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朝七夕——sald
sald  发于:2014年0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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犀利言语,冷淡声线,抓人把柄自然是有些不厚道,但对着陆言这样的人,樱燎倒是并不介意做上一回好人,去提醒上那么一回,柒寒同陆言,也算得上那么一个半个的恩人。

两人又你来我往了几回,一旁的尧青只顾着顺默寻那满身的华毛,待到超过不多,恰恰当当的时辰,这才将将开口,却是极为歉意的语气。

“也莫要论上那些情分,你同我开口自是难得,我定然也不会去推辞,只是这晶棺前些日子恰好被别的仙家借去还未曾归还,着实不凑巧了些。”

听了尧青的话,樱燎皱起眉来,他倒没成想还有这么一出,倒是大意了,也不好立即起了身离去,便又寒暄上几句,尽是些套人话语的心思,终归是要让人不怎地愉快。于是在句末编一个恰当的缘由,站起身来告退,他要做的事并不只是这么一桩,如若真没得法子,樱燎也并不会在这上头太过纠缠。

这之间还坐在一旁的人却是委实安分了许多,也不知是否是连句话都懒得插上了,陆言便只顾得自己品了一杯好茶。

这会儿,他堪堪结束了那最后的一小口,看着樱燎的背影将将走到那殿宇门口,突然说出一句,声音里满是戏谑,也不管那处的樱燎还是否听得到。

“我倒是知道冥界的鬼君有颗返魂的珠子,没准能让你用上一用,只是不想人家借与不借?”

这一天之后,人界开始下起雨来。

肆拾、

莫禾家的小侍童今儿同天庭的一帮小仙出去玩儿,回来的时候准巧遇上自家主子同那位最近入住于府中上房的公子在湖心的庭院里下棋,远远的还能听到两人闲聊的声音。

“莫禾,你这可不好。”龍七捻着黑子敲敲棋盘,“方才那一处可无你的白子。”

“哪里没有了。”虽是有些心虚,莫禾还要狡辩,忘了龍七虽现下目不能视,记性却是一等一的好,记得两盘棋路,自是不在话下。

龍七知他耍赖,轻笑两声,硬是要点破他。

“你那一片,早在两步之前便被我的黑子吃光了罢,你可莫要欺负了我眼不能视。”

旁的一些事他让也就让了,独独这下棋,莫禾回回下他不赢,久而久之便欠了些磊落,龍七也每回不曾让他,单单这之间他逗弄莫禾的心思占了大半。

“啊,连珠,你瞧你。”

莫禾家的小小侍童才刚顺着石桥步到亭前,翻着花儿收起手中浅桃色的纸伞,想同两位仙君请声安好,却只见自家主子将将一手掀了棋盘,一边便回过头来向自己使了眼色,唤作连珠的侍童也只得帮衬着蹲下来捡着散落的棋子,还要连声说着不是。

“都是连珠不好,跑得太急撞着了大人的棋盘,还毁了大人的雅兴。”这么说着,他小小的嘴角都要弯上眉梢。

呵,瞧他家主子。

“嗯嗯,下次可不得如此了。”莫禾装模作样说上几句,别过脸来一本正经朝着龍七,“今儿个又只能下个平局罢。”

还在不动声色听着这主仆两人的一唱一和,龍七准巧端了茶杯正要小抿一口,听了莫禾那一句,自然是再忍他不住,连咳带笑洒了一桌子茶水。

又闹腾了一会儿,莫禾让连珠端了药来,又置了前几日用的银针放在一边。

龍七喝两口那药,一边感觉到立在一旁的小侍童好奇的目光,大抵是莫禾府上并不曾接待过什么客人,他这一回住的久了些,又是个不明身份的人,自是要引得一些兴趣。

他想了想,将手里的碗暂先搁在桌上,回头头来唤那孩子的名字。

“连珠,”声音温和又亲切,“今儿个同天庭的仙童们都玩了些什么?”

“你问他这些作甚?”莫禾正将那银针浸进注满草药汁的小罐中,听闻龍七的问话,只觉得又是个没有意思的话题,却也没去阻止连珠回答。

于是被问到的侍童老老实实的回答,声音稚气却清晰,“回大人,”即使并不知晓龍七的身份,他却也明白被主人奉为上宾的人该是有何等尊贵,唤一声大人实属情理之中,“天界这几日,也同得人界一般,皆是下雨的天,也不便外出,我同那一群相好的伙伴寻了常烨仙君的偏殿,各自带些点心果盘,聊些平日里的趣闻怪谈也甚是自在。”

常烨仙君是天上的散仙一枚,性格温和待人又亲切,平日里尽同些孩童玩在一道,在众仙之中口碑极好。

“哦?那趣闻怪谈之中,都是有的哪些?”

龍七倒是来了兴致,匆匆几口喝完了药,招呼了连珠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开始乐呵呵听那孩童天南地北的讲。哪位仙君的闺女看上了人界的男子,天帝的寿辰四海进贡了多少大的夜明珠,狐仙的公子才刚被放出来又闯了什么样的祸。

“小孩子讲的话你都听的这么开心,龍七公子什么时候这么好打发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莫禾又把方才的银针从罐子中取出,那上头已经染满了墨色的汁液,他去拉龍七的手臂,衣袖翻折起来,胳膊上头有他这几日未画完的花纹,在那花纹还没有覆盖的地方,有一条淡淡的金线沿着经脉在游走,越来越微弱的,因着那每日一点的咒术失了生机,这次是最后的。

“有什么关系,我可是许久都不曾听闻这些事情了,不论是人界的,还是天界的。”

由得莫禾在自己的手臂上动作,那本就是他拜托于人的,这个下在自己身上的咒术,连同着那每日一点近乎毒药的汁液,流进体内,让他能够更快的取回全部的力气。

小孩子讲得开心,绞尽脑汁要再想出一些来讨得眼前这位大人的欢心,于是便想到了那样的一桩。

“对了对了,听说前一日,天界那位新任的太子,独自一人去搅了鬼君的府邸。”

无意识的一个挣扎,让莫禾的动作有了细微的偏差,他只是扫一眼对面的那人,轻轻将渗出的血珠拭去,手抓的更紧一些。

“连珠,接着说。”这回开口的是莫禾。

冥界的鬼君,如此出名到每一位仙家都略有耳闻,除了因着他几千年前为天帝阀乱立下的赫赫战功,还因得他那一副坏脾气。那为众人所知的一次,一位刚入籍的小仙没能识得这位鬼君,秉着狂妄自大的性子因而冒犯了他,当场便被鬼君下了永世噤声踢下凡去,却无一人上前阻止,这其中,又缘他仙格官位皆为上代天帝所封,即是现在的天帝都要礼让他三分。却不知樱燎去寻个如此麻烦又没有干戈的人为的又是哪般?

鬼君向来讨厌不是本分的后辈,又厌恶他人扰他清闲,若是平常的樱燎,龍七自是不会去担心他游刃有余的态度会触怒鬼君,只是今日这位太子殿下似乎状态极为不佳,照着连珠的说法,樱燎太子那一日可是连声招呼都没打便直接掀翻了鬼府门前的侍卫,还连带着一衣袖煽走了千斤重的石门,这可就不是一句触不触怒便能说明的事情了。

“好了,”做完手上的活儿,莫禾轻舒了一口气,他用了几天时间下完在龍七身上的咒术,“这样下来,也够你闹上一回了。”

后面的事情,自然不能靠道听途说来知晓,莫禾整理了桌上的东西,放进托盘中让连珠一并拿了下去。

见对方没出声,莫禾琢磨一下开口道,“担心他小命有没有留下?”

“我担心鬼君那两扇石门可有修好。”龍七笑的勉强,拉了衣袖靠上椅背。

“如若真是小命没了,倒也好了。”知道他又在想些自己难以捉摸的东西,莫禾转过头去看亭子外的雨下得淅沥,嘴里只小声咕哝着,“他若是就这么没了,也省得你动手了。”

用过午膳的龍七,借了一柄白色的纸伞,离开了莫禾的府邸。

照着他自己的话来说,在外头叨扰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回去自己的地方,即使那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硝烟褪去,满地狼藉,龍七踏上七离海的那一瞬,只觉得千般感触涌了上来,到最后却只能回归去平静。

他没有说,他再一次醒来的地方,并不是莫禾保存他龙骨的那一处洞穴,而是樱燎点燃那阎角的七离之海。樱燎招出了地府的千万厉鬼来对付天庭驻扎于此的兵将,却也放出了被阎王收藏起来的他的一魄。

醒来并非如何陌生的事情,他却还未来得及识清当时的状态,便被自己的肉身引了回去,在那里等着自己的并不是他熟悉的莫禾,而是九重天上最为尊贵的天帝,那个同自己有着诸多因缘的人的父亲。

然后他说,龍七,约定便是约定,还请你莫要忘记。

然后他便知,这是惩罚。

摸到袖子里的东西,是个圆润的玻璃珠子,记忆里是血红的颜色,像着某个人的眼睛,叫做龙须引的妖界的种子,也是陪伴了他长久沉睡的唯一的东西。

龍七站在原先屋子的废墟上头,耳边雨声不断,想起的却是极为简单的事情。

那个时候,龍七总是会去時雨那儿摸酒喝,回回宿醉了便赖在床上不愿起来,他还没有习惯樱燎的到来,时不时总有将他错以为是木遥的时候。

那最初的一次,他下意识的爬起来坐到桌边去喝粥,感觉怪怪的,像是木遥换了手艺。

外头有人推门进来,动作利索,倒杯热茶在他手边。

龍七一口粥还含在嘴里,他咀嚼了两口这才空出声来,“怎么是你,樱燎。”

虽然自己同那位神秘的太子还未曾有机会谋过面,虽然眼前这位同那位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干系,他还是会有一种直呼了太子名讳的错觉。

“小家伙让我来的。”对于龍七,他没有一般妖怪的畏惧或是恭敬,只是很平常的说这话,这样龍七感到很是舒服,在七离海待得久了,身边走来往去的尽是些牛头马面的妖怪,他都要忘记怎样普通的与人交道了。

龍七笑笑,没说木遥做不来这种吩咐人的事儿。

想来想去没有什么话讲,龍七干咳了两声问句,“你怎地不同别他的妖怪一道出去玩儿?”

那头的樱燎轻笑一声,“大人这是在嫌我扰人么?”

“并没有。”

见龍七吃完了,樱燎把那碗接过去,指尖在碗沿上轻点两下,似乎是在练习法术的样子,可惜没有成效。

龍七看着他有些烦恼的样子,伸过手去,用指尖在碗壁上弹了两下,“要这样。”

话音落下来,碗也瞬间变得干净。龍七笑眯眯看着樱燎,这么低的法力,也真亏他能化得成人形。

似乎能看出龍七眼中的意思,樱燎不在乎的耸耸肩膀,站起来打量屋子的内设,“说起来,大人你作为神仙,住的地方也太过简单了罢。”

“这么说你见过别的仙家的居所?”

明显的停顿了一下,樱燎从窗边走回来,“怎么会,只是想来仙居不说有奇珍异宝,也都该是富丽堂皇的。”

“那还真是对不住了,我就喜欢这般简陋的。”

暖暖的吃了一餐,龍七准备出门,随着往常的惯例去周边散步,说是散步,其实巡查这样的说法来得更为贴切,他不能事事预料,适当的身体力行,也可以看做是一种亲和妖怪们的活动,只是后头突兀生出的尾巴让他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他转头问后边的樱燎。

樱燎眼角弯弯,光彩流过红色的瞳孔,“大人,带我去人界玩玩吧。”

龍七愣了一下,“你不会自个儿去么?”

在他这里的妖怪都是自由的,他并没有作出什么束缚住他们的事情。

“两个人更热闹些嘛。”

两个人更热闹一些么?

我们两个,热闹过头了罢。

莫禾还坐在之前同龍七下棋的地方,背靠着椅背看着外头下着雨,连珠一路踩着小水洼过来,知晓那位喜穿白衣的公子已经离了府邸,他有些扭捏的站在那里,看见自家主人有些失落的形容,直觉的不该去打扰。

“连珠,你有什么话要说罢?”莫禾头也不回的问他。

“是的,大人。”片刻的犹豫之后出口,“天帝派了神使来,说是樱燎太子叛乱,问大人是否一道平乱。”

肆拾壹、

三界的雨下到第七天。

莫禾在他那小小的凉亭里兀自焦躁,有不好的预感。

“一道平乱?同谁一道?”

一旁的连珠站得甚是恭敬,没听出莫禾话里的语境,只认真的回答,“说是龙族的第七位公子。”

细数过来,现在的这一辈老龙王,膝下也不过七个儿子,还未逢改朝换代的时候,这一会儿的七皇子同那一会儿的七皇子自是没什么不同,恰恰正是莫禾认识,方才还掀过棋盘的那位。

“该死的我就知道。”从亭子里走出来,莫禾伞也不打便往前厅去,末了还不忘问上一句,“在哪里?”

连珠小跑着步子跟在他身后,因着这之间几步开外的距离,十分体贴的提高了嗓音。

“禀大人,是叫七离之海的地方。”

龍七把玩了许久手里的珠子又将它收回袖子,该回忆的也都兜转了个遍儿,就连那时候时常被自己偷酒的時雨都没能落下,可谓是颇具戏剧性的回想方式。

脚下坑洼的地面让他在转身时磕绊了一下,龍七微皱着眉,再往前两步寻到处平坦的地儿,又琢磨一阵,收了手里的纸伞。

终归是要满身湿透的,龍七这么想着,待会儿自己模样如何狼藉还未曾知晓,他也自然不会在乎这一刻两刻的干净。

几不可闻的喟叹之声,龍七将它隐藏得极好,他同柒寒说的,他们没有时间了,自己却怎么能忘记?于是在那之后,脸上便再没了方才的犹豫与不舍。

“既然来了,也莫要躲着了罢,樱燎太子。”尾音被刻意延长,一挥手之间,龍七右手的纸伞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柄莹白色的长剑,他们称之为龙泪。

墨色长发,白色衣衫,傲然立于雨中的人,任谁都会觉那便是上神该有的姿态,即使那一双眼再没了曾经的光彩。

话语之间,樱燎从那头缓缓地行过来,不闪躲也不慌张,如此空旷之地,他自是想要躲藏,似乎也并没个遮挡。

“妖界的栅栏可让你毁了个干净。”龍七笑着说,剑尖在地面上划过,是某种危险的预示。

他将圈划着妖界的那一圈结界唤作栅栏,是神明所构造的,像是关押着野兽的那种牢笼,也是维持着妖界与其余几界平衡的象征。

他在这里,却知晓樱燎所做的一切,对的,从一开始便知晓的。

而如今被撤去了栅栏的野兽们,正肆无忌惮的从妖界中涌出来,借着樱燎开往天界的那条道路,要将那个神明所居住的世界搅得鸡犬不宁。

这位有着红色眼瞳的天界太子,小心翼翼的安排着他一招招的棋路,到七离海遇见他,从封印之中逃脱隐匿,纠缠上妖界的御守,勾结妖界的执掌之人,自始至终想要做的事情,不过是毁了他敬爱的父亲所要精心维护的城池。

一种讽刺的挑衅。

龍七有时候会想,这不过他们一家子的恩怨,却要拖累上这整整三界的生灵,这样的做法是否太过任性?却也终究无法去说什么,毕竟自己也并非将整件事看了完满,即使是这样被牵扯进去,他还是要想象着一些事情,那些还没有被窥探的缘由,一个人的念想。

但是,他是被牵扯进去的人。

“你这会儿到这种地方来寻我,就说明你已经知道了罢。”龍七说着,感觉到雨势更大了些,耳边还有雷声的闷响,可不要盖过他的声音才好。

“我们的那位天帝,再一次向你下了‘镇压’的命令,或者该说是诛杀我的命令才是?”接着龍七的话,樱燎淡淡的开口,像是说个事不关己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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