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游大哥。”才走出门便听一声怯生生的女音。
游侠侧过头,便见一个长相水灵的女孩站在土墙的另一面,是李家姑娘小翠。
“有什么事吗?小翠?”虽然那李婶游侠十分的不喜,但是这姑娘,长得好性子也不错,倒是讨喜。
“岚哥哥最近怎么不在?”小翠如此问着,便微微抬起了头,她娘说这游大哥定然是大户人家的人,让她好好把握住。而她心里……看着游侠那张英挺的脸,魁梧的身形,应该没有哪家姑娘不喜欢吧!
“小……岚啊,他这两天病了。”游侠答道,对于任丰‘小名’的说辞他显然还是保留意见的,不过少年不想说,他也就没有多问。
“生病啊,什么病,严不严重?”小翠听得如此立刻关心的问道。
“是风寒,算不得严重,那我先去洗碗了。”手里还拿着碗的游侠,自然是想快点结束这段谈话,对于小翠那带着爱慕的眼神,他还是有几分明了的,心头不禁再一次的叹了口气。他左护法的桃花从来都是教里最旺的,要怪只能怪他父母,将他生得太好了。
“哦,那你忙吧!让岚哥哥多注意身体啊。”
“恩,我知道了。”游侠应了一声便转身往后院走了,自然知道背后的目光,唉!
启睿王爷仰躺在凉塌上,一旁的侍婢用团扇轻轻的为他扇着风。天气越发的热了,这对于一直躺着的人无疑也是一种煎熬,尤其是对于启睿王爷那后腰以及小腿上因为长了褥疮还被包扎着绷带。不过最重要的热源还是来自于,心绪不宁。
“王爷,欧阳大人来了。”一个侍从站在门口道。
“让他进来。”启睿王爷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慵懒,还没有完全康复的病弱身体十分的嗜睡,很多时候都是前一秒神智还清晰,下一秒便陷入了昏睡。可偏偏这府里的婢子奴才似乎是受了皇后的懿旨,每每他说过去,都是一大帮子人紧张兮兮的往宫里报告,这样来回了三五次,每一次皇后娘娘来了定然是又要带上御医,望闻问切弄得疲累的启睿王爷不甚其烦。
终是在他一次大怒之后,皇后娘娘看着自己儿子的精气神算是放了心,才免了被饶了清梦的烦躁。
“今日听说王爷身体已无大恙,身为臣下特来拜会。”一个优雅中带着几分调侃的声音响起,而随着声音,那似乎带着风的白衣,飘逸着跨入了房内。
启睿王爷微微抬眼看着眼前出现的风流男子,年纪也不过而是出头,样貌俊雅却透着一股子邪气,或者也可以说成是灵气。朝中正三品侍郎,欧阳钰,从来都是个风流潇洒,长袖善舞的角色,甚至有人云,无论这朝堂之上都多少党派纷争,这欧阳钰依旧能从善如流。
这,便是本事。
“噗,王爷这一次的病看来真的是不轻啊。”欧阳钰忍不住笑出了声。启睿王爷从昏睡一个月开始就闭门不再见客了,除了皇后娘娘也就只有王府里的人才能看到启睿王爷,而王府之外的人,多半是以为启睿王爷已经病入膏肓了。
不过看启睿王爷现在的模样确实有几分曾病入膏肓的样子。瘦的犹如一幅包着薄皮的骷髅。
而欧阳钰见到的显然已经不是状态最差的启睿王爷了,这几日养着,启睿王爷的脸色其实已经好了许多。
“你是不想要这官位了,还是不想活了?”启睿王爷微微蹙了蹙眉,声音威严道。他现在什么样子,只要看他自己的手便可以知道了,没有照过镜子也知是活脱脱的活死人。但是身为王爷,他可不是能任人嘲笑的。
“下官岂敢。下官可还要靠着王爷养家糊口的。”欧阳钰收起了笑脸立刻道,依照他的察言观色能力,自然知道现下的王爷可轻薄不得,这可是真的要命的。
似乎也没什么兴致与欧阳钰磨嘴皮子,启睿王爷一扬手,身边的侍婢便收起了扇子离开。
“你叫什么名儿?赶明儿本大人纳你为妾。”那侍婢经过欧阳钰的时候,欧阳钰不无轻佻的说道。
那侍婢的脚步一顿,双颊通红,即使是妾也要比侍婢好啊!
“退下。”这厢的启睿王爷却是看不下去了,厉声斥道。那侍婢立刻退身而去。
欧阳钰摇了摇头,“王爷还是一样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哼,你也是老样子,还是这么沾花惹草。”启睿王爷如此说着拿起一旁已经放凉的茶啜了一口。
四下无人,欧阳钰便更加的大胆了起来,“啧啧,真是没想到,王爷您竟然还能醒来,您昏睡的那段日子,好东西可吃了不少。”欧阳钰如此说着,便上下打量着启睿王爷,那眼神十分的肆无忌惮。
启睿王爷一挑眉,“哦?看来我昏睡的这些日子,那些兄弟们没少动作!”
“还好还好,您一醒他们可都收敛了,那动作比见了猫的老鼠还要快上几分。以前还没觉得,这么一遭下来我才发现自己还真没跟错主子。”欧阳钰在屋中兜兜转了一圈后找了把椅子坐下了。
启睿王爷看着欧阳钰,对于欧阳钰的很多举动,只要不是特别出格他都不会说什么。其一是因为此人当真有才,这其二则是因为这人是他儿时的侍书。风流不羁,目无法纪,只要在那个度上,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了,别再啰嗦了,这段日子到底发生了多少事,你可以说说了。”一阵困倦袭来,让启睿王爷有些不适,便也没心思与欧阳钰兜兜转转,直截了当的问道。
欧阳钰这才正了脸色,微微撩起了白色的衣袍道,“朝中党派这段日子越发的猖狂……以大学士李廉为首那派尤甚……”
这一日,只要是看到欧阳侍郎从启睿王府走出的人都会怀疑,王爷难道与欧阳侍郎不合?因为以探望为名的欧阳侍郎走出王府的时候,那张脸黑得简直就好似写着‘生人勿近’这四字一般。
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欧阳钰知道,为什么当事人另一方的王爷不知道?
因为那位英明神武,文韬武略的王爷再听他汇报朝中要事的时候,竟然睡着了!!是的,完全昏睡。这已经足够欧阳钰好好的咬牙切齿一番了。
第二十九章
任丰的身体真正安好,神思清晰已经是在小黄死后的第五天了,身体清瘦了一圈的他身上披着长衫,摇摇晃晃的模样,游侠只担心一阵风便能将人给吹倒了。
“你病才好,别乱走。”放下了正在剁蕨菜的刀子,游侠赶紧迎上了走出门的任丰。
任丰微微侧头看着他,抿了抿干涩的唇才道,“我想去看看小黄。”
游侠原定然是要拒绝的,毕竟从家里到水潭子边可不算短,任丰这大病初愈的哪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但是看着少年清亮而坚决的眼,游侠终还是妥协了。
“你等一会儿,我同你一道去。”如此说着便收拾了剁好的蕨菜,学着任丰从前做的样子,在蕨菜里拌上了玉米粉,而后便拿着去喂鸡了。
任丰便站在一旁看着,他倒是想要插手帮忙,只不过男人根本不让他碰。于是只能一路跟着男人从前从后的走。心中是感激的,这一次若没有这个男人,他或许会和这身体原来的主人一样,因为没有人照顾而发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等游侠都忙完了,任丰这才走到游侠身边道,“这次真的要谢谢你了。”
游侠现实一愣,随后便勾起了好看的嘴角道,“要谢我,叫声大侠来听听。”
“大侠。”任丰倒是没有推辞,虽然原先他是叫不出口来的,不过现在不一样。
“这么直接就叫?我的虚荣心都没来得及满足啊!”游侠一手撑着后脑勺,看着任丰脸上露着无奈的笑容。
两个人便站在院子里,无言对视了良久。
游侠这才轻咳了一声,而后蹲下了身,“上来吧,我背你过去,救你那小身板儿估计得昏倒在半路上。”任丰的性子是温和的,这无疑,但是一旦决定做什么却又犟得很,就好似刚才,两人的对视,他没有催促游侠,但是若是游侠忽然阻止让他别去,那么他定然会自己去。如此想着,游侠叹了口气,还真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小鬼。
任丰看着游侠的背,对于游侠的说法他没得辩解。确实他现在的身体是扛不住的,于是认命的双手环住了游侠的脖颈,跳到了游侠的背上。
没有费什么力气的便将任丰备了起来,“真轻,是不是男孩子?”游侠评价道。
任丰只是趴在他背后,没有说话。到了游侠背上他才发现,游侠的背很宽厚比他阿爹还要宽厚安全。任丰从小到大只被两个人背过,一个便是他阿爹,另一个便是现在的游侠。
“你真的是大侠吗?会武功?”随着那后背微微的颠簸,任丰问道,他的喉咙因为风寒的关系还没有好全,声音仍然涩涩的。这个问题在很久以前他就想问了,他还记得他说给小黄听的时候,那家伙的反应很不寻常。想到小黄,任丰的心中一刺。
“算是吧!”游侠也没想着要去隐瞒什么,便答道。
“那会飞,会轻功?”任丰继续问道。
“略通皮毛!”游侠应道。
见游侠对于这问题似乎没什么兴趣,任丰便没有问下去。
游侠微微侧头,侧脸可以触到少年的头顶,对于以前的事,既然想要重新开始,他便不想在多提了。但如果少年想要知道,他自然也会照实以答。不过少年从来都是通情达理的。
“以后我就和你住在一起了,你得好好教我,比如怎么做榨菜,还有三鲜泡饭……”游侠说道。
“恩。好啊!”任丰应道。
去水潭子的路很长,但对于两个人来说,无疑算不得寂寞。游侠并不确定对于少年是多一些还是男女那种情愫多一些,他只是觉得与少年待在一起十分的舒服。
临近水潭的时候,任丰静默了,游侠也适时的闭口。
被放下,在游侠的指点下看到了埋葬小黄的地方。任丰看着那竖着简易墓碑的坟头,已经长出了嫩绿的青草了。
任丰蹲下了身,伸手抚摸着那块当做墓碑的木头,上面没有刻字,当日的游侠太过匆忙,也没有工具。
他用手轻轻的抚摸着,就好似小黄活着的时候他的抚摸一样。
游侠站在一边,他知道现在去安慰并不是时候,所以他选择了缄默。
任丰摩挲着那块木块良久,这才开口,那声音带着淡淡的哽咽,“我以为我会很难过的,小黄,但是真正面对的时候才发现没有我想的那样难。我以前一直觉得,你会一直陪着我的,但是现在想想,即使没有这一次的意外,你也不可能陪我一起走到最后啊!如果你有下辈子的话,投胎做个人吧,然后来找我,或者让我找到你,到时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在一起,好吗?”任丰如此说着,便站起了手,眼眶里挂着眼泪,嘴角却带着释然的笑,“谢谢你,小黄,还有,对不起。我救了你,却也害了你。”眼泪在这句话结束的时候终于掉了下来。
游侠走到了任丰身边,将那颗哭泣的脑袋搂进了怀里。对于神神鬼鬼游侠显然是不信的,但是此时此刻,他仍是说道,“你安心的走吧!小丰我会好好照顾的。”
两人站在分坟前许久,“走吧。”游侠道,任丰点了点头。
死了便是死了,心中是记得的,感念着的,但是人的记忆也是可悲的,总会将那份无论多么激烈的感情慢慢的磨到消逝……
一室的雍容华贵,可以看出主人的品位,虽然奢华却又不失雅致。龙涎香淡淡的烟雾从四方纹蟠龙金鼎中飘出,带着股飘渺的味道。
“如果有下辈子,投胎做人,我们还像以前一样生活,好不好?”少年的脸,挂着眼泪,清晰而又模糊。这是真还是假?淳瑜并不知道,但是少年的眼泪让他心悸,他伸出手想去为那少年擦泪,但是手无论如何往前,却是怎么也触碰不到,甚至那人似乎也离他越来越远了……
看着一个男人,熟悉的身影,将少年揽进怀中,“你安心走吧,小丰我会好好照顾的。”
这句话,明明不是对着他说的,但是,淳瑜紧咬了牙关。若是可以他会立刻冲上去将两人分开……但是为什么?
不,这些话就是对着他说的,在那个梦中,他便是那只已经死去的狗,而此刻少年便是在与他,与那只狗告别。
但他并不是只狗,他是大夏朝的启睿王爷,打死他也不可能去承认他是少年饲养的一条狗。但是现在心中翻涌的情绪又是怎么回事?
“王爷,该起了,再不起该误了朝会了。”耳边胡来的悦耳女声打乱了他的思绪。
淳瑜倏然睁开了眼,那双眼清明,就好似从未睡着过一般。
已经不是第一次梦到那个少年了,任丰,这个名字在梦中他一直想要喊出口,但是一只狗怎么能说人话?想到那只愚笨的狗,竟然还因此而自怨自艾,淳瑜便不自禁的咬牙。
今日的梦与往常的却不同,往常的梦多半是安逸的,与少年在一起生活的回忆,很多时候都让梦醒的淳瑜不齿,因为他竟然沉溺其中。但此次就好像是在告诫着他什么一般……少年与他告别了,就是……再不相见?淳瑜伸手抚了抚因为做梦而疼痛的头,这是以前的梦不会出现的症状。
这段日子的将养,他的身体虽然依旧消瘦,却也不似原先那般的皮包骨头了。毕竟用的一样样都是天下间难得的珍宝,自是立刻见效。
起身在侍从的服侍下穿上了朝服,对着那半身铜镜中印出的自己,淳瑜蹙起了眉头。
“看来王爷今日的心情不佳啊?”散朝后,欧阳钰加快了脚步跟上了面前的启睿王爷,略带调笑的说道,“这言辞犀利的我看那李大学士只差脚软的直接跪地了。”
启睿王爷淳瑜斜眼瞥了身边的男子一眼,男子见那脸色便识相的闭了嘴。
“欧阳钰,你信不信梦中的事?”启睿王爷忽然开口道,他的头微微仰着,望着天空。
“梦中?”欧阳钰微微挑眉,“那要看是什么事了?若是娇美女子,臣下定当竭尽所能寻到其人。毕竟心中惦念着,也是令人心烦的啊。王爷这么说,莫不是近来梦魇缠身?”
两人的步子极慢,声音也不大,周遭的官员偶尔投来诧异的目光,却在之后又立刻扭头离去。非礼勿听,更何况听了说不定还得自己胆战心惊……
启睿王爷没有应答,他看着那片湛蓝的天空,却如何都觉得在梦中那片山坳中看到的天要更蓝更清澈一些。
欧阳钰站在启睿王爷身侧看着王爷的侧脸,总觉得这大病之后,王爷似乎变得有些不同了,至于哪里不同?欧阳钰摸了摸下巴?他也琢磨不透。
“去把你之前为我准备的人带来。”启睿王爷侧头看着欧阳钰道。
欧阳钰一惊,“这,王爷您才康复不久,这朝中的事也不过刚刚有些头绪,您……”
“要你把人带来,你哪那么多废话?”一声厉斥终是让欧阳钰闭了嘴。
“是,王爷。”欧阳钰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这到底是哪出啊?
第三十章
对于任丰来说,日子再一次归为了平静,只除了心头偶尔涌起的酸涩,午夜梦回那原本睡在他身侧的狗儿的位置成了虚空,日子还是一天天的过着,波澜不惊。
金秋十月,桂花香。这是在任丰的家乡以及到了后来的城市都有的说法。桂花甜香,无论是用来做桂花酿还是做桂花糕都是极好的,尤其是九九重阳接踵而至的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