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
脑子里又涌现出那叠报告上的文字,似乎一切都给他指明了一条路,颜立可几乎看得到那条路尽头的光景。紧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脑海里浮现出一行行呼之欲出的答案。
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好像找回失而复得的东西,兴奋中带着一种莫名的难过。
就像那个梦。
梦?
颜立可蓦然回过神。
对了,我来这里的目的……
“喂?嗯,什么?”凌炎的声音忽然沉下来,“好,我知道了。”
颜立可闻声清醒过来,回头看到凌炎在打电话,他忙收回眼,继续观察病床上的男人。可心里忽然就平静不下来,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恍惚起来。
凌炎收了电话走到他旁边,“怎么样?”
颜立可暗暗吸了口气,然后放开男人的手腕,站起身,“我可以试试。”
凌炎眼里一喜,“你是说……”
“嗯,你放心,我会尽力,”颜立可低头看了看男人瘦削的身体,“如果没猜错,他应该是受伤太重,大脑受到了冲击进入深度睡眠,而且似乎……并不是很想醒过来。”
凌炎没兴趣知道这个人沉睡的原因,他只捡自己想听的听,“就是说,你能治好他了?”
“成功率七成吧,”颜立可看了看他的电话,“怎么了?有事么?”
凌炎反应过来,皱眉道,“嗯,公司有些问题,我得走了,”说着,他低头看颜立可,“我送你回去吧。”
颜立可摇摇头,“我再检查一会儿,你先走吧。”
“……好吧。”凌炎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没时间多说,便转身朝门口走,“如果有问题就联系我,答应你的事,我也一定做得到。”
颜立可看着凌炎的背影消失,嘴角的笑容也慢慢消散。
心里压抑的悸动慢慢上涌,他走到窗台前看到凌炎的车彻底开走了,这才缓步离开了病房。
顶层的走廊很长,幽深静谧,颜立可在微弱的阳光里慢慢走进深处,停在1707房门口沉默了好一会儿。
梦里那个男人的眼神让他感到心痛。
好像舍弃了一切,只为了让他快乐似的。
卡罗……
门把上的手有些僵硬,连转动开门的声音都显得机械。颜立可闭了闭眼睛,终于咬牙推开了房门。
布置得极其简单干净得房间,比起另一个病房的冷清,这个房间像是带着温柔的暖洋洋的阳光。房间的窗户旁一个男人静静坐着,听到开门声,他木然地转了转脑袋,然后操控着轮椅慢慢转了过来。
颜立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男人眼里的蓝色光芒似乎比几日前亮了一些。
“卡罗,还记得我吗?”颜立可咽了口唾沫,努力扯出一个笑脸,“我叫颜立可。”
颜立可往前踏出几步,蹲在卡罗面前,“你可以叫我小可的。”
话音刚落,他似乎看到卡罗的眉头些微地蹙起来,很细小的变化,几乎看不清明。
“北……”
颜立可一惊,呆愣愣看他,“什么?”
卡罗说话好像很费力,胸口也起伏起来,只是男人明明表情平静无波,声音却像是挣扎着似的,“不……不对……”
“北……”
颜立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你能说话了?”
卡罗的嘴唇轻轻颤着,颜立可低头看到他的指尖微微颤动。他下意识抬手按住对方修长的手指,心里莫名开心起来,“你等一下,我去叫医生过来!”
“唔……”
男人的手指颤得更厉害了,颜立可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听身后开门声响起来,然后来人像是愣了一会儿,才愤怒地跑过来,“你怎么进来的?!”
颜立可忙起身,“我……开门……”
“什么?”耶姆生气归生气,心里倒是一惊。
明明走的时候把门锁上了……
难道是……
“北……”
耶姆猛地回过神,难以置信地看着轮椅上的男人。
“少爷?”耶姆忙蹲下来,“你刚才说什么?”
“他刚才就说话了……”颜立可小心措辞,“要不,我去叫医生过来?”
“跟你无关!”耶姆冷哼一声,小心抓着卡罗不停颤动的手,手指冰凉,耶姆握着觉得心里又疼了,“你还不快走?要不是你,少爷也不会这样!”
“什么?”脑海里的梦境不停回荡,颜立可心里猛地一震,“什么叫‘要不是我’?他这样……他这样和我有什么关系?”
耶姆像是咬了咬牙,然后猛地起身,抬手把颜立可往门外推,“我叫你出去听到没有!”拉开门,把人推出去,耶姆恨恨地瞪着他,“我警告你,别再在我们面前出现!”
说罢,耶姆狠狠关上房门,顺手又给锁上。门外半晌没有动静,直到一个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离,耶姆才松开手,慢慢走回卡罗身边。
“少爷,是你给他开的门吗?”
男人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只是眼睛呆滞地盯着门框。
“你都没剩多少灵力了,怎么还耗在他身上……”耶姆走过来趴在卡罗轮椅把手上,心疼似的长叹一声,“上次见到他,你就能动一些了,这次……能说话了吗?”
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人,耶姆只能苦笑。
“少爷,别看了,他已经走了。”
可男人还是目不转睛地看,几乎都不眨一下眼睛。
“你就……那么想见他吗?”
耶姆低低说着,终于忍不住又叹了一声,起身在卡罗腿上盖了个毯子。可男人几乎看不到他,只是一动不动地,愣愣盯着病房的门眼睛一眨不眨。
而直到夕阳西下,夜色弥漫,男人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那扇门。
黑夜里,月光清冷地洒进屋子,静谧无声的空气里,隐约像是回荡起一个人沙哑的声音。
“小北……”
84.[利用]
蒙特里亚的空气潮湿而温热,比起B市干爽的气候来说显得闷热许多。颜立可下了车深深吸了口气,还没等走进庄园大门,嘴角就忍不住扬了起来。
一个学期过去,才离开这里四个月,心里就已经牵挂得不得了了,尤其临近放假的最后几天,几乎天天梦到这里,恨不得早些飞过来。
两个月时间,他仔细研究治疗那个替身的方案,也说服了那人的主治医生,实施了其中的几条,那叫冉宁的男人很明显身体有了起色,至少看着不是那么瘦弱了。颜立可眼看着病人好转心里头高兴,去得更勤,身后的尾巴凌炎同志也跟着笑得更欢……
不过的确,自从凌炎答应了他提的条件后,项黎再也没来探望他一回,颜立可不知道凌炎是怎么做的,心里头有些发虚,更是不敢问项懿。
而那个1707的病房门,他踟蹰在门口好几回,终究再也没有踏进去一步。
看着眼前的庄园,颜立可甩了甩头,逼自己抛下那里的回忆,心里头也渐渐弥漫起能见到项懿的喜悦来。他不知道自己接近凌炎的这件事做得对不对,所以决定暂时瞒着,等必要时候再告诉项懿也好。
下了车,远远就看到庄园大门口站了几个人,为首的男人戴着墨镜,见他看过来,抬手缓缓摘下墨色镜片,露出一张俊美到让人窒息的脸孔,男人额前的几缕黑发随着清风划过飞扬的眉梢眼角,一双眸子显得略微清冷,只是那乌色的瞳孔如同上等的琉璃,锐利的光,黑润的色泽,单单只是一双眼就让人转不开视线。男人在风里的衣角轻轻翻飞,俊朗深刻的轮廓好像也因为这清风显得柔和了不少。
“小可,”项懿动了动唇,声音低哑得接近诱惑,“欢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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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银三角风和日丽,玫瑰却依旧开得肆意,颜立可随着项懿走在玫瑰园里,手指被男人宽大的手掌轻轻握着。
“课业怎么样?学习累么?”
颜立可摇摇头,抬头看着项懿精致的侧脸笑了笑,“挺简单的,考前复习一天就能过,嘿嘿。”
项懿顿住脚,站在他面前,抬手拨了拨他肩上的落叶,“所以,你很有时间了?”
“嗯?”
项懿收回手,眼里的笑意渐渐变得有些似笑非笑似的,“很闲,所以闲到大一就自己跑出去实习了?”
颜立可身子一僵,眼睛瞪大了。
项懿笑了笑,握着他的手抬起来,低头吻了吻他的指尖,“听说,你的医术不错,那个人看着气色好了很多呢。”眼角看到颜立可瞬间慌乱的表情,项懿失笑似的伸出另一只手臂揽住少年略微颤抖的肩膀,“怎么了?干嘛怕成这样?”
“我……”颜立可嗫嚅着,着急解释,“我不是真的要投靠凌炎的,我、我没有背叛你……”
项懿低头在他发际间轻吻,声音里也带着轻微的笑意,“我知道。”
颜立可蓦地抬头,眼里的光芒闪了闪,“你相信我?”
“当然,”项懿收紧了胳膊,“只有你,我绝对不会怀疑,”项懿说着,低头靠在他肩膀上,“而且就算你要害我,死在你手里,我也心甘情愿。”
颜立可听着项懿接近呢喃的声音忽然感到心脏酥麻起来,他在他怀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喃喃说道,“我那天听你说……腾凌可能是你的仇家,所以才……”
“所以才故意接近他,想帮我报仇吗?”项懿抬起头来,叹息似的,“你怎么就是不听我的,你这样,我很担心。”
颜立可立刻摇摇头,反握住项懿握着自己的手,“懿,你听我说,凌炎他想救治一个人,所以拿了个替身想先考验我,我还没查到他到底想救谁,不过只要我把那个替身治好了,也许就可以知道……”
项懿的怀抱蓦然一紧,像是心疼似的紧紧抱住他的腰,颜立可话没说完,愣了愣,犹豫着抬手摸摸项懿的头发,“怎么了?”
项懿在他肩膀上沉默了很久,颜立可几乎可以听见男人胸腔里的心跳声。项懿像是在挣扎,连呼吸都微微急促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松开怀抱,却仍是紧紧握着颜立可的手,“以后,不要自己做这么危险的事。”
“可是……”
“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项懿无奈地叹了一声,“比起瞒着你,让你为我着急,还不如都告诉你算了。”
颜立可心里一喜,被项懿重视和信任的感觉让他觉得呼吸都顺畅起来,“嗯,你说,我一定好好记着,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项懿又看了他很久,然后牵起他的手,在玫瑰园深处的一个大石头上坐下来,然后拉住颜立可让他坐在自己腿上,这才缓缓说道,“凌炎要救的人,我知道是谁。”
“什么?”颜立可一愣。
“那个人……叫莫凛。”
莫凛?
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颜立可皱眉想了想,忽然想起来,“那不是莫北的哥哥,你父亲的助手么?”
项懿像是咬了咬牙,冷哼一声,“曾经是。”
颜立可莫名地眨眨眼,只是下意识地握了握项懿的拳头,又轻轻拍了拍,“他怎么会在腾凌?”
“他是个叛徒,”项懿眯着眼睛,声音森冷,“他假装在我父亲身边卧底八年,其实一直在和腾凌的人勾结,凌炎有个小叔叫凌亦风,那个男人以前得了一种类似植物人的病,莫凛利用莫北给那个凌亦风制药,每年每个月都会偷偷潜入到腾凌去,哼,我爸还傻傻对他好,什么都告诉他,什么都给他,到头来却是引狼入室。凌亦风醒了,他就不再装了,和腾凌里应外合杀了我们项家一半的人!”
原来如此……
颜立可隐约想到凌炎也说过差不多的话,什么他小叔曾经也得过类似的病症,什么那个病就是莫北给治好的。凌炎那么关心在乎莫凛,不惜打残一个无辜的人也要护他周全,这么看来,那莫凛无疑就是腾凌那边的人了……
颜立可心疼地握住项懿死死攥紧的手,“那……你怎么查出来的?其实那天我问过欧漾,他说……他根本不知道凶手是谁。”
手里的手掌似乎微微颤了一下,项懿垂眼看了他一眼,然后才像是平息心里的激动,疲惫地说道,“我爸手下有一个姓周的暗探,他亲眼看到莫凛在大西洋航线联合腾凌的人杀了我们一船的人……”项懿闭了闭眼睛,微吸了口气,“我后来派了不少人收集凶手线索,终于找到了一组照片,其中有几个人……就是那次袭船事件的杀手,两批人是同一群人。”
所以,也就都是腾凌的人了……
颜立可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项懿,只好小心问道,“那你的仇人,就是莫凛吗?”
项懿漆黑的眸子微微眯起来,连瞳孔的颜色也暗沉下来,“三个人。”
“嗯?”
“莫凛,凌亦风,凌亦辰。”
“凌亦风?”颜立可想了想,“凌炎的小叔么?”
“嗯,”莫名地,颜立可感到项懿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更加冷厉,声音似乎也比起刚才更加狠绝,“十年前,是凌亦风带人杀了我的母亲,杀了整个别墅里的所有人!而策划这一切的,就是凌亦辰,这两个人,我要亲手宰了他们!”
颜立可愣愣看着项懿眼里的火焰,此时的项懿带着一种陌生的恐怖的表情,那种仇恨和痛恨的感情太鲜明,让颜立可单单只是看着都感到微微战栗起来。
原来,这个人心里装着这么深的恨。
怪不得……怪不得总是看不到他真正笑起来的样子。
颜立可忍不住站起身,俯身抱住男人微微颤动的肩膀,“那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报仇?”
项懿身子僵硬了一下,颓然地垂下头,“我找不到他们。”
“找不到?”
“凌亦辰是个老狐狸,他的藏身地点很隐秘,我根本找不到他的踪迹。莫凛和凌亦风应该在一起,我也一点线索都没有……”项懿的声音带着痛苦,完全不见平日冷酷的模样,只像个迷路的孩子,语气带着些绝望,“有个内线就好了……”男人像是喃喃自语,声音都哽咽了,“只要有个内线就好了……”
颜立可一愣,皱眉抬起项懿的头,“内线?”
项懿一下子回过神似的,慌忙垂下头,“没什么。”
颜立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刚才说内线,什么意思?”
“……”项懿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抬起头,男人像是想笑,只是看着有些勉强,“这种事你不要担心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