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惠帝尚未开口，大皇子柳懿德却是站了出来，不卑不亢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柳茫听完，不得不佩服对方的胸襟了。
如果换做他的话，假设泰诗诗犯了错被仁惠帝冷落，泰家又送了个女人进来争宠，他就绝对不会那么地顾全大局，为了泰家的利益，而优待那女人的爹……
像泰、萧两家这种势力盘根错节的大家族，为了所谓的顾全大局，个人的幸福，尤其是子女的幸福，通通都可以拿来被牺牲，利用，只为了争夺更多的荣耀……
这样的家族里面，又有多少亲情可言呢？
他的心眼很小，除了那几个在乎的人之外，他的心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而今，萧贵妃刚刚失宠，萧淑妃上位，大皇子倒是厉害，不但安抚了她的母妃，又跟萧淑妃这一支关系亲密融洽，牢牢地将各方势力掌控在手。
若论实力和手段，柳茫确实连对方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也难怪泰诗诗和泰宣会那么焦虑不安了。
即便失了太子之位，可连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岂不是连小命都保不住？
大皇子柳懿德慢条斯理地分析了一遍目前的情势过后，终于指出萧谋人年事已高，并非最适合的剿匪人选……
而柳茫却忍不住翻起了白眼，四十几岁就叫年事已高，果然够“高”。
仁惠帝终究没有驳了大皇子的面子，于是下一个探讨的问题变成了“该由谁去带兵剿匪”？
柳茫听着听着，眼皮子忍不住开始打架，他终于明白，早朝就是一群无聊的大老爷们把简单问题复杂化的一个过程，而且极端地浪费时间，影响睡眠……
光是要不要去剿匪就讨论了两刻钟，双方人马群舌激战，终于落幕了，现在“谁去送死打头阵”这个问题更麻烦，估计没个半个时辰，甭想出结果！
柳茫闷闷地腹诽着，忍不住瞥了眼左后方的仁惠帝，好想睡觉……
许是因为柳茫的怨气太重，仁惠帝大发慈悲地停止了这场舌战。
“寿儿，你倒是说说看，派谁去比较合适？”
闻言，柳茫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地下的人群，也一个个绷紧了神经，忐忑不安地一致看向柳茫。
草包太子爷能给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
众人对此，并不抱期望。
只要柳茫不捣乱，他们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柳茫慢悠悠地环视一周后，正襟危坐道：“这个问题，很重要。”
众人：“……”
柳茫吸吸鼻子，怀疑自己可能发烧了，只想着早点回去睡大觉，于是——
“抽签吧。”
众人：“！”
柳茫咧嘴，得意地补充道：“这样比较公平。”
众人：“……”
最终，仁惠帝大笔一挥，抽签。
柳茫毛遂自荐，亲自准备了签筒。挨个分发过去。
根据规定，抽到红字签的人，将成为此次剿匪的“领头羊”。
柳茫捧着还生剩空空的签筒跑回了自己的位置，仁惠帝的声音随之响了起来：“抽到红字签的人出列。”
喧哗声瞬间消散，半响，萧谋人面如死灰地站了出来。
柳茫笑盈盈地抿着嘴，心情那叫一个愉悦。
萧谋人被任命为剿匪大将军，随后，仁惠帝又从太子一党中委派了一名文官随同前往江城一带剿匪。
事情总算是结束了。
柳茫暗暗松了口气，等到退朝的时候，已经是哈欠连天了。
离开宣室殿的时候，大皇子柳懿德似有意等着柳茫。
柳茫瞥了对方一眼，原本漫不经心的笑容瞬间僵住，因为柳懿德正若有所思地擦拭着自己的小手指头。
柳茫怔了怔，朝对方咧嘴一笑，道：“你刚才不揭穿我，现在拦住我也没用。”
抽签的时候，柳茫动了手脚。
签筒里面的签都是黑字，只是轮到萧谋人的时候，他恰好将事先准备好的红印泥把字改成了红色的。
这点小伎俩，柳茫原本就没打算瞒过仁惠帝。
不过他爹似乎也无意揭穿他罢了。
而大皇子——
柳茫到这一刻才明白，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柳懿德跟萧贵妃的感情一向亲厚，如今萧淑妃被送进宫来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他表面不在意，一碗水端平，实际上，又怎能不在乎呢？
就像柳茫这样，明知秦诗诗深藏不露，不似他想象中那么单纯，却也不可能去憎恨对方，厌恶对方，别扭了几天之后，他就妥协了，接受了对方。
柳懿德闻言，但笑不语，随后转身离开了。
柳茫单手摸着下巴，不禁有些困惑：这家伙特地等着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牛a君，你明白不？”
“柳茫君，他可能是看上你了。”
“牛a君，那你看上我了么？”
柳茫扭头，朝对方抛了记媚眼。
牛a阵亡，倒地不起，嘴角抽搐个不停：“你雷到我了……”
柳茫吹了声口哨，自觉地最后一个可能性比较高，随后大踏步朝外走去，回去补觉了……
然——
没走到几步，荣总管急冲冲地跑了过来，：“太子殿下，皇上有请！”
第七十一章：温情一刻
仁惠帝找他做什么？
柳茫摸摸鼻子，跟着荣鑫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俩字母君一左一右围着他唧唧喳喳个不停。
“柳茫君，难道你爹忍不住要向你伸出魔爪了？”
“你太抬举他了，他爹勾勾手指，小流氓不就自动送上门了么？”
“牛a你太不厚道了。”
“你就继续陪他自欺欺人吧。”
柳茫：“……”
鼻子有点难受，可能真的着凉了。
迎面风一吹，柳茫抖了抖，立马打了个喷嚏。
荣鑫脚步一顿，回头想说些什么，最终欲言又止，领着柳茫走到御书房门前，朝对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便退了下去。
柳茫倍觉怪异地瞥了眼对方，实在无心地揣测这位他爹跟前大红人的心思，推开房门，见仁惠帝正端坐着书案前，目光不禁闪了闪，他想……逃跑。
他可以骗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明明没中那稀奇古怪的毒，明明大葱一开始就对仁惠帝起了戒心，居然还是栽了进去……
他却不知，有些命中注定的东西，根本就是防不胜防。
“过来。”
仁惠帝听到声音后，头也不抬地说道。
单从柳茫这个角度看，对方眉眼低垂，一副认真凝重的模样，竟也是别有一番风情。
不期然间，心跳漏了两拍。
柳茫深吸一口气，踩着小碎步，慢慢地挪了上前。
刚一走到对方身侧，就被他爹一把拽了过去，柳茫踉跄地栽进仁惠帝怀中，抬头，颇有些不悦地瞪向男人。
一旁，牛a激动的尖叫声响彻天际：“赢了！赢了！牛a我赢了，愿赌服输，把你的墨镜给我！”
牛a：“……”
柳茫：“……”这俩混蛋，居然拿他打赌！
“眠眠，昨晚没睡好？”仁惠帝淡笑着问道，声音无限的温和。
柳茫心底的不悦瞬间消散，有些局促地想要起身，单手撑着男人的，另一手扶着对方的胳膊，然而——
房门偏偏在这个时候被人推开了。
去而复返的荣总管正领着两名侍女入内，三人乍一抬头，刚好看到柳茫趴在他爹身上……献吻？
柳茫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心慌意乱地羞红了脸，偏偏他爹不知抽了哪门子的风，居然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离开！
“父皇！”
柳茫连忙小声催促道，仁惠帝却跟没听到一般，反倒将人抱进了怀中。
柳茫当下窘迫地什么话娿说不出口了，拘束地坐在他爹的膝盖上，直觉得对方搁在他腰间的两只手火热滚烫，仿佛要将他融化……
荣总管将宫女端进来的姜汤和茯苓糕搁在桌上，又立刻着人退了出去。
柳茫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他都那么大的岁数了，又不是小孩子还要跑到爹娘怀里的撒娇！更过分的是，他爹居然在外人面前这么捉弄他……
“别担心，他们不会说出去的。”
“哼！”
柳茫倒是胆子肥了，仁惠帝好言相劝，居然也敢回以冷哼。
意外的是，他态度放肆，他爹竟然也不计较。
见状，牛a很牛c默默地对视一眼，暗中达成一致，决定先离开，不做“电灯泡”。
身为柳茫君的护身符，他们两的职责便是保护对方的安全，而现在，对方显然并不需要他们。
还处于格外别扭状态的柳茫并未发现，他的俩跟班又溜号了，等他爹将姜汤送到他面前的时候，这才回过神来：早朝的时候，他的所有举动，都被他爹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
莫名地有些感动……
“父皇。”
他好像错怪他爹了。
柳茫有些不好意思地唤道。
仁惠帝淡笑着揉了揉柳茫的脑袋，问道：“自己喝，还是父皇喂你？”
柳茫眨眨眼睛，突然起了捉弄之心，他爹估计从来没伺候人的经验吧？
“你喂我。”
“……好。”
仁惠帝顿了顿，应道，表情异常地认真。
柳茫微微侧头，望着男人线条柔和的侧脸，只要再转过去一点点，他就能吻住男人的唇。
正要凑上前，一股姜糖水的味道送到了他的鼻端……
“张嘴。”
“！”
柳茫扼腕，面上平静地张开嘴，将姜汤咽了下去，下一瞬，小脸皱成了一团，奶奶个熊！那个混蛋煮的姜汤，这里面到底加了多少黄连啊！
“苦？”仁惠帝明知顾问。
柳茫有苦难言，眉头拧成一团，不住地点头。
对方笑了笑，捏起一块茯苓糕送到柳茫嘴边。
柳茫迫不及待地抓住男人的手，狼狈地啃掉糕点，末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对方的手指。
少年温热的舌尖滑过男人的指尖，似无意的撩拨，又似极致的诱惑，男人神色微愣，旋即正色道：“别闹。”
柳茫动作一顿，疑惑地对上了对方的目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近看之下，波光流转，似一汪清泉，期间闪烁着晶莹璀璨的光芒。
仁惠帝伸手，轻轻滴抚摸着少年的脸颊，神情复杂得喜怒难辨。
柳茫迟疑着唤道：“父皇？”
男人猛然回神，松开手，面无表情道：“喝药！”
柳茫默然，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面前这个中气十足地催促他喝药的男人不是他爹，而是……色色？
少年固执地咬着下唇，愣是不肯张嘴。
“怎么不喝？”仁惠帝的声音赫然低沉了几分。
柳茫不悦地哼了声，道：“太苦了，不喝！”
那神情，像极了跟父母撒娇的孩子。
仁惠帝无奈地哄道：“灵药苦口利于病。”
“煎药的人不坏好心，明明就不用放黄连的！”柳茫反驳道。
仁惠帝不语，他自然不会告诉对方，他就是那个不怀好意的人，是他特地吩咐御医煎药的时候多加点黄连。
虽是如此，他却板着脸，一脸严肃地喝道：“行，那父皇就下旨砍了那御医。”
柳茫一听，顿时急了，连忙拦住对方，道：“父皇，别，我喝！我喝！”
他虽然不是好人，但也不想无故害人枉送性命。
这一回，不用仁惠帝好烟相劝，柳茫主动端起了药丸，一股脑儿地把姜汤灌了下去，等到最后，差点没脑袋一歪倒地不起，实在是太苦了！
仁惠帝满意地扬起嘴角，又递给柳茫一块茯苓糕。
柳茫拿眼角瞥了眼他爹，老老实实，小心翼翼地咬着糕点，没敢再耍花样。
仁惠帝却笑容慢慢退去，似有不满地望着过分谨慎的柳茫。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其实有时候，男人的心，也一样变幻莫测，猜也猜不透。
柳茫敏锐地察觉到他爹不高兴了，可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出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父皇，我困了。”
柳茫心慌慌地说道，这纯粹是借口，窝在他爹怀中，便是他昨晚一夜未睡好，如今也是精神抖擞得不正常，可继续跟对方单独相处下去，他真担心自己会……失控。
会作出什么不该有的举动来，譬如说……扑到他爹？把人吃干抹净？
唔，后面那个有点难，至少就他目前这个小身板，难度实在太大了！
“困了就睡会。”
“多谢父皇。”
柳茫连忙说道，可是——
等了半响，他爹没动，他想动，动不了。
柳茫泪流满面，他是想回太子东宫去补觉啊，而不是躺在他爹怀里打瞌睡！
仁惠帝却跟没发觉一样，继续左手搂着他的腰，右手批阅奏折……
柳茫气结，不安地扭来扭曲，终于，男人被惹恼了。
“眠眠，别乱动。”
“……我想回去。”小声地说道。
仁惠帝眉头微皱，很快放软了声音，说道：“再陪父皇一会。”
柳茫心里说“妈的”，嘴上说：“好的。”
接下去，因为无心睡眠，又不能随意走动的柳茫君，只好沦为搬运工小弟了。
他爹批改奏折，他帮忙翻开，合上，挪到一旁。
半个时辰之后，柳茫终于适应了仁惠帝的存在，瞌睡虫再次袭来。
“困了？”
“是啊是啊，所以父皇你大发慈悲，放我回去吧？”
柳茫一发困，脑袋就不好使了，想也没想，直接答道，说完，还夸张了地打了个哈欠。
“嗯，那就睡吧。”
仁惠帝面不改色地说道，却是怕怕柳茫的背，点头道。
那架势，分明就是说：回去？没门。
柳茫嘴角抽了抽，一头栽进他爹怀中，伸手搂住对方的腰，心，微微一动，不由得问道：“父皇，你干嘛对我那么好？”
仁惠帝对柳懿德，那个优秀得足以让柳茫自惭形秽的大皇子，历来都是面色严肃地板着脸，典型的君臣模式。
而对柳懿寿，原先的草包太子爷，就柳茫所知道的那些事实，他的阴险老爹分明也只是利用对方罢了……
为何他就成了例外？
尤其是今日，他爹尤其反常。
“眠眠。”
仁惠帝放下笔，目视着前方，幽幽地唤道。
柳茫竖起耳朵，等待着对方的答案……
第七十二章：终有一天你会知道
时间犹如停止了一半，四周安静得不像话。
柳茫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生怕错过了他要的答案。
他想，如果他爹是真的喜欢他的话，他其实还是可以自私一回的，如果真是两厢情愿，他可以去跟秦诗诗负荆请罪，他可以不顾乱伦的骂名，他可以不要任何人的祝福，只要两个人能风雨兼程，共同面对，他会一心一意地……
因为他，放不下。
情愫初生之际，他可以试着让自己放弃，忘记。
可现在，他发现，这样做好难，越想挣扎，就陷得越深，色色说的没错，他就是喜欢上他爹了。
心跳砰砰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