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的本身就很模糊的面容在黑夜之中显得更加朦胧,他的声音却是清晰的。一抹灿烂的光芒染红的天边,也染红了男孩金色的发梢,男孩轻轻地叹道:“是时候了。”
子墨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看着湖面上那些不起眼的植物。
然后,睁大了眼睛。
一束一束光芒撒到植物身上,而那些深色的花骨朵就像又感应一般,轻轻颤抖了一下,接着愈加挺立,花骨朵一点一点裂开,柔嫩的粉红色花瓣一点一点张开……一层一层……像极了舞会上女人们转圈时华丽的舞裙!
“好漂亮!”子墨生怕这个梦突然中断。
男孩却没有说话。
子墨感到有些奇怪,瞅了瞅旁边的男孩。依然看不清楚,只是觉得他似乎心情不是很好。
男孩的声音配合着流水的声音显得有些忧伤:“晨开午合。”
“嗯?”
“睡莲虽然漂亮,但是花期很短的。”
但是转眼间,男孩就拉着子墨的手:“好了好了,看这个伤感的植物干什么,我带你去游乐场玩!”
“好啊好啊!”
6.
子墨问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玩着自己的耳发,歪着头笑笑:“泽西。”
子墨皱眉:“好奇怪的名字!”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子墨说:“你还没有问我的名字呢。”
泽西眼睛都不眨,就说:“韩子墨。”
“你怎么会知道?!”
“不告诉你。”泽西坏笑着眨眨眼睛。
子墨朝泽西凑近。
泽西连忙往后退了退:“喂喂,你干嘛?”
子墨说:“我怎么觉得你好眼熟……”
“……”
“为什么我看不清楚你的样子?”
“我在你的梦中啊,你当然看不清。”
“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只是总是想不起来。”子墨皱着眉抓着头发,想了一会儿没有结果,然后喃喃道,“我只能在梦里面和你玩,在现实中可以看见你吗?”
泽西没有回答,却从石头上站起来,突然奔跑在一大片草地上。
他迎着夜风转过头来,将两只手放在嘴边对着子墨大喊:“你想看萤火虫吗?”
子墨被他的热情带动了,也站了起来。
“闭上眼睛。”
子墨突然想起了上回妹妹的,超级狗血的少女漫画。
但是他还是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当然,狡猾的子墨当然只是闭了几秒,就眯着眼睛看那个一身白衣的人。
月光如水,而泽西脚下及膝盖的野草随风浮动,宛若轻轻荡漾的湖面。
而泽西就那样轻轻地蹲下去,合拢双手。
黑暗之中,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就像看见了主人一样,成群结队地朝泽西飞过来……
泽西小心翼翼地站起来,然后一步一步朝子墨走过来。
是因为太激动了,还是因为什么原因,子墨的嘴巴有些干,心跳也比平时快上了好几分。
“哟,竟然在偷看呢!不是让你闭上眼睛吗?”
子墨连忙闭上眼睛!
“哎呀,快睁开,给你看萤火虫呢!”
子墨睁开双眼,近在咫尺的泽西简直就是黑暗中的天使。他的整个身体都在闪闪发光,似乎在那个时刻,整个宇宙的星辰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一般。
他温和地捧着美丽的小虫子们,将脸颊靠近它们……
“好神奇的虫子啊。虽然长得不漂亮却在夜晚发出这么美丽的光……”
他边自言自语,边仔细观察手中的昆虫。
而一边的子墨完完全全过滤了他说的话。
他只是在看见泽西这动作的时候,瞬间将自己房间里面的那幅画重合了……
在那一刻,他似乎看到泽西的身边,无数的百合盛开了。
他心里面有种奇怪的想法。
要是泽西是女孩子,要是泽西……不止是自己的一个梦,该多好啊。
7.
第二天醒来,子墨口没漱脸没洗地就跑去盯着那副油画看。
“你就是泽西吗?”他问。
他开始不厌其烦地用中文和英文交互问。
得不到答案的郁闷让他爆发了。
“我知道你是,你以为不说话就是酷啊?!……哦哦,你是因为听不懂中文啊,没办法你这笨蛋……你再不回答我我就不给你吃今天的鸡腿了!@@¥%!!%@¥#%¥……%”
但是无论他说啥,画里的人也一动不动的。
于是他直接用铅笔在画中人的两个脸颊上花了几根猫胡子,在旁白还写了一个对话框,标明画中人正在自言自语:“我是白痴。”
他终于心满意足了,才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准备上学。
当然,他的杰作让泽西同学在他走后成功地被一群百合花从头笑到脚。
他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我可以暴露真身吗?
绝对不行!被困在画中的灵魂可以在晚上活动,白天是休息时间,他可不想在白天睡大觉的时候被吵醒……
可是……跟子墨玩的话是很开心的。
但是如果他白天不好好睡觉的话,就会很快老化……
而且更重要的是,白天很危险,那么多敌人在外面游荡,万一遇上了自己的小命可就没了。万一子墨跟别人说了自己的存在,被那些恐怖的噬魂师知道了,自己不就惨了?!
旁边的百合花瞅了他一眼,鄙视道:你想了这么多理由就没有想到点子上!
泽西:什么点子?
百合花叹气:你为什么会被困在画里面?
泽西想都没想:一不小心调戏了耶稣的情人,被关禁闭来着。
百合花:要是你老老实实被关着,还有1年,你就可以重回天堂过你大少爷享乐生活了,可是如果你掺入凡尘,那可就再也回不去了哟!
泽西点点头:是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禁果馆里的姑娘们还在等我呢……没有我她们该多寂寞啊!
百合花:……我说你能不能不要用那么天使的面孔发出这个淫荡的笑声?
只不过呢,泽西的不暴露计划很快很快就破产了。
那天,子墨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写作业,时不时地来恶整油画里的自己。
他先乱扔书本枕头,然后将自己陷入床铺里。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泽西也就没有办法进入他的梦里了。
然后,惊悚的事发生了。
子墨抱着自己的腿,肩膀在微微抖动。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可怜的小动物。
泽西就像一只老母鸡,在油画里面焦急死了!
“他怎么了?”
“哎呀,我们的小主人竟然哭了耶!”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哭……发生什么事了?失恋了?打架了?死人了?杀人放火了?”
“闭嘴!”
一脸黑线的泽西将那个乌鸦嘴甩得老远。
他可以感觉到子墨一直在忍耐,一直在忍耐……他深深地将自己的头埋在手臂之中,只是偶尔发出呜咽的声音,大滴大滴的眼泪掉进被窝里。
在泽西自己还没有发觉的时候,他已经轻轻跳出了油画。
油画中的百合花吓得马上一窝蜂拦住他!
它们低声说:喂喂,你疯了吗?!你要是被他发现了,那……
可是泽西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他现在所想的唯一一件事就是:那个阳光灿烂的男孩子……竟然哭了!
他想都没想就一把就推开了花儿。
散在周围的花朵儿震惊了。
平时都是嬉皮笑脸的泽西殿下,蓝玉王的小儿子,天堂里自称人家人爱实际上是见一个爱一个,一星期甩一个的毫无节操花花公子,在被贬到画中也依然笑着说正好无聊想到人间旅行的随波逐流之人,竟然会有这么深沉,这么严肃,这么忧伤的表情!
泽西轻轻地,朝子墨走过去。
他安静地看着子墨,然后悄悄地伸出修长的手指。
他在犹豫,明明都要触碰到了,可是他突然收手。
百合花们松了一口气。
它们默念着:千万不要碰那个人,千万不要让那个人发现啊!
泽西玉白的手指有些微微的颤抖,他咬着自己的嘴唇。
他握紧拳头,放在身侧,似乎就要回到油画之中。
可是,就在下一刻,他突然伸出双手,从子墨的背后一把紧紧地抱住了他!
8.
子墨吓得挣脱出泽西的怀抱,回头,就看见了放大了的泽西的脸。
他头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泽西的脸。
他似乎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触觉和眼睛,他用袖口使劲擦拭眼睛,用兔子一样红彤彤的眼睛盯着泽西看。
“我已经睡着了吗?”他自言自语道。
泽西没有回答,只是温柔地扯纸巾擦拭子墨的眼泪和鼻涕。
那温度和触感是那样鲜明,梦境是不会这样的。
此刻,子墨才感觉到不好意思。
自己一个大男子汉哭成这个样子还被看到……
而且……
太清晰了……
他们太近了!
他明明不好意思的,但是又忍不住自己盯着人家看,生怕下一刻发现自己还是在做梦。
原来,泽西的睫毛就像他的头发一样,是金色的,而且如此纤长。
他瞳孔的颜色,就像浸满月光的湖泊一般,是美妙的银灰色。
好近……近得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脸颊上的细微的汗毛……近得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近得几乎自己整个人都被对方淡淡的芬芳包裹……
“为什么哭?”
刚才的震惊太大,子墨的伤心已经被打断了。
他愣了一下,苦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父母离婚了。实际上他们早就离了,只是一直瞒着我……我今天看到父亲新找了一个年轻女人……他明明看到了我却假装没有看见。”
泽西没有说话,只是坐在他身旁,自然地将子墨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子墨太伤心,没有注意到这些动作有什么奇怪的。
“我知道离婚很正常……离婚以后爸爸肯定想要找一个,如果那个女人知道爸爸已经有儿子了,说不定就不会答应和爸爸在一起了。”
“……”
“我想,妈妈应该也会想要找一个吧。但是她却有我。如果没有我的话,她应该早就有一个更加幸福的家庭了吧……我虽然也不想承认,但是我的确是累赘呢。”
泽西突然感到一阵心疼。
他伸手将子墨抱进怀里,紧紧地。
“怎么了?”子墨问道。
“你妈妈不会丢下你的!”
“我知道。”子墨牵起僵硬的笑容笑道。
“你绝对不是累赘……至少对于我来说,你不是,你是……”
“是什么?”子墨忍不住问道,他的心跳突然变得相当急促……他甚至害怕自己的心跳被对方发现……
“你是我重要的朋友……我不会丢下你!”
泽西大声地说。
听到“朋友”两个字,子墨又开心又有一点伤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
但是听到下面半句,他真的被感动到了。
无论这只是一句安慰话也好,还是一个真正的誓言。
总之,那个夜晚,那个子墨初三毕业的夜晚,子墨经历了类似初恋的感觉。
他和他神奇的朋友相互拥抱在一起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鸟语花香,五彩缤纷。
他与阳光一般的泽西手拉着手,飞翔在蓝色的天空中。
那绝对是从小大大,子墨最美妙的一个夜晚。
9.
然而,在那样的夜晚,泽西心里却是五味陈杂。
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在天宫被惩罚关入画中20天,却相当于在凡间关20年。20年,240个月,7300个日日夜夜……那要以怎样的心才可以度过啊。但是痛苦的刑罚还剩下最后的时间了,他只要不被发现,他可以重新回到天上过自己的神仙日子。
但是刚才,在抱住子墨的那一刹那,他却是一点也不后悔的。
此时此刻,他不断砰砰跳的心,也在证明他不但不后悔,还是快乐的。
他已经被折磨了20年了,他也不怕再被折磨20年。
这是多么疯狂的想法啊!
他在天宫的时候享尽了荣华富贵,3间华丽的大宅子,光是身边的丫鬟就有20多个,到了禁果苑更是一掷千金。而在凡间,身无分文,没有吃的,不能洗澡换衣服,想要生活的话必须像一个小偷一样半夜活动。
这么多年了,他常常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他常常分不清自己是一个梦还是现实,或者当初曾经在天宫生活过的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他想不起为什么要坚持下去的意义。
甚至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还不如潇潇洒洒地到外面去看看,去享受一下凡间的夜生活,然后高高兴兴地被噬魂师抓到,华华丽丽地死掉的好。
可是,他被放进了这个小朋友的房间里面。
子墨这个小朋友真奇怪,他经常盯着自己看,有时候一看就要看上半个小时,而且他不仅看,他还会自言自语,简直就像在跟自己聊天一样;当他发现自己吃他的巧克力玩他的彩色笔的时候,他并没有讨厌自己,竟然还专门给自己准备了一份吃的,还歪歪扭扭地写着“请你吃”这样的字眼……和他在梦中接触以后,不断地了解他以后,突然发现被隔离了这么久的自己似乎又找到了生命的感觉了……想要帮助他的心情让自己的思维活跃了起来,因为这个孩子自己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自怨自艾了。
子墨是唯一一个在自己变成了油画,也那样持之以恒地关注自己的人;
是唯一一个,把自己当朋友的人;
也是唯一一个,自己突然非常想要保护的人。
泽西第一次睡得这么好。
他轻轻地枕着一个软绵绵的物体上,因为太舒服了,他不仅将大腿搭在抱枕的身上,还时不时往人家身上蹭蹭。
窗外的清风舞动着绿叶,活泼的小鸟挺着胸脯叽叽喳喳地吵闹着。
子墨的满脸通红。
再怎么,他也是一个处于青春期的14岁男孩子吧!清晨正是男孩子最有活力的时候,那里本来就急需发泄,而现在,泽西这笨蛋不仅将腿压在自己那上面,还时不时动两下……正是……羞死人了!!
子墨小心翼翼地把泽西的大腿往一边推。
而泽西竟然相当顽固,感觉到了力量,竟然很不爽地“唔”了一声,接着呈八爪鱼的姿势把子墨紧紧抱住,连一点缝隙都不留!
而此时此刻,子墨简直就要炸了!
因因为……泽西的那里刚刚压在自己非常挺拔的那里……
他再也受不了了,一把用力地就把泽西推开!顺带用被子捂住自己的下身。
“嘭咚——”一声,泽西摔倒在了地上。他“哎哟”一声,然后揉着屁股趴在床沿,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表情。
他眯着银灰色的眼睛,金色的头发乱翘,东看看西看看,再瞅了半天子墨,也不说什么,就是突然咧嘴笑了。笑得特别天真,特别无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