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 上——源莱
源莱  发于:2014年0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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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风懒洋洋的,“你们问我,我问谁去?”他还郁闷着呢,问了几次,阳昱的嘴巴跟河蚌似的,什么都不说。

“你买的这些都自己穿啊?”说话的宿友家庭普通,只是不用像阳昱那般节衣缩食,他挺眼馋程风可以肆意的刷卡买任何东西。

“买着玩的,不买点哪能叫逛街。”

这样的随心所欲,听着就让人咬牙,程风无所谓,当没看到宿友复杂的眼神,一脸痛苦的从床上爬起来。

“烦死了,还要去洗澡,我好想睡觉!”

“这个时候都没热水,明天再洗呗,天冷又没出多少汗。”

程风哀嚎,“我也想明天洗,没办法啊,阳昱的怪毛病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冷水澡……噢,老天,还让不让人活啊!”冷水,想想都心里发寒。

旁边有人咂舌,“两个男人,要不要这么腻乎啊。”

那语气冒着股酸味,程风骄傲的一仰头,“我们的关系就是铁,你们只管羡慕嫉妒好了,本少爷照单全收。”

015.炳福:小舅出事了

睡到半夜,阳昱醒来,听着宿友的呼噜声久久都不能入眠。

胸口特别沉重,窒息般气都喘不过来,程风缩在被窝里,整个脑袋压在他的胸口上,毛茸茸的头发顶在下巴,刺刺的。

阳昱把他的头移开,身体往里挪了挪,刚喘了口气,程风又缠了上来。

“程风。”

怕吵醒其他人,阳昱拍着他的脸,低叫着想弄醒他。程风磨着牙挥开他的手,大腿一横,大半个身子压了过来,嘟囔着叫他“别闹”,阳昱哭笑不得,只得无奈的随着他了。

四周寂静,阳昱大睁着眼,脑中一片清明。

想外公,想大黄,尤其想念小舅。

天这么凉,农村气温相比都市在低很多,前几天听天气预报,家乡那一带最期有雪,不知道怕冷的小舅怎么度过难捱的冰寒夜晚?

窗台上,是操场路灯蒙胧的光晕,阳昱几乎眼也不眨的看着,透过那方小小的窗子,凝望着与夜色浓为一体的天空。

小舅,你是不是跟我一样,看着同一片天空,也在想着我……

锁好自行车,阳昱推开了写着XX桌球城的大门,中午没有什么人,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了炳福,旁边围了一群跟他差不多衣着的青年,每个人都叼着根烟,远远就闻到一股浓重的烟味。

炳福揽着他的肩,指着那帮人说,“你们都看仔细了,这是我的好兄弟,穿开档裤一起长大的哥们,以后在街在看到都要打招呼,叫昱哥。”

那些人乖乖叫了声昱哥,炳福让他们自己玩,他把阳昱带到里边的吧台,跟服务生要了一瓶啤酒。

阳昱环顾周围的环境,问正熟练的开着啤酒的炳福,“你天天都在这里鬼混?”

“靠,你也是有文化的人,别用这么难听的字眼。”推了一杯给阳昱,炳福一手烟一手酒,用眼神挑他,“乖乖孩,喝一口呗。”

笑着踢他一脚,阳昱端起酒杯一口半杯,炳福微觉诧异,“看不出来啊,你还有些酒量。”

“偶尔喝点。”

边喝酒边聊,转眼一瓶见底,炳福脸色有些发红,还想再要酒,阳昱制止他,“难得见面,意思着喝点就行,我带着酒味回学校会影响不好。”

炳福没尽兴,只说没劲,独饮也没兴致,只好听从阳昱的。

“上回忘记跟你说了,你家很快有喜事了。”

阳昱一怔,“喜事?”

“是啊,小舅他要结婚了。”

手里把玩的酒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阳昱错愕的看着炳福,不知道该说什么,心在瞬间乱成一团。

小舅……要结婚了!

怎么会?

“哪家的女孩?”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喉头发苦,空气好像被抽光了,只觉得呼吸艰难。

“邻村的吧,具体哪家我不清楚,听说才见一面,你外公就把这门亲事给定下来了,好像挺着急的。”

已经定下来了,阳昱只感觉脑中一空,恍然被厉雷劈中。

小舅,娶媳妇,生娃娃,你真这么想吗?

这是阿爸的梦……

想到这一,阳昱紧张的问,“我外公怎么样?是不是他出了什么事?”

“哇,你的反应真是奇怪。”炳福慢条斯理的吐出一口烟,“老人家身体还行,出事的是小舅。

阳昱一震,失控的抓住炳福,“他怎么了?!”

炳福被抓疼了,吸着气把手抽回去,“激动个啥啊,老早以前的事了。别担心,除了少了点东西,小舅现在还是活生生热乎乎的呢。”

“你他妈的赶紧说重点。”阳昱急疯了,偏偏炳福还悠哉得很。

阳昱对谁都是不愠不火,唯有小舅,任何事情都能牵动他的情绪。暴怒的阳昱很有气势,炳福被震住了,他想起那个打架的夏天,下意识的退了两步。

“别……别激动,坐下听我慢慢讲!”

找服务生拿了杯冰水,待阳昱平静下来,炳福才把他知道的一五一十的都讲了出来。

很多工人嫌竹篾厂工钱低了,加上天气转凉,干活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加上宝乐在内的五六个工人。年底了,收货方催得紧,宝乐他们加班加点的干,经常连续两三天不眠不休。

宝乐通宵赶工,要照顾阿爸的一日三餐,整个人瘦得旁人看了都心酸。大家都劝他歇着点,他经常笑着说自己不累,为了那点微薄的收入苦苦支撑着。

那天晚上,宝乐实在是困,干着活就睡着了,正好老板过来检查,旁边的工友推了他一下,宝乐跌向一边,手被压在切割机上……原本,切割机不工作的时候都会断掉电源,凑巧的是老板的脚触到了地上的电源开关,于是悲剧就发生了。

阳昱两眼发黑,半晌才白着脸发出声音,“他……他的伤,……重吗?”

“切割机啊,脑袋伸进去都能切掉,小舅的伤能不重吗。”炳福在自己手上比划,“右手……两个手指都……都没了。”

炳福不忍说出口,没了两个字轻若蚊鸣,宝乐被纱布层层缠绕的血手在眼前晃动,胆大如他,想到当时的痛,浑身发颤。

“小舅,小舅……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我告诉过你不要做,你为什么不听……”声音噎在喉咙里,阳昱趴伏在吧台上,满脑子都是小舅的样子。

十指连心,那样的痛你怎么受得住。

“阳昱,你别难过,小舅的手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外公急着给他娶媳妇,可能就是想找个人来照顾他,不管怎么说,家里有个女人,总是要好很多。”

脑袋里嗡嗡的响,心脏像是钉了一把冰刀,血液冻结,连呼吸都是冷的。怎么出的桌球城阳昱不知道,又是怎么回到学校他也不清楚,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感觉不到周边的一切存在。

在这之前,接连几次收到小舅寄来的汇款单,单上有小舅简洁的话语,都是在鼓励他,没有一个字提到受伤的事。歪扭的错别字,阳昱不会错认小舅的笔迹,他实在想像不到,小舅怎么用左手写下这些字的。

阳昱控制不住,在空寂无人的宿舍里号啕大哭。

016.外公奇怪的言行

车站,候车室。

候车的人很多,大多数都是民工,大大的帆布袋占满了过道,好些人没有座位,两手拢进袖子里,倒在帆布袋上睡觉。

阳昱进来的时候正好有一批人验票上车了,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没有波澜的眸子定定的望着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电视机。

怕误车,特意来早了点,现在距发车时间还有半小时。

黑色的羽绒服,再搭上一条休闲牛仔裤,阳昱的这一身装扮很随性,散发出跟他年纪相符的朝气,英气的脸颊上没有情绪,忧郁的眉头挥之不去,笔直的坐姿让他有了几分属于男人的稳重。

旁边有人搭讪,是个中年妇女,“小伙子,你这是去哪啊?”

阳昱淡声回道,“回家。”

“你一个人啊?”

“嗯。”

“看起来你年纪不大噢,还是学生吧?”

没有心情跟一个陌生人闲聊,阳昱敷衍的点了点,从背包里拿出本杂志,无声的表明了他不愿交流的态度。

有时候,拒绝过于委婉,并不一定两全其美。

搭讪帅哥的女人很亢奋,整个人处在一种打鸡血的状态里,“你这么帅肯定很受欢迎吧,有女朋友没有?要不要大姐给你介绍一下?找女朋友漂亮没用,会过日子才行……”

阳昱叹了口气。

中考在即,阳昱这个时候请假是非常不明智的举动,校长跟他谈了很久,他本人也非常明白放弃中考的后果,只是满脑子都是小舅的阳昱已经顾不了这么多。

他只想回家,看到小舅,其他……都无所谓了。

担忧、焦虑、期盼……各种情绪交集,太过于强烈,阳昱根本就压抑不住,在心口蠢蠢欲动。车站的环境很差,人声嘈杂,加上耳边聒噪不休的女人,阳昱的心情更加糟糕。

看时间还充足,阳昱出了沉闷的候车室,走进隔壁的小超市,超市里冷清清,老板看到阳昱进来,欢天喜地的迎了过去。

“帅哥,要买点什么东西路上吃啊,我这儿什么都有,食品绝对的安全卫生。”

车站人流很大,小卖部生意应该很好才对……阳昱随便看看价格,心里暗咒老板黑心。

比别处贵了一倍,怪不得没有生意。

想给外公买点什么,这里几乎没有适合的选择,转了两圈只挑了几袋糖果,都是小舅喜欢的味道,想像着小舅美滋滋吮着糖果的模样,阳昱的心又甜又酸。

没有意外的话,明天就能见到他。

小舅,我回来了!

深夜,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阳昱头晕沉沉的,也不知道是睡眠的原因还是感冒了,鼻子有点堵。司机把车开进站台就走了,庆幸的是他没有赶车上的人下去,不然这种天气非把人冻成冰棍不可。

其他人卷着被子在睡觉,阳昱提起行李下了车。卧铺大巴的卫生真是够糟糕,被子黑糊糊的不知道多久没洗,整个车厢迷漫着一股刺鼻的臭味,阳昱一路上都没有盖被子,车厢的环境让他的心情更加恶劣。

寒风中站了十几分钟,远远开过来一辆的士,司机漫天开价,价格是平时的两倍,阳昱气愤黑心司机在同乡身上榨油水,怎奈敌不过归家心切,再不满也只得接受。

天黑路滑,半小时的路程竟然颠簸了一个多小时,阳昱微阖上眼,听着车轮声在半梦半醒间魂游。

车停在门前,阁楼上响起大黄戒备的低吼,打开车门的瞬间,久久的压抑的情绪找到渲泄的出口,阳昱鼻头发酸,泪水迅速凝满眼眶。

“大黄,嘘……别喊了。”

听出阳昱的声音,大黄兴奋的从阁楼跑下来,前肢搭在他身上,又舔又蹭。一番安抚,大黄安静下来,晃着尾巴跟阳昱来到外公房门前,还没出声,里边的灯就亮了起来。

“小昱。”老人披着件外衣,不敢置信眼前站着的人是阳昱,“你……你不是在学校吗?怎么……怎么会……”半夜回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老人不由的心慌。

阳昱搂住老人,哽咽着说,“外公,小昱想你们。”

老人好半天才从震惊中回魂,心疼的摸摸他冰冷的脸颊,“这大半夜的冷坏了吧,赶紧进屋暖和暖和,我现在去烧水,洗个热水澡祛祛寒,别感冒了。”

“我自己可以弄,你去床上躺着。”阳昱强硬的让外公躺回床上,再替他掖好被子,“外公,你好好睡,我洗完澡先上楼休息,等明天再跟你好好聊。”

老人一听,半天不说话,似乎有点不高兴。

阳昱莫名,“怎么了,外公?”

看着方圆百里人人称赞的乖孙,老人忽然轻叹一口气,“宝乐感冒了,别去吵他,今晚就跟我在这睡吧。”

“小舅感冒了?”阳昱着急,马上站起身,“我去看看他。”

“不准去。”老人有点激动,甚至从床上坐了起来,“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外公,就老老实实给我呆着。”

阳昱困疑,重新坐下来,拉着老人因激动而发颤的手,“外公,你很奇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

说不出来为什么,阳昱有一种很不预感,外公不会无缘无故有这种抗拒的反应,而且还是针对他一向疼爱的小舅。

老人按着剧烈的起伏的胸脯,脸部纠成一团,貌似很痛苦的样子。

“外公,你怎么了”

阳昱骇然,从桌上的保暖瓶里倒了杯水过来,老人喝了水,脸色好了些,只是整个人看起来很虚弱。

“小昱,你听外公的话,别……别打扰宝乐,还是说你嫌弃外公一把老骨头,不想跟外公挤一起?”

意识到刚才的言行冲动了,老人试图让气氛轻松点,只是紧攥着阳昱的手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外公的身体真的很虚,阳昱不想让他再激动,只得软语安抚。

好不容易哄外公睡下了,阳昱坐在灶炉前,火焰在瞳孔里跳跃,他的内心感觉到一股强烈的不安。

017.外公,我想见小舅

外公的反应很奇怪,那是很直接的抗拒。

他跟小舅从小亲近,外公不是不清楚,小舅生病了,去看他是情理之中。阳昱不懂,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外公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这种转变是因为什么?

真的只是不想生病的小舅被打扰?

阳昱很怀疑。

外公不加掩饰的反应,恰好说明他内心的紧张,这些日子以来,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呜呜……”

大黄靠了过来,它不满阳昱因为沉思而冷落自己,带着雨水的皮毛在阳昱身上蹭来蹭去。

“外边冷吧,过来这里暖和一点。”阳昱往灶台里添了两根木柴,让大黄蹲在身前,用手梳理着它粘成一坨坨的毛发,“大黄,你每天都跟着外公小舅,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你会说话多好,就不用我猜来猜去……”

大黄站起来,咬住阳昱的裤腿,拽着他往后走。

“大黄,你怎么了?”

到了楼梯口,大黄才松开嘴,绕到阳昱后边用身体推他,嘴里发出“呜呜”的催促。

“上去看小舅?”

大黄舔舔他的手,然后用脑袋顶了他一下。

上去!

阳昱苦笑,“大黄,你别闹了,我不可能这么做,不然外公会不开心的。”

狗眼微眯了一下,大黄用屁股对着他,尾巴一甩,弄了阳昱一脸的水,还有狗毛。

“大黄。”阳昱低声喝斥,拧着它两条前腿,将它带回灶炉边,“不管有什么事情,等明天问清楚就好了,现在贸然忤逆外公,搞不好会让事情越来越糟。”

鼻孔一哼,大黄趴在地上,不理他。

水开了,隐约能听到沸水滚动的声音,阳昱稳坐不动,下车时感觉很累,很想倒头大睡,此刻却睡意了无。

这样的老房子藏不住一点声音,刚才的动静竟然没有惊动楼上的小舅,担忧的阳昱更加惶惑不安。以前,不管他何时回来,小舅听到动静就会一骨碌爬起来,欢天喜地的跑下来,抱着他又叫又跳,今晚……阳昱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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