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咯。”蛋蛋的笑声打断了半越的出神，半越推推旁边和他一样傻眼的诺金科。“走吧。”

他不打算逃避，也没有地方逃避。这一条路，又不是只给克里恩走的。

像是经典电影里最常用的擦肩而过，半越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的路，看都没看克里恩一眼，径自离去。而克里恩，也只是在看到半越之后，眼神在半越和蛋蛋之间打了个转，停住了几秒钟。

他们的第一次默契，居然是用来做这种伤人的事。

走了老远，诺金科问：“劳伦德，刚刚那个不是……”

“不是。”

“哇——”半越以为自己能撑到回家，没想到半路上，蛋蛋就大哭起来，揪着半越的胳膊不停的哭。时值冬天，冰冷的海水里，即使半越身上有厚厚的衣服，也抵不住心底的寒冷。

31.生气

半越做了一个梦，梦见很久以前他刚怀上蛋蛋的时候，克里恩抚着他的肚子，两人偎在床上说话。

半越说：“克里恩你对宝宝的性别或者种类有要求吗？”

克里恩摇摇头，说：“没有，无论是女儿或者儿子，人鱼或者鱼人，我都喜欢。怎么了？亲爱的你比较喜欢哪一种吗？”

想起现代的社会，半越就很心酸。“在我们那个世界，女儿是不受欢迎的。以前我家有个亲戚，两人很恩爱的，老公为了追求老婆费尽心机，为她做了很多很多的事，老婆感动的抛弃了家人嫁给他。可是等到婚后，怀孕的时候依旧百般呵护，可惜那一切都在老婆生了一个女儿后戛然而止，从此老公冷淡下来，看都很少去看她，家都不回。婆婆在家也不管她，两个人就这么散了。”

克里恩惊讶道：“只是因为老婆生了一个女儿吗？好奇怪的想法。”

半越道：“很奇怪吗？但是在我们那是常事，简直是风俗。老人要儿子，儿子才能养老人，女儿不用养老人。”

克里恩叹道：“我不会的！等以后宝宝出生了，我要给他所有的爱，不管他是儿子，是女儿，人鱼或者鱼人。”

说着，克里恩揉揉半越的肚子，像是在咨询宝宝的意见一样。“是不是，宝宝是爸爸世界上最爱的人，怎么会因为宝宝的性别就不喜欢了呢？人鱼岛虽然也有重视鱼人，轻视人鱼的存在，但是很快就会消除的。”

当时的誓言历历在目，而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半越从梦中惊醒，窗外依旧通明，表上显示才过四点。撑着头，半越看睡在一旁的蛋蛋。“蛋蛋，我们不要爸爸，只要爹爹好不好？”

蛋蛋呜了一声，拽紧半越的手指头。

一大清早，半越就从床上翻爬起来。准备好蛋蛋的流食，自己又吃了一顿早饭，全部放在背篓里，出门采食。

房间里，蛋蛋还在睡觉。

半越背起一个背篓，小心的把蛋蛋抱起来，关门，出城。

城门上时间显示刚好九点。

“劳伦德。”

旁边家里，凯利也收拾好出门，正在关门。

“凯利，早上好。”

“早上好，走吧。”

“恩。”

从今天开始，半越就要和凯利一起出门采食了。凯利本来是不需要做这些的，可是今天是半越第一次采食，凯利正好在家里没事，就自告奋勇当起半越的老师，告诉他采食的方法，种类那些。

一来，凯利就点了点蛋蛋的脸蛋。“蛋蛋还没醒吗？”

“没有，昨晚玩的太晚了，她一直没好好睡觉。”

“那我们轻一点。”凯利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城门口，诺金科正在组织人准备巡逻，看见半越，稍微楞了下。

“怎么了？看到我很惊讶。”

诺金科极不自然的摇摇头，推着凯利。“没什么，你们快出门去吧，早去早回。”

凯利嘟起嘴，道：“亲爱的，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我没有怎么，你们快点走吧，快点快点。”

说多了，诺金科显得慌张起来。

半越被夹在中间，非常尴尬的转过脸。

凯利皱眉，拉住诺金科的领子就道：“说实话。”

“我。”诺金科又看了半越一眼，凯利立即松开诺金科的领子，在后面说了两句话，嘀嘀咕咕的，半越也没听清楚。

才一分钟，凯利就说完了，上前拉住劳伦德。“劳伦德我们走吧。诺金科你给我等着，回去再找你算账。”

“好好好，快走快走。”

临出城门的时候，半越有意回头看了一眼，正巧看见克里恩穿着和诺金科相同的衣服，和诺金科说话。

一切真相大白。

半越假装不知道，依旧很自然的和凯利说着话，聊天，采食。

一直到采食完成，蛋蛋才悠悠转醒，当时劳伦德正要和凯利回家。

看到蛋蛋醒了，半越绷了一早上的脸总算松懈，扯扯蛋蛋圆滚滚的脸，道：“小坏蛋，终于醒了。”

因为要采食，蛋蛋只能给凯利抱着，现在醒了，看见自己不在爹爹的怀里，小家伙一皱脸，作势就要哭。

“哎呀哎呀，还不愿意我抱。”凯利摆明很受伤。

半越哭笑不得的从凯利怀里接过蛋蛋。“小坏蛋，给阿姨抱抱怎么了。”

“唔唔。”蛋蛋含糊不清的唔了两声，吧唧一下，在半越的脸上亲了一口。

“啧啧，居然这么热情的亲爹爹。”

“哈哈。”半越也很惊奇，从前蛋蛋都不会因为一晚上不见而亲他两下的，这次着实吓到了他，抱着孩子左看右看。“这是我的女儿吗？你是不是蛋蛋？”

凯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越笑越大声，最后直接抱着肚子笑蹲在地上。

蛋蛋又把头在半越肩窝里蹭了蹭。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凯利从地上站起身，使劲调戏了蛋蛋一把。“蛋蛋太可爱了，笑死我了。”

“那是，我的女儿，肯定可爱。是不是，蛋蛋。”半越摇摇蛋蛋的小手，凑到蛋蛋的手背上吧唧亲了一口。

“既然蛋蛋都醒了，那我们就回去吧，食物应该够吃到明天了。”

半越转过头看了背篓一眼，确实够了，满满的一背篓，吃好几天肯定没问题。

抬头的时候，半越看到城门方向，有一个人单独站在城墙边，眼神定定的，看的正是半越。

即使隔的远，不用想，半越也知道那人是谁。

“凯利，走吧。”

“好嘞。”

走得越近，半越头就低的越低，或者逗蛋蛋，一点都不看那人。

反而是蛋蛋，面对眼前一直逗她笑的两个人视而不见，坚持不懈的扭着她的小脑袋，看向克里恩的方向。

久了，凯利也看出不对了。

“劳伦德，那不是……”

“我没看见。”

隔的那么近，半越是肯定看得见的，凯利明白这点，也就不再坚持。

刚一越过克里恩身边，蛋蛋就放声大哭起来，和那天一模一样。

“怎么了怎么了？突然就哭了。”

半越使劲的逗着蛋蛋，蛋蛋也不笑，仍旧是哭，越哭越大声，颇有撕心力竭的意思。

“怎么了劳伦德，为什么蛋蛋突然哭的这么伤心。是不是饿了？”

“凯利，麻烦你帮我拿点食物来。”

拿了食物，塞到蛋蛋面前，蛋蛋还是哭。

哄了十几分钟，都快到家了，蛋蛋还是哭，半越有点心烦。

他知道这是为什么，蛋蛋很少哭，也很少闹的，唯二的两次哭闹，都是因为克里恩出现了。他理解这是因为血缘，但是也不带对他这样的。

他一个男的，像个动物一样孵蛋，像个女的一样生孩子，带孩子，这已经够别扭的了，偏偏这个小祖宗还不知足。平时使不出的性子都在自己的爹面前使出来了，极尽讨好，不就是因为爸爸。

要爸爸，要爸爸就去找爸爸好了。

半越这么想着，一转身，直直的朝克里恩的方位走去。

“劳伦德，你要去哪？”

半越头也不回的道：“有点事，凯利你先回去吧。”

“那你早点回来。”

克里恩还在方才的地方，背着手看着半越采食的位置，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越走上前，一把将蛋蛋丢到克里恩的怀里，克里恩慌张的接住孩子，半越转身就走。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亲……半越，你这是？”

蛋蛋到了爸爸的怀里，果然哭都不哭，闹都不再闹，打了个哈欠，在爸爸的怀里睡了。

半越看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从背篓里把蛋蛋的食物什么的拿出来，全部丢在地上。

“要你爸就去找你爸，以后再也不要回来！”

蛋蛋没有做声，早就睡着了。

半越跑回家，克里恩没有追来。

房间里很多都是蛋蛋的东西，食物，玩具什么的，他们才刚刚搬进来，很多东西都没有收拾完。半越看着这些东西就生气，找了个袋子，把属于蛋蛋的所有东西都装了进去。

乒乒乓乓的弄完，半越把袋子拖了出去，丢在门口，还使劲的踩了两脚。

“劳伦德，你在干嘛？”

一抬头，凯利和诺金科站在他们家的门口，奇怪的看着半越。

半越一脚踢上那袋东西。“清理门户。”

蛋蛋的东西收拾完，屋里顿时空了很多，这也是，原本这个家就是为了蛋蛋而搬的，蛋蛋出生之后，更是为了蛋蛋买了不少衣服，玩具，做流食的工具。

但是那一些，都在刚刚被半越丢了出去。

这是半越第一次这么生气，第一次这么生气。多年的生活早就让他形成了凡事隐忍的性格，不能生气，生气就会被骂，而这些，今天全部都毁在了蛋蛋手里。

蛋蛋就和她的爸爸一样的无情，克里恩莫名其妙的丢了他，现在蛋蛋才刚出生，就学会了爸爸那套，觉得在爹爹身边不幸福了吧，那就走吧，走吧。

“走啊！走啊！还在我身边干嘛！还回来干嘛！老子一个人可以过，老子他妈不需要任何人！都给老子滚！”

32.真相

没有了蛋蛋的房间很冷清，海水在半空中飘荡，彻底代替了空气的存在。

属于蛋蛋的东西都被扔在了门外，此刻房间里，连蛋蛋的气息都显得那么微弱。

半越躺在床上，尾巴一摆，游到了半空中，试图用手抓天花板，无奈碰到的，只有水。

门外砰砰作响，凯利焦急的大喊。“劳伦德，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把蛋蛋的东西都扔了？蛋蛋呢？蛋蛋去哪了？”

半越假装没听到，把自己埋在水里，他想试试如果不喘气的话会不会憋死。

终于，门外传来一声嘹亮的大哭。

“半越，是我，我进来了。”

“不准进来！”

开了个小缝的门转而关上，克里恩的声音飘到了半越的耳朵里。“我不会照顾蛋蛋，还是你照顾吧。”

“我照顾有什么用，他心里都没有我，在我身边只会哭闹。”

“怎么会，你看她现在，还正在因为你不在身边大哭。”

蛋蛋大声哭了一句，半越的心立马被揪了起来。但是很快，半越就克制住了自己，对着门吼：“把她弄走，我不想见到她，不管她哭不哭，闹不闹。她的东西我都已经收拾好了，全部在门外，你带走吧，带着她一起走！没有了你们，我就能另外娶一个，或者另外嫁一个。她在我身边，是我的负担！”

吼完，半越自己都傻了。重新娶？重新嫁？人说无意之中说出的话才是心里话，原来他的心里竟然是这样想的，太讽刺了。

门哐当大响，克里恩甩了门冲了进来，脸色十分的不好。“你说什么？”

半越有些傻眼，不敢相信克里恩竟然做了这么不绅士的事情。不过这样也好，既然克里恩来了，那么事情就一次性说清楚好了。“我要抛弃你！”

克里恩咬咬牙。“不准！”

“你凭什么不准？！你是我什么人，在你丢下我擅自离开，一点都不给我消息之后，你有没有想到我是怎么过的？”

“我，那是因为我有事。”

“是啊，你的事永远比我重要。你现在已经不是我家的人了，如果你再不走，我就告你非法进入民宅！”半越指着门，毫不给克里恩机会。

克里恩看着剑拔弩张的半越，把蛋蛋放在床上。“半越，我不是故意的，你能不能听我说完再让我走。”

半越别过头，不看仍旧在哭闹的蛋蛋。“说。”

“我承认，我是故意跑出城，去了人鱼岛，但是我都是为了你。你还记不记得我走那天，城外来了海怪的事情，其实那不是海怪自己来的，是有人在海里放了血，一路把海怪带到深海城，目的就是为了引我出城，以及将深海城的人全部困在深海里。”

半越记起那天在海里看到的一丝血迹，这才明白原来那不是克里恩的血，也不是海怪的血。

“我去了人鱼岛，去了王宫，把他们要我做的事情都办完了就立马回来了，但是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

“什么事。”

“人鱼和鱼人平等，人鱼和人鱼可以通婚。我或许没有告诉你，也许是告诉你你忘了，我是人鱼和人鱼生的孩子，我们这个族，是阿德莱德英雄的后代，一直致力于让人鱼和鱼人平等，我努力了那么久，终于完成了阿德莱德英雄的愿望，我不后悔。”

“那又怎么样？”半越彻底觉得克里恩是个怪人，人鱼和鱼人平等？这都是在做些什么？政治家？

克里恩看向半越。“你不是劳伦德，你肯定不会明白人鱼和人鱼生的孩子会有怎么样的待遇。我们从小被人唾弃，被骂怪物，杂种，只是因为我们是人鱼和人鱼生的。我记得半越你曾经说过，你们那个世界原本是男女不平等的，我们的人鱼和鱼人就像是男女不平等，我实在不想让我们的宝宝以后连喜欢个人都那么困难。她是我的宝贝，我要给她自由选择配偶的权利。”

半越苦笑，这让他怎么说呢，他是在不知道，自己的枕边人，居然还有如此的大志。革命？推翻封建王朝？真心雄心壮志。

“你走吧，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想知道。”

克里恩默，道。“这些话，我本来是想晚点再和你说的，现在时局还不稳定，但是我既然说了，我就不后悔。蛋蛋我先抱走，我会好好照顾她的，直到你愿意原谅我。”

克里恩抱着蛋蛋走了，半越转过身，慢慢关上门。

一切事情都连通了。

当时被凡伊绑架，估计也是想逼克里恩，因为克里恩当时说想和他一起永远生活在人鱼岛。

半越不知道他在这场游戏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绑架，是非，所有看起来和他没关的事情都出现在了他的生活里。最最惊奇的是，他的老公，还是个革命者。

也许克里恩的目的只是为了让蛋蛋有个自由的坏境，不过这些都不能成为抛弃他的理由。

半越拍拍脑袋，他需要多想想，想清楚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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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恩前脚才把事情说清楚，后脚深海城里就召集了会议，宣读国家的新法律。

人鱼和鱼人享有同等的权利，人鱼可以和人鱼通婚，人鱼一旦受到欺辱，可以报警之类。

这是克里恩和一帮子人努力的结果，但是半越真心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个故事里起了什么作用，这条法律对他来说又有多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