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还跑？”

“我能不跑吗？万一被你打到残废怎么办？”许梧嘟囔着，“再说了，我也没做错，谁叫你们在学校里干坏事……”

“你还说！？”

那人抡起拳头，许梧马上抱着脑袋一闪，闭紧眼睛嚷嚷道：“我原本觉得你和那群人有点不一样，看来是我想太多了！”

那人一把抓住许梧后脑勺的短发，触感竟意外的柔软，许梧被迫仰起头，嘴里不服的喊：“反正我打不过你，要来就来吧，不过最好打死我，不然我也没钱去医院看病！”

“打死你？”那人嗤笑一下，忽然推开许梧，站起身道：“你以为自己是哪根葱？打死你我还得负责任，你值吗？”

许梧爬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垂下眼回应：“嗯，我烂命一条，谢谢你不跟我计较。”说完便打算往前走。

“喂，去哪？”

“回教室上课。”

“上什么课，铃都响完十几分钟了，”那人拉住许梧问：“你昨天是不是向那个陈主任说了什么？”

昨天参与围殴的人里就只有他没被学校记过，哪来那么好康的事？就算自己老爸再有势力也没那种美国时间管，多半是之前有人替他说了好话。

“你当时又没打人，我只是实话实说……”许梧转身看他一眼，挣扎着想让他撒手，“你别扯住我，我要回去上课了。”

“我有准你走吗？”那人把许梧拉到石阶上，抬抬下巴命令道：“坐下。”

“我要回去……”

“老子让你坐下！”

凭什么啊！你当所有人都是你小弟啊？！许梧一边在心里咆哮一边乖乖的坐下。

“刚才听到有人喊你班长，你很热爱学习？”那人坐在许梧身边，从裤袋里抽出一包烟。

许梧嫌弃般瞪着他把烟点完，直截了当的回应：“我热不热爱学习关你什么事。”

“你欠揍是吧？”话虽如此，那人倒没有真生气，反而用手比了个圆圈的手势，“死读书的人不都应该带着个破眼镜？”

许梧斜他一眼，问：“眼镜有多贵你知道吗？”

那玩意动不动就几千块，别说自己没钱买，就算有也舍不得用，所以许梧平常都很注意用眼，一双灵魂之窗看起来特别透亮。

“我还真不清楚一副眼镜有多贵，”那人吐出一口白烟，“你家很穷？”

“你家很有钱？”许梧反问。

“大概还行。”

“那这么说吧，你买一部手机的钱就够我们家吃三个月了。”

那人听完，叼着的烟瞬间自嘴里掉落，顿了几秒后，他难以置信的问：“真的假的……？”

“……你的反应能再含蓄一点吗？”

4.写检讨

“这地方居然还生存着像你这样的人……”那人踩了一脚地上的烟头。

“呵呵，那真是不好意思，”许梧面无表情的道：“请问我这样的人现在可以走了没？”

他拾起那根被踩扁的烟头，站起身把它扔进垃圾箱，拍了拍手就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跑那么快干嘛，”那人上前搂住他的肩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说不说？”那人挑眉，手上的力道又加重几分。

“……许梧。”他不太情愿般说出自己的名字。

“许梧？……我想想，”那人摸摸下巴，“你是不是经常考年级第一的那个人？”

“你怎么知道？”

“办公室外面的公告栏有写，那名字大到连瞎子都看得见。”

那人瞧着许梧的侧脸，突然问：“要不我收你当小弟？”

“千万别，我可不想做违法犯罪的事，”许梧缩了缩肩膀，“而且我又不认识你。”

“现在认识不就得了，我叫林兆申，你好好记住。”

呸！谁要记混蛋的名字！许梧撇撇嘴。

林兆申停下脚步，伸手捏住许梧的下颚，低声警告道：“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做出这种轻蔑的表情，我最近心情差，难保一个不留神就让你断手断脚。”

许梧被他捏得生疼，明白他不是开玩笑的，于是困难的点点头，大不了以后就只在心里痛骂，反正他也不可能听得见。

林兆申松开手，继续说：“虽然这次不用记过，但那一万字检讨书是跑不了了，你害我惹的事，你自己收拾。”

接下来两人安静的走了一段路，许梧忽然醒悟过来，莫名的问：“我要收拾什么？”

“你说呢？年级第一的智商就这么点？”

“……你要我帮你写检讨书？”许梧摆摆手，“我们字迹都不一样，肯定会穿帮的。”

“谁说要你写了？”林兆申往另一个方向走，转身前交代道：“今天放学后来六班找我，你说我写。”

许梧因为林兆申的那句话，一整天下来状态都浑浑噩噩的，即使他不想和林兆申扯上任何关系，主动权如今却不在他手里。

一向品学兼优的许梧今天居然逃了一节课，连化学老师都不禁关切的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他只能胡乱的编说自己因为身体不舒服而去了医务室。

随着最后一次下课铃的响起，许梧一直悬着的心便又提了起来，他慢吞吞的收拾好书包，踏着沉重的脚步迈出教室，缓缓的走到了六班门前，隔着玻璃窗探出头，搜索其中某个人的身影。

六个班是按学生的总成绩来划分的，一班顾名思义是重点班，六班即是全年级最差的班，许梧此刻站在门前都能感受到里面鸡飞狗跳的嘈杂气氛，各种粗言秽语肆无忌惮的在空气中飘荡，桌子椅子摆得一团乱，这些人平时也不知是怎么上课的。

许梧在外面伫立了一会，有个龅牙男甩着书包走出来，嗓门特大的问：“你哪个班的啊？杵在这干嘛？”

“呃，我来找那个……”许梧趴在门边看了看，指着背对自己的林兆申说：“我找他。”

那龅牙男打量他一下，忽然朝教室内大声道：“老大，有只白斩鸡说要找你！”

听到声音，坐在课桌上的林兆申扭过头，看见趴在门边做贼似的许梧，便向他招招手，示意他进来。

许梧不安的走进去，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他身上，他走到林兆申面前把书包放下，移动了一下课椅，从书包内拿出一叠整理归纳好的英文单词，坐下后开始默记。

其余的人还没弄清楚状况，林兆申就站直吩咐道：“你们都出去。”

“啊？出去？老大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别那么多废话，赶紧滚。”林兆申在许梧对面坐下，其他人只好识趣的离开。

见林兆申大模斯样的坐在那，许梧抬起眼催促着：“快把纸和笔拿出来，我还得早点回家复习。”

“催屁啊，没看我正在动吗？”林兆申从课桌的抽屉里挖出一叠皱巴巴的作文纸扔到桌上，抓起一支签字笔道：“开始吧。”

许梧清了清嗓子，有条不紊的开口说：“各位敬爱的老师、领导……”

林兆申停下笔，“能不能换些没那么恶心的词？”

“你照写就好了，内容又不用你来想，”许梧不耐烦的敲敲桌面，“快点……”

林兆申重新提起笔，许梧继续道：“虽然我并未参与此次的围殴事件，但我在当时知情的情况下未能及时把事情反映给学校的老师和领导，做法实在很不恰当。作为一名积极向上的学生，我应该……”

落日的余晖洒进室内，窗边的桌椅呈现出金黄般的灿色，对坐两人的轮廓映在将晚未晚的天色中，气氛显得安逸且美好，许梧平缓的声音让这副静止的画面不至于太枯燥，在外面围观的几个人不禁看呆了，他们的老大居然会这么安分守纪的坐在教室内写作文，神色比干架的时候还要来得认真，真可谓是奇观。

“喂，你看过老大这种样子吗？”

“怎么可能！老大那书包放在教室里都快发霉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勤奋的老大，见鬼了！”

正在窃窃私语的几个人又听里面的林兆申问道：“「严以律己」的严字怎么写？”

“你是笨蛋吗，连严字都不会。”

“闭嘴！”林兆申撕了一张纸拍在许梧面前，语气恶劣的命令：“写！”

外面的人看到此景此景，纷纷倒吸一口凉气，那只白斩鸡竟然敢骂他们老大是笨蛋，骂完之后竟然还能手脚健全的坐在那，实在太他妈玄乎了。

“一直以来，我在学校内为非作歹，成群结队的去欺负无辜的同学，还不知悔改，继续唆使其他同学去欺凌弱小……”

“等下，”林兆申听到这里，皱着眉放下笔，“我怎么感觉你在借机损我？”

“检讨书不就是检讨的意思么？”许梧说得光明磊落，“这些事你肯定都做过，我已经避重就轻了。”

“你凭什么判断我做过？我们有认识很久？”林兆申往后靠，抱着手道：“我承认我的语气向来就不好，但你有亲眼见过我为非作歹还是欺负无辜？你倒是说给我听听。”

许梧抿了抿嘴，轻声回应：“……我确实没亲眼见过。”

“那就少给我安些乱七八糟的罪名，”林兆申摸出打火机，把手上的烟点燃，“你们这些名义上的优等生，脑子里想的东西说不定比我干的事还龌龊。”

许梧无言以对。

“愣着干嘛，继续说。”林兆申又提起笔。

5.关于坏孩子的传闻

一下子写那么多字，林兆申手都酸了，待他写到即将暴走之际，一万字的检讨书终于出炉。

“呼……”他松了松筋骨，骂道：“妈的，老子一辈子写过的字加起来都没有一万，今天真是做了个壮举。”

许梧安静的收拾好物品，喉咙有点干，他低声说：“那我先走了，再见。”

林兆申见窗外已经漆黑一片，于是站起身道：“你家住哪，我送你。”

“不用了，我家很近……”在许梧的想象中，林兆申会骑上机车，然后扔给自己一个头盔，那么危险的交通工具他才不要坐。

“很近是多近？”

“走二十分钟就到了。”

林兆申拿起许梧的书包走出教室，背对他说：“坐车只要五分钟，你不是要赶着回家复习？”

“不是这个问题……”许梧看他走得飞快，连忙追上他喊：“喂，你先把书包还给我！”

许梧本身就矮林兆申一截，在林兆申背后急得团团转的样子显得十分可笑，两人走出校门，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忽然走上前，关切般开口问：“少爷，今天怎么这么晚？”

“在学校里做作业。”

“……做、做作业？”

不知是否许梧的错觉，西装男貌似石化了好一阵，林兆申过去拉开车门，把许梧的书包扔进后座，自己便坐了上去，许梧没法，只能跟着他坐上车。

“你住哪？”

许梧报出自家地址，西装男就识趣的往目的地方向开，车里很宽敞，坐着很舒适，但许梧却不大自在，似乎觉得这么高级的玩意和自己格格不入。

“……你家好像真的很有钱。”

“嗯？”林兆申扭头，看见许梧坐在那小心谨慎的样子，便道：“你是说这车？这种一千几百万的车现在很多人都买得起。”

和林兆申聊天总让许梧激发出一股特想掐死他的冲动，许梧在昏暗的环境中翻了翻白眼，又问：“为什么你会待在六班？”

“不然我要待在哪？”

“……你父母就放心让你留在全年级最差的班里？”

“啧，你说话能不能别拐弯抹角的？”林兆申撑着下巴，侧头道：“你是想问我爸妈为什么不把我弄进一班是吧？”

许梧默默的点头。

“真不明白那种重点班有什么好，何况我就算进了也是垫底，”他整个人向后靠，慵懒的说：“无论我现在上哪个学校、在哪里读书，我以后能走的路都只有一条。”

一条直达企业大老板的路吗？这么白痴的老板真的没问题吗？许梧撇嘴。

“我警告过你不要摆出这种轻蔑的表情。”

“……这么黑你也看到？”失策！

两分钟后，车子停在了一栋残旧的楼房前，林兆申放下车窗，问：“这就是你住的地方？”

“嗯。”

“看上去真是……”

“行了，我充分了解你想说的话是什么，”狗嘴里是吐不出象牙的，许梧适时打断他，“谢谢你送我回家，再见。”

目送车子离开，许梧站在原地默念：再见，再见，以后都不要再见。

许梧前脚走进家门后脚就下起雨来，看到老妈拿着个晾衣叉急急忙忙的准备冲出去，他马上拦住她道：“妈，你要去哪？”

“收衣服啊，没看见下雨了吗？”

“我去就好，你坐着。”

许梧想拿过老妈手上的晾衣叉，却被她果断拒绝了，“你去什么去？到时淋雨生病了怎么办？快进屋学习！”

许梧被她催着回房，无奈的注视她的背影冲进细雨中，桌上摊着一个小本，他拿起来翻了一下，里面密密麻麻记的全是他们家每个月的收入和支出，每一笔账都写得非常细致，连买个纽扣都没跑。

他们家从去年开始一直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今天晚饭多吃一口，明天就得少吃两口，老爸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常年干些粗重活，背货物背到腰几乎挺不直，最关键的是，儿子读书的费用很高……

许妈捧着一堆衣物冒雨进屋，看见许梧盯着手上的本子默不作声，赶紧走过去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东西，埋怨道：“傻站在这里干嘛？去抓紧时间看会儿书，很快就能吃饭了。”

“哦……”许梧转身进房间，换下校服后坐在书桌旁，提起的笔又放下，沮丧的叹了口气。如果不用读书，他就可以出去赚钱养家，不明白老爸老妈究竟在执着些什么。

第二天，许梧在万众瞩目中登场，同学们灼热的视线使他分外莫名，他一坐下，身后的几个女生便凑过去叽叽喳喳的问：“班长，你没事吧？”

许梧费解的摇摇头。

“那就好，我听说你昨天被六班的人找麻烦了，还说那人揍了你一顿！”

“我还听说六班有人威胁你，要让你在学校里待不下去！”

“还有还有，我听人说你昨天放学之后去六班找了他们老大，那老大要你跪下给他舔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