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也许是打错了吧。”他淡淡说了一句，站起身对周母道：“妈，我先上楼了，还有几个企划案在电脑里没看。”

周母点点头，看见儿子上楼的背影，她数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自言自语道：“唉，傻孩子，那个韩林到底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你……你怎么到现在还放不下呢？也不知道妈我这辈子还能不能看见你娶媳妇，你……唉！”

回到卧室，周晓再次看了下那个号码，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拿起桌上的电话：“喂，是翔云吗？你帮我查一个号码，看看这个号码的主人是谁……恩，好的，等一下我把号码短信到你的手机……OK，就这样……”

放下电话，周晓忽然叹了口气，随后唇边绽开一抹冷笑，自语道：“是你吗林林？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今天才想起打我的电话，你想和我说什么呢？为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就放下了呢……”

他的眼睛忽然定在了电话的日期上，然后他慢慢拿过日历，看着那上面的农历日期，古井般的深邃眼神终于有了一点点变化，他慢慢将日历放回去，慢慢的闭上眼睛，喃喃道：“原来……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这算是生日礼物吗？也不知道……是谁和你一起过的……

回忆再一次潮水般涌来，应该是自己离开后不久吧，就是韩林的生日。周晓忍不住苦笑：没想到……自己和韩林的缘分竟如此的浅薄，浅薄到……连给他过一个生日的时间都没有。

电话号码很快就查出来了，第二天在办公室里，接到了翔云的电话，的的确确，那个号码是韩林的。

周晓没有过多的反应，他只是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就取出自己手机里的SIM卡，然后将它扔到房间的某个角落里，自言自语道：“该结束了，一切都该……真正的结束了。”

然后他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冷淡的吩咐道：“你现在去给我买一张SIM卡，我要换号码，需要保存的联系人，你帮我弄好。”

30.

距离韩林的生日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但周晓发现，自己虽然扔掉了SIM卡，扔掉了他和韩林之间最后的一点联系，但是他的心，却似乎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了。

“喂，周晓，明天陪我回J市一趟好不好？我得回去看看我哥，那家伙昨天晚上发飙了，说我这个弟弟六亲不认，得回去安抚他一下。”

电话里传来陈清痞子一样的声音，这家伙现在是周氏家族的私人医生，别看说话一副小流氓的腔调，但做起事来，却是一丝不苟，加上他的天分够高，所以才能以这样年轻的年龄闻名医学界。

“你家在J市吗？我怎么不知道？”周晓停下笔，J市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名称，拨动了他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

“老家了。我当初也劝我哥过来和我一起住，但他不肯，非说什么祖业不可丢，我也没办法，我的车子今天送去修了，反正明天是周末，你也放自己一天假了，顺便和我一起去散散心，好不好？”

“车子我可以借你。”周晓用尽力量压制住心中那份蠢动，用冷淡的声音宣告陈清的希望破灭。

“喂，一场兄弟，不是这么无情吧？我下午有个大手术啊，估计怎么着也要做到后半夜，明天一大早就走，你想让我疲劳驾驶啊？那说不定后天早上的新闻就会是我这个天才医生如流星般陨落的消息了。”

“有那么夸张吗？”周晓有些好笑，停下手中不停转动着的笔，他压制不住心中的渴望，想了想道：“好吧，就像你说的，我也放自己一天假，和你一起出去散散心。”

“耶，我就知道你是好兄弟。”陈清在电话的另一头似乎是高兴的跳了起来。而周晓放下电话，却再也没心思专心公事，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湛蓝的天空和下面如蚂蚁般的人群车流，忽然闭上眼睛，轻声自语道：“J市的深秋，应该也会有一番别致的美丽吧？呵呵，去散散心，这个理由不错。”

所谓的祖宅，完全出乎于周晓的预料，它根本不是位于市郊的古色古香的大别墅，而是位于J市市中心的一所独立二层小楼。

虽然外表有些古老，但是里面的装潢还是很时尚大气的。周晓和陈清来到的时候，主人还没有回来，幸亏陈清有钥匙。才不至于被关到门外。

“有没有搞错，都打电话给他了，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陈清咕咕哝哝的抱怨，然后带周晓来到二楼：“兄弟，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再去打个电话，看看他要是在路上的话，让他买点菜肉，你今天当了我的司机，我要好好露两手给你解解馋，就当做报答吧。”

“咦？你还会做饭？”这倒是周晓不知道的，不由有些诧异的看了陈清一眼。

“那当然，我是绝对的现代好男人，出的厅堂下得厨房嘛。”陈清打了个响指，乐颠颠的跑出去打电话，他手机今早没电了，所以要用家里的座机。

“出的厅堂下得厨房……”周晓喃喃重复着陈清的话，脑海中，一张柔美的面孔慢慢浮现，他甩了甩头，却甩不掉有关于韩林的那些记忆，那半年里，他做给自己吃的每一道菜，他帮自己洗过的每一件衣服，甚至他每次收拾家务时，那微微弯腰而显露出来的优美曲线。

周晓用手捂住脸，他承认自己失败了，彻底失败了，五年的时光，都没让韩林从自己的脑海中移走一分一毫。

那些所谓的遗忘，其实就是在心里找一个最深的地方，将那些点点滴滴的美好回忆，统统装进去而已。但糟糕的是，他忘记去查看情况，所以当他再次忆起时，那些被埋的回忆，早已长成为参天大树。

“周晓啊周晓，人人都说你狠辣，说你无情，无论什么事，你从来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你最讨厌的就是拖拖拉拉，口是心非的人。却没想到，最拖拉，最口是心非，最拖泥带水的人就是你啊。”

周晓喃喃的念着，他摇摇头，感觉眼泪在眼睛里打转，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被回忆逼出眼泪，第一次，就是在不久前江睿的家里。

“阿晓，我给哥哥打电话了，他等一下会带个朋友过来。没事儿，那朋友就是来练练琴而已，你不用管他，我先去菜市场，我哥回来也得出去帮我拿东西，你爱下去打声招呼就下去，不喜欢下去就在楼上呆着吧。

“好的。”周晓答应了一声，他想他自己现在最该做的应该是告辞离去，反正陈清要在这里住几天的吧，自己不可能陪他住这么多日子的。

然而当他听陈清说他哥哥带回来的朋友要练琴的时候，他的心就莫名跳了一下，想起韩林就是乐队的键盘手，所以已经抬起的屁股就又顺势坐了下去。

31.

关门声响起，应该是陈清出去了。周晓让身子靠在柔软的沙发背上，脑海里一直想象着等一下会看到韩林推门而入的情景。

一直想一直想，想的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想他一定是疯了，J市说不大虽然不大，但也不小，谁规定只有韩林会弹琴的？进来的人怎么可能就那么巧是他？只怕几率都不足万分之一吧。

正想着，就听楼下的门开了。周晓一个激灵，连忙站起身，悄悄来到走廊的角落里，默默的向楼下看去。

抓着楼梯的手猛的握紧。周晓呆呆看着下面那个熟悉的清瘦人影，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自欺欺人的猜测竟然会成真，那个跟陈清哥哥回来的人，竟然真的就是韩林。

一瞬间，周晓想放声大哭，又想放声大笑。他想问问苍天，自己和韩林，到底是有缘还是无缘。如果无缘，为什么会让自己看到他，分别了五年，竟然还会在这个地方相遇；可如果是有缘的，为什么五年前就残忍的注定了他们的分离。

陈清的哥哥接了个电话后就出去了，大概是陈清打来电话让他去市场帮忙。周晓看到他对韩林说了两句话，然后韩林就来到一间屋子。

仿佛鬼使神差的，周晓就挪动着脚步来到了屋门外，他向里面注目望着，那个坐在钢琴前的身影，比五年前更加的削瘦了，瘦的好像只剩下一层皮包骨头，以至于周晓十分的担心，担心他不小心就会从琴凳上跌下来。

从韩林手指下流泻出的乐曲十分优美，周晓对流行歌曲并不是很了解，只是觉得这个前奏很动人，有一种唯美的忧郁和伤感，然后，他就听到一缕歌声响起。

“城里的月光把心照亮，请温暖他心房。看透了人间聚散，能不能多点快乐片段？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请守护他身旁。若有一天能重逢，让幸福撒满整个夜晚……”

周晓听的痴了，不仅仅是因为这优美中带着点伤感的歌词，而是，他听到了韩林语气中的哽咽。

你也是想念着我的吗？这五年来，你是否也从未忘记过我？所以那天生日的时候，你才会给我打电话。

你怎么会这么的瘦呢？难道是工作太累，也没什么时间做饭的缘故吗？以前那么会照顾自己的人，怎么竟把自己照顾成了这个样子？

为什么要来别人的家里练琴呢？难道你现在还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没有属于自己的钢琴吗？那三千万你用去了哪里？买一套房子和钢琴，是绰绰有余的吧？还是说，你没动那个钱，可如果你不想动，你当初又为什么要接受？

一个个疑问在周晓的心里涌动着，他紧紧的握着拳头，眼泪终于控制不住的落下来，既为韩林心疼，心疼的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拥住那具瘦削的身体。却又无法释怀五年前的那一幕。

就这样，一个人在屋里静静的流泪的唱，另一个人就在屋外静静的流泪的听。一扇薄薄的玻璃门，隔开的，何止是两个人和一段感情。所谓咫尺天涯，也不过如此而已。

周晓最后还是选择默默的退回屋里。陈清回来了，上楼找他的时候，他告诉对方自己想好好的休息一下，别告诉下面两个人自己在这里。

陈清虽然疑惑，却满口答应了。直到他下楼，知道哥哥领回来的朋友竟然是韩林，他才明白周晓为什么会避而不出。

周晓和韩林的事情，他是从周卫那里断断续续知道一点的，但知道的实在不多，没想到今天竟然真的能看到韩林本人，他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对方几眼，觉得也是很普通嘛，只是言谈举止十分谦和温柔而已。

陈清的哥哥陈宇就是韩林乐队的同事，他是鼓手，平日里和韩林关系算不错。

韩林自己没有钢琴，平时要练琴的话，就只有借用酒吧的钢琴。陈宇知道后，就会定期叫他来自己家练琴，必须主动叫，不然以韩林的性子，是绝不会开口要求的。

韩林不肯留下吃午饭，是被陈宇给摁进椅子里的，事实上，他吃的也很少。陈清奇怪的问他是不是在减肥，心想要真是在减肥的话，可以拍张照片，然后拿来当反面教材给那些明明身材很好却还想减肥的女人看。

不过韩林只是笑了笑，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倒是陈宇在旁边撇撇嘴，哼了一声道：“还减肥，减个屁肥啊，一个男人就差点儿把他老命要去，再减就该直接进火葬场了。”

陈清心里一跳，知道这个男人指的就是周晓。有心想多问几句，却见韩林往陈宇碗里夹了块红烧肉，淡淡道：“快吃饭吧，饭也堵不住你的嘴吗？”

陈宇把肉塞进嘴里，嘟嘟囔囔道：“切，怎么着？还不许提名字了？”话音未落，见韩林变了脸色，于是气哼哼的哼了一声，就埋头吃饭。

陈清不动声色的在陈宇和韩林脸上转了两下，也便低头吃饭，不再问起这件事。因为兄弟两个长年不在一起，所以陈清给周家做私人医生的事情并没有告诉哥哥，对方一点儿也不知道他和周家有关系。

韩林吃完饭又练了一会儿琴，就向陈宇告辞了。这时候周晓才从楼上下来。

32.

陈宇送走了韩林，回身刚进到屋里，就看见了周晓，一下子就如同是被雷劈中了般呆在那里，好半天才大叫道：‘是……是你？你……他妈的你这混蛋怎么在我家里呢？“

“什么混蛋？哥，你别冲动，周晓是我的朋友……“

“啊呸，屁朋友，你……你他妈的……你小子是不是个人？刚刚林林就在这儿，你躲哪儿去了？你怎么不死出来？你心虚了是吧？”

“我为什么要心虚？当年我们的事也算是沸沸扬扬吧？我为什么和他分手，难道你真不知道……”

周晓面色宛如平常的冷冽，一般人见了都要退避三舍，然而陈宇可不管这些，他一口唾沫往地上吐去：“我呸，亏你还是什么四大集团的董事长，说的你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似的，什么商界巨子，权力巅峰，金钱王国。说的我们当初都对你报以厚望，谁知道你小子他妈的不是东西，一走就不回头，你把林林害惨了，你个混蛋到底知不知道？”

“哥。”

陈清的声音也严厉起来：“什么害惨了？这件事情归根结底，错的是韩林。他被害惨了，难道周晓这几年就好过吗？他还要顶着巨大的压力处理那么多繁杂的公务呢？”

“滚蛋，他要是辛苦，怎么一点儿都没瘦？看林林都瘦成了什么样子？”陈宇朝弟弟一瞪眼，肚子一鼓一鼓的好像青蛙，显然真气坏了。

陈清哭笑不得，摇头道：“哥，这有什么难理解的？周家的饮食，就算周晓一个星期不吃不喝，也瘦不下来吧？他到现在身材还这么苗条，其实也就相当的说明问题了。”

“少来。”陈宇撇嘴：“别糊弄我，我看过你们四大集团的公子哥儿，个个都这么瘦。”

“哥，我们不要在这种问题上打转好不好？现在看来，这件事儿是有点问题的。你想对韩林好，为什么不好好说一下这其中的情况？”陈清拉着自家老哥在沙发上坐下。

周晓也来到对面坐下，皱眉道：“似乎真有些问题，但当初他的的确确告诉我，他收了三千万，我妈也不会说谎。而且那天，还有个女人……”

他说到这里就不再说，现在想想，那女人怎么看怎么像演戏的，韩林的眼光也不至于差到那个程度。

陈宇气呼呼道：“所以我们生气啊，你就因为这个，把林林一抛就是五年，你不是什么集团的董事长吗？电视上小说上不都是说你们这类人手眼通天吗？那你不会调查一下啊？林林是收了三千万，但我们从没见他挥霍过一分钱，当初那女人……”

陈宇说到这里，就扭过头，闷闷的甩了一句：“是他拜托我们合起伙来骗你的。我们当时也不明白为什么，但台长指示我们必须全力配合韩林，不然就炒鱿鱼，大家伙谁也不想丢了工作……原本想着，你要真是爱林林，过后肯定会调查，到时候真相大白，就没事儿了，谁知道你他妈的一走就再没回头，五年了，我和节目中心的同事们每次看到林林，心里那个难受滋味儿你明白吗？”

“台长让全力配合？他怎么敢这样？”周晓脸色铁青，忽然他想到在那个时候，母亲是在J市的，只要她去找台长，那个见利忘义的小人哪有不献媚的道理，他恨恨的一捶桌子，杀气腾腾的站起身。

“你……你干什么？”陈宇被他吓了一跳，周晓发怒起来的气势不是盖的，吓得他差点儿钻到桌子底下去。

“找你们台长喝杯咖啡。”

周晓脸上露出修罗般的笑容，看的陈宇全身的肥肉都跟着哆嗦了一下，好半天才结结巴巴道：“喝……喝咖啡就好，别……别搞出什么暴力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