有欲望,所以才会奋斗,才会成功,因为珍惜,才会感到嫉妒。圣经简直就在教人如何成为一个伪君子,如何做一个连自己的内心都看不到的傻瓜。 当时彼勒听自己说完,竟然笑了,说:“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见解还挺深的嘛,我同意你的观点哦。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信教的。因为,如果上帝还在的话,为什么不来救我呢?呵呵,别那么严肃地看我,开玩笑的啦。” 当时他是这么说的。他不信教,所以,他怎么可能突然变成宗教极端分子了?他那么尊重黎民百姓,怎么可能做出伤害他们的事?怎么可能有那种“用鲜血洗涤人类罪恶”的疯狂想法? 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无论如何,在他酿成大难之前,一定要阻止他! 莫瑞尔开始匿名给现在当任的总统写信。但是连续一个月寄了十几次都没有音讯。他无数次警告最高警局,一定要严密监控几个月后的竞选,但是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太敏感了,根本不把他说的当一回事。 一而再再而三的不顺心,让莫瑞尔沉沦了好几天。 他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在别人都看不出他的情况下和布兰特、戴纳、安格尔等等见面,到暗街去喝酒。安琪儿当然也不落下,好久不见她硬要坐在莫瑞尔身边,几只话唠聚在一起,莫瑞尔光是听他们说话都够费劲了,也就暂时不会去想那些烦心的事了。 今天,安格尔带来了他前段时间抢购的鼻烟,递给几个人分享。 那是一个本地产的画珐琅鼻烟盒,一看就知道价值昂贵。每个人都稍稍弄了点嫩黄色的粉末在指甲上,靠近鼻尖轻轻一吸,馥郁的香味就扑鼻而来。这种味道非常神奇,最开始让人有醍醐灌顶、神清气爽之感,多嗅几下,就会有飘飘欲仙的感觉,再然后,似乎浑身都开始发软,心中也会产生一种无故快乐的情绪。 布兰特惊讶:“没想到法兰西也有这种呢,虽然比我国鼻烟的味道还是稍微差了一点点……” 安琪儿不相信:“你们国家的得有多好啊?……我觉得这已经是我闻过的最好的了。” 安格尔表面上不动声色,只是下巴已经得意地翘起来了。他看向莫瑞尔,微笑,就像期待得到老师表扬的小学生似的。莫瑞尔闭目,安静地分辨着味道,然后说:“盐、苏打、红葡萄酒、奶油、红柳的树皮、美洲烟草……但是,还差点什么。” 安格尔黑线。 一直传递着鼻烟盒的佐伦惊讶道:“你事先就知道这种鼻烟吗?” 莫瑞尔不理会他的问题,问:“我刚才没有说到的成分是什么?” “蓝乳香。” 一个低沉的,充满磁性的声音传来。 要是布兰特的脸再白点的话,一定可以看得出他的脸已经红了。 从黑暗里走出来的男子身穿深蓝色镶金锦袍,拥有清朝男子典型的光洁额头和长辫子,可是,莫瑞尔一看到他就想起曾经在画室里大家讨论的话题。怎么验证一个男人的五官是否完美?那就让他剃阴阳头吧。也就是清朝男子的典型发型,一般,只要让他完完全全将额头露出来了,到底长得如何一看便知。 这个男人拥有蜜色的皮肤,双目狭长,浓眉斜飞,他的鼻梁比一般东方人要高一些,窄一些,轮廓犹如刀刻般硬朗深邃,这样的脸很容易给人一种冷硬的感觉,然而,他的嘴唇不似西方人那样单薄,他的是丰润的,并带有朦胧光泽的。原来还是一个东方美男啊,这长相和气质,连莫瑞尔看了都觉得,布兰特你一天还老是想方设法躲他,也不怕你家里这只被别人抢走了? 他伸手,就将一个翡翠光素鼻烟壶递给布兰特,在其耳边用中文说:“瑾儿,如果你硬要吸鼻烟的话,吸我的不就好了?” 布兰特的脸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颜色。 旁边的人虽然没有听懂,但看他们那暧昧的样子也马上就懂了。大家都开始吹口哨:“哎呀……布兰特你还真不够意思,恋人都来了怎么都不跟我们介绍一下?” 布兰特只好清清嗓子:“那个,他是我中国的朋友啦,叫华圣卿。这段时间刚好来法国,于是就跟我一起,哈哈。” 布兰特想着圣卿不太会法文,于是才放心大胆地说。 “哦,这样啊,我们还以为是……嘿嘿,哎呀,布兰特你快招待你朋友坐啊。” 布兰特皱眉:“这边没位置了啊,我去搬一个椅子!” “不用。” 圣卿安静地说,他随手就把布兰特拉起来,自己霸占了他的位置,然后,直接抱着布兰特,使其坐在自己膝盖上,他对着旁边的人温润一笑:“我坐会儿就走,你们继续聊。” 那法文啊,说得有多流利就有多流利。 而他怀里的人有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所以,圣卿完全懂法文的?他听懂了刚才自己说的话?所以他现在,正在非常幼稚地证明自己跟他不是朋友关系?! 布兰特尴尬得口干舌燥,尤其是旁边的人都用一种意味不明地笑看着他们俩的时候,尤其是圣卿的鼻息不断的,环绕着他耳部的时候,尤其是对方的手指还流连在自己腰间的时候……真是要死了!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逃!不过,常年的经验告诉他,反抗,对于这只禽兽来说,就是……勾引。所以说如果现在反抗了,回去以后将会怎么样,布兰特用大脚趾都想得出来。 在一群人不断调笑的时候,莫瑞尔却没怎么参与。 他的脑海中,全部都是……在公爵府中,当自己问为什么会有刺鼻的香味时,那些婢女回答说是“印度香”(但是莫瑞尔确定那不是,只是当时觉得这个小错误不重要);想起在黑森林中,进入幻境时嗅到的奇妙香味……想起了在地堡里……第一次被绑架的时候……这些,相同的香味! 在他们的兴致稍微淡了一些的时候,莫瑞尔坐在华圣卿身边问:“你说的蓝乳香是什么东西?” 华圣卿微笑:“那是印度边境产的稀有香料,也是一种有毒物质,带有迷幻的作用。稍微少点可以提神,太多会让人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原来他刚才是为了让布兰特远离这种东西才来的。 莫瑞尔垂眸,试探性地问:“那么,这种东西会在宗教、神学上出现过么?” “这个很少听过,不过,倒是听说这种东西可以让人的灵魂出窍,产生鬼附身等等一系列的效果呢。不过这些只是传言而已。” 当天晚上,又是莫瑞尔送安琪儿回家,他特意问了很多关于安琪儿父亲的事。 该死,安琪儿很早就告诉过他,她父亲变了,变得很忙,平时都不怎么管她,跟她的关系也生疏了许多……而且,一而再再而三地闻到那种独特的,刺鼻的味道,竟然都不去怀疑那种东西的原料和用途是什么! 那天,他派人潜入罗曼蒂公爵府。 一个星期以后,他派去的人证实了他的猜想。 公爵平时沉默寡言,他床头柜上的家人合影被他扣了下来,他现在是左撇子(之前是右撇子),他房间的十字架的下端少了一小截,他半夜总是会乔装打扮了外出,与彼勒的公爵府联系频繁。 当然,这些都不是确切的证据。 莫瑞尔没有在安琪儿面前掩饰,他告诉了她真相。果然如他所料,安琪儿虽然愤怒莫瑞尔竟然怀疑她的父亲,但还是愿意去证实莫瑞尔的对错。她按照莫瑞尔说的法子,在父亲晚上的葡萄酒里,加了一丁点雄黄酒。莫瑞尔告诉他,如果父亲的灵魂已经被调换,只剩下躯壳的话,他的眉心会发黑。如果没有变化,就是正常的。 观察到结果的安琪儿吓坏了。 莫瑞尔安慰她:“灵魂被调换了并不代表他原本的灵魂就找不到了。放心,我会帮你把他的灵魂找回来。” 不过,即使确定罗曼蒂公爵就是七鬼之一的宿主,暂时也不能做什么。因为,贸然将鬼身引出来斩杀的话,现在的成功率是极小的,而且,非常容易打草惊蛇。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出其他几个鬼的宿主…… 因为他知道,当初自己之所以那么轻易地就被他们擒拿,是因为他们七鬼是一个团结的力量,这种力量极其强大,可以瞬间压制自己的所有力量。然而,这种阵营就像是支撑房屋的柱子一样,一旦坍塌几根,整个建筑就会彻底毁灭。 那么,现在的第一步该怎么做? 七鬼应该认为自己已经死了。那天太冲动跑去公爵府上找彼勒,后来门口的那些侍卫都被消除了记忆,知道他的就只有彼勒一人,而莫瑞尔知道,他根本不把自己的出现当回事,这段时间没有再被暗杀就说明了这一点。 既然他们都认为自己死了,那自己……一定要死得再彻底一点。 莫瑞尔让人对外宣称,自己已经离世。然后为自己举行了一个较为隆重的葬礼,闹得满城皆知。然后,莫瑞尔的死人理发师将他的头发染成了不起眼的咖啡色,他又为自己准备了一个人皮面具,平时的穿衣风格也转为黑色、灰色、卡其色为主,打扮好了以后,他果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只要不注意他的眼睛,根本无法把他和之前的样子联系在一起。 总统大选只剩下三个月了。 成功与否也就是这三个月的时间。 无论如何,无论要采取怎样的方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莫瑞尔都必须去做。无论如何,他都要将彼勒救出来! 与此同时,赛华特公爵府中。 面具男人被紫雀推进彼勒的书房。 彼勒抬眼,示意他免礼。 他恭恭敬敬地问:“陛下,再过三个月就要参加竞选了,您的稿子是要让谁负责为您准备……” 他还没有说完,彼勒就冷淡地打断他:“我不需要稿子。” “……”面具男人没有说什么,似乎这个回答在他意料之中。 彼勒又看了一页文件,接着才抬头:“最后的盛宴……准备得如何了?” “一切都在顺利进行中,我相信一定会非常令人难忘的。” chapter 63. 天还没亮,莫瑞尔就醒了。 他身披考究的丝绣开土米羊毛睡袍,解决完简便的早餐,就走在钢琴旁,若有所思地抬起琴盖,将右手放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水珠顺着他刚洗过的深咖啡头发滑过脸颊,他金色睫毛还残留了细微的小水珠。很快,肖邦的《F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柔和部分的主旋律渐渐萦绕在整个房间里,但是这种音乐少了很多甜蜜的感觉,而增添了更多的伤感。 窗外的风吹拂着他的发丝,身边不远处的小圆桌上,日记本被风吹开了,一页一页连连翻开,发出轻微的“哗哗”声,很快,就翻到了前几日才记下的内容。 1875年3月12日,阴。 今天在马戏团搜寻猎物的时候遭到无面鬼的袭击。因为怕被发现,我没有用火焰。可是它们在我手臂被划伤的时候竟然诡异地逃走了。莫非,它们害怕我的血?于是我今天将血加入实验里,可是依旧失败。 1975年3月13日,小雪 今天华圣卿带了几个腰佩桃木剑,手拿葫芦的中国人来到我们实验室。他们在实验里添加了一些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东西,听说是茱萸、艾叶、被写上奇怪字符的树叶以及纸张。我完全没有想到,他们的行动竟然有效果,鬼身有离开躯壳的迹象,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 莫瑞尔紧紧闭眼,微蹙眉头,因为这几个月没日没夜的调查工作,他的眼睛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他微微仰头,双手已经如流水般在琴键上快速地奔波起来,从高音到低音,力量一次比一次重,似乎快要爆发一样……眼见着旋律就快进入高潮,乐曲却突然戛然而止。莫瑞尔就在这瞬间站起来,压下琴盖,随手扯掉腰上的衣带,流畅地把睡衣脱下扔在沙发上,紧致结实的身体马上就展现了出来!他却丝毫不在乎,直接从低着头的侍女手中拿衬衫长裤快速穿上,随手理了理头发,戴上面具,就从房子后门离开。 他走后,侍女A脸红:发现没有,我觉得少爷现在越来越酷了。 侍女B:我倒是觉得以前的发色好看得多! 侍女A:以前的金发太纯净贵族了,现在的……把他显得更成熟了!我们真幸运可以看到他面具下的样子! 侍女C:少爷正焦急呢你们还这样花痴……真是没救了。 侍女D刚才就一直盯着少爷的下半身,一边鼻孔已经开始默默地流血了。 莫瑞尔很快就来到他的地下实验室。 优竟然比他还早,已经和透(中国人)开始工作了。其他几个人都还在一边睡觉,莫瑞尔尽量小声地观察、拿工具,尽量不把他们吵醒。 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以蓝乳香为原料的东西可以让人的躯壳与灵魂分离,而现在的主要目的是,如何让躯壳和灵魂合并,且如何在这个同时把假灵魂逼出来。如果知道这个的解决方法,莫瑞尔便可以把七鬼的鬼身从人体中逼出来,在其暂时找不到宿主的情况下将它们杀掉。 这个实验最艰难的部分在于试验品。因为必须是被鬼身占据的人类,这种人类很难寻觅。由于试验品的稀少,时间的短暂,无面鬼却是处处可寻的情况,莫瑞尔采取先将无面鬼侵入人体,再将其剥离,重新回魂的步骤。而实验者要不是背叛者,要不直接是七鬼那边的手下,不到万不得已,莫瑞尔不会伤及无辜。 今天亦是如此,一个昏昏欲睡的背叛者被绑在椅子上,他的面前放了一面高高的镜子。这个人大概近两百斤,那肚子里的油水正是莫瑞尔旗下连锁公司的公共财产。他被泼了冷水,一下子一个激灵。他看着眼前的镜子,然后突然转头看四周,马上,就发出了惊讶的嚎叫。 优却根本就不给它尖叫的时间,直接将药水倒进他的嘴里。那个人一不小心就将药水喝下去了一大半,剩下的流出嘴角,开始猛咳起来。他不断对优喊着饶命,优取下了他手臂上的绳索,不过,那也只是为了让他的动作看起来更明显一些而已。 大概过了一分钟,肥胖男子挣扎累了,开始停在那里喘气。 又过了一分钟,他的身后传来淡漠的声音:“举手。” 男子明显没有反应过来,优在他脖子上的匕首瞬间让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他战战兢兢地举起双手……然后,他看向了镜子,瞬间,整个人的脸变得煞白! 因为,镜子里的人依然垂着头,一动不动。 男子马上收回手,却看见镜子里的人站了起来。宇华师傅拿着葫芦走过来,对着镜子一个猛吸,镜子里的人影瞬间消失了,而肥胖男人白眼一翻就昏了过去。透在男子额头上贴了一张符,让他处于假死状态,然后,优提起笼子,一把就打开了小门,饥饿已久的无面鬼瞬间就钻进了肥胖男子的身体。男子浑身一震,就睁开了眼,镜子里的人面露凶光。 好,第一个步骤完成了。 现在进行关键的第二步,将无面鬼抽离,重新回魂。 男子又被灌了药水,贴了新的符纸,镜子里的无面鬼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但是这个鬼特别顽强,似乎逐渐对这些符纸免疫了,竟然怎么都抽不出来。看到几个人手忙脚乱的样子,莫瑞尔大步走过去:“我来!” 他弯腰,双手按住挣扎的躯壳,因为房间里很热,他刚才将领口解开了,脖子上的吊坠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触及男子躯壳的时候突然变得滚烫无比! 此时此刻,无面鬼突然就冲了出来! 几乎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因为无面鬼对肉身的执着是极强的,之前最成功的一次也只是让它稍微挣扎了几下而已。 而此刻,这只无面鬼就像一个被束缚的影子一样无限拉长,它在寻找出口,它在恐惧地逃亡! 优一剑就刺进影子的中部,剑的尖端有莫瑞尔留下的血液。 瞬间,影子不断缩小,直接被宇华师傅收进了红葫芦里,此时,青葫芦的塞子竟然自动打开了,真正的魂魄瞬间流进了男人的体内! 成功了!! 常年不苟言笑的优激动得冲过来想给莫瑞尔一个熊抱了,就连一直勤勤恳恳的宇华师傅和透也高兴地相互击掌,莫瑞尔却只是微微笑了一下,然后,就伸手握住自己的吊坠,声音沉着:“将我这个坠子磨碎,将刚才的程序记录下来,我给你们双倍的工资。最后成功的话,一人一百万法郎。” 他的话瞬间激起了所有人的雄心壮志,大家都更加有动力了! 他看到时机已经逐渐成熟,之前派出去的人渐渐都有了消息。 三天以后,他秘密的,分批召集了黑社会各个心腹。指着自己用红笔在地图上勾出来的地点,轻言细语地给他们分配任务,他没有彼勒那么强大的震慑力,却多了亲和力,再加上他是出了名的好主子,大家都愿意为他做事。 奇一直在他身边,看着他的少爷这段时间每天晚上都只睡4个小时,有时候甚至不睡,一定要亲自去检查分配出去的任务的准备情况。即使他平时都戴着面具,但是很够明显地看出来,他已经日渐消瘦了下去,只是,那双眼却是熠熠生辉,充满雄心和希望的。 本来最初认为根本救不殿下的他,在看到少爷的时候也有信心了。 ****** 终于,选举前一天来临。 几乎所有参加选举的人都是信奉基督教的,他们会在这天去教堂进行正规的弥撒,得到神的祝福。严格的来说,莫瑞尔只能算得上是个商人,而商人的地位是很低的,并不能进场。但是,要知道他的伙伴,安格尔可是响当当的侯爵家族,弄一个人进去也不难吧。 当天,教堂外人山人海。而教堂内,所有竞选人和达官贵族正流畅地念着《圣咏》。伴随着神父走进教堂的步伐,唱诗班圣洁的歌声响起来,瞬间荡漾在整个大教堂里,甚至外面的人都能听到,忍不住虔诚地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广场上。 神父走在最上方,嘴里念着有些模糊不清的拉丁文,开始进行忏悔礼、垂怜礼、诵读光荣颂……在无数低头跪着的人中,莫瑞尔一眼就看见右边队伍最前方的彼勒,他今天跟自己一身黑色双排扣短上衣和长裤,白色皮靴和腰带,看起来竟有一种军人的感觉,相当高挑干练。 莫瑞尔却只是扫了他一眼,就马上垂下头。 他身边的安格尔歪头看他:“怎么了?” 他微笑:“好戏要开演了呢。” 身穿绣花法衣的神父用苍老的手指慢慢揭开圣体盘,阳光从彩色玻璃窗折射进来,浮沉中,五彩的光芒犹如繁花绽放。莫瑞尔拿起镂空怀表,在这个安静的时段里,秒针滴答,滴答地踏着欢快的步子。然后,分针和秒针重合——下午3点30分。他没有表情。 【此刻,菩提街12号,刚走进小酒吧要了一杯酒的哈里老板直接被后面的人蒙住了嘴巴,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呼救的时候,他已经吸入了莫名的粉末。】 牧师的声音洪亮,圣洁: “我是生命之粮,谁到我这里来,不会饿;谁信我,总不会渴。我要给的活粮,就是我的肉,作为世界的生命。谁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就有永生。我在末日将使他复活。谁吃我的肉,喝我的血,他生活在我体内,我生活在他体内。” 莫瑞尔轻声叹道:“第二个。” 安格尔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此刻,亨利少爷正在舞会的走廊里忘我地与妓女云雨。妓女凑过去跟他接吻,他享受地张大了嘴……奇怪的液体瞬间在他的嘴里蔓延开来!他浑身一震,开始大声呼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短短的影子瞬间拉长,被黑衣人一剑穿透!瞬间,他喷出一大口鲜血!】 教堂外进口的大马士革玫瑰正在灿烂地开放着,鲜红色的玫瑰顺着浮沉从门外飘进来,恍若梦境一般。牧师们穿着耶稣受难时候的衣装,把圣饼弄碎放进圣餐杯,并以捶胸才悔罪。莫瑞尔微微歪头:“大声悔恨求救吧,可是我不是神,不想救你们。” 【李伯利亚伯爵家浴室,水花四溅,一男一女惊恐地跪在地上:“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当初我们也不想杀……求求你们不要杀我们……你们要什么?钱?女人?爵位?我们都可以给你们的,求求你们……”两个人像衣服一样被钉在了墙上,池水一片鲜红。】 莫瑞尔跟随一群人,拿着圣餐杯,踩在红色的地毯上,朝最上方的神父走去。 美妙的音乐再次响起来,周围全部都是祝福的声音。 彼勒已经分到了圣餐,走到后面的人群之中。 而莫瑞尔正一步一步朝神父走去,越来越近…… 刺鼻的香味蔓延,与此同时,空气中突然,出现了无数了,荧光闪闪的晶粉,恍若月光下的水里,那闪着微微光芒的微生物们…… 莫瑞尔跪在神父面前,轻声祈祷。 “愿神与你同在。”神父慈祥地回答,然后用手指在他的额头上留下祝福。 他身边的人将圣饼放在莫瑞尔的金色杯子里。 一行人站起来,默默离开,走到人群之中。 而就在这个时候,神父突然一声惊喝,接着,他突然倒地。 全场瞬间乱成一团! 而莫瑞尔,只是对着教堂门口的地方微微一笑,平淡无奇的脸上,深茶色的发飞扬。优不动声色抽出针,将不断震动的葫芦放进兜里,混着嘈杂的人群转身离开。 chapter 64. 即使弥撒出了事故,选举依然准时举行。 1874年4月22日举行了第一次选举,占上风的分别是保王派索拉、共和派赛华特(彼勒)和奥尔良派西利亚,他们分别得到22.06%、31.8%以及42.8%的支持率。 1874年5月6日,开始进行第二次选举。这次选举会形成未来领导法兰西7年的总统。 当天,社会各界知名贵族官僚都聚集了到选举现场,鱼龙混杂,人声鼎沸。 莫瑞尔戴着面具,站在人群中。按照现在的趋势,他并不认为彼勒可以胜选,因为他的对手西利亚实在太强了,并且今天在座的大多数都是他的支持者。看,西利亚又上台了。他今天的表现也很不错,场上时不时被掌声和欢呼声溢满,尤其是当他用一大段排比句谈到战争给本国造成的伤害,以及耻辱的时候,群众激动的吼叫几乎要把天花板给掀翻了。 终于,彼勒也上场了。 不得不承认,说到吸引力没有人能够跟他比。他只是稍稍出声,那低魅、清冷的声线就可以瞬间吸引所有的人。但是一切都是双刃剑,比如大多数人会觉得拥有绝美容颜、太过年轻的人只适合做演艺明星或者吸引无数少女的贵族,却不适合做领导一个国家的总统。他们需要的,往往是那种微微发福的中年沉稳男人,因为这样的男人会给大家安全感。 他的演讲结束以后,他离开现场,选民开始投票。 很快,莫瑞尔也拿到了选票纸,他正要填写的时候,突然微微皱眉,然后凑上去闻了闻。然后瞬间,纸张从他的手中飘落下来,他几乎想都没想,就跑到前方,大声吼道:“千万不要写,快扔掉那些纸,不要写!!” 所有人莫名地看着他,莫瑞尔继续说:“这纸上有毒,中毒的话恐怕活不过十分钟!!” 前排听得清楚的人突然大笑起来:“你说有毒,有证据吗?” “十分钟以后证据就出来了。不过那时候也晚了。” 旁边的最高警卫已经走过来,左右两边一起架住他:“这位先生,请不要破坏现场秩序。” “相信我!每张纸都有毒,我猜的没错的话,只有一个人的名字可以解毒……但是如果没有在他名字下打钩的话,就无法解毒……会死的!” “先生请出场!” 莫瑞尔一把甩开两边的警员,突然走到第一个写选票的男子身边,道:“先生,你现在的手臂,是不是有些发软?头是不是有点晕了?” 在男子点头的刹那,全场都骚乱了。 而莫瑞尔直接冲出会场,他不可以亲眼看到彼勒酿下这么可怕的罪孽! 他在天台上看到了彼勒。他安静地站在房檐边上,悠闲地看着被金色阳光笼罩着的繁华巴黎,黑发微微浮动。 莫瑞尔大步朝他走去,一把就将手中无数选举用的纸张扔向他。白花花的纸随风顺着屋顶的风瞬间漫天飞舞,他的声音气愤:“爸,你疯了!” 彼勒这才转过头来,也不纠正他称呼的错误了,笑:“你以为现在自己正在做正义的事?” “是。” 彼勒随后将肩膀上的纸片拍下来,慢条斯理地朝莫瑞尔走过来:“你以为西利亚当选了总统是件好事么?他自身廉洁,可是他的子女腐败不堪,而且亚瑟派和左翼派本身敌对,却在此时合作在他身上投了巨资,他一旦上任是肯定要收回去的,我想过不了几年,他稍微偏向谁,矛盾就会激化,然后内战指日可待。现在你还觉得,你做了正义的事吗?” 莫瑞尔觉得好笑:“再怎么我也觉得比选了你这个杀人魔好吧?” “少数的牺牲是必要的。” “是吗?杀掉绝大多数选民,也是必要的吗?” 彼勒不置可否。 莫瑞尔忍无可忍,抽出光亮的剑,直直抵在他的脖颈边上。他知道现在七鬼剩余的人也在现场,于是大声说:“七鬼,你们到底想要什么?你们一定也有家的吧?要是你们的子女死了,你们爱的人死了,你们会怎么样呢?下面在场的每一个人也都跟你们一样,你们杀了他们,相当于毁灭了他们整个家庭,千千万万的生灵!你们难道……一点人性都没有吗?!” 彼勒面无表情的脸却突然笑了,额头上的倒十字格外触目惊心。 这个笑容非常诡异,那双细长的眼睛里,眸子鲜红:“本来我不想杀你的,因为你毕竟拥有高营养的血液。不过……你不但杀了我的人,还不知廉耻地来挑衅我的底线,我想,你果然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他刚说完,轻轻伸手,竟然就直接握住了莫瑞尔的剑尖! 握紧,剑身开始发颤,莫瑞尔的手开始不稳……因为他亲眼看见,彼勒雪白色的手套逐渐被鲜血浸透,然后,那一滴滴近乎黑色的液体一滴滴滚落在地上!彼勒却像是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一样,只是笑着凝视着莫瑞尔。而他就这样……将莫瑞尔的剑折断了,扔在一边。轻轻的动作,被扔过去的断剑却直接将旁边的唐三彩花瓶刺碎了! 彼勒一滴滴血液落在地上,那频率,恍若心脏的跳动。 血液在蔓延,在跳动…… 整个天台,逐渐被一片黑色环绕的天台,在跳动…… 伴随着这一次次颤动…… 天台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倒五芒星,千千万万无面鬼魂从未知的地方冲过来,然后瞬间就被吸了进去!现在七鬼里明明只剩下华洛斯和另外两个了,倒五芒星阵应该根本就没有形成的可能……七鬼这个组织果然足够残忍,为了制造这个阵型,他们连自己人都愿意牺牲吗? 强大的黑色力量朝莫瑞尔袭来,莫瑞尔一下子朝上空跳去,在这个期间抽出自己腰间的两把左轮手枪,以几乎无法用肉眼看到的速度上膛,然后,他优雅地在空中转了一个圈,每90度打一枪,落地的时候,四发子弹百分之百命中两鬼加两个小喽喽的眉心,瞬间,几只鬼同时消失。要知道,这种子弹可是他的研究小队花了几个月研究出来的成果啊,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然而他根本就不能掉以轻心,因为他连站都没有站稳,几条带着紫色花纹的巨蟒就朝他冲过来!莫瑞尔一枪毙了一条蛇,另一条蛇却直接从他背后袭来!眼见着就要咬上他的身体了,那条蛇却突然落在了地上——一支箭刺穿了他的喉咙! 莫瑞尔抬头,就看到了这个黑色的阵型破了一个洞,一大队人马冲了进来,奇、优、莉莉……还有,布兰特?安格尔?他们的人竟然也来了? 布兰特拿着弓一下子站在莫瑞尔面前,把他挡在自己身后,朝彼勒挥舞着手中的箭:“本来我还不相信是真的……你还真想杀了小馒头?!不过今天还真不好意思,我们在的话,你连他一根手指头都碰不到!” 彼勒站在一片黑暗里,听到布兰特说话的时候,只是翘起嘴角轻蔑地一笑,然后轻轻伸出手指,布兰特竟然就这样被扔了出去。他淡淡地命令:“还在等什么,难道还要我亲自动手么?” 他话音刚落,空气中瞬间响起无数空灵的铃铛声音…… 莫瑞尔的灵敏度比常人好几百倍,他能看见巨大的能量源从一个角落传出来,就像一只释放着粘稠丝线的巨型蜘蛛一样!他下意识释放火焰护体,大声警告:“小心!” 可是话音刚落,几乎所有来参战的人竟然突然停止了动作,接着,姿势怪异地被吊在了空中!连话都说不出来! 紧接着,伴随着四面八方无数的丝线,一个可怕的黑影快速朝莫瑞尔冲过来,紧接着,金属相互碰撞的声音传来!这个时候大家才看清楚,在一大片鲜红的火焰中,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正将剑死死抵在莫瑞尔短小的匕首上,然后,迅速到常人根本看不清楚的决斗开始了! 速度太快了,每次下力也太重,太过残酷——对方很明显是非常不想拖延时间的。哗地一声,莫瑞尔的匕首划破了对方银色的面具……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华洛斯的脸,一半脸颊凹凸不平,几乎完全毁容,而另外一边依旧是除了一条淡淡的烧伤,依旧可以看清楚五官。可是……当看到他直入鬓间的眉毛,和比自己更加深的墨绿眸子时……当看到他眼角的皱纹时,看到他下巴上些微胡茬的时候,看到他的眼角旁的那块,小小的印记的时候,莫瑞尔竟然愣住了! 他以为他对这个父亲是没有感情的。 可是……事情并不是这样。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竟然突然想起多年以前的事。那个时候,自己才3岁吧……莫瑞尔也不知道,那么小的事情自己怎么还能记住…… …… 那是千千百百个平凡的清晨,华洛斯看到莫瑞尔下楼以后,一把将他抱起来,他新长出来的胡须还没有剃,在亲莫瑞尔小脸的时候让孩子感到有点不舒服。华洛斯把他抱起来放在沙发上,而自己坐在一边拿起童话书,开始莫瑞尔讲故事:“这个是补昨天晚上的哦。” 莫瑞尔翘了翘嘴巴,开始数手指:“还有大前天,上个星期还有三天,再上个星期也有两天……” 华洛斯有些惊喜:“我的宝贝也会数数啦?” “我早会啦!管家爷爷教我的……” 华洛斯似乎有些愧疚,于是那天的故事讲得非常有趣,非常漫长。 而莫瑞尔这个小不点呢,一会儿坐在爸爸的腿上,一会儿爬到他的脖子上骑马马……他开心地把爸爸的头发做成一个鸡窝,然后将小小的头放在爸爸的肩膀上,伸出胖胖的小手臂,开始摆弄爸爸的脸。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发现爸爸的眼角有那个小小的印记。 爸爸说,那是胎记。就像莫瑞尔的胎记……在屁股上一样。 那天,他还真跑去照镜子看了半天自己的屁股…… …… 却就是在莫瑞尔稍稍走神的那一刹那,华洛斯的剑一滑,就滑过了莫瑞尔的肩膀,鲜血毫不保留地喷了出来!直接溅了华洛斯半张脸…… 这只是小伤,莫瑞尔连伤口都不管,就再次朝华洛斯刺过去! 完全出乎意料,竟然刺中了! 在华洛斯闷哼的同时,他的背后发出不屑的“嘁”声。 然后,他人一下子就被彼勒推开了:“杀一个人而已,有必要浪费这么多时间?” 华洛斯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竟然就中剑了,低头:“陛下……” 彼勒看都不看他一眼,一步一步朝莫瑞尔走来。 莫瑞尔没有逃。 他也知道,彼勒亲自出手的话,自己想逃都是不可能的事。 几乎是瞬间的功夫,一个阵型强大的黑暗力量就集中在了彼勒手心之上,他轮廓分明的脸在那一瞬间,聚集着阴暗与光明,他及膝盖的黑色衣摆如恶魔的羽翼一般猎猎作响,那双红眼冰冷,他简直就像真正的撒旦一般。 他是真的想杀我。 莫瑞尔这样想。 即使设阵会浪费力量,但是莫瑞尔还是瞬间将所有被吊起来的同伴身上设了阵,一个小时以内,至少他们不会被自己和彼勒的打斗严重误伤。 当彼勒的黑暗力量冲过来的时候,莫瑞尔的火焰也瞬间爆发了…… 红色和黑色的力量相撞,恍若带有正负极的云层相撞一般,刹那间雷声大作! 被莫瑞尔阵型保护着的人们简直不敢相信……一直在身边的人,竟然有着这样不可思议……这样令人咂舌的力量!他们俩根本就不是人吧? 五分钟以后,天台早已面目全非。 黑色的力量明显占优势。 莫瑞尔没有躲开彼勒的攻击,直接撞到身后的大理石柱子上——柱子瞬间碎裂,一块块石头滚下来,砸在他的身上……莫瑞尔全身早已伤痕累累,他却依旧喘息着站起来。 可是,还没有站稳,又被彼勒一脚踢在腹部的位置上——直接撞在十米处的墙壁上,一口鲜血喷出来! …… 终于,莫瑞尔站不起来了。 彼勒随手扔掉自己脏了的手套,优雅地朝倒在地上的莫瑞尔走过来。 他手上的伤痕已经自动恢复了,身上没有一点伤痕,脸上一滴鲜血都没有……他的呼吸是那样均匀,刚刚进行残暴行为的人似乎根本不是他一样! 黑暗的烟雾是那样浓重,伴随着彼勒的靠近,将莫瑞尔笼罩起来……明明是白天,看起来却像是黑夜。这种黑暗几乎让他窒息。 彼勒居高临下地望着莫瑞尔,然后拿出腰间的银质手枪,用白皙的手指拨动卡笋,上足子弹,将弹巢推回,死死地抵住了莫瑞尔的眉心。 莫瑞尔却安静地仰视着他。 他已经满身是伤,灰头土脸,这样的他非常滑稽。 他默默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彼勒,接着,轻轻抬手。 彼勒皱眉,将枪口压得更用力了一些……莫瑞尔却不会感觉到疼。 他依旧伸手,黑暗中,他手上橄榄色的粉末发出亮闪闪的光芒……一点点散开,飘舞,缭绕……瞬间,笼罩在两个人周围……就像是黑暗天空中的璀璨的明星一般。 那些亮晶晶的东西伏在彼勒的身上,照亮了他。 在莫瑞尔的眼里,他又变得明亮起来,整个他都变得明亮起来。 就像他在深深的湖水里,被无数幽蓝色微生物围绕着的,明亮的他……就像是站在窗边看大片大片紫丁香的,明亮的他……就像是站在千千万万盏河灯中央的,朝自己微笑的,明亮的他一样…… 自己果然是个受虐狂吧? 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他明明做着最残酷的动作,可是自己依旧觉得他是那般光亮,那般美丽……依然是自己23年来刻骨铭心的初恋和梦想。 两行泪水从莫瑞尔翡翠一般的眸子里流了出来,他的嘴角却依旧扬着淡然的笑。他的手轻轻搂住了彼勒的脖子,彼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竟然没有阻止他。 莫瑞尔轻声说:“如果你真的忘记了我们之间的所有……那么,就记得现在的我吧。记住,我是爱你的。” Chapter65. 橄榄色的粉末伏在彼勒的身上,发出耀眼的光芒。 彼勒那双鲜红色的眼睛逐渐变深、变紫……在额头上的倒十字消失的那一刹那,他手中的银质手枪“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他伸手,轻轻触碰到莫瑞尔鲜血淋漓的肩膀,全身都僵硬了,他的声音发颤:“我……是我伤了你吗?” “没有……你怎么会伤害我呢?”莫瑞尔笑,“是七鬼操纵了你而已……太好了,我以为……我救不出你呢……” “七鬼……” 彼勒猛地转身,张开手臂,巨大的力量再次集中在他的手臂之间。 这次,所有的无面鬼都毫不保留地吸了进去…… 他的黑发飞扬——他毫不犹豫地捏碎了这个能量球。 无面鬼们开始嚎叫……语无伦次,极其狰狞! “啊啊……你背叛了组织……你会遭到惩罚的……” “哈哈哈哈……你也活不长了……什么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啊!!” 他们瞬间消失无踪。 此时,华洛斯体内的黑影已经被彼勒的黑球吸走了,他倒在地上,身体微微抽搐。过了一小会儿,他开始努力地朝彼勒的方向伸手。 彼勒背对着他,没有看到。 莫瑞尔看着焦急地帮自己整理伤口的彼勒,忍不住说:“我没事……但是华洛斯有话跟你说呢……” 彼勒皱眉:“华洛斯?” “你回头看看吧。” 彼勒转过头,就看见华洛斯一半残缺不全,一半完好无损的脸……瞬间睁大了眼,他手上的动作也停止了!他大步朝华洛斯走过去,微微颤抖着把他扶起来,在看到地上一大滩血的时候脸更加苍白了:“洛斯……怎么可能?!你不是已经……你……” 华洛斯想要说话,但是一说话就开始咳嗽起来。 他咳了好半天才终于说上了话:“我是七鬼的试验品……咳咳……他们杀了我重要的人,让我成为了他们的工具。但是我的力量是不够的,他们需要纯血的,能够汇聚最强力量的人,而那个人,就是你。……我没有想到自己完全被他们控制,没有想到不仅想要杀自己的儿子,还亲手……害了你……” 彼勒深呼吸了好几次,他轻轻地抱住华洛斯的脑袋:“别说了。” 华洛斯却执拗地继续说,他的声音却来越轻,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就连彼勒都需要凑近他,才能听到他轻如蚊鸣的声音。 没有人知道,他告诉了彼勒什么。 莫瑞尔只看到,他给了彼勒一个小瓶子。这回这个不是铁做的,是由透明的玻璃做的,他还是那么执着地喜欢送给喜欢的人香水呢。 华洛斯的生命消逝得很快。 莫瑞尔永远都记得,自己蹲在他的身边,他伸手,轻轻地摸自己脏乱的头顶。他笑了,额头和眼角有慈祥的皱纹,下巴有让自己心里变得柔软的胡茬。他说了声,对不起。还说了声,你真的长大了。 ****** 1875年绝对是一个多灾多难的一年。422事件将暗杀推向高层,大选事件全面刺激了最高首府,政府开始全面指挥调查工作,民间的新闻日日腥风血雨: 1875年5月6日,总统大选,12名选民中毒而亡,30名依旧昏迷不醒。国会最顶层发生剧烈打斗,5人死亡,22人重伤,并造成大量公共财产损失。 1875年5月7日上午9点,经过一些列调查,警方已确认犯罪嫌疑人为共和派赛华特公爵之子,原梅菲斯特伯爵。警方发布了最高通缉令。 这天,满大街的报纸上都写着:“赛华特公爵之子为了大选获胜在票纸上涂抹毒药”“赛华特公爵之子是连环杀人只为复仇?”“梅菲斯特伯爵原名彼勒,即《彼勒与睡莲》的主角,著名画家华洛斯为其亲哥哥?!”“梅菲斯特是真正的恶魔?” 1875年5月7日晚上10点,人民发动暴乱,包围了赛华特公爵府。 1875年5月9日,法国K报上写着:常年低调的黑社会人士于梅菲斯特伯爵府伤害大量无辜百姓,政府派兵镇压了他们,一共捉拿了一百多人归案。百姓们到伯爵府和其城堡里拿走了值价的东西,以平息他们的愤怒。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伯爵到底生活得有多奢侈多腐败,最后一把火下去以后,依然还有数不尽的,却搬不动的珍贵物品。 1875年6月5日,悬赏提到一人10万法郎。只要给政府提供可信信息即可得500法郎。 1975年6月8日,最新悬赏为一人20万法郎。 …… 他们却一直没有抓到彼勒。就连选举当天那个“英勇的年轻人”也没有找到。 事实上,总统大选完了以后的半夜,彼勒和莫瑞尔直接来到海港,坐上了去美利坚合众国的商船。这是莫瑞尔在之前就准备好了的。 他有想过,即使自己成功了,之前连续杀人的案件也会查出来,到了那种境地,与其浪费大量人力物力与政府搏斗,与百姓反目,还不如暂时逃亡。而坚定了他想法的人,是华圣卿。他的眼线已经发现有人已经暗自守在公爵府和伯爵府旁边,就等着暗杀他们。仇家太多,不过莫瑞尔大概也猜得出是谁。要不是选举的对手,要不,就是有人想要复仇吧?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漂泊在大西洋的商船上。 彼勒扶着莫瑞尔坐起来,顺手在他的身后垫了一个柔软的枕头。 “还是很疼吗?”彼勒将装有崭新绷带和各种药物的盘子端过来,轻声问。 “不疼!……还是有点点疼啦。”看到彼勒认真的眼神,莫瑞尔有些心虚。只是,虽然身上有伤,但是他心情却是顶好的,“你帮我换完还跟我一起睡吗?” “好啊。” 莫瑞尔稍微愣了一下,要是以前的话,彼勒一定会挑眉说“想得美”,他有些不适应彼勒的纵容。伸手抓头发,结果一不小心拉扯到伤口,“嘶”地一声皱紧眉头。 “笨蛋……”彼勒无奈地帮他把衬衫脱下来,接着开始小心翼翼地揭开之前混有药水和点点血液的绷带,“稍微忍着点!” 他一点一点地将脏了的绷带取下来,换上新的。只见他先将棉签浸满药水,右手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莫瑞尔的伤口处,左手轻轻按摩着莫瑞尔伤口周围的皮肤,让他不会感觉到太过疼痛。然后,他将崭新的绷带展开,一点一点地缠上莫瑞尔的身体。 由于需要缠绕莫瑞尔背后的地方,于是每一次,他的双手都需要越过莫瑞尔的身侧,将绷带绕过去,再拉回来,再绕过去……他的动作,简直就像正在拥抱莫瑞尔赤裸的身体一样。 莫瑞尔的脸有些微红,全身发热。 好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着温柔的他了。 他的下颌白皙,犹如牛乳的皮肤细腻光滑,依然散发着淡淡的芬芳。他的轮廓还是那样精致,尤其是他犹如白玫瑰的嘴唇,线条柔美,在夜色里泛着柔和的光芒。这样的嘴唇,是非常适合接吻的吧?想着想着,莫瑞尔就凑过去。莫瑞尔身体造成的阴影让彼勒有些看不清手上的动作,他抬头,正欲让莫瑞尔向后靠,他的嘴唇刚好就碰上了温软柔软的物体。 莫瑞尔得逞了,他得意地勾起嘴角。 与此同时,他伸出舌尖,调皮地舔弄,挑逗彼勒微微僵硬的唇瓣。 彼勒还抓着绷带的双手明显地颤动了一下,却并没有拒绝莫瑞尔。他轻轻闭上了双眼,接着,温顺地张开了嘴唇……莫瑞尔稍微愣了一下,喉咙中发出闷闷的笑声,紧接着,他的舌头马上就带着这几个月的渴望,一下子窜了进去,开始漫无止境地索取吸吮着…… 两个人旁边的窗外,一片深蓝。 海水不断冲击着船身,海鸟在浪花里飞舞。 这是一个非常漫长,非常美妙的吻。 两个人不断变换着角度,逐渐的,也许是因为缺氧吧,他们的呼吸都逐渐浓重起来,脑袋也渐渐进入了空白状态,只凭借着本能触碰着对方的身体。 彼勒手中的绷带凌乱地掉在床上,莫瑞尔没有受伤的在不知不觉中也脱掉了对方的外套……他早已忘记了伤口的疼痛,一次又一次抚摸彼勒光裸的肌理…… “你受伤了,不可以动。”彼勒挣开莫瑞尔的怀抱,皱眉,两颊微红。 莫瑞尔突然笑了,笑得特别纯洁:“我不能动……但是你可以啊!” 彼勒微怔,但他很快就明白了。 莫瑞尔马上笑:“哎呀你别这样看我,我就开个玩笑嘛!我不急的,等我好了也行,再说了,我们到了美利坚,一定要买一架超大的床……嘿嘿,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出乎意料的,彼勒说:“我可以帮你做。只是,你必须先让我帮你缠好绑带。” 莫瑞尔睁大了眼,一脸受宠若惊:“真的?你真的……” 彼勒的行动证实了他的言语。 他刚缠好,就轻轻地扯掉了莫瑞尔身后的枕头,接着,将他推至床上躺着,在莫瑞尔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俯身再次吻上他的嘴唇……那般温柔,那般小心翼翼,简直,就像亲吻着生命中的珍宝一样。他纤长的头发滑落下来,随着他的动作从莫瑞尔的脸颊挪到脖颈,挪到胸口……腹部……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拿着柔软的羽毛狡猾地给莫瑞尔搔痒一样,莫瑞尔痒得笑了起来。可是他没笑多久,脸就变色了! “爸你没必要……” 他还没有说完,就闷哼一声,接下来喘息重了不知道多少倍……他再说出来的话也完全无法形成一个有意义的句子……他完全被排山倒海的快感封住了嘴! 莫瑞尔很快什么都忘了,他的手指穿过彼勒柔软的黑发,胸口起伏越来越大,眉头紧蹙,紧紧地咬着嘴唇…… 彼勒有抬头看他,莫瑞尔性感到极致的表情让他紫色的眸子显得有些朦胧。他再次埋头以后,动作比之前更加卖力,更加让莫瑞尔难以消受。 不知过了多久…… 莫瑞尔开始推彼勒,开始挣扎,但是彼勒死死地稳住了他的身体,没有让他乱动。强烈的高潮以后,莫瑞尔空白的大脑渐渐苏醒了过来。 阴暗的房间里,彼勒已经撑起身子,用戴着白色手套的手背轻轻擦拭嘴角和脸颊,表情相当复杂。只是,莫瑞尔没有注意到,他舒服了就直接呼呼大睡了。 …… 那天夜晚,彼勒和莫瑞尔睡在同一张床上。 莫瑞尔睡得相当熟,可是彼勒却一直仰躺着。 一次又一次,他抬起自己的手,安静地看着自己的手心和手腕。 然后,收回手。 房间里的钟表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窗外的海水哗啦哗啦作响,船身微微摇晃。 彼勒却突然转过身子,蜷缩起身子,用双手蒙住自己的脸,开始微微抖动…… 滚烫的液体溢出他的指间,浸湿了枕头,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窗外月光溢入房间。 他的手背缭绕着黑色的细线,伴随着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越来越多,蔓延得越来越快。那些是死亡的轨迹。 这就是代价啊! 多年前,华洛斯死亡的那一刻,为了变得强大,为了复仇的他甘愿用生命与恶魔们交换力量。明明在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一旦复仇成功,他就会消失无踪。而杀他家族,害华洛斯的人就是七鬼——毁了七鬼,也就毁了他自己! 他何尝不知道他最后的命运? 多年前,他制定的计划是自己让莫瑞尔结婚,与自己断绝关系,然后自己复完仇,快乐地迎接死亡……可是这样的计划在很久以前就偏离方向了! 跟莫瑞尔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幸福得难以想象,但是几乎每一个夜晚,每一次独处的时候,罪恶感就越来越沉重。他知道自己应该将这个事实告诉莫瑞尔,莫瑞尔有选择离开自己的权利。但是,果然他太懦弱,太自私了!即使幸福只是有限的那么几年,几个月……那也完全足够,他只是想要自私地守住那个幸福,只是……一直一直避开一个问题,到了最后,莫瑞尔该怎么办? 他说,他想要买一个很大的房子,买一架很大的床。 他说,他想要和自己一起画画,一起弹琴,一起钓鱼和散步。 他说,他想要安安稳稳地和自己生活在一起,做最平凡的农人,享受最平凡的幸福……一直到老。 …… 而现在,真的步入最后的旅程了。 彼勒却开始恐惧——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害怕过死亡。 从来都没有,那么渴望自己能够和身边的人安静生活一辈子! chapter 66. 6月1日,行驶在大西洋中部的帆船进入了一个大风暴。 水平线上有一道亮光,上面是无边无际的深灰色云层,雨从那里斜着倾注下来,与橙黄色翻滚的海水连为一体。幸运的是,大概过了三十分钟,他们就离开了这个风暴漩涡,出乎意料的是,天气竟然好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好些胆子大的年轻人都奔跑到了甲板上,欣赏美丽的大海景观。 这种美景难以形容。 还能看见船背后几英里外的巨大漩涡,那边是那样恐怖漆黑,而这边的天空和海水是那样清澈安静,蓝得犹如名贵的绿松石,绿得恍若用喷枪渲染的孔雀绿。很快,也看不见风暴了,四周全是一望无际的海水和天空,朵朵不断迁徙的白云下,天边胭脂红、霁红与浅紫缓缓浸染开来,色彩瑰丽,令人惊叹不已。 站在甲板上的莫瑞尔睁大了双眼,他看到的,可比一般人看到的多很多。 那些不断蔓延的彩色,不仅仅是简单的光芒而已,那上面承载的是一艘艘帆船……它们从海里冒出来,飞翔在天空中。那朵朵迁徙的不仅仅是云朵,还有无数的,坐在上面窃窃私语的小鬼们…… “爸,好漂亮!”莫瑞尔惊喜地感叹道。 他转过头来看彼勒,一个个几乎透明的灰色幽灵犹如水母一般,一收一放地落在了彼勒的身上。可是,那些幽灵的脖子上,有黑色的圈。莫瑞尔的笑容在刹那间消失。他再无知,也知道黑圈幽灵代表着什么。 他马上伸手驱赶那些幽灵:“滚开!你们干什么,还不快滚开!!” 旁边好多人都转头来看他,一脸莫名。 “别……”彼勒还没说完,就皱眉,埋下头,伸手揉捏自己的太阳穴。 莫瑞尔的脸都白了:“爸你怎么了?!” 彼勒晕倒了。 也多亏了他晕倒,莫瑞尔才知道了事实。 前几天他还幸福得像是个孩子,而现在……他先不断地给彼勒输送能量,感觉没有多大作用以后,派人将船上的医师请来……诊断就用了近一个小时,听到结果的他红着眼让那医师滚出去,留下奇和优,在逼着奇告诉他真相以后,他只是微微摆摆手就让那两个人出去了。接着,死寂的房间里,只剩下他和昏迷不醒的彼勒。 煤油灯的光芒很暗淡。窗外的海水声不再温柔呢喃,莫瑞尔听起来就像是无数可怕的幽灵在嚎叫一样。 黑暗里,他默默地拉开被子,解开彼勒的衬衫,安静地看着对方。 几乎是瞬间的功夫,他的眼泪就流出来了! 此刻的彼勒,已经不美了。 曾经是多么白皙的皮肤啊……可是现在,那上面全缭绕着黑血管和丝线,那种东西一直蔓延到了彼勒的左脸上……最严重的地方莫过于他的两只手掌和他的脖颈,几乎全黑了! 这个就是“恶魔的诅咒”。 这种东西出现以后,无药可救,必死无疑。 他平时……到底是怎样忍耐这些东西的折磨的?到底用了多少力量才把这些东西压入体内……只为不被自己发现? 莫瑞尔紧紧地抱住彼勒的身体,嘴里喃喃地问:“这样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他的眼泪弄湿了彼勒的发,他却突然笑了。 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一幕一幕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简直太蠢了! 彼勒虽然不告诉自己,但是他的种种行为就是最明显的征兆啊! ……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常常半夜走出房间,有时候脸色相当苍白,清晨的时候会干呕……莫瑞尔以为,他只是晕船而已; 他让自己签几张合同,说是希望自己替他管理美利坚的公司。他的理由是,他年龄已经大了,也应该享享清福了……莫瑞尔本来也不想彼勒天天劳累,爽快地签下了它们——他是想要给自己留财产,让自己没有他也可以好好活下去吧; 他对自己简直温柔得不像话,自己几乎想要什么他就给自己什么,从不说“不”——他是因为觉得愧对自己,所以在不断补偿吗?! 每当自己醒来的时候,总是会发现他正凝视着自己。他漆黑的眼里满是悲伤的情绪,莫瑞尔总是会走过去安静地抱着他,告诉他不要再自责了,他身上的伤是七鬼——并不是他造成的——可是他忧郁的,是因为他早就知道结局了吧!! 莫瑞尔抓着自己的发,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个烟雨朦胧的傍晚,在小船上问自己,他要是哪天消失了,自己会怎么办…… 这么明显的暗示,为什么自己就没有发现呢? 接连三天,是莫瑞尔漫长的人生中最痛苦的三天了吧。 他宁可忍受被人毒打,宁可忍受彼勒永远都不会爱上他的痛楚,宁可把彼勒交给别人,宁可一辈子只看着他……但是绝对无法忍受现在这样。他每天几乎都不怎么睡觉,一直一直守在彼勒身边,一有点力气就给彼勒输送能量。到后来,在黑纹开始爬上他另外半张脸的时候,他直接用匕首割了自己的手腕,将血放进碗里喂给彼勒…… 奇将饭放进他的房间里,可是他碰都不碰一下。后来还是优劝说他,要是不吃饭的话就连鲜血也会失去作用以后,他才开始吃少量的饭菜。 只用了短短几天罢了,年轻的莫瑞尔就失去了往日耀眼的气色,头发凌乱,形容枯槁。 彼勒昏迷以后,只醒过来了两次。 第一次醒来的时候,莫瑞尔差点摔碎了手中所有药瓶。他赶紧过来扶着想要坐起来的彼勒,问他有没有舒服一点点。彼勒不断摇头,然后颤颤巍巍地伸手,抱住莫瑞尔的身体……在一不小心看到莫瑞尔手腕上连串伤痕的时候,两行黑色的眼泪瞬间滑过他的脸颊,大滴大滴地落在白色的床单上。他不断说着“对不起”,莫瑞尔却一直在微笑,说着“爸我的血可是最佳营养品,一定可以把你治好的,相信我!” 那天晚上,彼勒大概清醒了两个小时。而就在那两个小时,莫瑞尔一直微笑着给他讲船上各种有有趣的事,讲以后想要做的事……他讲得很仔细,就连在睡莲池塘里养哪几种鱼,谁负责喂食,以后收养的孩子叫什么名字之类的事情,他都一个接一个地讲了一遍。 可是在彼勒再次睡着以后,他一直坐在旁边,发了近一夜的呆。一句话也没有说,一次也没有笑,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彼勒第二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晚上了。 那个时候,他已经不能说话了,张开嘴也只能发出嘶哑无比的咿呀声,就像一个还没有学会说话的孩子一样。 他似乎很想触碰莫瑞尔,只可惜他只能活动手指了。 这一次,莫瑞尔没有再讲未来,也没有再刻意逗彼勒笑了。他只是坐在彼勒身边,轻轻地拥抱着他,抚摸着彼勒的发线,嘴边依旧缭绕着脆弱的笑:“爸……你知不知道,你好狡猾!你是不是知道除了你我谁都无法爱上了……所以才对我这么残忍?呵呵。你说,现在我该怎么办呢?如果你死了……我真的觉得自己已经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要不,我们找一个好日子一起离开?你看,外面的幽灵们也来接我们了,我想,死后的日子说不定会很幸福呢。” 只是,上天没有成全他的愿望。因为,彼勒提前消失了。 第四天清晨,莫瑞尔醒来的时候,怀里只剩下一件睡袍。 后来,他就没有什么记忆了。 只是那天,很多人都记得,一个拥有深咖啡色头发的年轻男子抱着一件睡衣在甲板上跪着不断大哭,又不断干呕……他似乎很想跳海,好多人阻止他,一个银发男子将他弄晕带回去了。恐怕是一个有自杀倾向的精神病患者吧? 再后来,莫瑞尔的记忆是白色的。 他穿着白色的衣服,坐在白色的床上,周围全都是穿着白色衣服不断走动的人。似乎发现他醒了,一个银发男子和一个红发男子同时走过来:“少爷,感觉怎么样?”“还认识我们吗?”两个人同时问。 莫瑞尔笑:“你们俩当我是傻子啊?!怎么可能不认识你们,怎么,我们已经到美国了?我为什么会在医院里?” 优笑:“你发烧发得厉害,差点就没命了呢!” “这样啊……我都好多年没有得这病了!” 两个人简单地给莫瑞尔介绍了一下这边公司和住宅情况,再后面,奇试探性地问:“少爷,还记得殿下……” “殿下?” “就是您养父……梅菲斯特伯爵。” 莫瑞尔想了半天,疑惑地问:“我有养父吗?我的老爸不是早死了吗?” 奇和优松了一口气,忙热情地帮莫瑞尔联系医生进行最后的检查,看什么时候可以出院。莫瑞尔坐在病床上,伸了个懒腰,打算起身活动一下。他一站起来,一个玻璃瓶子就从床上滑下去,掉在了地上。莫瑞尔捡起来,透明的瓶子中有点点淡紫色的粉末,他扯出木塞,一嗅,嗯,好香!可是,这是什么? 奇忙得满头大汗,优却一直不怎么说话。 又要回到病房的时候,优突然拉住奇:“我们这样做,是对的吗?我总觉得少爷他也有……” 奇打断了他的话:“我们是对的。因为,这是殿下最后的希望了。” 是的。 一年以前,还在紫丁香盛开的日子里。彼勒就交代了奇和优这件事:在他的生命终结之时,一定要用特质的药水消除莫瑞尔与他有关的所有记忆。 原因很简单。 他不想让莫瑞尔年轻的生命跟着自己一起陨落,不希望莫瑞尔被自己一个人束缚一辈子,他只是希望在自己消失以后,他的宝贝依然可以快乐无忧地活下去! chapter 67. 夏末,莫瑞尔接手了两家公司。初冬的时候,进口中国景德镇陶瓷、丝绸、茶叶和日本浮世绘的公司业绩直线上升。第二年春天,他将公司交给奇和优代管,自己只有发生重大事情的时候,才会去开个会等等。其他时候,他更愿意呆在他的新家,位于美国东南部的一个小镇郊区,一栋拥有蓝色屋檐、玉白色墙壁和栅栏的小房子,更愿意逗弄隔壁那家人的牧羊犬,更愿意穿着羽绒服坐在被冰雪覆盖的花园里,花一整个下午描绘远方朦胧的冬景。 莫瑞尔每天的生活都特别有规律。浇花、看报纸、写信、弹琴、画画、写诗、打扫房间、整理花园、出去骑自行车、钓鱼……说真的,才二十多岁,他现在过的是老大爷的生活吧?不过,他自己乐得开心。 虽说他宅,最开始的一两个月也不怎么接近周围的邻居。不过,不久他就变成了当地的红人。最初的原因,还是他的琴声。那忧郁的琴声吸引了周围好多好多未婚少女。几个胆子大的女孩子竟然红着脸来拜访他来了……也就是那次拜访,让镇子里的人知道了这个新主人不仅年轻、英俊还特别温和友善。于是自然的,有聚会的时候,也会有人来邀请莫瑞尔一起参加。莫瑞尔有好东西了,也不忘他们。 不过,是什么时候让莫瑞尔彻底成为小镇的红人呢? 首先,他帮咖啡屋的老板画了几张画,纯紫、金黄和幽蓝。实际上都是比较印象派的作品,不过……只要认真地观察就会发现,第一张纯紫,实际上是在画一大串一大串的紫丁香,花瓣飘散,非常唯美;第二张金黄,是一张日落的图片,整个画面颜色非常鲜艳,洋溢着快乐;第三张幽蓝比较难看懂,却无论怎么看,都是美丽的!恍若璀璨的夜空,又类似在无数闪烁着光泽的深水里,光线交织缠绕,神秘动人。 很多人都想知道这个画者是谁…… 后来,他们成功地将莫瑞尔那个天然宅男请到了宴会上。当时,他的发色已经回归了金黄色,又剪了一头短发,形状优美的额头露了出来,整个人都特别有精神。一大群未婚少女啊……简直巴不得把自己直接送到他家里! 是啊。 莫瑞尔简直就是大众的理想嘛。 年轻、多金、美型、高挑、身材好、有才……而且,他一直一个人住,都没有看到他和异性交往来着。他一定是单身吧? 所以,后来他的日子就尴尬了。各个热情的大妈们牵着各位不同的小姐来“相亲”,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过了一遍……莫瑞尔无奈之下,只得告诉她们,自己已经有未婚妻了。这个事实让无数少女的玻璃心碎了一地……不过日子再久点,她们心中的幽怨消减了之后,她们的母爱又爆发了。 她们觉得莫瑞尔很寂寞。 虽然这话让有些老人觉得这结论挺无厘头的。因为,这个大少爷人缘挺好的啊,把他当成一块大肥肉的异性就不说了,也有很多同性愿意跟他成为朋友,看看,最近这段时间他还不是常常跟同伴一起喝酒玩闹什么的,他怎么会寂寞? 某老奶奶就是这样问她孙女儿的。 结果她14岁的孙女儿用一副高深的表情摇摇头,说:莫瑞尔哥哥对谁都有种距离感……也许,是失恋了吧?这可是我身为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的。 莫瑞尔的确有了很多新朋友,不过大多数都只是酒肉朋友而已。比起他们,其实他更喜欢特别的朋友……对,忘记说了,美利坚的鬼,比法兰西还要多呢!比如,大大小小发出傻笑的白色骷髅,倒挂在树上耍帅却不小心掉在地上的吸血鬼,天天发出嚎叫的黑色狼人,时不时从土地里钻出来晒太阳的棕色蘑菇鬼……也并不是说种类多,而是色泽多。也许,不像基本上都是白人集中的法兰西,这边有各色人种居住,所以鬼的颜色也就各式各样了吧? 莫瑞尔会跟擅长下棋的小骷髅奋战象棋,跟吸血鬼大叔比赛速度……不过,大多数鬼都有一个特点,就是特别喜新厌旧。于是,过了半年以后,这些鬼都陆陆续续散了,也不知道是去哪里了,只是偶尔回来看莫瑞尔一下。 又是一个傍晚。 钓了一下午鱼的莫瑞尔回到家中,吃了晚饭之后非常困。他坐在小桌边上,看着看着风景就进入了昏昏欲睡的状态。 然后,他听到木门被拉开的声音。 “小骷髅……怎么想到来看我了?”莫瑞尔不满地嘟囔,抬起头。 他半眯着眼,从指缝里看过去—— 阳光从木门缝里斜斜地泻进来,空气中的浮沉一片金黄。 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金黄里,有一个人的身影……啊,不是小骷髅啊,是个普通的幽灵而已。 莫瑞尔伸了一个懒腰,指了指盘子里面的点心:“饿了吗?来吃点东西吧。” 那个白影缓缓地朝他走过来,最后停留在他身边。 莫瑞尔打了一个哈欠,眼角冒出泪花:“好困……喂,你真的不吃吗?这个虽然有点甜但是奶味十足,非常好吃哦!” 过了近一分钟,盘子里的曲奇饼干终于少了一个。 莫瑞尔看到那块饼干浮在空中,随着清脆的咀嚼声,慢慢消失无踪。他一下子笑了起来:“好吃吧?我觉得特别好吃……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喜欢吃甜食……啊,好想吃松露巧克力啊,咦,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莫瑞尔自顾自说着的时候,那只幽灵已经消失了。 这种事很常见的。莫瑞尔并没有在意。他去洗了个澡,回来打算坐着看点杂志……却突然瞅到桌上,一大块用黑色包装纸包裹的巧克力!是谁给他的,他当然明白。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善解人意的鬼呢! 莫瑞尔连忙打开包装,轻轻撇了一块,放进嘴里。 不愧是松露啊……入口即化,除了微微的苦涩和牛奶的甜腻以外,还有淡淡的,泥土的芳香……以及,某种令人愉悦的味道! 不知道为什么,莫瑞尔觉得好熟悉! 有那么一个人……与自己一起将一种深红色的糖果放入口中; 有那么一个人,翘起嘴角,纵容地对自己说,喜欢吗?喜欢的话我每次都带给你; 有那么一个人,在自己嘴里都是苦涩药味的时候,塞了个东西在自己嘴里,然后,那种甜腻的味道柔软了整个胸腔…… 莫瑞尔突然停止了傻笑,拍了拍脸……刚才那是什么?是睁着眼睛做梦吗?! …… 莫瑞尔很喜欢那个透明的幽灵朋友。 他公司出了点问题,他整整忙了4天才回来,他养的花一点都没有干,那只幽灵在帮他浇水; 他早晨起不来的时候,那只幽灵充当了一个小闹钟唤醒了他; 没有小骷髅和他下棋了,那只幽灵和他一起下,甚至,他的棋艺比小骷髅可要好得多,赢他很费时间,而且老是有种对方在让自己的错觉; 在大热天出去写生也不会觉得特别热,因为那只幽灵呆在身边的时候,就像随身携带了一个遮阳伞以及新型的空气调节设备; 他有时候无聊了唠唠叨叨的时候,那只幽灵不会不耐烦,它会一直坐在他身边听着,还时不时像变魔法一样变出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献给莫瑞尔,让莫瑞尔烦躁的情绪一扫而光…… 它的这些行为把莫瑞尔收复得服服帖帖的,他现在准备点心的时候,都会多准备一些,就连看书的时候,也会放慢节奏,在身边的幽灵微微移动的时候,再翻页。 莫瑞尔觉得这个幽灵给他一种奇妙的熟悉感。 他特别喜欢发呆的时候,盯着幽灵透明的身子看来看去,然后不断地问一个问题:“小幽灵,你生前一定认识我吧?对不对?” 幽灵直接无视了他。 莫瑞尔继续开心地说:“不但认识我,还暗恋我?” “……” 莫瑞尔笑:“你整天呆在一个地方,不会有喜新厌旧的情绪,说明你不是孤魂野鬼吧?那……我记得思念体往往会打破生前所有束缚,在死后的一年都会想尽办法找到喜欢的人,抓紧时间呆在对方身边。你现在是不是思念体呢?你,真的喜欢我?” chapter 68. 微风吹来,门口的风铃发出空灵的声响。盛放在4月的紫藤花紫中带蓝,灿若云霞。点点花瓣顺着月光涌入房间,穿过幽灵透明的身体,落在乳白色的地毯上。 看不清幽灵的脸,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在看莫瑞尔。只知道,他听完莫瑞尔的话,已经整整沉默了一分钟了。 莫瑞尔站起来,边活动脑袋边摆手:“我开玩笑的啦!你不用在意的。” 那天夜里,莫瑞尔早早地入睡了。 他不知道,他透明的幽灵朋友一直呆呆地坐在他的身边,就像之前的几个月一样,除了偶尔上前帮莫瑞尔盖被子以外,几乎没有其他动作。 那天,莫瑞尔做了好几个美梦。 梦见有个温暖的手牵着自己,走在盛开着千千万万金莲花的,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那个人很高,每次说话都得抬头看他。风让他的声音变得模糊,不过自己不在乎,因为自己就像一个傻蛋一样从头到尾眼睛都没有从他的脸上挪开过……然后,就看见他停下了脚步,接过自己手中的花朵,将美丽的脸埋在花里,就像品尝美酒一样嗅着花香。他对自己说了“谢谢”,那一刹那,莫瑞尔觉得整个心都柔软了! 梦见晕黄的光芒里,比自己高半个头的人朝着自己优雅地俯下身子,黑色的发丝如瀑布般滑落。眼前就是他戴着雪白手套的手心,他细长的眼睛含笑,说:宝贝,能陪我跳一支舞吗……那种令人晕眩的笑容,那种真实的感受让莫瑞尔在梦里抓紧了床单…… 梦见自己和那个人都躺在飘着白色迷迭香的温泉里。他就在自己对面,双手搭在池沿上,闭目享受着,脸颊因为热气有些微微发红……梦见在那个静谧的夜晚,自己撑起身子,胆战心惊地亲吻躺在身旁的他……那般柔软,那般不可思议! …… 那个人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有这种窒息的感觉?! 莫瑞尔开始在梦中挣扎…… 幽灵看着时不时发出剧烈颤抖,额头不断冒冷汗的莫瑞尔,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他的额头,他的脸颊……他的手冰凉,让莫瑞尔非常舒服。很快,莫瑞尔的呼吸又均匀了。 幽灵打算离开一会儿。 可是,就在它刚要离开的时候,莫瑞尔竟然一把就抓住了他! 按道理说,莫瑞尔是无法抓住幽灵的。 这样的话,只有一种可能性——实体化。 连幽灵自己都没有发现,在夜晚长期注视莫瑞尔以后……内心的情感早已崩溃,强烈的思恋淹没了他的理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犯了这种错误! 莫瑞尔呆呆地感受着手指间的熟悉的触感,马上伸手,左手的火焰照亮了整个房间!影影绰绰的光亮里,莫瑞尔彻底看清了幽灵的样子! ……竟然,比梦里的人还要美丽! 莫瑞尔的嘴唇轻颤:“你……你到底是谁?” 彼勒轻声回答:“一个普通的幽灵而已。” “不可能!” 莫瑞尔的眼睛红了,在左手的火焰消失的时候,他轻轻地伸手过去,触摸对方的脸部轮廓:“不可能……太熟悉了……太熟悉了!我天天都梦见你,各种各样的你……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你呢?我之前是不是失忆过?我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彼勒皱眉,神色相当复杂。本来他想拒绝莫瑞尔,快速离开的……但是他现在双腿就像被钉在了地上一样,根本挪都不能挪一下! 沉默了十几秒钟以后,莫瑞尔轻声说:“我可以拥抱你吗?” 彼勒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朝莫瑞尔伸出双手…… 接着,莫瑞尔直接将他拥入怀里! 柔软的发丝,冰凉的触感,莫瑞尔却在瞬间头脑一片空白。 明明已经拥抱了对方,却依旧感觉无法触及——那种感觉让他惊慌失措—— 尤其在对方的胸腔与自己紧紧相贴,却只能感受到自己一个人的心跳的时候……莫瑞尔的眼泪就像决堤的河水一样哗哗哗流个不停!他都知道自己竟然这么幼稚,这么能哭! 他将头埋在对方颈间,声音有些模糊:“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可是我好闷,好痛,我从来没有这样过……但又觉得这种感觉是很熟悉的……我……我现在的心脏就像快要坏掉了一样!” 彼勒依旧没有说话,却用前所未有的力度紧紧地拥抱着莫瑞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个人一直默默地拥抱着。 也许是因为还是深夜的缘故,也许是拥抱着幽灵的缘故,浓重的倦意席卷而来。但是莫瑞尔不会睡觉,他告诉自己,不能睡觉,他不曾这样害怕睡觉过……因为他害怕自己再一次醒来以后,对方就消失了踪影,就像,他离开自己的时候一样。 只是,第二天,怀里的人还是消失了。 要不是发现自己肩膀上大片泪痕的时候,莫瑞尔还以为昨夜的一切都是做梦。 ****** 从那天到现在,莫瑞尔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到那只幽灵了。 他开始怀疑很多事,尤其是对优和奇的怀疑。他不再吃他们平时给他带的药丸,也不再去当地的医院复查。 果然如他所料,记忆快速地涌出来,最初是梦,而现在,简直就是无时无刻! 当他起床的时候,他就想起了那个慵懒地撑着脸颊,躺在自己身边,凝视着自己的人;当他写信的时候,他就想起了坐在不远处的床边,那朵朵姬百合旁的批阅文件的人;当他弹琴的时候,就想起他犹如海水呢喃的乐音,还有自己俯下身拥抱他后背时,他耳廓的微红和节奏的放缓;当他钓鱼的时候,他就想起坐在船上伸手,轻轻触碰金色睡莲的人…… 总之……无时无刻……无时无刻他都能回想起之前的回忆,无时无刻他都在想着那个人……他简直就像中邪了一样! 可是,小镇里的人都觉得,这个大少爷更有魅力了……因为,他除了微笑以外,多了一些其他表情,他偶尔会热情,会忧郁,会欲言又止……某14岁小女孩又用她的第六感告诉奶奶,大哥哥可能恋爱了哟。 其实,对于莫瑞尔来说,彼勒是他的回忆,他最爱的人,他的全部。 被抽出与他相关回忆以后,他是无忧无虑的,可是,他同时被剥夺了爱与幸福……他变成了一个空心的人。而在找回那些回忆以后,无论是幸福的,亦或是痛苦悲伤的,他整个人才终于完整了。 5月中旬,莫瑞尔几乎想起了之前的一切。 他深知,自己想得没有错的话,就只有半个月多月的时间了。 他直接去找了优,原因是他知道奇太过忠诚和固执,他认定的事,尤其是彼勒交代的事,他绝对不可能改。而优要更加温和一些,也更容易心软。 那天,他跟优长谈了一下午。最后,优终于同意帮助他了。 他说:“还记得华洛斯给殿下的小玻璃瓶子吗?” 莫瑞尔马上将小细绳从自己的衣服里抽出来,小玻璃瓶就挂在上面:“怎么了?” “在殿下逝世一周年之时,如果可以将这瓶子里的东西洒在他的身上,他也许能获救。” 莫瑞尔的眼睛都亮了:“就这样?” “不过,代价是很大的。” “什么代价?” “首先,救他的人必须是他最思念的人,那就是你了。但是,救他的同时,你本身会丧失所有魔力,另外,如果你失败了,你也会死亡,变成鬼——我想,这就是殿下明明知道方法,却从不告诉你的原因了。” chapter 69. 毫无疑问,莫瑞尔会争取这次机会。 不过,经过多番思索之后,唯一的问题在于:现在,彼勒都不出现在他面前了。为了这个问题,莫瑞尔专门去翻阅了很多关于幽灵的书籍,里面提到幽灵在死后近一年的时候,身体的阴性已经到达了一个新的级别,尤其是在最后一个月,是没有实体化的可能的。说不定……他平时依旧在自己身边,只是,即使是自己也看不到他了吧? 事实上,莫瑞尔的猜想是正确的。 此时此刻,彼勒完全透明的身体正轻轻地飘在空中。 上次的实体化已经耗费了他所有力量,他自己回去静养了整整一个月才稍微恢复了一些。只是他现在除了同类,已经没有人可以看见。其实这样也好,反正还有半个月,他就要跟其他鬼一样,要不停留在云层原野,做一只真正的,忘却自我的孤魂野鬼,要不被别的,更强大的鬼啃食,要不重生……不过最后这个的可能性太小了……因为他这辈子犯下了太多过错,这个机会总是留给那些清白无辜的人吧。无论怎样,其实他现在已经无所谓了,他只是偏执地想要呆在莫瑞尔身边,哪怕只有最后十多天也足够了。 只是,从5月16日开始发生的事出乎他的意料。 5月16日那天,莫瑞尔照例坐在小湖边上的浅滩钓鱼。彼勒习惯性地坐在他身边。莫瑞尔以前钓鱼都是安安静静的,可是那天,莫瑞尔不断地在自言自语……他说“你看到刚才那条大鱼没有?它好几次靠过来,但就是不咬我的鱼饵。”“这边是不是很无聊,你想睡觉吗?”彼勒好几次看向四周,没有其他人啊?他一度认为莫瑞尔是不是还能看到自己,于是他还专门站起身来在莫瑞尔面前走来走去,并用手指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莫瑞尔却一直看着水面上,连表情都没有一点变化,彼勒终于放心了。 说真的,那天好几天都没好好休息了,在这样安静平和的环境,他真的特别困……于是,他真睡了,混合着芦苇香味的风儿一吹,就把他轻飘飘的身体吹得跟莫瑞尔更近了,甚至到了最后,他轻轻地靠在了莫瑞尔的肩膀上。那是他这近一年里,最舒服的一觉。当他醒来的时候,莫瑞尔正用石头在沙滩上写着什么,彼勒凑近一看—— “爸,你还记得我的梦想吗?” 彼勒彻底醒了。他警觉地皱眉——他不是失忆了么?会什么会这样称呼自己?莫瑞尔用石头在沙地上接着写: “我说,我想和你成为普普通通的农人,过着普通的生活,你一定还记得吧?所以,让我救你吧。我根本不需要多余的魔法,如果用它来换取你的生命的话,我认为太值得了!” 彼勒的身体有些僵硬,他捏紧手指。这个笨孩子,如果……你死了呢? 果然,下面莫瑞尔继续写道: “我不会死的。为了你,我也不会死。你要相信我!” 接下来的近半个月,莫瑞尔每天不仅“自言自语”,还做了更多的事。 他将花园里所有的花朵都换成了盛放的紫丁香,那馥郁的香味一直可以传到很远的地方。他在自己的玻璃窗、衣柜、书柜上留下很多很多纸条,上面写了好多好多话……有的是平静的,而更多的,是忧郁、烦躁还有苦闷的。 “爸,我已经想起之前的所有了,这样你还离开我的话,是不是太残酷了?” “你认为离开我就是对我好吗?告诉你,离开我,等于杀了我。” “让我救你吧!除了你以外,什么我都不想要。” “难道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吗?” “答应我,在6月4号那天一定要呆在我的身边,要按照我说的话,做每一件事。如果你答应我的话,就点燃我卧室里的金色蜡烛。” …… 莫瑞尔永远记得,在漫长的担惊受怕之后的某个清晨,他醒来以后,卧室里早满溢着金黄色的光芒——莫瑞尔呆了好久,还是不敢相信! 爸他,答应了? 接着,一张薄薄的便条犹如蝴蝶一般朝他飘过来,莫瑞尔马上伸手接住。 那上面是自己愤怒的时候给他写的话—— “爸,你还欠我太多了!我用了10多年的时间仰慕你,想你,用了近10年的时间迷恋你,爱你,难道还要用一生的时间祭奠你吗?再想想你自己,你只跟我在一起了多久?一年都不到吧!而且……你到现在都没有亲口对我表白过!所以,难道你不应该用这辈子剩下的所有时间补偿我吗?!” 下面是一行浓浓的墨水字,字体发颤,却非常用力—— “宝贝,我爱你。一直都很爱你!” 要知道,近一年的鬼太弱,实际上,根本不能拿笔写字了。彼勒……是以怎样的意念,才拿起笔写出那一行字的?也许,早在那些无意识的时光里,他早已爱上了这个孩子到无法想象的地步了。 ****** 6月4日清晨,莫瑞尔馥郁的紫丁香依旧烂漫地盛放着。 去年的这个时候,彼勒离开了他。 今年这个时候,他相信,彼勒会再次回到他的身边。 时刻一到,莫瑞尔几乎没有犹豫,就开始念咒语。 鲜红色的火焰瞬间将他包裹,他周围的紫丁香快要燃烧起来——接着,巨大的阵型出现在他的脚下,方圆百里的幽灵们朝这边涌过来…… 接着,莫瑞尔睁开双眼,半跪在地上,金色的发飞扬。 彼勒轻轻地把透明的手指放在他的手心上,莫瑞尔感觉到了轻微的冰凉,他笑了。接着,轻轻凑过去,在对方透明的手背上留下一吻。 接着,他站起来,打开手中的玻璃瓶子。 在他挥舞瓶子的瞬间,他们四周的火焰全部变色——巨大的阵型里,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一片蓝紫色,那种蓝一直延伸到天空之上,遮蔽了所有……简直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在一刹那,两个人也变成了朦胧的,拥抱在一起的黑影。 白色、金色、深蓝色的幽灵围绕着两个人游动着,有的像水母,有的像巨型鱼类……无数透明的冰晶恍若月光的碎片在其中闪闪发光…… 这种视觉刺激太震撼了。 奇、优、莉莉,还有好多好多应急的手下,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根本就是梦境吧?这是人类制造出来的魔法吗? 其实,就连镇里的普通人也发觉今天清晨的天空太过美丽…… 他们却不知道,今天的天空,聚集了所有幽灵,凝聚了一个人一生的魔力,在这个神秘的清晨,一个人将会得到重生。 终于,魔法结束了。 莫瑞尔脱掉黑色外套,套在面前赤裸的躯体上。 然后,一把就将对方搂紧怀里! 他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可是,他的表情却充满了幸福,他简直激动得快要不会说话了:“爸……你……你终于回来了!!” 满园紫丁香舞动得更加灿烂了。 彼勒紧紧拥抱着莫瑞尔,想说的太多太多了,可是最后,他只说了三个字:“谢谢你。” 可是这三个字在莫瑞尔听来,什么都值了。 ——第六卷·1873-1876初恋、光辉与不灭·完—— 第七卷:1876-永远无尽的幸福 chapter 70. 由于拼尽全力使用了大魔法,已经丧失所有魔力的莫瑞尔无法像以前一样一两天就恢复力量,他整整静养了一个月才好起来。可是对于他来说,生病果然是好事吧?这个结论他可是从小就知道的……因为他一旦生病,彼勒就会对他特别特别温柔! 最初的几天,莫瑞尔几乎天天都在睡觉。 而他一醒来,就可以看到彼勒坐在床边,时不时用干净的湿毛巾帮自己擦身体,给自己喝水,不断轻声细语地问:“有没有好一点?”可是莫瑞尔啊……简直退化成了傻子,每次醒来的时候都一直盯着彼勒看,还一直问“你是真的吧?”,最后确认是真的了,就开始咧嘴傻笑……这样子让彼勒忍不住揪他的脸:“发什么呆,问你想吃什么呢!” 啊,说到煮饭……彼勒这位高贵的伯爵以前可是从来都没有煮过饭呢!(小时候去打过杂,但是煮饭的方法都忘掉啦)。而莫瑞尔住的这边没有仆人,于是,最开始几天,在莫瑞尔熟睡的时候,彼勒就着莫瑞尔厨房里的食物,凭借着他的记忆开始做起来(当他还是幽灵的时候,他可是每天都在看莫瑞尔做饭噢)。 不过自己做跟看着别人做真的相差太大了,几乎花了半天的时间,他才终于做好的洋葱汤、土豆泥和菠萝鸡肉沙拉。 莫瑞尔醒来的时候,他就将对方扶起来,将盛有食物的小勺子朝莫瑞尔伸过来,莫瑞尔简直受宠若惊!不过……在莫瑞尔吃下一口的时候,虽然他的表情还是一脸惊喜的样子,但是他的内心已经完全黑线了。 太咸了! 彼勒轻声问:“怎么样?” 莫瑞尔连忙将土豆泥吞下去,快速点头:“很好吃!” 彼勒笑了,唇线微微绽放,像极了窗外盛开的花朵。 莫瑞尔呆了。 于是……新的一勺又来了。 莫瑞尔继续微笑:“爸,你怎么不吃?” “这些是你的,我等会儿随便吃点什么就好了。” “嗯……爸,是不是第二层柜台最左边的两罐作料你都放了几勺?” 彼勒不明所以地点头。 那……都是盐! 彼勒微微皱眉,突然舀了一勺放在自己嘴里……没过几秒,他的脸就红了。接着,他又迅速地尝了一下其他食物,脸由红变青,然后,他马上站起来,说了声“我重做!”,一溜烟就消失在莫瑞尔面前…… 莫瑞尔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接着“扑哧”一声就笑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爸这么可爱的样子! 可是等了一个小时彼勒还是没有回来,莫瑞尔反正都睡不着,就披着睡衣站起来,踩着拖鞋来到厨房外面偷看——哇,厨房简直是一团糟!无数瓶瓶罐罐被拿了出来放在台子上,形状相同的陶瓷盖子都混在了一起。一只铁锅里明显又好几个黑了的煎蛋,垃圾桶边上有好几块大的陶瓷碎片……一股股糊味从厨房里传出来。 莫瑞尔实在忍不住了,推门进去。 “爸……还是我来吧?” 彼勒转头,一下子急了:“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去躺着,我等下就弄好了!” 莫瑞尔走过去:“我现在精神挺好的,你就要让我煮吧。再说了,一直躺在床上真的很无聊,在这边还可以跟你说话。” “可是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 莫瑞尔突然凑过去,从后面抱住彼勒,用他毛茸茸的头在彼勒的脖颈上磨蹭——这可是他对付彼勒的绝招:“爸你怎么舍得让我饿着肚子一个人等啊……再说你不是想学习怎么煮吗?有我这个厨师在你都不来拜师啊?” 彼勒实在被他磨得没办法了,只好同意。 不过说来,莫瑞尔的厨技还真不错! 现在也没什么时间,他打算随便弄了几个超简单的食物。他快速地找了几根甜玉米,去叶,洗净,放进水里煮。接着伸手,从最上面的柜子里找出一些很小的罐子,加了几片香叶、黑胡椒、百里香到洋葱汤里,还从下面的柜子翻出一瓶红酒,倒进去一点点……他边做边跟彼勒解释着为什么要这么做,动作熟练,解释很有条理,让彼勒马上就明白了。 莫瑞尔一边安排着彼勒在他身边当助手,一边感叹:“嘿嘿,平时都是你教我,这还是我第一次教你呢!” …… 一个小时不到,美味的甜玉米沙拉、洋葱汤以及小牛排就弄好了。 那味道简直是大师级别的……莫瑞尔自己吃惯了就不用说了,就是彼勒,也把他自己的那份吃得干干净净。 莫瑞尔歪着头看优雅的(实际上以暴快速度吃着的)彼勒,轻笑:“这么好吃?也是,以前也都是仆人弄的,你都没有怎么吃我亲手做的……说起这个,小时候我弄的东西你还嫌弃呢!” 莫瑞尔说起这个的时候,嘴巴微微翘起来,像极了小孩子。 “没有嫌弃你,就是觉得明明有仆人,却让你在那里浪费时间,小孩子还是应该多画画看书。” “切……但是你看看,就是因为你自己,导致这么多年都没有怎么享受我的厨艺,多可惜啊!” 彼勒抬头,微笑:“是很可惜。” “那,以后每天就我来给你做饭吧?” “每天做饭很累的,我们还是请女仆吧?” “我不喜欢看一个陌生人天天在家里晃来晃去的,再说现在我们的家这么小,自己打扫就足够了,根本不需要女仆!” “那你再让我练习几天,以后我们轮流做。”彼勒说完继续埋头奋战他的小牛排。 莫瑞尔突然站起来,伸手,抬起彼勒的下颌。 白皙无暇的皮肤上,彼勒的淡色的嘴唇因为油脂泛着诱人的光泽。 彼勒诧异地挑眉,看着朝自己凑过来的莫瑞尔:“怎么了?” 话还没有说完,嘴角就被轻触了一下,他连忙躲闪:“傻瓜,我还在吃饭呢!” 莫瑞尔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形状优美的嘴唇之间夹着一颗玉米粒:“不可以浪费粮食!”说完,就伸出舌尖将其卷进去。 彼勒愣了一下,然后垂头继续吃,只是脸颊有些微红。 莫瑞尔抱着肩膀继续说:“这样不是挺好的,我煮饭,你品尝味道,我就喜欢看你吃得开心的样子!” 他这话一出,彼勒过了好一会儿才垂着头说:“你对我太好了。好到……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 “你收养了我,养我长大,我是在回报你好吧?” “可是……” “对喜欢的人好不是应该的吗?”莫瑞尔喝了一口汤。 “但是你得给机会让我付出呀。” 莫瑞尔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哎……我的确该这样。那,你要怎么回报我呢……啊我知道了,这里有一个小小的建议——你,要不用身体回报我吧?怎么样?……” “……” “喂喂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是个正常的年轻男人!再说……我们真的好久都没那啥了……” 彼勒叹了一口气:“等你恢复了就可以。” 莫瑞尔又幽怨了:“啊……那得等多久!我现在虽然没什么力气,但是我那里还是很——” 彼勒的脸一会儿紫一会儿红的:“闭嘴!” 彼勒就是个外强内干,口是心非的人。这一点莫瑞尔比谁都了解,刚刚的对话他已经将鱼饵喂下去了,他需要做的只是等待,另外呢……偶尔在鱼饵上多加点料! 于是,当天晚上莫瑞尔泡澡的时候故意没带睡衣,让彼勒帮他拿一下。彼勒拿着睡衣走进热气袅袅的房间,打算挂在门口就走,莫瑞尔却又开始抱怨了:“爸……我浑身都没力气,背后都没有好好擦一下……你来帮帮我吧!拜托!” “我前几天才帮你擦过啊。” “可是这几天热嘛,汗多……你快过来吧!对了,这水怎么这么冷?呀……这样好难受,可能会感冒……” 彼勒一听可能会感冒,马上就大步走过去,拨开浴帘,弯腰将手伸进水里。 他柔亮的黑发犹如瀑布般滑落下来,脸颊在迷雾中显得更加洁白。 就在他皱眉“温度不是挺好吗”的时候,莫瑞尔竟然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腕,接着,另一只手窜过来,抱住他的腰……再然后,他一下子就将彼勒抱进了黄铜浴缸,面朝他坐在他腿间,瞬间水花四溅! 彼勒站起来,脸颊泛红:“你不是没力气吗?!”怎么刚刚力气这么大? “我们好久没有一起洗澡了……”莫瑞尔温柔地将他拉下来,抱在怀里。刚刚做出那种野蛮举动的跟他简直判若两人。 “衣服都被你弄湿了!”彼勒拉扯自己已经被谁浸湿的衣服,抱怨。 “湿了的话……一会儿换一件就好了……” 莫瑞尔的声音微微沙哑,他的手指就像灵活的小蛇,顺着彼勒的脊椎朝下滑去,然后……充满了无限暗示性的……停留到对方的臀部上。 彼勒瞬间僵硬的肌肉显而易见:“你……” 莫瑞尔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我说过……我是正常男人……” “我说过你没有恢复之前不可以做!”彼勒有些恼怒,要不是念在莫瑞尔现在还没有恢复,说不定他会直接将莫瑞尔推开! 莫瑞尔的视线已经变得涣散以来,他的嘴角带着沉醉的笑意:“爸,谁说我要做了?我只是……在模拟演习呢……” 紧接着,他双手托起彼勒的臀部,就准确地将对方最脆弱的地方抵在了自己某个……早已坚挺无比的地方。伴随着本能,他的身体开始轻微地律动起来,自己的前端一次又一次隔着裤子摩擦着对方的……他的喘息越来越浓重,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大……而他身上的彼勒……那脸,早已变成了番茄色了! 眼前的莫瑞尔水湿的金发不断滴下水珠,顺着结实的肌肉落入池水里,他微微皱眉,脸颊泛红,薄薄的嘴唇微张……他的手掌很大,非常炽热……他的某个地方即使隔着裤子……也让彼勒羞愧不已!! 的确太久没有跟他做了…… 真的不想跟他做吗? 怎么可能?! 可是他现在还没有恢复啊……万一……可是他的力气已经这么大了,是不是已经恢复了……可是…… 当莫瑞尔凑过来,封住彼勒嘴唇的时候…… 彼勒其他多余的想法全部烟消云散…… 他搂住莫瑞尔的脖子,开始激烈地回应起来…… 在他没有看见的时候,莫瑞尔翘起嘴角,露出一个非常腹黑的笑。 看,他的大鱼上钩了耶! chapter 71. 彼勒还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指穿过莫瑞尔的金发,热切地与莫瑞尔的唇舌纠缠着。 莫瑞尔的呼吸已经浓重到不行的地步,他的手指开始迫不及待地钻到彼勒的胸前,喘息着解他的纽扣,可是意乱情迷之中,他真的很难解开!情急之下,他竟然开始扯起来…… 彼勒轻轻舔了舔他的嘴唇,然后推开他,站起来。 莫瑞尔涣散的眼神半天才集中了过来,他愕然:“你……你不会要临阵脱逃吧?” “谁说的?”彼勒挑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接着,用牙齿扯下自己的手套,扔在一边,伸手,食指就轻轻挑起莫瑞尔的下巴,微笑,“宝贝,你不过就是想要做爱么?好啊,我满足你不就好了。” 就在这一瞬间。 莫瑞尔呆滞了…… 接着,彼勒根本没有理会他,就一边俯视着莫瑞尔,一边解开自己的纽扣,从上到下,慢条斯理地像一只优雅美丽的天鹅。 他微微仰着下颌,袅袅热气在他周围升腾,在他一寸寸无暇紧致的肌肤逐渐暴露出来的时候,莫瑞尔的心脏简直就像坏了一样! 怎么办,跳得太快了! 怦怦…… 怦怦怦…… 彼勒轻轻扬起一抹微笑:“本来念着你还没恢复不想折腾你的,但是你这么想的话……我可要榨干你哦。” 说完,他傲慢地将衣服甩了出去…… 怦怦怦怦怦怦…… 这才是他的本性?这段时间他的温柔纵容妥协都是念着自己不舒服吧……可是莫瑞尔的脸已经完全红了,怎么办……这样任性高傲的彼勒,他为什么偏偏觉得性感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呢……为什么,他偏偏最喜欢呢?! 于是,在彼勒将皮带也扔出去的时候,莫瑞尔这只红了眼的禽兽,迫不及待吻上对方的前胸,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脱掉对方的长裤……水花四溅中,随便在手中蘸了点沐浴乳……涂在彼勒某个部位和自己某个部位…… 热情几乎让他丧失所有理智,他根本无法像以前一样用手指一点一点帮对方扩张了……他只是抱着彼勒,用自己那个地方不断磨蹭对方的……每一次前端只进入一点点又滑出来,又进去……或者用根部在对方股沟上不断上下摩擦……他想借这个动作让彼勒适应一会儿。 两个人就这样不断摇摇晃晃,上上下下…… 房间里的热气越来越厚重,不断不断叫嚣的欲望让他们几乎窒息……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种并没有“真的进入”的动作,竟然比真的,还要情色!莫瑞尔这种挑逗让竟然让彼勒也越来越在状态了…… 不够…… 根本不够! 想要更多的……更多快感…… 不仅仅是这样!! 烦躁不堪的情绪让他忘记了所有理智,他竟然伸手捉住了莫瑞尔那个早已坚硬到极致的地方,抵在自己最脆弱的位置,然后,仰着头,一咬牙,就坐了上去! 强烈的快感让莫瑞尔低声哼出声来! 大概过了十多秒钟,彼勒坐下去了一半,可是莫瑞尔的尺寸确实了得,接下来的会比较艰难。他闭着眼,眉头紧蹙。 而化作禽兽的莫瑞尔,直接将对方的头捞下来吻上对方的唇,顺便也封住了因为自己腰身一挺造成的一声闷哼! 两个人紧紧地结合在了一起,没有丝毫缝隙。 彼勒抓着莫瑞尔的肩膀,躲过莫瑞尔的吻,仰着脖子大口大口喘息着,两颊绯红,就像是离了水的鱼儿,他抱怨:“真是不听话的孩子……” 莫瑞尔却在彼勒耳边轻声说:“不听话的孩子……也只是想让老爸更舒服而已……” 说完,他就开始律动起来…… 彼勒承受着莫瑞尔给自己的,一次又一次强烈的刺激,伸手将自己的黑发拂到耳后,半寐着眼说:“你不用动,我动就好。” “……” 接着,彼勒捉着莫瑞尔的肩膀,轻轻撑起来,当脱离了一半的时候,再缓缓地坐下去,以此往复。 莫瑞尔呆愣地看了他做了大概半分钟,彼勒的脸色顿时不太好了,他皱眉:“你的本来就够大了,不要再胀大了好不好?” “爸……你还真是打定主意要把我压榨干净呢……”他的声音嘶哑到了极点,眼睛也早已失去了焦距,“作为交换……就由我来喂饱你吧。” 说完,他就开始剧烈地挺动腰身! 自己那个重要的部分“噗”地一声全部没入对方的身体,然后又几乎所有都抽出来,只剩下前端,再整个儿送进去! “嗯……你……嗯哈……你做……” 这样,彼勒连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了! 莫瑞尔却觉得这样行动太不方面,他突然将彼勒转了个方向背对着自己,然后抱着他站起来,朝冰冷的印花瓷砖墙壁靠过去,彼勒马上双手撑着墙壁,莫瑞尔固定着对方的腰部,继续在对方身上大起大落! 这下空间够大了,莫瑞尔要舒服得多! 他深知彼勒身体,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奇妙的地方,接着,就正对着那个地方横冲猛撞起来! 水花四溅,彼勒终于再也受不了了,开始轻哼出声…… 再后面,那种轻哼在莫瑞尔恶意地顶撞后变得越来越大声……莫瑞尔也被他的声音鼓舞了,越来越投入,越来越禽兽! 再然后,热水都变成凉水了,两个人却越来越沉醉,越来越激烈…… 那各种奇怪的体位,自创的体位可是依次试了个遍! 后来简简单单冲了个澡以后,莫瑞尔又将彼勒扔在柔软的大床上,进行新的一番“战斗”……这次完了两个人躺着没多久,莫瑞尔本来都念着彼勒可能已经不行了没有再动对方,结果完全没有料到彼勒竟敢又凑了过来,跨坐在自己身上亲吻自己……于是,又继续了…… ****** 两个人是第二天天都快亮了的时候才睡的…… 年轻气盛的莫瑞尔,的确被彼勒压榨干净了。 而彼勒,你看他那微微隆起的小腹就知道他到底被喂得有多饱。 他们还真算是,彼此彼此啊。 看看,他们两人的身体这么合拍,以后漫长的小日子得多性福啊! ****** 大概所有愿望都满足了,不过,两个人还是有点小小的遗憾,那就是孩子。两个人都已经没有魔力了,总是会老的。而年龄一大,总是喜欢看着那些天真可爱的小生命在自己的呵护下慢慢长大。 说起孩子,彼勒曾经开导过莫瑞尔,他说:“你还年轻,血统也是很好的,断子绝孙可不是件好事。我同意你去找一个女人生一个孩子,这样老了也不会孤独后悔了。” 莫瑞尔当时脸都黑了,然后冒出来了一句:“孩子?好啊,我只要你生的孩子。” 彼勒的脸微红:“我……我是男人,怎么生孩子!” 莫瑞尔笑:“那不就得了?我干嘛去找女人,你是受虐体质么?好啦好啦,我们虽然都质量良好,但都不能生,所以,去领养不就得了!” 1878年,莫瑞尔和彼勒领养了第一个孩子,4岁大的杰弗瑞。 说真的,这个孩子完全是个惊喜! 最初每次去看到没有注意到他,因为他一直都坐在角落玩,或者根本就不出宿舍,而且他的头发是黑色的,个子也小,乍一看并不起眼。可是,某次两个人偶遇一个正在逗白猫的小孩,莫瑞尔因为突然想起现在还被卡琳阿姨收养的“小黑”,一股浓烈的愧疚感席卷而来,于是也想蹲下去摸摸小猫……也就是他蹲下来的时候,刚好就对上了小孩的眼睛。 那个时候阳光尤其灿烂,小孩皮肤洁白,凌乱的黑发随风飞舞。 他垂着眸子,安静地抚弄着不断向他撒娇的猫。 莫瑞尔开心地问:“这是你养的猫?” “嗯。” “我可以抱抱吗?” 小孩抬头,莫瑞尔却一下子愣住了。 不得不说,这是他看过的,最好看的小孩! 明明是黑色的发,而这个小孩的眸子却是纯粹的深蓝色,简直就像最名贵的宝石,相当美丽高贵! “你喜欢小白?”小孩问。 莫瑞尔连忙点头。 小孩突然笑了,那漂亮的眼弯起来,左边的小脸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酒窝:“喜欢小白的都是好人,好人可以抱小白。” 说完,就把小猫递给莫瑞尔。 而就是这个契机,让彼勒和莫瑞尔认定了这个小孩。 他本来没有名字,莫瑞尔翻了好多字典,才终于取了杰弗瑞这个名字。 它的含义是,蓝鸟的美丽,以及,神圣的和平与快乐。 事实证明,两个人的眼光还真是好。 这个小孩跟一般的小孩似乎不太一样,他很安静,或者说,他不喜欢叽叽喳喳地说话,而更愿意做事。他搭积木,可不是搭简单的小房子,还真的是搭大型的城堡,他画画,在同龄人还在画奇形怪状的小人时,他已经在临摹城市景观了,他竟然就只是每天听莫瑞尔和彼勒弹琴,然后,自己的小手就可以在高音区弹出完整的主旋律…… 他很聪明,很早熟。 他6岁的时候,某日夜晚打雷,彼勒怕杰弗瑞害怕拉他一起睡。 没有想到,小杰弗瑞睁着漂亮的眼睛,用稚嫩的声音说:“我还是自己睡吧……爸爸妈妈要嗯嗯,我会睡不着。” 莫瑞尔疑惑:“嗯嗯?” 小杰弗瑞耐心解释:“就是交配。” 彼勒的脸瞬间白了。 莫瑞尔好笑地问:“儿子,谁教你的?” 小杰弗瑞理所当然地说:“前段时间看了《动物世界》,这个是常识。” chapter 72. 1882年,在小杰弗瑞7岁的时候,两个人又收养了一个2岁大的小女孩,西西莉雅。这个名字是彼勒取的,意在希望她如水晶般纯洁,如迷雾般神秘却美丽。 其实才收养她的时候,她很瘦小,也不会说话。但是两个人都很喜欢她,因为每次去她总是笑得最纯净最天真的那一个吧?不过,带了她一年,她的变化还真是大,她的脸越来越白皙细致,金色的鬈发也越来越长,整个人就像是橱窗里最昂贵的洋娃娃。 不过,这个漂亮的洋娃娃还真不是一般的任性淘气,两个人算是体会了什么算是“普通孩子”了。 比如,西西莉雅特别黏彼勒,天天像只树袋熊一样缠在他身上,偶尔彼勒要出去办事什么的,就让莫瑞尔在家里带他……然后就遭殃了! 这孩子“哒哒哒”地到每一个房间依次寻找,不断问莫瑞尔:“大爸爸呢?” 莫瑞尔不厌其烦地纠正她:“不是大爸爸,是妈妈!” “大爸爸说他不是‘妈妈’的!二爸爸不可以乱说!” “好好。”莫瑞尔看到孩子眼睛都红了,也没辙了,“你大爸爸出去买东西了,晚点回来。我们在这里等他就好了。” 孩子安静了一会儿,然后,竟然突然就“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呜呜……大爸爸不要西西了!西西好难过呜呜呜……” 莫瑞尔非常囧:“我不是在这边吗?” “我不要二爸爸,我要大爸爸!呜哇哇哇哇……” 关于西西莉雅为什么这么偏见地喜欢彼勒一人……莫瑞尔是一直想不通的。 比如,彼勒叫她起床,她就起床了,而自己叫她起床,她就继续呼呼大睡; 比如,每天晚上她都会记得跑去亲彼勒一下,而自己呢,主动把嘴巴送过去,她还要先哼哼再小小地亲一下; 比如,她从来都不央求彼勒给她买玩具图画书,但是彼勒一买她会高兴得睡不着觉,而自己呢,要是不给她买他想要的,她就不理自己了…… 再比如,自己每次搂着彼勒亲吻的时候,这小不点似乎脸色都不太好,晚上还老是缠着彼勒,要他跟她睡…… 在莫瑞尔因此抑郁的时候,小杰弗瑞气定神闲地递给他一本小书,上面用红色的线重重地勾下了几个英文单词。 一个是“Jealousy”,再然后是“Oedipus complex”。 意思是,嫉妒和恋母情结。 然后,9岁的他撑起漂亮的小下巴,喝了一口牛奶,“深沉”地说:“二爸爸,你完全不用担心。西西太小,还不能成为你的情敌。” 噢对了,说起情敌这东西,小杰弗瑞为什么这么清楚呢? 经过他自己透露,这孩子前段时间还在学校的孩子团里打败了一个“情敌”,获得了“公主殿下”的芳心,最近还在“交往中”。 莫瑞尔曾经问:“你们是怎么交往的?” “一起上学、吃饭、上课、玩捉迷藏,每天下午交换一颗糖。” “就这样?”莫瑞尔随意地问,“你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小杰弗瑞疑惑地抬头看莫瑞尔。 咦,你小子也有不知道的时候? 莫瑞尔感兴趣了,继续问:“有牵过手吗?” 点头。 “抱抱?” 点头。 “亲亲?” 点头。 “亲哪里?” 小杰弗瑞笑,用童稚的声音说:“爸你怎么问这种幼稚的问题?当然就像你平时亲大爸爸的时候一样呀。” “……”莫瑞尔抹汗,“你们……用舌头吗?” 小杰弗瑞有点无语:“不是都说一样的吗?当然会用上咯!” “……” “怎么了,奇怪吗?” 莫瑞尔本来还想接下来问的,但是想到孩子才9岁,不可能有那方面的欲望的,于是就没问。从那天开始,他是打定主意要好好跟彼勒商讨一下孩子的性教育了。 当然,那个时候的莫瑞尔还没有想到,半年以后当他看到小杰弗瑞亲亲抱抱的不是女孩子,而是一个银发蓝眼的小帅哥的时候……会有怎样的感想。 ****** 1885年,在法国友人的强烈要求下,莫瑞尔、彼勒带着两个孩子以及几个属下打算回法国呆一段时间,跟朋友亲人们好好聚一聚。 这个时候小杰弗瑞已经十岁了,而西西莉雅也五岁了,一身粉红色的公主裙一穿,还真是相当漂亮。也许是顺洋流的关系,这次比上回早了半个月到达法国。 虽然一直都在和布兰特等等通信,但好好算算,他们竟然已经整整10年没有见面了!所以,这变化当然是相当大了。 戴纳以前那个帅小伙在5年前就跟个漂亮的小姐结婚了,然后,已经有了一个小肚腩,拍起来就像一个成熟的西瓜,特别有质感;布兰特保养得好,除了头发留长了以外,那小脸依旧很黑,嘴巴还是那么痞;佐伦这个一米九几的高个子帅哥比以前更成熟了,下巴留了一点小胡子,看起来更加沉稳;安格尔呢?那大少爷现在没有以前那么傲慢任性了,时不时会表现出温柔的气质,不过,他的面容除了更加成熟美丽以外,眉眼里时不时露出的妖媚可还真的展露无遗啊! 布兰特一看到两个小孩子,就激动地跑上来摸杰弗瑞的头发,又将西西莉雅抱起来:“哎你叫什么名字啊?你的皮肤好嫩噢!摸起来超舒服的!你的头发也好舒服,告诉叔叔你两个爸爸平时用什么给你洗头的?” 就连后面的华圣卿都忍不住了,走过来轻声说:“瑾儿,我知道你想要孩子……但也不要这么——” 他还没有说完,布兰特怀里的西西莉雅就开始哇哇大哭起来。还只有彼勒上前哄她她才停了下来,像一只受伤的小猫一样缩在彼勒怀里。 布兰特非常疑惑:“咦,怎么突然哭了?” 一旁的小杰弗瑞一只小手放在裤兜里,一手拿着一杯橙汁,默默地回答:“因为怪蜀黍的性骚扰,所以哭了。” “……”布兰特看向旁边的华圣卿,“刚才,那句话是我的幻觉吧?” 华圣卿笑:“对。” 说完,他就将可怜兮兮的布兰特带回酒席。 整个酒席非常热闹,交响乐响起来,无数男男女女走上舞池伴随着音乐跳舞。 就连西西莉雅也受不了了,她一把就将小杰弗瑞拉过去跟着节拍乱跳……后来又有好几个孩子也跟他们混成了一团,几只活宝让一大群人一次又一次大笑起来。 而整个酒席最安静的,莫过于莫瑞尔对面的哈尼雅和伊桑了。他们除了最开始来跟莫瑞尔和彼勒打招呼,稍微逗了一下孩子,后来几乎就没怎么开口说话。 今天的哈尼雅身穿银色法兰绒翻领西装,一头白金色卷发依旧那样柔软,五官因为年龄显得以前更加深邃精致。只见他接过伊桑递过来的雪茄,笑着赞赏了什么,然后衔着它凑到伊桑的打火机旁将其点燃,优雅地靠着座椅抽起来。烟雾弥漫,时不时一起来到宴会的商业人士过来想找他谈生意,但都被他低言婉拒了,或者交给一起前来的随从。 莫瑞尔在他来信的只字片语中,已经知道他在自己临走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伯爵,而现在,从跟他进来的侍卫和他领口暗红色的标志看来,他应该已经是侯爵,并且,已经达到可以跟安格尔家族并驾齐驱的地位了吧? 可是,地位的改变并不能说明什么。莫瑞尔却能隐隐约约有种认识,哈尼雅变了。他已经褪去了小时候的简单纯净,披上了世俗复杂的外衣。不知道为何,莫瑞尔感觉到强烈的心痛和愧疚。 他终于忍不住了,站起来朝哈尼雅走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伊桑站了起来,用手指轻碰了一下哈尼雅的手指,转身去洗手间。他似乎有意给莫瑞尔留下了一个位置。 “哈尼雅。” 莫瑞尔轻声唤道,声音略显嗔怪,“这么多没见我,你见到我都不激动了?不想我?” “想啊。”哈尼雅抬头,水晶一般的冰蓝色眸子微微闪耀。 “说得这么不情愿!好吧我知道对不起你,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法国。” “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也不希望你们一回来就被抓进监狱。” “哈哈,还是你理解我。”莫瑞尔笑,然后看向伊桑离开的地方,“怎么,跟他交往得很顺利?” “对啊。我们已经在一起很多年了。” “他怎么样呢?” “很好。” “这样啊……”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见的缘故,两个人竟然没有话说了。 在这段尴尬的时间,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 给他道歉吧?确实是我不对……莫瑞尔这样想着。 可是,就在他快要开口的时候,却听到哈尼雅轻声叹了一口气,接着就听到他说:“哥,对不起。” “嗯?”莫瑞尔惊讶,“你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你活着,活得开心就是很好的事了。可是,我却因为自己的小脾气一见到你就闹别扭。” 莫瑞尔笑:“这算什么啊你……” 他还没有说完,哈尼雅就打断了他:“哥,我想了好久,确切是……哈哈,好多年,我都在想要不要告诉你这件事。其实告诉你除了带给你沉重以外几乎不会有什么意义。但是……我现在只想自私一点,给自己一个交代,也给爱我的人一个交代而已。我想,是时候结束那些空想了。” “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莫瑞尔有些着急。 哈尼雅将吸尽的雪茄扔进烟灰缸里,突然展颜笑了。 这是一个非常美好的笑容。室内的光芒刚好闪耀在他的笑容上,简直就像无数细碎的金粉在他身上闪耀一样。 然后,他轻声说:“哥,我爱你。” 莫瑞尔笑:“我也爱你啊,傻瓜。” 哈尼雅微微摇头:“哥你很聪明,对爱的人,比如说伯爵,你真的特别敏感。可是,对其他人你却非常迟钝。比如说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爱你,就像你爱伯爵一样,一样的爱哦。” 就像怕莫瑞尔没有听懂一样,他又重复了一遍。 莫瑞尔的傻愣他完全意料到了,于是继续说:“你一定不会知道,我从7岁的时候,就开始爱你的事吧?那个时候我就发誓,长大以后天天和你在一起,照顾你,只爱你一个人,你为了我付出过什么,我会用一生奉还。你也一定不知道,我之所以那么努力,就是想要有照顾你,把你从伯爵家里接出来……当我知道你爱上了伯爵,我觉得自己掉进了地狱,而我从英国回来和你住的那段时间,我却像生活在天堂里一样幸福。哈哈,再然后,你又回到他身边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简直是个大傻瓜。但是我还是莫名期待着,等着,与此同时伤害了其他爱我的人。” “……哈尼雅。” “别说话,你只需要听着就好了。”哈尼雅凑过来,轻轻地拥抱莫瑞尔,“我多么希望自己不是你的弟弟啊,如果我只是你的同学,只是一般的同学,甚至,只是一个清洁工的儿子,或者是孤儿院的,要饭的……只要跟你没有关系,只要没有被你认定为弟弟,都好!因为我至少还有机会。当然,虽然我跟你并没有血缘关系,你却已经认定了我是你弟弟,无论我对你做什么暧昧的事,你都觉得正常,你对我根本没有感觉,这些我都知道。” 哈尼雅依旧在笑着,只是在莫瑞尔看不到的地方,清澈的泪水滑过脸颊:“我其实想要夺走你,因为我觉得你跟他在一起不幸福。你们是爱得轰轰烈烈,却总是互相伤害彼此,我不认为你们能长久……可是,后来的事情发生得太快了。我才成为伯爵的时候天天被上面的人召去做事,你却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消失了。我赶到的时候整个宅子都烧起来了,几乎所有的东西都烧成了灰烬。那个时候,我以为你死了。当时我就想啊,你跟谁在一起,你眼中到底有没有我,这些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就是你还活着,就是,你还能得到幸福!”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就连莫瑞尔都忍不住了。 两行泪水滑落下来,他紧紧地抱着哈尼雅:“对不起……” “倒什么歉呢?当然,后来我知道你还活着,只是活在遥远的国度而已。你的确和他在一起了,我想,你们是终成眷属了吧,这样的话,一切都足够了。” 说完,哈尼雅放开莫瑞尔,低声笑:“好啦,我总算说出来了。哥,你真不用愧疚啦。再说,我说爱你的事,也是曾经了,此时此刻,以及将来,我最爱的人可是伊桑哟。” 他还没有说完,一个红发男人就从椅子后面紧紧地抱住他,连他新衔在嘴里的雪茄都一股脑掉在了地上。伊桑皱眉,眼角发红:“太好了……你终于,是我一个人的了!” Chapter73. 初夏的夜晚,窗外的蝉知了知了地叫。 莫瑞尔有些睡不着。 “怎么了?”身旁的彼勒轻声问。 莫瑞尔微笑,以玩笑的口吻说:“今天哈尼雅说他爱我哟。” 彼勒却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然后?” “我都有你了,能有什么然后?” 说完,他一把将彼勒搂进怀里,将自己的头埋在对方颈间:“你看看你多划算,我这么大块肥肉都被你抢走了……喂喂,你看看,别人都向你老公表白了,你都没有什么表示么?” 彼勒依旧一脸淡定:“你想要什么表示?” 莫瑞尔瘪嘴:“你至少应该说‘你是我的’或者‘不可以跟别人在一起’之类的吧!” 开够了玩笑莫瑞尔也有些困了,他打了个哈欠:“刚才还睡不着,现在怎么就这么困?唉……我们该睡了吧?”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莫瑞尔怀里地彼勒突然撑起身子,在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彼勒已经极具震慑力地压在莫瑞尔上方,黑发如瀑布般泻下来,伏在他的颈边,柔软冰凉。 彼勒的眼满溢着淡紫色的光辉,简直就比满园的紫丁香还要漂亮。 “喂,你……” 彼勒微微冰凉的手指轻轻堵住了莫瑞尔的嘴唇,声线低魅且魅惑:“宝贝,你是我的。我的爱,你要通通接受,别人的爱,你只需要拒绝就好。” 明明就是莫瑞尔让他说的话而已。 可是现在,莫瑞尔几乎是在听到的同时,心脏就开始剧烈地蹦跳起来! 莫瑞尔一把搂住他的脖颈,伸手紧紧抱住对方的身体,他的声音竟然有些小小的害羞:“爸你应该多对我说这种话,看来我真是喜欢被恋人束缚的类型啊……哇爸你真是太性感太酷了,刚才要是别人听到你说那句话绝对会喷鼻血的吧?” “我只对你说这句话。” “……我可以再幸福一点吗?” 门缝外,两对不断闪烁的眼睛悄悄地缩了回去。 小杰弗瑞:“二爸爸果然是受虐狂。” 西西莉雅疑惑:“什么是受虐狂?” 她的哥哥瞥了她一样:“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好奇宝贝西西莉雅继续问:“哥哥是受虐狂吗?” 小杰弗瑞:“如果硬要说的话,我因该是施虐那一方吧。” “为什么?” “因为我也告诉我的公主‘除了我,谁都不许看’。” “哥哥好帅!” “那是当然。” ****** 第二天,哈尼雅和伊桑因为有要事在身就先走了,布兰特、安格尔、佐伦、戴纳等等窝在一起玩游戏,打牌。而莫瑞尔、彼勒带着他们两个孩子去大房子后面爬山涉水去了。 舟头涂银、窗帘吹拂的黑色平底船载着几个人,犹如一条灵活的鱼儿一样穿梭在一大片含苞欲放的红莲之中。 兴高采烈的西西莉雅欢快地唱着彼勒才教给她的歌谣,那轻快的声音就像是船后泛起的深蓝色弧线,一点一点柔软了大家的心。时不时的,几只颈项上有着彩虹花纹的鸟儿落在船上小憩一会儿,又展翅滑向空中。几个人仰头,目送着它们飞走,直到混进尖塔周围金色的阳光中,看不清楚为止。 下了船,几个人走在散发着清香的泥土上。 这里的风景实在好看,美丽的天幕悬挂在茂密的树林之上,将朦胧的影子映在纤纤细草里,那清澈的溪水中。大片雪白色的铃兰花盛开了,在风中犹如小小的铃铛一样轻轻晃动,散发出静谧的香味,西西莉雅简直爱惨了这种花,她摘了好多,做了一个“非常美丽”的花环,硬要给她的大爸爸戴上,不过最后,被戴上的是她自己就是了。 不到一会儿,两个小孩子就爱上了小溪里的鱼儿,于是几个人停下来,朝旁边友善的村民借了几个菜篮子,允许两个孩子脱掉鞋子挽起裤脚在小溪里网鱼。 西西莉雅就知道乱网,左边一下,右边一下,没一会儿,她周围的小鱼儿怕是都被她吓跑了吧?小杰弗瑞也不阻止妹妹,等她玩了一会儿以后,直接走到妹妹的左边,将网放进水里,一直走到尽头,才一股脑儿将菜篮子提起来! 然后,他走过来,将网递给妹妹。 西西莉雅瞬间激动得跺脚:“哇哇好多大鱼!!哥哥果然最厉害了!” 是啊,三条白色扁平肚子的鲫鱼、一条泥鳅、几只黑黑的和透明的大虾子都在其中活蹦乱跳着! 接着,小杰弗瑞和西西莉雅开始合作起来。 西西莉雅依旧乱网,但实际上她的作用是很大的,因为她都将鱼赶到两边去了,而杰弗瑞只需要将赶过去的鱼捞上来而已。 一个小时不到,他们就已经网了好多鱼了! 网了鱼,他们又爱上了树林里的吊床。两个小孩像猴子一样坐在上面摆出各种奇怪的造型,然后摇来摇去,好不自在…… ****** 不知不觉,已经玩到黄昏了。 几个人已经翻越了好几座小山,此时此刻,他们已经来到了小山的顶部。 两个孩子躺在草坪上开心地晒太阳,而两个人走在山顶的边缘上看风景。 真的好美! 玫瑰色薄雾下面,是矗立在大片金莲花中的乳白色哥特式建筑,以及一直与天空相接的,深蓝色的海洋。 落日的余晖是那样朦胧,就像最有耐心的画家,一点点将最美的颜色涂抹在建筑上,海水上,植物上……每一分钟,每一秒钟,似乎那美妙的光泽都在产生变化,都让人惊讶。 莫瑞尔无意间注意到周围有好多情侣,他们也那样专注地欣赏着风景,然后深情地看着对方,热切地拥抱亲吻着彼此。 他忍不住看向身边的彼勒。 玫瑰色的色泽笼罩着他犹如雕塑一般的轮廓上,他的睫毛那般纤长,上面似乎满满的,都是温暖的光芒。似乎感觉到莫瑞尔的注视,彼勒朝他转过头来,轻轻笑了。 那一刹那,莫瑞尔觉得世界上所有的光芒全都聚集在面前这个人身上。 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每天都看到他,天天都跟他一起。 可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是会因为他的一个微笑,而感到晕眩? 为什么还是渴望他,渴望到难以形容的地步? 在彼勒轻轻闭上双睫的时候,莫瑞尔就已经朝他靠了过去,伸手温柔地搂着对方的腰部,吻上了对方柔软的嘴唇。 山顶上成千上万的树叶不断晃动,两个人的发丝不断飞扬。 一切都是静谧的。 而似乎每一种静谧的颜色,每一次静谧的呼吸,每一个静谧的眼神和动作,都在诉说着永远,都在诉说着,无尽的,不灭的幸福。 ****** 当彼勒出现了第一根白发,莫瑞尔笑他:“嘿嘿,你这只老妖精终于要变成老头子咯,看看,以后你老了除了我谁还要你!” 当莫瑞尔第一次出现第一条鱼尾纹,彼勒抱住他:“宝贝,你也要成为老头子了。看来,我们真要白头偕老了呢!” 当西西莉雅交男朋友的时候,莫瑞尔用手肘顶顶彼勒:“看来我们要为孙女孙子考虑一下了,比如他们以后到哪里上学啊,叫什么名字之类的……” 当大学毕业的杰弗瑞带银发男朋友回家,在某天晚上耳朵尖的莫瑞尔听到了什么以后对彼勒吐槽:“我说,咱儿子也挺厉害的……不过,还是没我厉害。” “你还跟年轻人比这个?” “我是比他厉害啊!喂喂你别笑啊,哼,那我今晚就证明给你看!” “……嗯啊!” 人生易老,不再说爱。 因为,那深深的爱早已融入了他们每一寸身体,每一滴血液之中。 ——正文完—— 番外二:布兰特的故事(1) 1. 柔柔的晨光将蝴蝶兰的影子印在凌乱的床上。布兰特似乎梦见了美味的食物,砸吧了好几下嘴巴才醒过来。这个时候,身边的华圣卿还没有醒。 他漆黑的发已经解开了,微微凌乱地散在身后。那光洁的额头下面,浓眉斜飞,眼角上挑,睫毛纤长。高挺的鼻梁下,嘴唇形状丰润姣好,颜色就像是盛开的海棠一般,有着淡淡的粉色。 布兰特的手指忍不住碰了一下对方蜜色的肌肤,内心又开始纠结起来了……其实他在睡着的时候,真的真的是个美人啊!虽说没有像伯爵那样美得惊天动地,但是至少也算排名前几位了吧。这样的脸谁看到都会觉得,这一定是个非常温柔、优雅、纯洁的男人吧? 简直就像是他第一次见这个人的时候一样,那个时候就觉得,这人就是只可爱的,惹人疼爱的小猫啊! 布兰特一不小心低头,身上深深浅浅的吻痕立即映入眼帘。 昨晚发生的所有立即映入脑海…… 所以,这根本就是欺诈嘛!! 2. 布兰特的原名叫萧瑾纶。 只要是认识他的人都说啊,你看,多文雅多高贵的名字啊,用在这毛猴子身上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是的,那个时候萧瑾纶相当调皮!(当然后来也一样)。他从来都不好好听课,天天那黑葡萄一般的眼睛转来转去,不停想着怎么整别人……比如,他会在班上最强壮的男生课桌里放一只小蟑螂,比如,他会在先生呼呼大睡的时候,用额娘的胭脂等等化妆品在其脸上抹来抹去,再比如,他会把某天惹到他的高年级同学的宝贝——春宫图偷出来跟他的书本掉包……于是,他常常遭到惩罚,比如举着一盆水在烈日下站两个小时之类的。但是这小毛猴子怎么可能屈服?他要不威胁一个无辜的可怜虫帮他“站岗”,要不直接就溜了……当然不会马上回家,他会去他最爱的地方——小镇中心。 那里的人经常看到一个边拿着糖葫芦边大摇大摆走着的黑小子。他常常流连在烤鸡小店周围,等吃成满脸油的时候,又像只小猴子一样爬上树看广场上的杂技,接下来用几块小碎银子跟几个老大爷斗鸡……总之他每天的生活还是相当滋润的。 第一次遇见华圣卿的时候,啊,那个“小美人”的时候,就是这只小毛猴子十岁的时候。 那就是一个夜晚,弯弯的月牙高高地挂在天空中,空气里浮着淡淡的雾气。 黑小子萧瑾纶那天考了个鸭蛋,被他叔叔骂了几句。结果那天这傻小子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然大声吼道:你不要以为上了我妈的床,你就有资格骂我了!你又不是我爸! 其实说真的,才10岁的傻小子无论有多早熟,能懂些什么!这些都是他天天听侍女们嚼舌头学来的……但也就是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他一向脾气算温和的叔叔红了眼睛,抄起鸡毛掸子就把他暴打了一顿。 浑身青肿的小毛猴子沮丧了。说真的他长这么大,再皮也没有人这样打过他。他一边想着以后等老爸回来了要怎么告状,一边往热闹的街区溜过去。那天说真的他相当倒霉,玩斗蛐蛐输掉了,玩丢竹圈一个也没有圈住……他一歪头,将嘴巴里的糖葫芦核吐了一地。随意掏了几块碎银子买了一壶小酒,就像一个小大人一样一边走一边品尝着“大人的东西”,满脸愤世嫉俗。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小毛猴子看到了五颜六色的东西……哇,好漂亮,简直就像彩虹一样。 醉醺醺的他跑上去笑嘻嘻地用手摸,呀,滑滑的!而且,他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小孩,似乎比自己还要矮上半个头,喝醉的他比平时的好奇心都要重一些,忙凑过去看! 也许是当时太晕,连眼球都不会转了…… 这个小美人,也太好看了吧! 青蓝色的毡帽下,小脸白皙如雪,睫毛纤长细密,那粉嫩的脸颊简直就像是新鲜的水蜜桃,轻轻一挤新鲜的汁水就会流出来。 小美人皱着眉头看了小毛猴子色迷迷的样子,哼了一声就转身走掉,小毛猴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灵机一动:“你,你喜欢这风筝吗?” 小美人不理他。 小毛猴子直接甩了老大娘他今天最后一点点碎银子,就想拿一个小风筝,谁知老大娘拦住了他的小黑手:“不够!” 小毛猴子凑过去说:“这风筝是我追媳妇的法宝啊!阿姨您就给个顺水人情吧……您看,施一次恩胜过八级浮屠,您要是帮了我,您这样的善心一定会感动王母娘娘¥%……#@¥%@¥……” 他这样前言不搭后语的马屁还真的把老大娘感动了,她拍了拍小毛猴子的肩膀,一脸郑重:“她这么漂亮,追到她还真需要加把力气……恩,追到她了别忘了我的一杯喜酒!” 于是,不过一会儿,小毛猴子就拿着那花花绿绿的小风筝飞奔到小美人的面前,兴奋地说:“你不是喜欢吗?我送给你。” 小美人愣了半天,脸颊竟然有些微红,才慢慢接过去:“……谢谢。” 小毛猴子无比幸福地感叹一声,接着开始思考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以后可以做我媳妇吗?”(这个好像太早了点) “可以跟我交往吗?”(还是太早了,以前爹爹说过追女友一定要有耐心) 想了半天,小毛猴子才红着小黑脸说:“那个,我们一起去放风筝……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好不好?” 小美人微微皱眉,轻声说:“不行,我要回家了。” 小毛猴子的脑袋一下子就垂了下来,唉…… “明天一起去玩吧?” 小毛猴子瞬间就激动了:“真的真的?好好,明天我就在这边等你!!” 小美人没有立刻走,却从兜里摸出来一个小瓶子,递给对方:“你送给我风筝,我也送给你这个。将它涂在你的伤口上,会好得比较快……” 她清清淡淡地说,小毛猴子却快要晕厥了。 在小美人走了以后,他都还处于花痴的状态,不停地冒着粉红泡泡……让他周围的人满脸黑线。 3. 小美人送的东西果然管用。 头天抹了以后第二天竟然就不疼了……太强了! 他第二天就兴冲冲地跑到卖风筝的小摊等,小美人果然来了,今天的她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轻纱,看起来非常飘逸漂亮。 他带着小美人来到盛开着重重野菊花的草丛里,然后教他放风筝。 他边熟练地系绳子,一边笑:“你以前还真没有放过风筝?” 小美人摇头。 “我教你!” 说完,小毛猴子一边系带子一边耐心地跟小美人解释,不一会儿,他就弄好了线。接着一手举着风筝,一手捏着线,开始朝前奔跑。 小美人安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奔跑在花丛中的男孩子。 阳光穿过重重枝叶,将金色的碎片投射在他深蓝色衣襟上,他的奔跑惊动了栖息在花朵上的白色蝴蝶,那一刹那伴随着花瓣在他周围翩跹起舞。 不一会儿,风筝就飞到了树梢之上。 小毛猴子得意极了! “啊啊成功了!”小毛猴子激动得跳来跳去,他跑过来将丝线缠在小美人的手腕上,“现在轮到你了,你只需要慢慢放线就好了,说不定它会飞得比鸟,比云朵都高呢!” “好啊!” 小美人笑了,而他身边的小毛猴子成功地又看呆了…… ****** 其实小毛猴子真的非常同情小美人。 他简直怀疑他到底有没有童年啊!他没有玩过风筝还好,他竟然从来没有吃过冰糖葫芦,没有吃过烤鸡、烤鱼,没有吃过伤心凉粉,没有摸过小猫! 看着这样的小美人,他总是拍拍胸脯:“你放心,跟着大爷我你一定会深切地感受到生活是愉快无比的!” 他带着小美人吃遍小镇摊子上的美味佳肴,虽然这还真是花光了他所有的零用钱;他亲手给小美人做了一把木剑(其实根本就是一块木头),还在对方面前炫耀自己的剑法,在小美人感叹道:“好厉害!”的时候,他的魂都快丢了…… 某个花好月圆的时候,小毛猴子站在一大片红艳的海棠花里,终于告白了。 “小美人,我喜欢你!” 小美人却皱起眉头:“别叫我小美人!我叫华圣卿!” “我说小美人,你怎么不仅喜欢穿男装,名字怎么也这么……” 小美人皱眉,脸色不太好:“我本来就是男孩子!” 说真的,小美人长得特别像她额娘。从小就有很多人夸他漂亮,却几乎没有人夸他英俊……他最讨厌别人把他当成女孩子了!他以为他的这个朋友不一样,结果还是……于是他扭过头,打算不理对方了。 “喂喂,你生气啦?” “……” “你真的长得很好看,所以我才搞错……” “……” “男孩子又怎么样,我还是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小美人愣了半天,然后,耳朵和脖子红遍了。 布兰特的故事(2) 4. 10岁的那年冬天,小毛猴子带小美人到他家里玩。 两个小孩子坐在毛毯上看连环画,不知不觉中,生长着冰花的窗户外开始下雪了。两个小不点好奇地将自己的小手掌扒在雕花窗户上,将其拉开……冰凉的风拂面而来,大片大片的雪花组成了帘幕,从灰色的苍穹滑下来……很快,就为大片树枝和房顶染上了一层雪白。 “好漂亮!”小毛猴子特别激动,他打了一个喷嚏以后继续兴奋地嚷,“再下大点我最喜欢雪花了!” 小毛猴子不禁转过头来看身边的小美人。 接着,他脸上兴奋的表情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脸颊上的微红。 小美人轻轻伸出小小的手掌,雪花在触碰到他手心的时候,他迅速收手,认真地看着那些快速融化的雪花。他的脸颊异常洁白,鼻尖有些发红,小毛猴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想伸手碰他睫毛上的雪花。 于是他就伸手碰了。 小美人疑惑地抬头看他。 小毛猴子愣愣地说:“好漂亮……” 小美人心情特别好,眼睛笑得都眯起来了:“对……希望可以一直下到明天,那样就可以做雪娃娃了!” 可是突然,他睁开了眼睛。 脸颊在瞬间的功夫变得通红…… 因为,他眼前男孩子黑黑的脸突然离他好近! 然后,在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下嘴唇就被对方笨拙地含住了! 小毛猴子其实根本不懂怎么亲吻。 他在含住以后基本上就没有其他动作了…… 过了几秒钟,他突然挪开,开始尴尬地抓头发:“那个……你是不是不喜欢?” 小美人眨眨眼睛。 接着,他轻笑了一声,然后伸手抓住了小毛猴子的手腕,稍稍前倾,就再次碰到了小毛猴子的嘴唇。 窗外的雪花飞舞进来,落在两个人的发梢上,衣袂间。 明明是很冷的,可是两个小孩子只是紧紧的,青涩地抱着对方,毫无章法地触碰着对方的嘴唇,那种新鲜的,羞涩的感觉让他们着迷,他们就像玩游戏一样,时不时发出轻轻的笑声。 那个吻,发生在小毛猴子10岁的时候。 那是他们两个人的初吻,也是那段初恋的最后一个吻。 因为他们俩竟然非常倒霉地被小毛猴子的老妈发现了。 当然,老妈在惊吓以后,禁止两个人继续交往下去。可是禁止也没有用,两个小孩子可以偷偷在外面见面啊!最初小毛猴子都是这样想的,只是这个是不成立的。 从那次以后,他便很少再见到小美人了。 他以为小美人怕了他妈,不停约他出来做心理工作,可是他发现小美人不仅常常欲言又止的样子,还经常拒绝他的邀请。 小毛猴开始害怕…… 小美人,是不是不喜欢他了? 那个冬末,小毛猴子终于又在茶馆见到了小美人。 小美人一身黑衣,戴着深红色毡帽,面无表情地坐在一群佩剑的黑衣人中间。 小毛猴子跑去叫他“小美人”的时候,一个脸上有明显伤疤的高大男人竟然快速地站起来挡在小毛猴子面前! 小美人微微蹙眉,轻轻摆手,那个男人就退到了一边,却还是一脸鄙夷地看着脏兮兮的小毛猴子。 就是在那个茶馆,小美人对小毛猴子说:“以后我们……暂时不能见面了。” 那个时候小毛猴子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为什么?你不喜欢我了吗?你怕我妈妈?我可以说服她的……” 小美人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小毛猴子。 他的声音有些不稳:“我们家族的继承人到了12岁就要进行闭关训练。” “可是你……” 小美人抬头,打断了他:“我已经12岁了。” “这个训练要维持多久?” 旁边某侍卫代替了小美人回答:“时间不等。完成得不好的话要十年,完成的好的话可以提前出来。上一届当家只用了五年就出来了。” 一向倔强的小毛猴子从来都不在大家面前哭的。 可是那天他直接哇哇大哭了起来,止都止不住! 小美人没有忍多久,眼泪也滑了下来。 他快步走过来抱住小毛猴子,两个人都哇哇地哭了起来。 “对不起……瑾儿。”那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小毛猴子,可是这些都不重要了。他不断轻声道歉,那个瞬间,他满眼都是不符合他年龄的自责和愤恨。最后,他告诉小毛猴子:“给我5年时间,等我训练完了一定来找你,到时候……我们再做朋友!”小毛猴子哭着回答:“你一定要记得我!我会等你的!” 5. 那的确是小毛猴子第一次失恋。 当然,因为那次失恋他一个月都沉默寡言的,竟然不逃学不恶整同学也不在小镇中心闲逛了,这让他的老妈、叔叔、同学和老师们感觉非常不可思议!难道这小子终于长大了愿意乖乖听话,好好学习了? 谁知,沉默的一个月以后,小毛猴子又回归了自我。 是啊,五大五年啊,小美人出来以后多半都不记得自己了吧?再说了,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鲜花,自己又那么有魅力,何必吊死在那一朵上?! 他再次成为穿梭在小镇中心的一条调皮的小鱼,私塾里让老师同学又爱又恨的小朋友。为啥说又爱又恨呢?调皮,爱捉弄人当然是他的天性啦,但是他的脑袋还真是聪明,他对手工制作、陶瓷、雕塑和绘画方面相当感兴趣。常常随便在外面砍一截竹筒,很快,就能编织出一只小鸭子,给他一张宣纸和一点点墨水,没多久,他就能画出栩栩如生的葡萄和金鱼。 在他13岁的时候,开始快速地长高。 曾经黝黑的皮肤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也许是因为有一半外国血统的缘故,他的五官还真比一般国人要立体得多。也许是因为青春期的孩子比较在意面子问题了,他开始爱干净起来,衣服常换常洗,头发也不像以前天天都像鸟窝一样。他也渐渐收敛了爱捉弄他人的习惯,尤其是在对女孩子的时候,他会毫不保留地释放他强大的荷尔蒙…… 于是很快,他的抽屉里就充斥了各种礼物情书。 很快,他的身边充斥着各色各样的女孩子,连老师都看他不顺眼了,因为上课不仅老有女孩子朝他暗放秋波,他还跟女孩子们说小话,传纸条……一下课,他周围就围满了女孩子,因为他一句简简单单的笑话就笑得花枝乱颤……当然,这位花花公子不仅喜欢这些清纯的小孩子,还喜欢成熟的、冷艳的、刁蛮的…… 自然的,他变成了青楼的常客。 很多大姐姐都喜欢他,倒不是因为他给钱大方,有时候她们就算不收钱,也愿意陪着这个小弟弟身边。因为啊,萧瑾纶这家伙啊,幽默、体贴、性感(?),非常非常懂女孩子的心。 是啊,就连青楼的招牌冷谷姑娘曾经都在小公子的脸上亲了一口呢! 原因很让人无语……“情圣小公子”只是某天给她送了自己的鲜红色的肖像剪纸而已。剪纸的内容是正坐在镜子面前梳妆打扮的冷谷姑娘,好多姑娘都觉得这小子绝对深深爱上了冷谷姑娘了……谁知,其实这位小公子只是某天无聊,照着美女剪出来的而已。 总之,小小年纪的他,就有无数情人了。 他的家里还有一张小小的表格,上面写着哪天要约谁到哪里玩,哪个发展到哪个程度了,还要不要继续发展下去,打勾的会继续发展下去,打叉的自然就不行了。他那小日子啊,过得那简直是风风火火,美满快乐…… 直到,他14岁的时候。 在他一边喝酒,一边拥抱着某位小美女谈情说爱的时候……有个人突然推开他怀里的小美女,一把将醉醺醺的他拉了起来! 萧瑾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对方大力压在墙角! “喂你神经病啊……”他皱眉抱怨。 “你为什么在这种地方?!” 对方愠怒的声音带着低低的磁性,在萧瑾纶迷迷糊糊的脑海里荡漾着,简直将他的小心肝都听颤了…… 萧瑾纶努力睁大眼睛才将对方看清楚。 那是一张非常少见的,俊美的脸,简直就像从东方水墨画中走出来的人一样。 萧瑾纶一向对美人没有抵抗力,开始呵呵傻笑起来。 美人的眼里一片痛心:“瑾儿,我问你为什么在这种地方?!你不是说你要等我吗?你就是这样,一边跟别人谈情说爱,一边等我的吗??” 萧瑾纶这似乎才清醒了一些,他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地笑:“美人,虽然被你碰感觉很不错,但是……你认错人了吧?” “……” “我们在哪里见过面吗?” 美人颦眉,眼里满是失望,萧瑾纶突然觉得很熟悉,但是他就想不起来是谁……谁叫他情人真的太多了,莫非是何年何月只交往了一两天的,却一直念着自己的人?呃…… “华圣卿。” “啊?” “我是华圣卿,在你10岁的时候曾是你的朋友。你答应过我要等我五年的,我提前回来了,难道,你忘了我吗?!” 萧瑾纶想了一会儿,然后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但是再接下来,他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比他高了大半个的,充满震慑力的家伙:“不会吧,你就是那个清纯可爱的小美人?你……不可能吧?!你绝对是骗我的,不可能——” 可是还没有等他说完,对方就抬起他的下巴,微微勾背埋头,就狠狠地吻了下去。他们周围一群姑娘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 这个吻几秒钟就结束了,华圣卿松开萧瑾纶。 萧瑾纶还睁大着双眼,双唇嫣红,他的酒算是完全醒了…… 小麦色的皮肤红透了……他从来都是一个淡定的,游刃有余的花花公子,所以怎么可能?!他的心脏……怎么跟他吻的那些黄花大闺女一样,怦怦怦跳个不停呢?! 华圣卿缓缓地舔了一圈嘴唇,淡淡地说:“既然我回来了,就去跟你其他情人分手吧,以后也不准来青楼了。” “为什么?!”萧瑾纶一脸莫名其妙地听着对方的无理要求,心里怒吼着我的情人跟你的回来有什么关系?! 华圣卿微微挑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因为我无法忍受自己的情人在外面沾花惹草。” “……” “当然,如果你一定要继续跟他们在一起的话……”此时,好几个黑衣人突然闪现在房间里,每一个都都拔出冰冷的剑,华圣卿温柔美好的声音让所有的人战栗,“那么,就别怪我对你的情人们不客气了。” 布兰特的故事(3) 6. 这个混蛋竟然想独占自己?他疯了吧?! 萧瑾纶“切”了一声,接着很酷地拂袖离开。打是打不过,逃总可以吧? 只是他完全没有想到,接下来,他就像被鬼附身了一样,每天都能看见那家伙!当他一边和其他孩子玩着蹴鞠,一边接受无数漂亮小女生的尖叫之时,那个混蛋便来了,款款地坐在一边观看——他明明没有做什么,可是很快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学校临时聘用了一个教授剑术的老师……妈呀竟然是那个混蛋!他在课堂上表情严肃,动作快速帅气,简直出尽了风头……你说这样就算了吧,他还将萧瑾纶请上讲台,脱掉他的上衣,在一群红着脸的孩子面前详尽地教大家人体的各种穴位!! 萧瑾纶吃饭的时候,那混蛋非常自然地就坐在了他的对面。萧瑾纶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来打算闪人——但是,那混蛋竟然又露出了那种非常受伤的表情……这简直就是萧瑾纶的软肋啊! 明明每天跟自己在一起都不断对自己撒娇的小情人云儿竟然就像其他女孩子一样不断打听着关于那混蛋的问题:“他多大了啊?”“住哪儿啊?”“你们怎么认识的?”“以前都没有看见过他,他家里一定超有钱对不对?那身上的绸缎简直是一流的啊!”“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七夕节的那天,那混蛋竟然非常恶俗地用数不尽的红色玫瑰花瓣淹没了萧瑾纶的教室,还非常霸道地……当着他所有小情人的面亲吻了他的手背,自以为是地对她们说:他是我的情人,我不喜欢看到他跟别人太过接近,你们平时稍微注意点吧。 ****** 上面的其实真不算什么,最让萧瑾纶崩溃的是—— 某天他额娘语重心长地跟他说:“瑾儿啊,你还记得你十岁的时候喜欢过的小男孩吧……额娘当时阻止你们是不对的,我现在想通了,那孩子是真的喜欢你,我也希望你找到一个真正喜欢你的人。现在你也差不多大了,我想啊,要不你就入赘他们家吧,怎么样?” “……额娘,他是男的好吧……难道你不想要孙子了吗?” 额娘呵呵笑了一声:“瑾儿别这么保守,孙子嘛总有办法要的。可是额娘真的很喜欢这个女婿呢……” “因为他用五千两黄金拯救了我们家族?” “啊这只是很小的一个部分……” “因为他送给你很多外国的香水胭脂香花面霜?” “那香水真的很好闻……” “……于是你就打算把你儿子卖出去了?” 额娘皱眉:“孩子你怎么还不懂事!要是没有他我们现在全家都得睡街头了,搞不好还有很多人上来催债打人呢!他可是我们的恩人,只是让你去跟他生活,有什么不好的?” “……” 7. 于是,萧瑾纶入赘了。 当然,在那个时候他才发现……妈呀那混蛋的家里简直太有钱了!他的家大得像一个小城镇,红瓦白砖,小桥流水,鸟语花香,落英纷纷,简直就是世外桃源!他被带去了的地方生长了许许多多海棠花,那时候花还没有完全开放,浓烈的点点红色犹如泼洒在纸上的红色颜料一样,随意却动人心魄。房间明显是非常古典华丽的,设施也相当齐全,就在他放了行李坐在床沿上思考自己是不是变成“娈童”的时候,华圣卿走进了房间。 萧瑾纶马上就转过身子,用背面对他。 “这么不想见我?”华圣卿笑。 “多久以后你会放我回去?” “如果我说永远都不会放你回去,你会怎么办?” 萧瑾纶的嘴角抽了抽,轻声抱怨:“疯子。” 华圣卿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走过来坐在萧瑾纶背后,轻轻伸手玩他的耳发:“真好呢……现在,我们就像是真正成亲了一样。” 萧瑾纶的耳廓发红,他愣了一下才说:“我想换衣服,你回去吧。” “回去?这里就是我的房间啊,你让我怎么回去?” 萧瑾纶终于非常僵硬地扫视了房间一周:“一张床?” “对啊。” “我睡哪里?” “跟我一起睡啊,娘子。” 萧瑾纶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峻性,他转过头来双手放在华圣卿的肩膀上:“啊我说你理智一点啊!!好吧我知道我的魅力一直都是相当难以抗拒的,但是,你看清楚,我有喉结我没有胸,我是个男人!而且啊,我这么黑肌肉也这么硬又经常喜欢出汗腿上还有毛毛……你要找娈童也要找那种白白净净妖媚的那类才行吧?!” “我没有把你当做娈童。” “……难道你没有开玩笑,是在认真的……在找人生的另一半?” “是啊。” “那就更不应该找我的了啊!你想想,咱俩都不可能生孩子,你的地位是很高的吧?你绝对是有传宗接代的任务吧?”萧瑾纶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个超级富的混蛋莫非是打算将自己当成“一个相公”,以后又娶很多很多娘子,他蹙眉,认真地说,“而且如果咱俩真的发展的话……我能接受自己娶更多娘子,就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娘子再娶……(这关系还真是复杂)” 就在他进行各种逻辑思考的时候,突然,他整个身体被猛地压倒,他的嘴唇直接就被华圣卿封住了。这次的这个吻明前跟之前的不同……第一次的吻短暂霸道,而这次除了霸道外,却多了更多连绵的温柔。 说真的,华圣卿的嘴唇很温暖柔软,总是带着丝丝茶香。这是萧瑾纶喜欢的味道。在华洛斯伸出舌尖舔舐萧瑾纶嘴唇的时候,萧瑾纶全身明显地颤动了一下,可是他还是死死地闭着嘴巴,一反应过来就开始推对方:“你不要……唔不要动不动就亲人!!” 在他张开嘴说话的时候,对方的舌头一下子灵活地钻进了他的嘴唇,刹那间就碰到了他的舌头——与此同时,他的腿朝前一挤,萧瑾纶几乎是瞬间,就轻哼出来! 妈呀连他都不敢相信刚才那声音是他发出来的?! 他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还好他皮肤黑还看得不太出来…… 华圣卿点到即止,放开了他。 他舔舔嘴唇,低声说:“你不说你过,无论我是男的还是女的,你都喜欢我么?” 萧瑾纶的脑海里几乎瞬间就映出当年的,他一直都不想回想的场景。 那个花好月圆的夜晚,自己红着脸对他认真告白。 那个童真的回忆简直给了萧瑾纶当面一击—— “男孩子又怎么样,我还是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萧瑾纶明明想起了,却倔强地说:“我哪有说过……” 华圣卿轻叹一声:“果然只有我一个人记得吗?不过那也没关系。你只需要知道,我会让你再次爱上我就够了。你不是要洗澡换衣服吗?我去处理点事情,一会儿带你去吃饭。” 说完,他站起来走向书房的方向,走在门口的时候突然停顿了一下,回过头说:“对了,我是相公,你是娘子,这个根本没有争论的必要。” 在萧瑾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门已经被他拉上了。 8. 萧瑾纶洗澡的时候,点点鲜红的海棠花瓣随着轻风飘进来。 他闭上双眼,脑海里淡淡的记忆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一个黑夜,小毛猴子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觉。然后,他听到小石子打在窗户上发出的声音,他一股脑儿爬起来,揉了揉眼睛朝窗外走去。 楼下,一身暗蓝色衣服的小美人就站在那里。 小毛猴子相当受宠若惊,这么晚……小美人是想他了吗? 他想都没想就溜出了房屋,拉着小美人说:“你怎么来了?” “带你去个地方。” 小美人说着,就拉着他朝前跑去。他脑后的小辫子随着他奔跑的动作上下舞动,他水润的两颊有淡淡的绯红,让小毛猴子好几次想伸手摸摸。 小美人的目的地,是一个小丛林。 越往里走,海棠花就越来越多……不久,当月亮从云层中钻出来的时候,小毛猴子才终于看清楚了周围的美景! 浓艳的海棠花有的鲜红,有的犹如朝霞般粉红朦胧。皎洁的月光洒在上面,微风使其微微晃动,点点花瓣随风起舞,伴随着点点萤火虫,落在两个人的衣襟上,让小毛猴子忍不住仰头呼啸:“好漂亮!!” 小美人在听到他这样说的时候,轻声笑了。 他转头看小毛猴子的时候,视线刚好和他相对。 自己的脸庞映在小美人漆黑的瞳仁里,他的睫毛纤长细密,然后,他的眼睛弯了起来,轻声说:“瑾儿,生日快乐。” “砰砰砰”的敲门声惊醒了萧瑾纶。 门外传来华圣卿焦急的声音:“瑾儿,你还好吧?回话!!” 萧瑾纶正想回话,门竟然就已经被强行打开了,衣冠楚楚的华圣卿大步走进来。坐在木头浴盆里的萧瑾纶眨巴眨巴眼睛,嘴角还吊着憨口水…… 华圣卿站在浴盆边上,皱眉:“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不回话?” “呃,我没有听到……刚才我睡着了……” “洗澡的时候怎么可以睡觉?!要是你溺水了怎么办?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让人操心……” 萧瑾纶这猴子难得没有顶嘴,乖乖地听着。只是他的身子正悄悄地往水下缩,几秒钟以后,他就只剩下一颗头在满是花瓣的水上了。 华圣卿几乎瞬间就破功了,他“噗”地一声就笑了出来:“怎么,你还怕我看到不成?” “……没有,就是觉得水挺舒服的。” 华圣卿直接无视了他的话,突然斜着上前一步,单手撑着浴盆,朝着萧瑾纶的方向俯下身子。 “喂你做什么……”萧瑾纶吞了一口口水。 华圣卿却只是轻轻地,在他的耳边吹了一口气,满意地看着他的耳朵又红了:“这身体都快是我的了,你还何必害羞?” 布兰特的故事(4) 9. 当天晚上,萧瑾纶简直是心惊胆战啊! 他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一会儿又问问守在房门的丫鬟:“我说你们这边应该有什么客房吧?就让我过去睡吧?拜托拜托……” 丫鬟无奈地说:“不行,少爷吩咐了我们不可以放你出去的。” “你们还真把我软禁了啊……” “这不是软禁。”另一个丫鬟红着脸说,“这里是你们的新房……今天晚上你们要……” 丫鬟们不好意思地笑,萧瑾纶的脸由小麦色变成了猪肝色…… 他央求了半天,逃跑了半天,挣扎了半天,结果每次都被这几个“武林高手”拦住了,最后,筋疲力尽的他只好坐回床上。妈呀,他才14岁啊,莫非……他今晚就要失身了吗?而且还是跟一个男的…… 话说男的和男的要怎么做? 他闭上眼睛开始幻想起来,跟女的他当然知道,但是男的浑身都那么硬那么平,也没有那里……难道就只是相互亲亲摸摸磨蹭就完了?如果只是那样自己还可以接受…… 啊啊他在想什么啊! 他摇摇头,开始利用自己的理智思考关于华圣卿的事情。 其实他对华圣卿的感受是很复杂的。 当初,他是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他,根本不在乎他的性别,只想娶他,然后一辈子跟他在一起。可是,他竟然突然就离开自己了……好吧,虽然错不在他,但是当时他离开自己的那种,有生以来第一次那么痛苦的感受还真是不想再经历一次了!再后来,他觉得自己果然还是更适合不断地享受花花世界,享受左搂右抱的生活,他根本不能想象只喜欢一个人,只跟一个人在一起会导致怎样悲惨的人生……再说了,现在也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孩子了,他已经稍微知道该怎么防御了。 说真的,他现在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华圣卿吗? 怎么可能?! 可是,他知道……如果自己再次爱上了那个混蛋,然后他又离开自己了,那该怎么办? 他本来脑袋就不聪明,越想越想睡觉…… 结果,还没有进行“今天晚上该怎么躲开那禽兽的袭击”这个最关键的问题的时候,他就已经睡着了。 10. 夕阳已经完全沉没到了黑夜里,暗影伴随着秒针奔跑的声音悄无声息地潜入房间,房间里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恹恹地褪去了色泽。当然,在华圣卿的眼里,只有那个躺在床上,发丝微微凌乱的少年依旧是耀眼的。 他脱下外套,款款地朝少年走过去。 少年小麦色的脸上五官立体俊逸,此刻他正张开嘴睡着,鼻子里发出可爱的呼噜声。偶尔似乎梦见了什么好梦,在睫毛轻颤的同时嘴角微微翘了一下,用手指搔了搔胸前的皮肤,又继续酣睡起来。 华圣卿一向冷静的脸上难以抑制地露出温和的笑意,他坐在床边,伸手轻轻抚摩少年的脸颊,笑:“如此毫无防备地睡在我的床上……这样好么?” 说完,他就稍稍俯身,抬起少年的下颌,就吻了上去。 少年的呼噜声戛然而止! 几乎是瞬间,萧瑾纶就醒了。 可是他根本不敢睁眼……装睡,对装睡,说不定对方吻着吻着就会绝对没意思了…… 华圣卿的舌尖很快就钻进了他张开的嘴唇,碰到他的舌头,萧瑾纶可是用了最强大的自制力才没有逃开,没有闭嘴,乖乖地任他吻。华圣卿的呼吸是温热的,就像是羽毛一样轻轻扫在他的鼻尖和脸颊上,有些微微瘙痒。 正在萧瑾纶不断强迫着自己注意对方呼吸的时候,华圣卿的手掌滑下去,掌控着他的后脑勺,将他轻抬起来,这下子,他吻得更深了! 唇舌之间的纠缠和侵略简直让萧瑾纶根本无法忽视他…… 萧瑾纶的手指忍不住抓紧床单,努力抑制着自己快要爆发的呼吸…… 就这样,任凭着对方不断转变角度,一次又一次深深地亲吻他。 终于,起码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华圣卿的嘴唇才离开了他的。 萧瑾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妈呀再亲老子小命就没了! 可是就在此时,华圣卿的手指却一把抽掉了他的腰带,丝绸衣服瞬间滑下去,炽热的手指覆盖在自己身上,啊啊,好痒!! 也就是这个时候,萧瑾纶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待会儿他们可能会做的事……啊啊苍天啊不可以啊……他还没有准备好!怎么办要不要推开他?! 此时,对方低低的笑起来。 那声音让萧瑾纶的头皮一片酥麻…… “瑾儿,你硬了呢。”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