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洞外轰鸣一声，一道闪电划破天际，轩清拼上最後的力气，终於在苦苦挣扎了两个时辰後，将体内的“异物”排了出去。

那一瞬间，身体的负荷随即释放，轩清全身失去了力气，他软软地倒在地上，呼吸急促，模模糊糊地向下身望去，却也看不清事物，无奈之下，他缓缓动起手移到腿间，摸到了刚才自己诞下之物。

那东西还是湿湿滑滑、很小，可是却确有温度，温温暖暖的，甚至它还有心跳和脉搏，一动一动，轩清能感受到它是活物。

“唔……嗯……咳咳……哇……啊啊……”

出人意料的是，由於轩清的抚触，那个东西发出了细微的声音，到後来直接哭出了声，哭声惊动了轩清，使他顿时清醒了一些，他慢慢抬起身，朝著声源望去，那副情景却令他又怔住了。

不是怪物，也并非妖孽，那个是……刚出世的女婴。

第五十章

这是怎麽回事？

轩清颤抖地撑著身体，却来不及想得太多，女婴又倏然大哭起来。

“这……怎麽……”

轩清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是好，情急之下，他大胆地咬断了脐带，先把女婴抱了过来。

得到了体温的温暖，女婴很快停止了哭泣，眼睛还未睁开，小手却时不时地贴在轩清胸口摆动。

她来得太突然太震撼，轩清抱著她用现有的衣裳包裹，身靠上岩壁，本想好好思索一番却不想眼皮太重，身体也太累，他就这麽抱著女婴昏昏沈沈地就睡了过去。

……

这一觉睡得很沈，轩清梦到了一些过去的事，包括和阿洛相处的那些时日，原想这好梦能持续更加长久，但现实中的隐隐触感还是提早把他从梦境里拉了出来。

当他睁开眼时，洞外头已经雨过天晴，似乎是到了翌日的早晨，而弄醒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搂在怀里的女婴。

过了一夜，女婴显然是肚子饿了，小嘴巴贴在轩清的胸口吧唧，小手用力拨弄著轩清的衣服想要寻找食物，时不时地哼哼两声，再蹬蹬小腿，似乎很是不满。

经过一夜休眠，轩清的精力恢复不少，尽管下体还是疼痛，但比起之前的生不如死还是可以忍耐的。

他从未见过女子生产，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碰上，所以可谓是毫无经验可言。如今体内的秽物已被排清，而身下垫著的衣服已是污浊不堪，轩清无人帮忙，只得亲自收拾。

他又从包袱里取出仅剩的两件衣裳，一件自己换上，另一间则撕碎了分别给女婴垫著裹著，勉强撑著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将昨日弄脏的衣物裹起来扔掉，最後才带著包袱里仅剩的一些干粮和盘缠，抱著女婴慢步走出山洞。

小婴儿见到太阳的第一丝曙光，很不习惯地挤挤眉头又哼了两声，轩清摸摸她，随後寻来了一些野果露水，野果自己先咬一口，然後送到孩子嘴边，让她舔弄好在。这孩子还算乖，似乎是嗅到了野果的香甜，本能地伸出小舌，连带著整个小嘴开始舔吮果汁。

轩清坐在树下，就这麽望著这孩子，终於有时间去思考这孩子的来历。

这应该是……自己的孩子吧？毕竟自己生下了她……可是自己又怎麽会生孩子呢？而且，生孩子应该是两个人，一男一女才能生，那麽这个孩子是自己和……

思及至此，小婴儿忽然睁开了眼，那是一双有神的大眼睛，双眼皮，晶莹水润就跟葡萄似的，面对这双似曾相识的眼睛，轩清又想到了“怀胎十月”。如今倒著算十个月，他身处魏府，却并未与任何人有过亲密接触，唯独约莫九个月前，阿洛在他即将离府之际抱过他。

“你这麽小……是因为早了一个月出世吗？”轩清摸摸女婴粉嫩的脸颊，柔声问。

这麽神奇的人生，恐怕只有他一人碰得到吧，这麽突然的，正以为前景黯淡无光，他忽然就成了一个女娃的爹，而这个孩子，别说期待与否，甚至在她出世前根本无人知道她的存在，真是……奇迹。

“啊呀……”

女婴似是回应地喊了一声，惹得轩清更是想笑，不知不觉一抹柔和的笑容爬上他的嘴角，难以抑制。

最初的感动过去，一些不得不想的事也随之浮出水面，孩子该起什麽名，自己如何养活，日後又要养在哪里……

这些问题让轩清不得不想起阿洛，毕竟他也算是这孩子的另一个父亲了。

“夏夏……”轩清看著小女娃，忽然开口道。

随後，他动手翻出了之前从魏府带出的一枚平安锁，上面刻著“夏雨”，原是想还给阿洛的，不过那时太过伤心而遗忘了这事，如今刚好用上了。

阿洛的第一个女儿出生在春天，所以阿洛就叫她“春天”，如今这个小女娃刚好生在了夏日，轩清便就著继续这麽起，虽然不晓得阿洛会不会想要她，但自己终归是要的。

“这个给你，是你爹爹给买的，愿你一生平安幸福。”

将平安锁挂到孩子脖子上，因为是很小的一个，所以即便是小婴儿也不会觉得重。

看著孩子的脸，轩清随即也想了很多，关於孩子的成长、孩子的未来，许多事他是无法办到的，甚至他连给孩子一个清白的身份都做不到。他是贱籍，他的孩子固然也是，又身在妓院，孩子长大後不是继续在妓院里生活就是卖给人家做奴仆，这些都是轩清不愿看到的，所以如果事先知道自己会有孩子，他也是一定不会要的。

还是把她送还给阿洛吧，就算阿洛不喜欢，可应该也不会恶劣到否定她的存在吧，轩清猜想，在阿洛家，这孩子的生活会好许多，即便不受宠，是庶出的女儿，可毕竟也算是魏府的小姐，将来会嫁给一个普通的人家，过得平淡些也比在风尘中打滚强。

轩清做出这个决定也没什麽为难，这孩子才刚出生，记不得事，而他自己要做的就是尽快把她交给阿洛，不然待日後养出了感情，他怕自己会意气用事拖累了孩子的将来。

原是这样很好，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就在轩清带著女儿刚欲起身离开之时，忽见一旁草丛动了动，没一会儿就从那後面冒出几个持刀的人影。

轩清见到他们一惊，而他们也很是诧异，两方相望片刻，持刀的那群人里才有人做出了反应，那人连忙对著身後大喊：“老大，人在这里，找到了，找到了！”

这是怎麽回事？

就在轩清还没弄清现状的同时，那边又有一群人疾步朝这里跑了过来，那人口中的老大也在其中，而当他站到轩清面前，事情又有了出人意料的变化。

“是你！？”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怎麽你会来这里？”轩清奇怪地问。

那人搔搔头，收起刀具，以同样的口吻反问回去：“说这话的该是我吧？怎麽你还在这小镇山林里？没和你家相好回老家啊？”

左脸颊上的疤痕、凌厉的眼神、嚣张的口吻、跋扈的动作，山贼头子子漠与轩清上次所见丝毫不差，放肆依旧。

他本来也是好心，虽然山贼们讨厌达官贵人，但对普通百姓还是心存恻隐，有时也做做义贼，送那些在山林里迷路的人回去什麽的，昨日子漠听闻属下来报说是林中似乎有百姓因为大雨而被困在山上，不过那人当时也急著避雨不曾细看，也没记清地方，直到今日大雨停了，为免万一，子漠才组了人马前来探林寻人。

他们一番好意，轩清不好责怪，只说自己没事，望他们快快离开，若被发现自己怀中的女婴与阿洛有所牵扯那就大事不妙了。

但他感情上掩饰得虽好，外表却依然逃不过子漠的眼睛，他见轩清一脸苍白，就连嘴唇都没了血色，看似虚弱，而怀里又多了个奶娃娃，自然心生疑窦。

“这孩子哪儿来的？”子漠直直问道。

轩清心中一顿，嘴上还是胡扯道：“这是……我外甥女。”

“哦？”子漠一脸不信，“那你这小侄女当真是小得很，就跟……昨日里生出来似的。”

“……！”轩清暗暗一惊，可表面还是尽量维持冷静，不想被发现端倪。

此举令子漠更觉古怪，他恍然想起方才有人发现一堆染血的衣裳，里头还包裹著……忽然，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映入了他的脑海。

或许，可能，轩清这个人……

第五十一章

“来人，带他们回寨子！”

“咦？回寨就不用了，我……”

轩清才想拒绝，可子漠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不由分说就命人带他们回了山寨。

山寨路远，山路崎岖，轩清步履迟缓走得很累，他坚持自己抱著孩子跟在他们後面，可刚刚生产完怎麽容得这般折腾，於是很自然的，他路还没行到一半就在众人的眼皮底下晕了过去。

幸亏子漠有先见之明，一直派人盯著，这才及时扶住了轩清和小婴儿，没让他们给摔了。

轩清和小女婴就是这麽被扛进了山寨，子漠把小婴儿交给寨子里几个刚做了娘亲的女人照顾，轩清则被安排到了单独一室休息。

在这之後，子漠放下刀回到自己的寝室，打开门走进去随後立即合上了门，屋内很暗，但他并不介意，径直走到床榻边，看著床上狼藉一片，他对床上之人露出了戏谑的笑容。

“今天寨里来了个熟人，你可知是谁？”

躺在床上的人一手被床头的铁链束缚著，全身未著寸缕，脖颈胸口等处残留著暧昧的痕迹，他闻言後默默转身看了子漠一眼，不做任何回答。

早知道他是如此骄傲的人，不屑与匪类为伍，但第一次见到他，子漠就抑制不住体内的躁动——这就是他要的人，就算是高岭之花，他也会攀爬而上将他折下留在自己身边！

舔舔嘴角，子漠笑著走到床沿边，执起那人的一丝黑发放在嘴边亲吻，就算再被无视，可如今结局却是改变不了，他是属於他的了，今生今世，他们都将纠缠不休。

“何必如此无情，我立誓定不负你，岂不是比那个不会说话的小子要强了许多？”

一提到这个禁忌的话题，床上之人倏然起身，一手扣住子漠的脉门，双眼寒光不散，威胁著道：“闭嘴！”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一提到那小子，这人总是难以自持，甚至在两人第一次亲密接触时，他喊的依旧是魏丞洛的名字！

子漠不甘心，嘴上更是犀利，“无需自欺欺人，你也心知肚明，他对你本是无意，不然也就轮不到我……”

“卑鄙小人，以淫药得逞，有什麽可得意的！”

若非是之前寻药至此，阴差阳错来了这寨子，自己又怎麽会落入这狼子手中任凭摆布。

“对，我就是卑鄙小人。”子漠毫不避讳，不顾对方威胁，另一手抓住他的下颚，一口吻了上去。

那人被吻了个措手不及，当他反应过来，第一动作便是以齿相抗，狠狠咬了子漠一口。子漠吃痛地停下了亲吻，离开那人，嘴角毅然流下了血丝。

“啧，真是野，明若，你是野猫吗？”子漠不恼反笑，“不过无论是家猫还是野猫，我都喜欢。”

“变态！”韩明若撇过身去，不想再见他。

子漠见状轻笑，他自有办法让韩明若看著自己，於是便踱步到一边若无其事地道：“今日碰了个熟人，我想你也该认得，他如今‘怪病缠身’，本想找你去医治医治……”

话到这里，他停下看了看床上的韩明若，只见他还是无动於衷，子漠的笑意更深，不慌张地慢慢继续道：“这人挺可怜的，本来在魏府好好的，还有个妾室名分，现在也不知怎麽搞的，居然来了这荒郊野岭……对了对了，还有更奇怪的，他明明就是个男妾，却不知从哪儿抱了个刚出世的孩子过来，他说那是外甥女，可我怎麽看著却像是——父女。”

“……！”

这番话语终於令韩明若有了反应，其实在之前说道魏府妾室的时候他就暗暗在听，而当听到孩子那段後，更是忍不住抬起了身子，愕然地望著子漠。

似乎是明白他在惊愕什麽，子漠太太嘴角只问：“可否愿意去看看他？”

此一时彼一时，就算对子漠有再多怨愤，韩明若还是放下了成见回答：“带我去，快些！”

“遵命。”

於是当韩明若换上了衣裳，带著药箱便迫不及待地岁子漠来到了轩清休息的屋子。进到屋子里，韩明若第一件做的就是凑上前为轩清把脉，细细斟酌脉象，他的眉头越皱越深。

“怎麽样？”子漠站在一边问，“我说的是否属实？”

韩明若没有回答，可看他那默认的表情，子漠知道自己猜对了，“哈，我就说那个魏少爷怎麽会选个毫无姿色又带风尘味的男妾，原来如此，这般就好说通了……明若，你瞒得也不错啊！”

“我并未隐瞒，只是你从未问起罢了。”韩明若淡淡回道，边说他边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瓷瓶，从里头倒出一颗药丸塞进轩清嘴里让他吞下，而後又取来水好让他吞咽。

看他如此救济，子漠不由笑出了声，韩明若蹙眉转身看著他，“有什麽好笑的？”

“笑你啊，为了那个姓魏的小子拼命寻药，最後连自己都给赔上了，没想到那小子早就给自己留了後路，这不，解药就在这儿摆著了。”

韩明若为他的话白了一眼，看著轩清苍白的脸色，他忽然道：“我想这只是意外，不然以阿洛的性子定不会放任他在外生产。”

“呿！”子漠冷哼一声，不做任何评价。

韩明若知道子漠不喜欢阿洛，也没逼他接受，跟著他检查了一番轩清的身体，发现除了後穴因为生产而留下的伤口外，其他并无大碍。

“他晕倒是因为身体太虚，毕竟才生产完，这段日子要注意补身，男子生产我也是头回遇上，想来该注意的和妇女大致无疑吧。”

“行，照顾他的事就由我寨里安排，至於那女娃娃在这儿也能喝羊奶，应该无碍。”

他这麽说，韩明若倒是起疑了，“怎麽忽然这般好心？那可是你痛恨的阿洛的女儿。”

子漠挑挑眉，“知我者莫若韩公子，我也并非是无缘无故照顾他们，因为他们可是我重要的筹码啊……”

“筹码？”韩明若闻言，心中顿时涌起不好的预感。

只见子漠咧嘴一笑，仿佛开玩笑似地道：“正如你为了抑制魏家少爷不辞艰辛，我也为了得到你而不计一切。”话说著，子漠换了口气，“如今你家少爷的‘解药’和女儿都在我这儿，你若是要拿回去，是不是该付出些代价？”

“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此次前来寻找抑制万蛇蛊的方法，比之前还要著急，定是魏家少爷的病有了异变，所以才逼得你这般焦急。”

这话字字有理，韩明若反驳不得。

事实确实如他所讲，阿洛已经等不了多久了！

痛苦无奈地闭上眼，韩明若问：“你要什麽？”

诡计得逞，子漠轻笑，捧住他的脸颊，口吻竟是难言的温柔，“我要什麽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今生今世，我要你永伴左右。”

果然如此，韩明若暗中苦笑，他其实并不清楚这个山贼头子为何对自己如此执著，说故意羞辱凌虐似乎又并非如此，细细想来或许只是一时兴起，寻了个难得的玩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