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道而驰 中——萧莫人
萧莫人  发于:2014年02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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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吗……”莫凛喃喃着,不知道想了什么,眼睛有些发红,他像是累极了似的,一只手无力地抬起来,手指颤抖着一字字把颜立可说的方法打过去,等写到最后一个字时,颜立可几乎能听到男人的心跳声,有力沉重,却异常缓慢。

按下发送键时,莫凛觉得眼前黑了一下。

为什么,会这么心慌?

为什么刚才有种世界都颠倒了的感觉……

他愣愣看着屏幕,眼眶忽然感到酸涩。

做错了一步,一辈子就只能活在阴影里。

那个人包容的微笑,虽然已经消散在七年前,可眼睛闭上,还是能清晰看见那人眼角微微弯起时的宠溺。那个人还活着,只有活着,才能继续支撑自己的生命。就算不醒过来,就算不在身边,至少,他还活着。

阿凛闭了闭眼睛,把喉头涌上来的腥味慢慢咽了回去。

“不过说起来,这药方好复杂呢,”恍惚间听到颜立可暗自嘀咕,“就比如这个铃音草,很不好养活的,而且采摘也是个技术活,弄不好在半路上就会死,唉,小师父这方子一看就研究了很久的,应该花了很多心血吧……”

阿凛渐渐回过神,听到颜立可的话心里又发慌,“你是说,采摘到做成药的阶段?”

“嗯,是啊,不能超过一天的,时间太长会让药性消散的,而且容易毒变呢。”

铃音草的种植困难,他是亲身体会到的,自己种了七年,失败了两年,才终于培植成功,这药草挑气候挑土壤,很不好养活,可没想到连保存都这么困难。怪不得七年来莫北从密林回来后,第一时间就泡在实验室里通宵达旦地制药……

这么难伺候的药草,自己天天盯着,日日守着,竟然也会出岔子,如果……如果自己离开了,如果换别人去做,会不会……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毒变……

指尖又发冷了,莫凛呆呆看着那本子上的字迹,心脏慢慢拧痛起来。

风哥。

小北。

我到底该怎么办……

一向冷静的眸子渐渐迷茫起来,阿凛咬紧了牙,过了很久才默默直起身,有些恍惚着朝实验室出口走。身后的颜立可想叫他,但想了想还是没出声,男人的背影很落寞,带着一种萧瑟的感觉,颜立可看着忍不住轻叹了声气。

直到阿凛的身影完全消失,实验室重新又安静下来时,颜立可才终于转开了眼睛。深吸了口气,他清了清嗓子,低低叫了一声,“小师父,他走了。”

墙角的储物柜门微微颤了颤,然后一个男人瘦削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颜立可忙跑过去,帮他把柜门拉得更大一些。莫北脚刚踏上地,颜立可就蹦到他面前来,揪着眉毛,一脸迷茫,“小师父,你这到底什么意思呀?被莫凛哥盯着看,我都演不下去了,好吓人……”

莫北看了看他,默默走到实验台前,拿起药方看着,终于微扯了扯嘴角,笑得勉强,“置之死地,而后生。”

“什么?”

“哥骗了自己一辈子,我只是利用一下他心里最重要的东西。”莫北淡淡说着,转身看着颜立可依旧糊涂的表情,“他不会真的舍得离开那个人的。”

“啊?谁呀?”颜立可眨眨眼,又问,“刚才谁给他发信息了?莫凛哥的反应吓死我了,从没看过他那么着急呢。”

莫北弯下腰,平视着颜立可,笑了笑,“小可,我教你的那些东西,差不多都明白了吧。”

“唔,差不多吧,不过……嘿嘿,肯定没小师父精通啦。”

莫北还是微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我要走了,去银三角。”

“啥?!”颜立可一惊,声音没控制住,叫得把自己吓一跳。

“项大哥要开拓那里,我去打前锋。哥放心不下我,想跟我一起去,所以我才……”莫北顿了顿,又说,“我不能让他离开这儿,比起我,其他人更需要他。”说着,他直起身,把那本子拿起来,拉过颜立可的手,放到他手里,“重要的都在这儿了,自己记得好好研究。”

“不是不是,等会儿,你要走?什么时候?怎么这么突然,小师父你没开玩笑吧?”颜立可捏着那本子,根本听不进去别的话,满脑子只想着莫北要走了,心里乱成一团。

“明天,明天白天,”莫北笑笑,又说道,“今天的事,要保密,嗯?”

“知道知道!”颜立可压根儿不想别的,只急着问,“那小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

什么时候……回来?

心里有些疲累,也觉得好笑,回来,这一去,还能回来吗?

他直起身,扬起笑容,“很快,三四年吧,就回来了。”

“三四年?!”颜立可嘴巴张老大,眼睛瞪溜圆地控诉,“这也叫快?!”他抱住莫北的手,鼓起嘴哼哼,“不许走!”

莫北呵呵笑着,点了点颜立可的脑门儿,这个徒弟,他打心眼里喜欢,不过……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了,想着,他忍不住矮下身抱了抱他,“乖乖听话,不要老那么急,有时候听听小黎的,他想东西周全,懂吗?”

颜立可扁着嘴,眼圈却红了。他知道这个男人虽然脾气好性格温和,可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改变,自己就算耍赖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眼睛发涩,颜立可莫名觉得心里慌,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种莫名的不安。

好像这个人要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似的。

莫北捡他回来,教他医术,宠他纵容他,如果没有这个人,自己也许早就饿死在街头了。这个人是他人生里最重要的存在,是自己发誓用生命保护一辈子的人。颜立可抬头看着莫北眼角一如既往的温柔弧度,呆了一会儿,终于也抱紧了对方,喃喃了一句,“早点回来,小师父,别忘了我等你回来呢。”

“……好。”

莫北嘴角的笑容慢慢消散,抬手轻轻拍着颜立可的后背,默默闭上了眼睛。

41.[谢谢]

金三角一入冬天气就很不错,阳光暖洋洋的,抚在脸上是种奢侈的享受。莫北站在水稻田边,抬头眯缝着眼睛任阳光流进瞳孔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在这里一呆就是七年时间,他早就习惯了,真要走,就像是从心里割了一块儿肉似的。

刚才好不容易安抚了颜立可,得了空,他便开车到了这稻田边来。绿油油的蔓延了一片的稻田,趁着蓝天白云,美得像幅画。莫北沿着柔软的田埂走了一会儿,低头看着水里映出的自己的样子,脸孔苍白,身形也瘦,只有眼睛还是墨润了一样,算得上是好看的。他记得项懿总喜欢吻他的眼睛,温热的唇轻轻擦过他的肌肤,那种感觉让他觉得头脑发昏,心跳都比平日剧烈起来。想着,莫北忍不住蹲下来,对着倒影里自己的眼睛发呆。

其实真的仔细看的话,自己病入膏肓的模样已经显出一两分来了。只是那些人天天看着自己,没有太过注意罢了。

呆了一会儿,苦笑一声,他又慢慢站起身来。

阿凛以前对他说过,以前的一切恩怨都是他们的错,是项坤不择手段,是莫凛利用腾凌杀了霍家一家。害死霍家的是他们,不是莫北,不是他,项懿没有理由这么糟蹋他。

莫北恍惚想着,伸手拿出怀里的一个袋子,看了好一会儿,眸子里的光又黯淡了一分。

可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差别?就算那时是不清醒被-操控了,被催眠了,可毒药是自己亲手下的,情报也的确是他窃听来转告项坤的。手上沾染着霍家人的血,是不是自愿,又有什么差别呢……

他不想解释什么,也不想逃避责任。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做过一件自己愿意的事情,唯一想尽心尽力保护一个人,却也像是到了尽头,再也维持不下去了。他想起第一眼看到的项懿,刚刚出生的小屁孩儿,睁着黑亮亮的眼睛,眨巴着,嘟着嘴要哭不哭的表情。那双眼睛自己看了十七年,一点一滴,刻进骨子里,怎么也忘不掉了。

莫北慢慢走着,脚步随着心跳的频率,走了很久总算到了稻田边的高台上,喘着气歇了一会儿,他把怀里的袋子握得紧了紧,又松开,然后像是发了会儿呆,才默默伸手打开一条缝。

厚厚的一大袋,柔软,艳红。

手上因为拾掇这些东西划了不少口子,他恍惚想起项懿手上那细小的伤口,两个人像是忽然又有了些联系,莫北微弯弯嘴角,眼里有些开心。

这高台上阳光充足,风也柔和,一下午,应该就足够了。

莫北从袋子里抓了一把,不敢用力,生怕给捏坏了。小心着一片片在高台上摊开,弯腰时又有些心悸,手指发抖,他极力忍着,等不适过去才又蹲下-身来。

项家大宅的院子里一直都种着不少玫瑰花,和其他的花丛一样,他从来没觉得玫瑰有哪里特别,只是现在,他忽然觉得这些东西比其他花草显得艳丽漂亮得多,连花香都带着醉人的味道。

莫北一片片摆弄着,等终于把一大袋子的花瓣全部摊开到高台上后,他慢慢直起身,歇了一会儿,然后退后几步,靠着高台边的墙壁坐下来。阳光很暖,空气里带着湿润的微风,莫北把头靠在墙壁上闭着眼睛休息,脑子里恍惚着像是看到那天晚上项懿在花丛里穿梭的身影,高大的身材,嘴角边噙着的淡淡的笑。那个时候,项懿眼里的温柔,他怕是要记一辈子了。

小懿,如果我走了,你会不会偶尔想想我?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不会再恨我,会不会终有一天能原谅我?

莫北睁开眼看着地上一大片的红色,他愣愣看着,过了很久微微勾起嘴角,笑得苦涩。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这块儿高台是他查了几个晚上找到的最合适的地点,果然跟他预想的一样,充足的阳光,柔和的微风,一下午几个小时的功夫,花瓣已经被风干的差不多了。他撑住墙壁站起身来,弯腰捡起一朵花瓣看了看,不是很软了,颜色却还是鲜艳,和预想的一样。情不自禁笑了笑,莫北把地上的东西一片片又捡回来,小心地放好在袋子里。

天色开始暗了,不过离项懿放学还有一段时间。莫北走回去的路上下意识看了看四周,脚步忽然就停住,南边不远处一座象牙白色的建筑映在他瞳孔里,他记得那是金三角居民心里最神圣的地方,赫尔诺神殿。

自己在金三角呆了好些年,倒是一次都没去过这地方。像他们这样的人,那里的光对他们来说太圣洁,总会勾起双手的血腥,加重心里的负罪感。光越盛,影越深,映得自己更是污浊不堪了。莫北停住脚,看着那神殿,下意识捏了捏心口的地方。也许真的有上帝,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是报应,怨不得别人。

莫北垂下手,呆了好一会儿,终于转了个方向,朝那神殿走过去。

******

卡罗好几晚没有睡好了,这会儿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手心里还握着那个瓶子。他不明白一个死去了那么多年的魂魄为什么还有这么深刻的情绪。虽然第一次抓到这个死魂的时候就已经猜到它是死于非命,可这么悲伤的感情,感知是感知到了,却还是无法理解。

他无意识地摸着瓶口,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手,盯着那团气叹了一声,“你啊,搞得我都睡不好了,”说着,他指尖微微发起蓝光,接着那光芒一点点渡到瓶子里,那气息像是又浓厚了一些,漂浮得也不像先前那样虚软了。卡罗见了,总算有了点儿笑容。

谢谢你。

卡罗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本能地把瓶子拉近,“能说话了?”

嗯……

那气息上下动了动,声音像是带着微笑似的。

这么多天,谢谢你一直帮我。我好多了,不用再浪费你的力量了。

卡罗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像是松动了一下,嘴角忍不住就扬了起来,“怎么能说是浪费,没关系的,你还很虚弱,我知道分寸。”

……

那气息沉默了很久,慢慢又飘到瓶底,趴了一会儿,卡罗心里紧了一下,撑住胳膊坐起身,声音缓下来,“怎么了?”

……有点,不习惯。

“嗯?什么不习惯?”

那团白气终于又动了,卡罗隐约感觉它是在看着自己。

很久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真的,谢谢你。

卡罗从小到大接触的都是温暖的东西,包括来朝拜的人,许愿的人,甚至来治病疗伤的,都是希望得来好的东西,那种每个灵魂深处乞求的快乐和希望让他很熟悉,而唯独这个死魂,给他的感觉只有孤独、寂寞,和放弃一切的绝望。那种感觉让他觉得窒息,很难受,他第一次如此无措,想让一个人温暖起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忍不住慢慢把瓶子握紧,好像温度能传过去似的,“你放心,”他喃喃了一句,终于低头看着它笑了笑,“放心,我会保护好你,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至少,我活着的时候会一直陪着你,不会再让你孤孤单单的,好不好?”

那气息像是在发呆,一动不动的,过了很久,卡罗感觉掌心渐渐发热,他知道,那是灵魂的情绪有些激烈时的反应。耳边又想起那个声音,一个男人温和轻柔的声音,很好听,像一种美妙的音符。

……谢谢。

******

“咚咚。”

敲门声忽然响起来,卡罗摸了摸瓶子,低声说道,“进来吧。”

耶姆推开门,看着自家主子一身休闲打扮,挠了挠头,“少爷,有位先生请您去做一个护灵的东西。”

卡罗点点头,站起身,把手里的瓶子放在一个专门做好的支架里,弯腰对它笑笑,“我出去一会儿,你等我回来。”

嗯,好的。

耶姆一听这声音吓了一跳,哆嗦了一下。他是实习祭司,算是勉强能听到一些灵魂的声音,这死魂前两天还虚弱得动都动不了,这会儿声音这么清晰,想来是自家少爷耗了不少法力过去。耶姆有点儿心疼,不过也不能多说,只得叹了声气。

卡罗嘱托了一下才放下心,他回身看着耶姆愣愣的,觉得好笑,“怎么了?又不是第一次听见魂魄的话。”

不是因为魂魄的话啊少爷……耶姆郁闷地咬了咬唇,他是不想让卡罗接那个先生的活儿,毕竟这几天他很累,应该休息的,可是……

耶姆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小心开口,“少爷,那个……”

“嗯?”

耶姆终于一咬牙,咳了一声,“来的那位先生是……是……咱们那天救的那个人……”

******

莫北站在神殿中央觉得有丝不自在,这种感觉他很熟悉,那种失落的,难受的,甚至扭曲的情绪,像是在不远处若有若无地缠绕过来。他下意识抬起一只手抱住另一边的胳膊,抿了抿嘴唇。

那些影像还是很清晰的,他逼自己不要想,却还是止不住偶尔会冒出头来。他记得那些东西就是在自己刚刚失忆的时候出现的,每次受伤了,意识混沌了,那些该死的东西就会缠绕在脑子里,让他拒绝不了。他还记得有个声音,很熟悉很熟悉的声音不停在他耳边哀求他,让他离开,把身体给它。

那些影像里有很多人,可最多的,还是项懿。温柔的,微笑的,残暴的,冷酷的。有些让他迷恋,有些却让他害怕。他一直以为那只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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