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特听完郑浩对稻米的描述后陷入沉思，然后说道：“似乎在野外见过类似的，但是没人会去种的，有面包果就足够当粮食了，金麦也是因为可以酿酒才会种一些而已。”

郑浩不由得垂下肩膀颓然叹气，他的大米饭梦被打碎了。布兰特见他这副模样，笑笑说道：“如果那种是你说的稻米，哪天我可以去挖来种到田地里试试。”

郑浩连忙摆手：“别，不用，我是外行人，你就算找来我也种不出来的，别到时候还要浪费了一块地。”

两人又聊了一会，终于是吃完了晚餐，那么丰盛的一顿，愣是被吃得干干净净。郑浩正想去洗碗，结果就见到布兰特把食物残渣用垫着的叶子一包，拿到菜圃那边去挖了个坑，给埋了。而他手上拿着的碗，不必说，当然只需要过一遍水就很干净。郑浩终究还是没能控制住心情，不住的诧异惊叹着。

吃完饭了，也就没事了。郑浩懒洋洋地坐在木椅上，眺望着其他大树上忽明忽暗的光点，好像萤火虫一样，而片刻，大树下就开始热闹起来，也渐渐变得发亮。郑浩伸头出去一看，原来在稍远处的树下，族人将点好的灯果（布兰特说的）一排排挂了起来，这样就好像路灯一样，为在树下聚在一起玩闹聊天的族人们提供了亮光。

郑浩很庆幸自己的视力不差，好歹还能看到树下的人是什么动作。越来越多的族人聚集在了树下，像是夜市一般，有坐在一起聊天的，也有互相在拼酒的，反正总是很吵闹的。

布兰特也望着下面，淡淡地对郑浩说：“要下去吗？”

郑浩摇了摇头，他可懒得再去走这么大一段路，这会他最想干的是充分的放松，安静的休息。布兰特见他确实没有想下去的意愿，也就不再多说，只是心中不知道怎么想着的遥望着那个被光亮照明着的集会，几曾何时，一直是他一个人坐在这里看着下方，而现在，却多了另外一个人。

布兰特缓缓把眼光从下方移到了郑浩身上，见他慢慢开始不住的点头，一副随时都要睡着的样子，只好笑着起身去拍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困了就进去睡吧。”

郑浩一下一下点着头，迷糊的揉了揉眼睛后就顺从地站起身走向屋子里了，不过没几步，他就回头问道：“我睡哪啊？”

布兰特领着茫然的郑浩走到有阳台的那间房，矮床早就铺好了，郑浩正在和睡魔抗争着，所以也就没有去注意床上的枕头是不是芦苇做的，这个床铺上扑的是不是天鹅绒被，反正他是觉得倒在床上的时候感觉真是好。虽然在生命之树上那些叶子铺成的临时床也很软，但是这样正儿八经睡在屋子里的床上，对郑浩来说总觉得好像很久远以前的事情了。

只是在半夜的时候郑浩睡得不深不浅的时候忽然醒来，头顶上的天花板和自己身下的床铺感觉都让郑浩茫然了一阵，他还没能把梦里那个钢铁高楼的世界和现在的这个世界联系起来，好半天，郑浩才被一阵微风吹醒，脑子一下清明了。

相信大家都有过这样的体验，在半夜莫名其妙地醒来后，有时候能迷糊地再睡着，而有时就只能干瞪着眼，愣是再没有半点睡意。

郑浩觉得很奇怪，他来到这个世界有一个多月，这却还是他头一次晚上睡不着。

似乎以前在生命之树上也大都一觉到天亮，就算偶尔半夜醒来都一定没多久就迷糊的睡下，怎么这次却再没有半点睡意了。在这个没有什么娱乐设施的世界，半夜醒来是件痛苦的事情，因为你不能用手机去骚扰他人拖一群人一起陪葬，也不能打开电脑后上到网络世界里畅游，在这里，半夜醒来了，你就只有继续睡。

所以郑浩开始数绵羊，从第一只到第三百七十五只，郑浩还是大醒着。不知道为什么，郑浩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突然觉得很压抑，也很闷，没由来一阵烦躁，结果闹得更加睡不着。他就不知道自己在心慌个什么，还是因为屋外一声不知道什么鸟的怪叫声惊了一下，之后全身注意力都被吊起的郑浩才突然发现为什么。

因为这里实在太安静了。

在大树这么高的地方，是不会听到下面森林里吵闹的虫叫，至于其他动物的叫声，也只是偶尔响起，更加显得这里寂静，至于处在高处而听到的风声，那玩意简直是晚上最坑爹的恐怖片背景音乐。

人是很奇怪的，你没注意到的时候还好，等你一注意到，就会更加在意。郑浩在床上翻来覆去，身下的木板随着身体的移动咯吱响，结果这个声音更显得渗人，可郑浩就是不能忍住不去翻动身体，又不能不去在意那些偶尔冒出的更让人心慌意乱的声音。

“嗒——”

“哇！”

“怎么了？”沉浸在到底该是继续数羊还是该把玉皇大帝到土地神仙的名字都念一遍的郑浩被突然出现的脚步声吓了一跳，支起身体来才看到在门口皱眉望着他的布兰特。

郑浩不好意思的抓抓鼻头，半天没能说出话来：“呃……”

布兰特手扒在门框上，歪着头看了一会，然后了然说道：“说不着吗？”

郑浩尴尬地不知所措，但是却还是点点头，然后扒了扒后脑勺说道：“只是，突然有点不习惯这么静悄悄的，我家乡移到晚上都闹得很，啊但是我住的小区到了晚上其实也不怎么闹，这样说起来其实也好像没多静来着……哈哈，就是，突然睡不着……”郑浩乱七八槽的说了一些不着调的，最后还是自发的闭上了嘴，叹气说道：“……结果连累你也没睡好，你去睡好了，我闭上眼睛一会就可以睡了，不会吵着你了。”

也不知道布兰特在想什么，反正他出神了一会，就转身离开了。郑浩松了一口气又失落了一阵，其实他还真的挺想找个人说说话来转移注意力来着。不过只是片刻，布兰特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床被单。

“咦？”郑浩茫然地看向布兰特。

布兰特把被单往地上一铺，淡淡说道：“睡吧。”

郑浩愣神一瞬后说道：“你回那边睡床上啊，睡这干嘛……”

看不到表情，不过布兰特似乎很温和地说道：“我会守在旁边的，早点睡吧。”

郑浩皱起了眉，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不小不大的房间里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后，似乎一下热闹了起来，郑浩确实不觉得那么压抑了，但是怎么着也没有让主人睡在地板上的概念啊。

“你……我无所谓啦，你回那边去睡，在地板上很容易着凉，又还容易得风湿病，而且早上起来一定是肌肉酸痛，你还连个枕头都没有带，到时候绝对会落枕，总之，百害而无一利……喂，有没听我说话啊……唉，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还需要人配着睡……”

“睡觉。”

黑暗中布兰特沉稳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可抗拒的坚定意思，郑浩一窒，提高了音量说道：“那好歹也睡到床上来啊，你睡在地板上我也过意不去啊。”

咦？

郑浩猛地察觉到自己好像说了句什么来着，抬眼看去，布兰特从地板上支起了身体抬头看向他。因为月光的关系，布兰特那双金色的眼睛好像反射着点点的光辉。

34、新生活（六）

“呃，那啥，我是说……不是……”郑浩吞吞吐吐了半天，却愣是没能清楚表达出什么，倒是布兰特打断了他，轻声说道：“知道了，睡吧。”

郑浩被人打岔，虽然说他也确实不知道说什么，但就总是觉得不爽，干脆闷闷地说：“让你过来睡就过来睡，不来就会那边去！”

黑暗中躺着的布兰特似乎被吓了一跳，半天没有回声，郑浩挑着眉哼了一下，重重地倒回了铺上，赌气似的翻了个身。不过等了一会没啥动静，郑浩又想该不是布兰特真的打算就睡在地上的时候，他背后就传来一阵悉索声。郑浩诧异地一扭头，刚好看见布兰特拿着薄被坐到床上，郑浩眼睛瞪得老大，显然吓了一大跳。

因为离得近了，所以习惯了黑暗后的眼睛当然能使两人都看清对方的表情，不过看不看清郑浩都能感到一股明显的好笑心绪，布兰特面无表情地语调戏谑地说道：“这样就行了吧。”

郑浩愣神一下后，猛地翻了个白眼，又躺下去睡好，布兰特把薄被盖好后，就势躺在了郑浩旁边，床不算小，所以两人并排睡下后倒没有太挤，最多手臂碰到而已。郑浩本来就睡不着，现在旁边多了个人，耳边是双重起伏的呼吸声，手臂上也要比其他地方多了些热度，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了些东西，最后更加睡不着了。

“还是睡不着吗？”布兰特侧过身体来注视着郑浩轻轻问道。

郑浩含糊的应了一声，虽然觉得两人离得太近，有些别扭，不过也不会像刚才那样听到什么声音都渗人的很了。布兰特沉默良久，然后缓缓抬起一只手，没多时，慢慢在指尖聚起一点一点的光点，像是萤火虫一样，忽闪忽暗的。

“布兰特，你……”当聚集的光点开始变多了些，颜色也开始变出四种后，郑浩立刻醒悟了这些是什么，他不由得皱眉看向布兰特。

布兰特却没有看郑浩，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漂浮着地光点，幽幽说道：“小时候偶尔我睡不着的时候，加文曾经这样聚集了一些自然之力，他说盯着这些光点看久了，慢慢地就会睡着了。后来他们不在了，我一个人睡在屋子里的时候，变得经常睡不着，直到后来才想起这个方法，还挺管用的。”

说着，他看了光点好久才又扭过头来，对郑浩说：“不用担心，这种小光点不会牵动到我体内的力量，我从小到大做过很多次，很熟练了。”顿了顿，他又声音非常低说道：“而且最近……我体内的力量好像变得平稳了很多……”

“你说什么？”郑浩没听清楚后面这句，疑惑问道。

布兰特抬眼看向郑浩黑夜中依然清亮的黑色眼珠，觉得很不可思议，明明是黑色，为什么还能看得到呢。

“要是睡不着，就盯着光点看吧，这些光点不会存在很久，到了时间就会慢慢散掉了。”布兰特轻笑着说道。

郑浩是很好转移话题的，而且他也确实对那些不同颜色的光点很感兴趣，越看越觉得像是萤火虫，小时候地郑浩在老家看过两次萤火虫，给他留下的印象很深。慢慢的，郑浩就由着那些随风飘浮着地光点想到了一些往事，陷入回忆里，眼神也模模糊糊地好像没有焦点起来。

布兰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这样的小光点聚集起来并不费力，也不需要消耗精力去维持，但是你说的那种极光……可能需要耗费很大精力去维持，所以……”

郑浩这才记起自己好像是对布兰特说过想见一下各种颜色的自然之力组成的山寨极光来着，他不由咂舌，他自己都快忘记了，这家伙居然还记得啊。

“耗费力气就算了呗，干嘛还要去弄，我又不是吵着要看，我可没这么任性。”郑浩摇晃着脚丫子，满不在乎地说道。

之后就没人再说话，也不知道是因为有人在安心了的关系，还是这些光点确实有催眠的作用，反正郑浩是越来越眼皮沉重，最后终于是重新会周公去了。布兰特倒是一直没睡着，等听到均匀的呼吸声后才转过头来看到睡着的郑浩，抬头犹豫了一瞬，还是放下去揉了揉他的头，有些硬的发丝摸起来有种独特的感觉。

放下手来，布兰特也终于闭上眼睛睡去。

日出来得是很快的，不过那和郑浩没关系，当他睡的心满意足的醒来时，只觉得天已经亮了。这个房间是朝西的，所以阳光没有直射进屋子里，郑浩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走出来时，才发现外面的太阳当空照。

不过住在树上可不会有被太阳毒辣辣地照射，强烈的阳光穿过了由树叶组成的迷宫后，只留下几束光线垂下，显得树影斑驳。

“还没醒？”

布兰特抱着两个坛子从正屋后面走出来，见到郑浩还在找不着焦距的样子，轻笑着说道。

郑浩大大伸了个懒腰，左右活动着肩膀低低地应了一声，就鬼影一样飘去了泉水旁，洗了把脸才总算清醒许多，这才走回了正屋前，奇怪地问道：“你进进出出的，抱这些坛子摆在这干什么？”

布兰特边把坛子都放到屋子前地平台上整齐排好，边说道：“以前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所以这些都用不上，一直放置着，现在洗干净了，正好用上。”

郑浩这才注意到，坛子都是洗过的，放置着地坛子脚边都晕开了一层水渍。在旁边看了一会，郑浩问了要不要他帮忙，布兰特笑说已经都弄好了，让他去旁边吃早餐就好。

真的是早餐么……郑浩很想这么问，毕竟看着太阳的暴烈程度，似乎都快要接近正午了，不过谁让自己居然一睡就睡过头，未免被取笑，还是闭嘴吃饭的好。

早餐是面包加某种浓汤，郑浩只能吃出应该是骨头汤，但是汤里的材料他一概不认识，味道倒不差，很浓香。面包和昨晚吃的味道又不太一样了，今天的更加松软，而且是甜的。旁边还放了两个饭后水果，和火龙果差不多，不过里面的果肉吃起来一粒一粒的，没有那么软。

郑浩拿着水果卡滋卡兹的嚼着，跟随了布兰特慢慢走下树。昨天没能找到长老，今天自然要去报到一下，然后拿到暂住资格。不过其实按照布兰特的说法，有了大祭司的首肯，郑浩早就算是部族里的一员了，去族长那只是走个过场，打个招呼混脸熟而已。走在路上碰到了不少人，似乎大多都是下地去打理田地的，也有背着一大堆的青草不知道干啥去的。

照面的人见到布兰特已经没有了昨天的吃惊，部落里信息总是传得很快的，布兰特回来的消息恐怕已经都被人知晓了。

布兰特还是和昨天一样，如果对面有人擦肩而过就会打招呼问声好，被打招呼得人也都和昨天一样，似乎很诧异，还带了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后来走了一会儿，终于有人上前来说话了。

“布兰特……你……你体内的狂暴之力……”这是个年纪较大的中年人，脸上满是络腮胡，不过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肯定也是一个美男子，他的头发同样是暗红色，不过却不像郑浩之前的人都是披散着，而是用布条绑在了脑后。

“我给你介绍下，这是特里。”布兰特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侧过身向郑浩介绍道，然后又对特里介绍道：“这是郑浩，以后会由我照顾。”

“郑浩？”特里重复了一边这个奇怪发音的名字，随后奇怪的看向郑浩，还是老样子，对他身上不属于任何一方的气味感到不可思议，最后他迟疑地说道：“他……是你的伴侣？”

布兰特和郑浩都是一愣，互相看了眼，又纷纷别开眼神，布兰特有些尴尬的不知道怎么回答，特里则是很善解人意的没再追问下去，转而说道：“你的力量……”

摇了摇头，布兰特说道：“我不知道有没有得到控制。”

特里脸上失望的神情一闪而过，不知所措的说道：“这、那你……我听说昨天你回来后态度变得不太一样，我还以为……”

布兰特嘴角轻扬，温和说道：“我想开了，无论能否得到控制，我都是这个部落里的成员，与其将所有人都关在门外，让孤独侵蚀我的心灵，不如敞开心怀，说不定这样我体内的狂暴反而会减少。我……我知道部落里的人……其实一直对我都好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