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杰洛卡梅愿意这么做，格雷加哈米尼亚和乔凡纳德列也不会接受。

帝国旧式贵族有种种腐朽根深蒂固，但他们的礼仪以及对同僚的尊重，则是新贵族所不能比拟的。哪怕这种尊重更多出于面子上的考虑，也会让对方觉得舒服不少。

如若换做某个出身征服星系或新贵族少壮派军人带领舰队，杰洛卡梅的建议完全不会有被拒绝的可能。颜面扫地，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或许杰洛卡梅对此并不在意，但格雷加哈米尼亚仍秉持着旧式贵族的处事风范。

在平叛舰队经过特雷西星系，进入通往奇桑娜的航路后，格雷加哈米尼亚下令导航舰全速前进，主力舰队则与导航舰保持一定距离，同时联系了诺雷德星系，下令留守舰队派出一支中型分舰队潜入特雷西星系外围，密切注意该星系情况。

乔凡纳德列回到了自己的旗舰，同样收到了格雷加哈米尼亚命令，只是，最后一条关于特雷西星系的命令，格雷加只发给了乔凡纳，率领塞姆托星系舰队的欧尼格雷对此并不知情。

“阁下，您认为特雷西星系，或者说是卡梅家族会有异动？”

“我并不肯定。”格雷加哈米尼亚说道：“我只是对杰洛卡梅存在疑虑。据首都传来的消息，不久之前，杰洛卡梅刚刚办理了延期返回领星的手续，而当天他却离开了首都。这个举动太怪异了，尤其是在现在。”

乔凡纳点点头，他不会认为格雷加哈米尼亚在杞人忧天，事实上，对于如卡梅家族这样依靠姻亲和狡猾的头脑生存的星系领主，凡是以军功着称的星系领主，都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好印象。

帝国平叛舰队进入航路不久，身在奇桑娜主星领主府的戴安娜就收到了消息。一道道命令，立刻传达到了奇桑娜星系舰队和主星防御部队。

被关押人员也能从看守紧张的表情和凝重的气氛中察觉到失态的变化。在彼得看守的一间囚室内，从诺雷德被虏来的几名医生，终于成功了发出了一个隐秘的讯号。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战争，一触即发。

第一百九十一章

银河历一一三四年一月二十三日，由格雷加哈米尼亚率领的帝国平叛舰队，穿过特雷西星系航路，逼近了叛乱星系奇桑娜。连接特雷西航路与奇桑娜星系内部的空间跳跃质点早已被关闭，导航舰发回的消息不出预料。

“如果叛军表现出一副毫无准备的样子，或许更应该担心。”

格雷加哈米尼亚脾气暴躁，却绝对不是一个莽夫。

按照格雷加哈米尼亚与乔凡纳德列最初制定的平叛计划，舰队将以蚕食的方式，逐步从奇桑娜星系外围突进，一颗一颗的占领星系内全部补给及军事用行星，直到将以奇桑娜主星为中心设立的叛军指挥部完全孤立。

没有补给，没有支援，只能依靠之前抢夺和占有的能源与食物。

格雷加哈米尼亚可以断言，在完全断绝与外界联系的情况下，除非这些叛军都是毫无情感，只留战争意念的克隆人，否则，他们绝对坚持不了几天。

“这样，是否太浪费时间？”

欧尼格雷提出了他疑问，他的表现有些急切，但他有这样做的理由。相比起乔凡纳德列和格雷加哈米尼亚，他更需要通过这次平叛来证明自己，证明塞姆托星系舰队仍忠于帝国。

欧尼格雷相信，只要他的表现让皇帝和皇太后满意，里斯格雷会在不久后“病逝”，塞姆托星系将属于他！

他绝对不会犯下如里斯格雷一般愚蠢的错误！

如大多数出身旧式贵族，却隶属于旁系家族的男孩一样，欧尼格雷渴望权力和财富，如今他有机会得到以往可望不可及的东西，他绝对不会任由这样的机会从指间流逝！

格雷加哈米尼亚板着脸，他并未对欧尼格雷的话表现出不满，但也不会因这个年轻人的心思而改变作战计划。他可以体谅欧尼格雷急切想要抓到权力的愿望，但却不愿意自己成为年轻人野望的垫脚石。

这个年轻人难道以为奇桑娜叛军都是一群碌碌无为的笨蛋吗？虽然冠以叛军的名号，但在不久之前，他们仍是一支扞卫帝国边境的星系舰队！奇桑娜舰队曾有的辉煌，不该是一个叛乱者的罪名能够打消的。

“但是……”

“这是命令！”

格雷加哈米尼亚一锤定音。欧尼格雷纵有不甘，也不能反驳舰队总指挥官的话。

用力靠向指挥椅高高的椅背，欧尼格雷低下头，不甘心的咬着嘴唇。

“舰队全体，按计划前进！”

格雷加哈米尼亚在三名指挥官通话结束后，立刻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乔凡纳德列率领的纳木星系舰队，作为支援舰队留在奇桑娜星系外围，格雷加哈米尼亚率领的诺雷德星系舰队作为中军，而欧尼格雷率领的塞姆托星系舰队成为了本次进攻的前锋部队。

绘有格雷家族徽章的黑色战舰如一群凶猛的黄蜂，扑向了奇桑娜星系外围的三颗补给行星。三轮试探性炮击之后，本该防范森严的补给行星却毫无动静。

格雷加哈米尼亚抱着双臂站在旗舰指挥室巨大的屏幕前，看着寂静无声的补给行星，下令攻击舰队巡航舰登陆。

“可是，这太草率了！”

欧尼格雷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格雷加哈米尼亚甚至不愿意让这个年轻人的面孔再出现在屏幕上。

“叛乱者很可能放弃了一些外围行星，只需要注意登陆安全，预防叛军埋设的激光地雷。”

格雷加哈米尼亚不再给欧尼格雷说话的机会，菜鸟就是菜鸟，过度的战争热情，也不是什么好事。

塞姆托星系舰队派出一百十二艘小型巡航舰和三十艘护卫战舰分别进入三颗补给行星的大气层，当巡航舰将行星上的情况发回指挥舰时，饶是已有准备，众人仍不免倒抽一口冷气。

死亡，毁灭，满目疮痍！

在被炮火毁灭的建筑物之间，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军人和被屠戮的平民尸体交叠在一起。残垣断壁，已经干涸的血液，四散的武器零件，演奏出了死寂的宁静。

“……”

格雷加哈米尼亚的血是冰冷的，他曾在无数的征服星系下达过屠城的命令，眼前的一幕不能让他的意志动摇分毫，却能够激起他的怒火。

从来没有绝对正义的一方，格雷加哈米尼亚指责叛乱军手段残忍会让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但他却有足够的立场让叛乱军为此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欧尼格雷发热的头脑有瞬间的空白，这就是战争的真实？

接下来的进军行动异常顺利，顺利得让人开始心惊。平叛舰队所做的，几乎是千篇一律的三轮炮击，然后登陆。

只是，在不断的占领行星过程中，舰队中的一部分战舰与巡航舰不得不脱离主力舰队，留在占领星球周围，并护卫舰队航路的安全。格雷加哈米尼亚不确定这是否又是叛乱者的阴谋，如果对方以此来麻痹平叛舰队，在未知的区域埋伏下一支隐秘的舰队，那么，深入奇桑娜星系的平叛舰队毫无疑问的将腹背受敌。

“过于谨慎了吗？”

格雷加哈米尼亚自问，是否是上一次突然出现的宇宙黑洞误导了自己，但他直觉的认为，必须这么做。

平叛舰队高歌猛进着，直到舰队靠近奇桑娜星系中部一颗军事区为主，伴有领民生活区的行星时，终于遇到了抵抗。以舰队的规模来判断，这支舰队极有可能是奇桑娜叛军的主力。但这太不合常理！不是在星系外围阻击，也不是在主星做防卫，却在星系中部突然出现？这里甚至不是军事重镇所在的星球！

“终于！”

欧尼格雷几乎是从指挥椅上跳了起来，格雷加哈米尼亚则立刻联系了仍留在星系外围的乔凡纳，得到对方一切正常的答复，才将注意力转回到突然出现的叛军舰队上。

只是，有些奇怪？

格雷加哈米尼亚没有下令阻止欧尼格雷的冒进，可以让这个冒失的年轻人探一探对方的虚实。对方的抵抗堪称顽强，却在绝对的战舰数量和火力优势面前显得无力，当战舰损失近三分之一时掉头逃逸。

“追上去！”

欧尼格雷毫不迟疑的下令，通讯员却回头报告说旗舰下令停止追击。

“什么？！”

欧尼格雷不愿意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或许，这是个陷阱？”欧尼格雷的副官低声在他耳边说道：“这支舰队出现的时间和地点都不对，而且，似乎太过‘脆弱’了。”

双手攥紧了指挥椅的扶手，欧尼格雷沉声说道：“那又如何？！我下令，追击！”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哪怕智计百出，，也不过是场笑话。

“可是旗舰的命令……”

“不去管他！”

从首都到奇桑娜的一路上，欧尼格雷已然压抑得太久，乍然得到权力的滋味，已经让这名青年失去了往昔的谨小慎微。他迫切的想要得到军功，然后让那些看不起自己的家伙跪在地上舔他的鞋子！

“下令舰队，追击！”

塞姆托星系舰队前后收到两道命令，一道是发自总指挥官的旗舰，另一道则来自塞姆托星系舰队的旗舰。各舰舰长看着手中的两道命令，同时皱起了眉头。最终，三分之一的舰长选择了接受总指挥官的命令，另三分之二的舰长则遵照欧尼格雷的命令，全力追击。

“蠢货！”

格雷加哈米尼亚看着屏幕上代表塞姆托星系舰队的光点，几乎下意识的要下令炮击。如果这些家伙是诺雷德的军人，他连上军事法庭的机会都不会给他们！

不过，现在看起来，他们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就在追击的战舰几乎要咬住叛军的尾巴时，异变突生，数道巨大的光束突然照亮黑暗的宇宙，像是雷神之剑一般，劈开了黑暗的幕布。

“什么？！”

塞姆托舰队的追击队形被瞬间打乱，下一刻，舰长们马上意识到他们遇到了什么。

“战防炮！这是主星战防炮！”

“该死的，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毫无疑问，这种能源消耗量堪称巨大的战防炮，大多用来作为星系主星的防御力量，就如当初帝国舰队攻击第六百七十八惑星一般，财大气粗的商都，用堪比三个大型星系数量的战防炮，切切实实的让帝国舰队吃了个大亏。

奇桑娜星系的确有战防炮，但那是布置在主星的，而且数量也没有这么多。

就在塞姆托舰队短暂的混乱期间，又一轮战防炮齐射，在这支舰队中撕开了一道可怖的口子。能源柱交织成了一片恐怖的死亡地狱，凡是被亮光笼罩的战舰和巡航舰，所有的动力系统都被摧毁，厚重的舰体外壳如易碎玻璃般不堪一击，破裂成数十万片，在宇宙中互相敲击。这种情况下，士兵的生还可能为零。这场短暂到只是眨眼时间的攻击，是一场用生命谱写的血火盛宴。

“指挥官，塞姆托星系舰队请求支援！”

“支援？”

格雷加哈米尼亚哼了一声，“没有支援！”

他现在可以肯定，这轮攻击百分之八十以上是对方事先设好的陷阱。从战防炮的布置，以及不计能源损耗的炮击，格雷加哈米尼亚相信，等己方舰队找到战防炮所在的行星位置，对方早已经逃之夭夭了。

“这是陷阱，不，是一次嘲弄！”

格雷加哈米尼亚握紧了拳头，可笑那个愚蠢的白痴竟然真的上当了！

奇桑娜主星，领主府邸

金发的戴安娜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看着虚拟光屏上出现的一幕，鲜红色的唇勾起了愉悦的弧度，“看起来，对方指挥官的确身经百战，只是手下却有一群笨蛋。”

身着黑色军装的金发男孩站在她的身后，静静的不发一语。

“奥斯汀，”戴安娜侧过头，看着沉默的小儿子，说道：“你觉得，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

“如果是我，会继续前进。比起舰队主力，这些损失算不上什么。”

“的确，或许对方指挥官还会感谢我们替他除掉了拖后腿的家伙呢。”

戴安娜笑出了声音，可以看出，她心情很好。奥斯汀斟酌了一下，还是道出了他的不解。

“母亲，我不明白，这样做，除了激怒他们，没有更大的用处。难道，您有把握一定胜利吗？”

“胜利？”戴安娜轻轻摇了摇头，“奥斯汀，从离开马尔斯，来到这里那一天开始，我就从来没想过这个词。”

“什么？！”

奥斯汀来不及表示出他的诧异，一只雪白的手捧住了他的脸颊。

“我的孩子，或许这对你不公平，但，我必须告诉你，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杀人，杀更多的人！”

帝国首都，伊凡夏宫

商平托着腮，无意识的点着笔尖，光屏上立刻出现了一道粗细不匀的曲线。

宫廷礼仪官轻咳一声，示意商平，这还是在上课中。

“啊，抱歉！”

“我不需要您的道歉，皇后陛下。但是，能请您告诉我，从刚刚开始，您一直在想些什么吗？”

“我只是……”商平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他不能告诉宫廷礼仪官，他走神是因为昨晚做的一个梦，梦里，一身麦道夫军事学院校服的奥斯汀，捧着鲜红的玫瑰花，站在远处看着他，似乎在说些什么。就在他想要走上前听清奥斯汀的话时，那束玫瑰突然化做一片片染血的花瓣，飞散成了一幕坠下的花雨……

这个梦，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商平不明白，也没人能帮他解惑。和商誉说是不可能的事情，和皇帝说？他智商为负才会在皇帝面前提起别的男人。这让商平愈发的头疼。

看着又在走神的皇后，宫廷礼仪官拧紧眉毛，啪的一声，折断了合金铸造的教鞭。

当天傍晚，伊凡夏宫西侧宫殿群外的停机场，数辆中小型飞行器被依次扔上半空，然后坠落，如烟花般爆裂，解体。

第一百九十二章

奥斯汀站在窗前，墨绿色的双眼遥望星空，他似乎在遥远的黑色苍穹中寻找着什么，璀璨的星光落入他的眼中，像是点缀在墨绿宝石中的星钻“奥斯汀，阿瓦兰西，并不只是个传说。”

戴安娜之前的话不断回荡在他的脑海中，像是一句句充满了蛊惑的魔咒。

“……六百年前，最后的阿瓦兰西侥幸从迷航中脱险，遇到了缪斯星系第三行星自由城市联邦的商船……”

描摹着玻璃上的倒影，奥斯汀皱起眉头。他曾在第六百七十八惑星的图书馆中看到关于阿瓦兰西的记载，回到马尔斯后，也向母亲提起过，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和这个姓氏扯上关系。

“当时自由城市联邦的统治者仍是索斯，任何时代，都不缺少野心者，他们只缺少一个契机。”戴安娜的声音中带着讥诮，“阿瓦兰西掌握着比缪斯星系更为先进的技术和强大的战力，即便是在逃亡，阿瓦兰西的骄傲仍在。当时的索斯，就像飞蛾扑火一般，坠入了阿瓦兰西编制的欲望和野心之网。”

“孩子，你知道为何索斯会成为马尔斯的掌权者吗？”

戴安娜同奥斯汀一般无二的墨绿色双眼蕴含着疯狂的色彩，有一瞬间，奥斯汀几乎从那片墨绿中看到了血的颜色。

“自由城市联邦无法承载阿瓦兰西全部的野心，阿瓦兰西将自身的血融入了索斯，他们的智慧和强悍，驱使着索斯的后代不断沿着既定的轨道前进，当初的阿瓦兰西是何等的骄傲与疯狂，他们抛弃往昔为之荣耀的一切，甘心隐入黑暗之中，站在索斯的身后，从自由城市联邦脱离，将触角深入了麦道夫怀特建立的马尔斯政权。没有人是他们的对手，哪怕是麦道夫怀特的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