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道而驰 下——萧莫人
萧莫人  发于:2014年02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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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黎,这里交给你了,好好照顾自己。”

一句话,说得他差点忍不住想哭。他一直想亲近这个亲生哥哥,努力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了点回报。下意识地也伸手抱住项懿的肩膀,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手。

“哥,有什么难处一定要和我说。”

“嗯,”项懿又笑道,“你也是,不明白的地方给我打电话,我们一起商量。”

“嗯嗯!”项黎立刻点头,没注意到项懿眼里闪过一道冷芒,带着得逞的笑。

走进安检口前,项懿下意识回头看了看,他以为颜立可会来送他,指不定又会说一些奇怪的话,可少年却没有出现,害得他一路上防备得像个傻瓜。他心里松了口气,放下心来,终于转身融入了人群里。

项黎直到看不见项懿了才终于收回眼,带着浩荡的十多个人走出机场。走到机场大门口的时候他停下脚,左右看了看,然后匆匆走到一个石柱后,声音都扬起来,“小可,你来了啊。”

颜立可抬头看他,笑着点了点头,“他走了吧?”

“嗯,”项黎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了看,才说,“你为什么不送他?”

颜立可垂下眼睛,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他不想看见我,何必烦他。”

项黎看见颜立可眼里明显的低落,沉默着没说什么。两个人朝地下停车场走,众保镖跟着,颜立可忽然停住脚步,侧头看过来,“哥,我开学是不是高三了?”

“是啊,”项黎被那声哥叫得心口又痛了一下,却还是逼自己维持镇定,“怎么了?”

颜立可一顿,然后摇摇头,“没什么,随口问问。”

“哦……”项黎也没多想,“对了,你想好考哪里了么?”

颜立可侧过头来,盯着项黎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笑,笑容很淡,声音也平静,“没呢,到时再说。”

说到上学,项黎挺难过的。他是不可能再读书了,只是颜立可,他一定要保护好他,让他没有负担地轻松地学习生活,过普通人的日子,享受普通的快乐。所以不管他考到哪里去,他都会支持的。这么想着,项黎又深深看了一眼一旁垂着头出神的少年,忍住想拉着他的欲望,默默跟在身旁。

71.[木棺]

项懿下飞机的时候,抬头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有那么一刻钟的恍惚。直到欧漾在他身后叫了他半天,他才默默收回眼来,弯腰坐进接他的车子。

一路上欧漾都在给他讲解银三角当前的形式,项懿闭着眼睛靠在后车座上沉默着听,欧漾也不确定男人究竟听进去没有。等到了公寓楼下,欧漾想陪他上楼,项懿却摆了摆手自己走了上去。慢慢走在空旷的走廊里,项懿走到门前时有些发愣,好像是这个房间,又好像不是。脑子有点混乱,他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四处看了看,才犹豫着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里。

门开了,项懿收回手,心里只觉得空落落的,推门的手有点发颤。打开门,屋子里还是熟悉的摆设,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个人的气息。他走到卧室,看着床上散着的几件莫北的衣服,恍惚想到莫北穿着它们时俊雅的样子,呆看了好一会儿,他走过去把衣服拿起来,小心摊在床上仔细叠好,然后随手脱了自己的衣服,打开衣柜把两个人的衣物叠在一起轻放进去。

身下是宽大的双人床,阳光洒进来照在他身上,他却觉得身体有些发冷,忍不住抬手扯过一边的被子盖在身上。抬起手腕按住眼睛,男人静静躺着呆了很久,过了一会儿动了动身子,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电话卡换进手机里。

那边响了两声,立刻便有人接了。

“小懿?!”急促的,担心的声音,“你到银三角了?”

项懿闭上眼睛,觉得有些累,微微侧躺过来,“嗯。”

那边松了口气,总算冷静了一些,“你前段时间怎么回事?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死了!”

项懿沉默了一会儿,侧眼看着床头柜上摆放的和莫北的合照,眼睛盯着男人嘴角的微笑,他呆了一会儿,慢慢起身,伸手拿起相框,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个微笑,终于低低开口,“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那边沉静了好一会儿才又说,“身体好些了吗?”

“嗯。”

“……那明天能过来吧?”说着,楚默又补充一句,“蒙特里亚。”

“嗯。”

楚默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明天,我会把他也带过去。”

电话那头明显呼吸急促了,像是忍了很久,终于低低吐出两个字来,“谢谢。”

谈话气氛太沉重,两个人一问一答,项懿话不多,听着也没什么生气,草草聊了几句,楚默就挂断了电话。

项懿也没按挂断键,随手把电话放到一边,累极了似的慢慢闭上眼睛,手里抱着那个相框侧身蜷起身子。身体还是冷,只有胸口贴着相框的地方有了一丝暖意,他忍不住抱得更紧了一些,缩到床角沉沉睡了过去。

******

第二天是被门铃声吵醒的,项懿皱了皱眉,睁眼看了看大门。撑起身子坐起来,怀里有什么东西跌在腿上,他低头看了看,伸手擦擦本就一尘不染的相框。幽深的眼睛盯着那照片看了很久,然后他起身小心把它摆放回床头,随手穿了件衣服,这才走过去打开门。

“大少爷,早上好,”欧漾恭敬地弯了弯腰,抬头朝项懿笑笑,“该起床了,我带您去用早餐吧。”

项懿看了看他,忽然问,“你以前也是这么叫他起床吗?”

欧漾的笑容僵在脸上,眼里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就平息了情绪,默默点点头。

项懿嗯了一声,回手关上门,走了两步,低沉的声音传过来,“以后,也一直这样叫我吧。”

欧漾脚步一顿,心里觉得疼,走到项懿身边,“莫先生喜欢的餐厅,我以后都带您去。”

项懿脚步顿了顿,欧漾看不清他的表情,只依稀看到他的指尖微微发颤。

项懿沉默了很久,终于转过身来,只是表情没变,眉眼也平静无波,“一会儿你差人替我去买些东西。”

“好的,您要什么?”

项懿像是微微吸了口气,喉结也动了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开口。

“玫瑰种子,”说着,他转过身下楼,低低说道,“要红玫瑰的,多买一些。”

男人的脊背挺得很直,脚步也稳定如常,所以欧漾不能确定这人声音里微带的颤音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项懿一整天都表现得很正常,静默地在会议上听下属汇报工作,然后条理清晰地布置任务,策划拓展市场方案。欧漾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明明年岁不大,那双漆黑的眸子却深沉得如同寒潭一般,让人摸不清,更是看不透。一个见面会下来,项懿缜密的策划,精确的分析和冷静沉稳到让人感觉深不可测的气质完全征服了在座的每个人,男人举手投足间透露的冷峻气息如同一个冷酷无情的帝王,让人不由自主地被他的气势吸引。欧漾见惯了项懿在莫北面前耍赖孩子气的模样,却没想到这个人脱离莫北站到人前时会有这么夺目的光彩。

会议结束的时候欧漾小心观察了与会的十多人的反应,显然都对这个新上司意外地满意,欧漾放下心来,也为项懿高兴。等会议室里人都走光了,项懿还是坐在首席位置上,沉默着盯着桌子上的材料。欧漾走过去,轻叫了叫他,“大少爷,可以走了。”

项懿抬头看他,站起身拢了拢资料,忽然问道,“我合格吗?”

欧漾一愣,没明白什么意思。

项懿把东西收好,抬头看着欧漾的眼睛,“替他坐在这个位置上,我合格了么?”

欧漾感到心里又痛了一下,他抿了抿唇,忽然恭敬地鞠了个躬,“莫先生如果看见了,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项懿垂头看着手里几张莫北曾经签过字的合同,终于微微笑了一下,“是吗……”

男人那种恍惚的,却又有些温柔的微笑看得欧漾心疼,他只得转移话题,“大少爷,累了一天了,晚上要去哪里玩么?我去替您安排……”

项懿却是摇摇头,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我想出去散散心,你不用跟着了。”

“那我叫保镖……”

“不用,”项懿闭了闭眼睛,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声音也疲惫下来,“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欧漾心里明白,这个人逞强了这么久,总是要放松一下,他也就不坚持了,只伸手拿过资料点了点头,“那您注意安全。”

“嗯。”

项懿没再多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了,欧漾低头看着手里混合着莫北和项懿签名的合同书,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低低长叹了一声。

******

黑夜里,一辆敞篷跑车在高速上飞驰而过。飞速行驶的车子带起一阵强劲的风声,项懿被风吹得有些头痛,可他还是不管不顾地飙着车速,不要命似的开得飞快。可车速看着疯狂,车里的人却是面无表情,另一只手还夹着烟,平静地吸上一口,顺便脚下再用些力,加大油门。

在抽到第七根烟时,车子总算在一处荒原前停下。他现在是这里的老大,不用再小心翼翼地怕被人跟踪,这种久违的光明正大的感觉还真是让他不习惯。项懿从车里出来,弯腰按了按喇叭,然后随手甩上车门。不一会儿从另一侧的大道上走来几个人,后面还徐徐跟着一辆卡车。为首的男人把白发藏进衣帽里,看到项懿了,便不由加快了些脚步。

项懿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缓和了不少,连带着麻木的心跳也稍微加快了些。

楚默走过来还来不及说上一句话,就见项懿匆匆走到他跟前来,刚才从远处看时冷硬的气息完全消失不见,声音也急切起来,“他呢?”

楚默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朝着卡车司机招了招手。车子缓缓开过来,在项懿面前停下,然后楚默使了个眼色,旁边的人立刻跳上去,解开了套索,把卡车四周的车栏给卸了下来。

一个黑色的棺材,静静躺在上面。

项懿僵了一会儿,像是反应不过来,呆愣了半晌。

过了很久,他动了动,手脚像是发麻,走得很慢,然后越来越快,最后用力撑住把手,一下子就跃到了车上。眼前是冰冷坚硬的木棺,里面是他的莫北,再没有呼吸,再没有反应的尸体。昏暗的车灯模糊地映出那个棺木的轮廓,项懿一点点抬手,慢慢抚摸着。男人一句话也没有,只是站在那里,像是融进夜色里,只有那只手一点点地滑动,却像是机械了,只重复着一个动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项懿终于垂下手来,低沉的没有情绪的声音响起,“打开它。”

旁边的人一惊,犹豫着看向楚默。

项懿见没人动,也没再说什么,自己走到棺木的一端,伸手压在了盖子上。

“别看。”一只手忽然盖住他的手掌,楚默一向清冷的声音此刻却有些异样了,“一个月了,早都烂了,别看了。”

项懿木然地抬头,盯着楚默,声音也机械了,“没味道。”

“什么?”

“没味道,就没烂,你不用骗我,”项懿又转回脸,盯着棺材,手上又要用力。

楚默咬了咬牙,忽然扣住他的手腕,用力扭到了他背后,“我在棺材周围洒了些药,专门抑制腐尸味道的,”说着,他把项懿的手背到背后,身体压过去,让他动弹不得,“别看了,别再折磨自己了。”

项懿呆了呆,忽然挣扎起来,用力太大,楚默险些压不住,“你放开我,你凭什么管我,打开!我要看他,你他妈放手!”

楚默忽然放开了手,项懿刚直起身要扑过去,耳边却忽然响起风声,一个巴掌狠狠甩到了他脸上,耳边是楚默有些心痛似的低喊声,“你给我清醒一点!”

他恼怒地抬头瞪过去,却看到楚默一向冷寂的眸子里慢慢染上一层雾气,“你知不知道我最后看到老爷的时候,就是一副残缺不全的血肉模糊的尸体,你知不知道那个样子有多恐怖?”项懿呆愣地听着楚默哽咽的声音,“从那天到现在,八年时间,我梦到的全是他那个样子,看不见脸,看不到完整的身子,只有血,只有一身的尸斑。你也想像我一样么?想一辈子再也记不清那个人的样子,唯一记得的只有血肉都分不清的尸块儿,一辈子都被噩梦吓醒吗?”

项懿感到指尖冰凉,搭在棺材上的手也开始僵硬。他从来没看过楚默这个样子,这个男人一直都是沉静的,冷漠的,曾经像影子一样跟在霍骁身后,在这八年间更是加深了这个阴影,他在他眼里看到的只有仇恨,那像是他活着的唯一的光亮。项懿看着男人衣帽间微微垂下的白发,觉得心里狠狠痛了一下。

楚默深吸了口气,像是努力让自己平静,然后他走上前,慢慢握住项懿的手,声音又冷静下来,“他死了,小懿,他死了。”掌心的手指细微地颤抖,楚默握紧了,明明柔缓下来的音调,听在项懿耳里却如同尖锐的刺刀,“莫北死了,一切都结束了。你清醒一点,别再折磨自己了,放了他,放了你自己吧。”

项懿呆呆地没动,只随着楚默的力道一点点垂下了手。他像是很迷茫,两眼空洞,可是那双无神的眼睛里忽然涌出一些雾气来,然后像是抑制不住了,一点一点地沿着眼眶流下,一滴滴砸落在冰冷的棺材上。项懿茫然地抬手,擦了擦脸,低头看着指尖的液体,像是有些想不通,歪着头,呆愣愣看着。过了很久,男人空洞表情忽然狰狞起来,像是压抑了太久的情绪猛然间涌上来,腿脚站不稳,他蓦地跪在那棺木前,身体伏在上面呵呵低笑起来。

眼泪不停地滑落,笑声却越来越大,在静谧的夜空里显得诡异又刺耳。

楚默低头看着眼前失神地抱着棺材疯狂大笑的男人,听着那如同泣血一般的笑声,他默默在一旁站了很久,最后像是终于看不下去了,慢慢闭上了眼睛。

头顶的满月大得骇人,清冷的幽光覆盖在项懿身上,笼罩在那冰冷的棺木之上,拉长了他们重叠在一起的影子。笑声在夜空里不停回荡,带着残忍的回音,一遍一遍,和着凄凉的风声,久久不绝。



72.[熟悉]



蒙特里亚是个小城市,一年到头也不会有什么大新闻,只是近些日子拉美的报纸杂志上频频出现这个词,导致拉美的居民在最短时间内记住了蒙特里亚这四个字。没办法,实在是这些新闻内容太浪漫,让人只是读着文字看着照片都涌起一种沉醉其中的感动。

更何况,这些新闻是关于那个男人的。

项懿,在短短一年内传遍拉美黑道的名字。二十岁,华裔人,是当年叱咤风云的金三角大毒枭霍骁的外孙,也是一年前被刺身亡的黑道枭雄项坤的大儿子。当年他拿着项坤留下的百分之十的资产来开拓银三角的时候,几乎没人去关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也没什么人指望他能做出什么大事业来。可短短一年时间,有过这些想法的人如今都暗自捏了把冷汗。

在黑道混久了难免已经对一些残酷的事情熟视无睹了,可项懿这个人狠绝的手段还是让他们心惊胆战。无论黑道白道亦或警方,项懿都是重点防备对象,可这个人人前形象儒雅,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一副正经商人的端正样子,让人根本抓不到任何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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