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赋风流 下——粼波儿
粼波儿  发于:2014年0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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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脸上依旧没多少表情,只在傅翌晨提及策风靳时,才稍稍有些动容:“爷的身子向来不好,在南疆服刑时又落了病根,这些年一直都有些反复……”

傅翌晨松开东风,脸上顿时显出几番痛苦:“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这时,房门一响,西雪带着医者走了出来,见到对峙在当下的两人,他脚步一顿,有些狐疑的在两人间看了看,倒没有多问,只吩咐医者赶紧去熬药送过来,医者利落的应了声后忙快步去准备了。

西雪瞥了眼面瘫的东风,这才对傅翌晨稍微一躬身:“傅将军,我家爷请你进去。”

傅翌晨蓦地抬起头来,确定没有听错后,抬脚就往里面走。

西雪轻轻拉住傅翌晨,压低声音道:“爷身子还是有些虚弱,请将军不要让爷说太多话。”

傅翌晨抿着嘴,点点头,推门进去了。

东风走过来,轻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西雪轻叹一声,在台阶上坐了:“医者说是急火攻心。”

东风眉头一皱:“那个策竞天不是爷的父亲么?两人还能有什么冲突不成?”

西雪扯了个苦笑:“这就不是我们能过问的,你赶紧拟个章程给庄主发去,若是爷有个什么差池,你我都担不了责任。”

“已经吩咐跟随的暗卫了,估计庄主在回去的路上就能收到,”东风应了句,稍稍有些皱了眉:“不过,你不觉得自从爷来了宁都,性子变得有些不可捉摸了么?”

西雪瞥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么?你我也是今个儿才知道爷是丞相家的公子,这可是皇亲贵胄了,可是爷当年却是被庄主从流赫那处人间地狱找回来,这中间肯定让爷受了不少委屈的,所以这次回宁都,爷触景伤怀,情绪能没有波动么?”

如此说来倒也说得通,可是……

东风反问一句:“那爷为何不随庄主离开这里?”

西雪轻哼一声,眼神若有似无的瞥着四周,许久才轻轻的一句:“就算离开了这里,又能怎样?山庄亦是让爷伤怀的地方……”

东风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第二十九章:杂质

等到西雪端着熬好的药走进去的时候,傅翌晨已经和衣在策风靳身侧睡着了,他翻身向内,策风靳在身后环着他,西雪还隐隐的能看到傅翌晨眼角处的湿润。

他对爷果然是用情很深的……

西雪以前对傅翌晨没什么好印象,因为西雪总觉得策风靳是属于云岫山庄,而傅翌晨,让西雪感到了危机——这个人会将策风靳从云岫山庄抢走。

所以,西雪不喜欢他。

床榻上,策风靳轻揽着傅翌晨,眼眸低垂,一只手缓缓抚过傅翌晨的脸颊,那种爱怜,那种心疼,让西雪微微怔住了。

“来了?”

策风靳没有抬头,只轻声问了句,低沉的声音里还带着些嘶哑,西雪忙回过神来走到跟前,应了声后,小心的将药递了过去:“爷,趁热喝罢。”

点点头,策风靳接过药碗,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便问了句:“翌晨在这儿的事通知李信长了没?”

“爷放心,已经告诉他了,傅将军府那边他会负责遮掩过去。”

“嗯。”

策风靳仰头将药灌了进去,眉间微皱,西雪忙递了蜜水过去,策风靳轻摆手没有接过来,只稍闭了眼缓了缓,等那股苦涩淡了,才轻吐出口气来,却说了句:“你和东风不用担心,我没甚么大碍。”

西雪不掩担忧的望着他:“爷别这么说,爷刚才那副情状,要是让庄主看见了,那还指不定多心疼……”

师父?他……

策风靳一愣,缓缓靠在软枕上,眼睛却落在傅翌晨身上,似乎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他突然问了句:“西雪,你跟着我也有段时间了,你可知我曾喜欢过什么人么?”

西雪侧头看着他,不知策风靳为何会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爷喜欢的不是庄主么?”

策风靳一愣,嘴角处漾出抹苦笑:“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听策风靳如此回答,西雪突地不知该如何说了:“爷,庄主他……”

“无妨,”策风靳摇摇头,有些自嘲的打断他道:“庄里也有不少人暗地里讥笑我自不量力了,我就算不想听,也无法避免。”

西雪脸上有些悻悻,闷头道:“庄主总有一天会明白爷的好……”

策风靳一愣,登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不管承认与否,轩辕凌都是他心里抹不去的一块伤疤,爱不起,放不下。

这个不说也罢。

西雪见策风靳环着傅翌晨没有说话,不由急道:“爷不会真的喜欢傅将军罢?”

傅翌晨的背轻不可察的僵了僵,耳朵顿时竖了起来。

这个家伙居然还没有睡着!

策风靳眉头一挑,仿若未察般的轻叹一声:“喜欢他,不成么?”

西雪看策风靳脸上一本正经,知道他没有开玩笑,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属下不敢置喙,只是……爷,庄主不是交代说……”

“我晓得的,”策风靳斜睨他一眼,不冷不热的打断道:“这是我的事,你不用多管,晓得么?”

西雪后背一冷,忙低头应了。策风靳这是在护着傅翌晨啊,云岫山庄里,不管是谁想动策风靳看上的人,都不可能不顾虑到策风靳的立场,否则……

策风靳突地想起一件事来:“今夜的事已经快报师父了?”

西雪脸上一赧,吞吐道:“爷莫怪,这是属下的职责……”

策风靳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摆摆手道:“出去罢。”

西雪也不敢多说话,只好退了出去。

其实,策风靳虽然没有细问过,但他平日里的一举一动恐怕都会有人及时的上报给轩辕凌,除了自己脱了暗卫控制的那半年以外。这样的被束缚的生活,策风靳不喜欢,很不喜欢,以前多数时间呆在云岫山庄倒没有什么感觉,自从出来后策风靳才发现轩辕凌控制人的手段还真不好对付。

房门关上后,策风靳依旧后倚在软枕上,不说话,只垂着头看傅翌晨不停颤着的眼皮,也不知他能装睡到什么时候。

还是傅翌晨撑不下去,扑棱着翻了个身,像个泥鳅般扎进了策风靳的怀里。

策风靳换了个姿势,一手缓缓顺着傅翌晨黑亮的长发,一手则小心的将傅翌晨闷在他胸前的小脸转出来,不由无语道:“想闷死啊你!”

傅翌晨抵在策风靳脖颈处,瓮声瓮气的问道:“他……是谁?”

策风靳知道傅翌晨问的是谁,他抿着嘴,顿了顿才说道:“他……是我师父。”

“你喜欢他么?”

“……嗯。”

“……”

傅翌晨沉默了片刻,问道:“那为何不跟他在一起?”

策风靳苦笑:“他不喜欢我。”

傅翌晨抬起头来,黑嗔嗔的眸子总是那么清澈流离:“那……你喜欢我么?”

策风靳张了张口:“翌晨,我……”

傅翌晨伸指点在策风靳唇边:“我只问你,喜欢还是不喜欢?”

策风靳抓住傅翌晨的手,轻轻点了点头:“你最了解我的心,这个还需问么?”

傅翌晨嘴角一抖,凤眼潋滟,他还未开口说话,策风靳却突然说道:“但是,我不能勉强你。”

傅翌晨顿时楞住了:“勉强我?”

“所以,听我说几句话,成么?”

“……好,你说。”

“翌晨,”策风靳轻叹一声,撩开傅翌晨额上的乱发:“你我身份不一样,你是世袭爵位,是大宁以后的护御将军,你从小的理想就是驰骋疆场,保家卫国,这是早已设定好的事情,但是我……不一样,暂不说我浑身上下有太多解不开的谜团,单说在京城,我亦不是个好名声之人,你若跟我在一起,会面临太多的非议,你……想过么?”

傅翌晨面上一急,正要说话,这次是策风靳伸指点上了他的嘴:“听我把话说完,好么?”

见傅翌晨没有作声,策风靳这才说道:“除去这个理由,你爹娘又如何办?你是他们的希望,又是家中单传,你愿意让他们为此伤心么?你又是否做好准备让他们承受这件事情?”

“更何况,我已经不是策家之人,也是断不会留恋仕途的,你也心知我的愿望就是能行遍万里江山,你愿意陪我么?你……能够陪我么?”

策风靳的声音温温的,像溪水潺潺,话虽不多,却句句真知灼见,一语中的。

果然,傅翌晨缓缓坐起身来,沉默了。

策风靳一直都知道,傅翌晨是个孝顺的孩子,他从小到大,基本上都是规规矩矩的,很少有逾矩的事情。策风靳喜欢他,所以更不忍心伤害他,若是让傅翌晨这么糊里糊涂的答应了,以后再让他黯然神伤,那是策风靳一万个都不想看到的。

还是有句话说得好:有缘是缘,无缘也是缘;有情是情,无情也是情。纵然是让自己错过一个人,策风靳也要坦然的去接受,因为在他看来,真正的爱情,不该有太多杂质。

毕竟,策风靳不是轩辕凌。

第三十章:幸会

宁云阳得知策风靳身体微恙后,派薛贵送来了药材,并准他休息几日。其实,云王府真正需要策风靳做的事情并不多,只是宁云阳对他的重视有目共睹,所以王府的一干人等都对策风靳礼遇有加。策风靳平日里乏于应付,这下倒省下了不少功夫。

恰逢宁筱睿回京,策风靳有意回避,于是乖乖将养了两日,顺便得空把手头上云岫山庄的事务处理了一番,期间策墨言来看他,又提及搬回丞相府一事,策风靳思来想去,还是没有答应。

轩辕凌已经离开华山返回云岫山庄了,只是最近两人联系的不多,策风靳隐隐感到轩辕凌对自己在京城的自作主张颇为不满,就连章韶对他也形容恻恻,尤其是年关将至,策风靳仍然没有动身返回云岫山庄的动静。

宁都的夜晚,沁寒露重,策风靳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索性起身披衣而出。

月光惨淡,昏暗中将策风靳孤独的背影拉的很长很长,平添几分茕茕孑立之感。在这个人世间,策风靳已经虚度二十余载,算来也是不短的日子,但多半都是形单影只,称得上幸福的日子他基本没有遇到过。若是平日里,温吞如策风靳,是极少有对影自怜的情怀,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那股要将他吞噬的悲伤,总是愈发明显。

不知不觉间,策风靳踱出了暖阁,进了盈香楼偌大的梅园,里面种植了千百枝品种各异的梅花,不同花色镶嵌其中,分外惹人喜欢,这可是章韶的宝贝,据说费了他不少功夫,有些还是特意费了财力从大燕购来的,目的自然是作为贵礼打点京城的豪门贵族。前些时日轩辕凌来时,他就选了最出色的几盆献了上去,自然讨了轩辕凌的欢心。

一阵寒风吹来,梅香扑鼻,千枝摇曳,果然是情致非凡,只是被章韶拿去谄媚权贵,总让人感觉被沾染了些许铜臭之气。

紧紧披风,策风靳缓缓穿过梅园,微微有些陶醉,现下里若是能再有瓶酒,那就堪称完美了……

“谁在那里?”

突地响起一声探询,策风靳一愣,顿时停了脚步,只见一个青衣年轻人从东侧的小径上走了出来,将策风靳打量一番,一礼道:“这位公子请留步,我家爷正在前面小酌,请莫打搅。”

这个青衣人端的礼貌有加,但是这语气却让策风靳微微蹙了眉头:“这盈香楼的后花园甚么时候被章韶卖给你家爷了么?”

那个年轻人一愣:“这个倒不曾有。”

“那我为何就不能在这园中遛遛?”

“……”

“你说我搅了你家爷的雅兴,我还不满你坏了小爷我的兴致来!”

那青衣人有些哭笑不得:“你……你还真是不讲道理……”

策风靳也瞪起眼来:究竟是谁不讲理呀?!

“萧凡,还不给人道歉。”

一道声音突地插了进来,策风靳后背一僵,这人用的竟是传音入密!看来,该是个高手,怎么没听章韶说起过有这么个高手下榻在盈香楼?

萧凡皱了皱脸,不情不愿的冲策风靳道:“多有得罪,请公子不要在意。”

策风靳亦回了一礼,想想也颇为无趣。

这时,那人又用传音入密道:“不知这位小爷可有兴与我小酌几杯?”

这声“小爷”叫得让策风靳嘴角抽搐了几番,不过倒是引起了策风靳的好奇,反正回去也未必能成寐,于是便由萧凡领着往花园深处走。

东侧小径的尽头有一处亭阁,四周垂着曼妙的轻纱,远远就能看到一人独自坐于其中,背对他们而坐。走得近了,策风靳不由开始打量起那人的背影来。

墨色长发整齐地绾于头顶,别了一根几近透明的迎云簪,身上着了一件月白色冰梅纹缎袍,那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场绝非常人能有。那人手擎青瓷酒杯,微微凑到唇边浅酌着,听到声音,他手臂一顿,随即转过身来。

凤眼潋滟,剑眉入鬓,琼鼻薄唇,脸型俊雅,尤其是唇边带着的三分清浅笑意,让策风靳顿时感觉如沐春风,遍生暖意。

这到底是个甚么样的人?

他站起身来,眉眼弯了个月牙,抱拳一礼:“刚才多有得罪,请这位……小爷见谅。”

这声小爷又让策风靳背后窜过一丝寒流,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可是抬手不打笑脸人,策风靳只得回礼道:“是我刚才有些唐突才是……”

那人但笑不语,只抬手让了让:“请坐。”

策风靳也不多礼,在那人对面坐下了。

萧凡在策风靳身前放了一个青瓷酒杯,然后将酒杯灌满,策风靳轻轻一嗅,是竹叶青。

桌上放着几盘精致的小菜和点心,似乎没有怎么被动过。

策风靳捻起酒杯,放在唇边轻啜一口,清醇甜美,不由叹道:“好酒。”

那人眉头一挑,唇边又挂着盈盈浅笑,却说了句:“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酒不过是个物什,喜欢就好。”

策风靳一怔,蓦地看了上来,那人却只是温温望着他,浅笑。

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

这首词本来写的是一个渔夫,也许有生活上有很多压力,但他在心灵上是自由的、孤傲的……只要有一壶酒、一叶舟、一帆春风、一竿轻丝、一弯钩,他就能够拥有全部的自己!所以又何必去在意那么多世间烦扰呢……

面前的这个人,只在片刻之间,就一语中的了策风靳的心绪,可他并不多言,只浅浅的笑着,似乎也在维护着策风靳的尊严。

这点让策风靳感动,但是……

那人托在下巴,一双眼稍稍有些放肆的打量着策风靳,尤其是嘴角微挑,顿时魅惑遍生。

策风靳不得不出言道:“我……脸上有甚么东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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