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顾南看他突然浑身轻颤,以为伤到哪儿了,索性弯腰往腿弯里打横一抱,侧身出了浴室。
言奕只觉得身上一凉,面前空荡荡的就透风了,还没有完全萎靡下去的小言奕就那么明明白白地呈现在了顾南眼前。
如此羞人的姿势。
幸好,一向很正人君子的顾南这时候只顾担心他是不是摔着了,视线没有往下看,直到把人放到床上。
“脸怎么这么红?”顾南手探上他的脸摸了摸,又往下捏他的手臂,“手没事。”
捏到腰,“腰痛不痛?”
“不痛。”言奕伸手挡到腿间。
顾南游移的手顿了一下,跳过关键部位,“大腿和小腿也没问题,翻个身,我帮你检查一下尾椎。”
“哦。”好认真,好严肃。要是现在告诉他自己刚才在想着他自慰,所以才会摔倒,不知道顾南的表情会变成什么样子。言奕一边想着,一面挣扎着把自个儿翻面。手掌偷偷在床单上摩挲了几下,手心里还有刚才的罪证,得赶紧擦掉。
顾南尽量小心的帮他翻了个身,手指顺着腰椎往下按压,“这里痛不痛……尾椎这里?”
“有一点,刚才很痛,现在好多了。”言奕趴在枕头上,偏着脑袋看他。
“以后记得在浴室放张防滑垫,这么不小心,这些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确认他没什么大问题之后,顾南坐在床边哭笑不得。
“当年我妈用毓婷都没把我打死,可见我是多么顽强的小强生命体。”
“玉庭是什么?你妈为什么打你?”
“嘿嘿,毓婷……是避孕药啊,网上的笑话你都不看的吗?”
顾南忍不住笑出了声,一抬眼看到白花花的两瓣屁股。
真的很像刚才的鸡蛋……
飞快地伸手拉过凉被盖在他身上,说:“没事就睡吧,我去洗澡。”
“哎——”言奕撑起上身,“你……等一下睡哪里?沙发……好像太短了。”
顾南冷静而淡定地回答:“那我睡床吧,你给我留半边。”
嗷嗷——
看着顾南进了浴室,言奕忍不住在床上打了个滚儿。
忍着屁股上的隐隐作痛爬起来,刚才找好的换洗衣物放在浴室了,他又从衣柜里翻出一套内裤和睡衣穿上。本来依他的习惯,这个天气裸睡最舒服了,可是怕把顾南吓跑,那就得不偿失了。
把遮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屋里立刻暗了下来,正适合白天补眠。卧室空调给调到二十五度,要知道,盖棉被吹空调是夏天最幸福的事情之一。
床单枕套全部换成干净的,床上本来就有两个枕头,他一向习惯睡一个抱一个的。于是把两个枕头都拍松,整整齐齐地放好。凉被倒是需要再拿一条,顾南肯定不会跟他盖同一条被子……
言奕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说:“你穿我那套睡衣吧,放在架子上的。”
等了片刻,里头才传出一声“好”。
收拾好一切,言奕正要爬上床,突然又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
——家里没有保险套,也没有KY。
要不要出去买呢?早知道就应该准备好的,现在一大早的,街角那家成人用品店肯定没有开门。要不然还是用精油?保险套没有就算了,反正他们俩都是洁身自好的人,不存在什么隐患。
拉开床头柜抽屉,没有。
换一个床头柜再找,有了!
言奕举着半瓶精油正在高兴,背后传来一句:“还不睡觉在干什么?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呃,”言奕心虚地把手一背,“没、没什么。”
顾南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没什么就睡了,我好累。”
“哎,你就这么……”
“什么?”
“算了,睡吧睡吧,我也好累。”言奕看着他的背影,把精油塞进枕头底下,泄气地躺上床。
正闭上眼睛努力平复心情,顾南忽然翻了个身,平躺。
“言奕。”
“哎,怎么?”言奕猛然睁眼。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顾南的侧脸真是好看呐。看那眉骨,看那鼻梁,看那微凹的人中,看那丰润的嘴唇,看那弧线优美的下巴,看那欣长的脖子,看那圆润的喉结……
言奕看得出神,没听清顾南说了什么,直到侧面的线条突然变成正面近距离的大俊脸。
“啊!”言奕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离自己不到十厘米,视线相对的脸。
“问你中午要不要起来吃饭?”顾南皱了皱眉。距离太近了,近得能看清楚言奕棕黑的眼瞳和纤长的睫毛,眼瞳里倒映出自己的脸。
“不、不用特意起来吧,饿了就自然醒了。”言奕有些紧张。顾南看起来太严肃了,一点也不像自己,被昏暗紧闭的卧室空间所影响,老是想入非非。
比如说现在,因为顾南翻身侧躺,棉被下滑露出睡衣。睡衣是浅蓝色暗纹方格,他上个月刚买的新货。言奕的皮肤容易过敏,所以贴身衣物都是纯棉的,这套睡衣也不例外。
柔软的棉布料子,领口的几颗扣子没扣好,露出下面小麦色的肌肤,被主人的体温蒸发出沐浴后的清香。
顾南的体味。
混合了自己常用的味道。
好……亲密的感觉。
言奕眼眶突然有点湿润,喉咙哽哽的,像是经年的劳作终于看到金黄的稻田,像是精心的培育终于迎来盛放的玫瑰,像是经历无数次繁复的化学实验终于得到最清澈透明的那一滴提纯。
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此刻正安静地躺在他身边,问他,想不想吃午饭。
泪珠就这么滑落鼻梁,汇集到另一只眼睛里,带动更大的一颗泪珠滚落,浸入枕头,消失不见。
“为什么哭?”顾南伸手,从他的眼角抹过,“男人不哭。”
言奕翻身仰躺,想把剩下的泪憋回眼眶,“谁说的,男人哭吧不是罪,你没听人唱过?”
“从不去KTV。”
“你的生活真无趣,除了教室就是实验室,现在还加了个急诊室,等你老了之后,你会后悔很多事情都没有做过。”
“我只要不后悔做过的事情就够了。”顾南从被子里伸出左手,找到他的,十指相扣,“睡吧,少想那些有的没的。”
言奕紧了紧手指,合上双眼,安然地沉入梦中。
39.坦白能从宽吗
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两点多,言奕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的床空着,立刻翻身坐起。卧室门半掩着,传来阵阵饭香。言奕的肚子迅速对这香味给予了反应。
好饿。
是顾南在做饭?
顾不上洗脸刷牙,先直奔厨房确认。
“睡饱了?”顾南正在搅拌碗里的蛋液,听到响动抬起头来。声音低沉,似乎因为久睡而有些暗哑,听在言奕耳中却分外的性感。
他已经穿回了自己的衣物,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外面套了咖啡色的围裙。
言奕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能把围裙穿得像最新一季的米兰高级定制。明明是最普通最家庭主妇的款式,怎么穿在他的身上就那么好看呢!
“傻站着干什么,你洗脸刷牙了?”顾南把蛋液倒入油锅,一阵爆裂的浓香立刻冒了起来,“冰箱里没什么材料,只能凑合炒几个蛋,要是有西红柿就好了。”
“西红柿?”言奕站直了身体,“有!等着。”
顾南看着他跑开,摇了摇头继续翻动锅铲。以前印象中的言奕虽然不是特别沉稳的人,可从来不知道他会这么孩子气,会在自家浴室里摔跤、会动不动流眼泪,会兴冲冲地在屋子里跑来跑去。这些看起来十分不成熟的行为,让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才是年纪比较大的那一个。
“给,西红柿。”言奕转眼就回来了,手里捧着三四个比鸡蛋大不了多少,颜色刚有些变红的西红柿。
“阳台上种的?明显营养不良。”顾南嫌弃地看了一眼,接过去在水龙头下冲洗。
“营养不良它也是西红柿,你不能因为别人的个头就歧视它们。”言奕嘴角弯弯的,想凑过来帮忙,“要做西红柿炒鸡蛋吗?”
“鸡蛋已经炒好了,做个汤吧。好不好?”
“好,你做的怎么都好。”
这个家伙,这种话怎么老是说得这么溜。顾南有些不自在,“你先去收拾一下,换好衣服再出来吃饭。”
言奕猛然反应过来,糟糕,还没刷牙!
又怎么了?顾南看着他捂着嘴飞快地跑开,有些莫名其妙。
言奕在浴室里折腾了起码二十分钟,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并不旺盛的胡渣子也用心地刮过了,牙齿刷了两遍,又用漱口水来来回回漱了一次,脸上擦上一层保湿的乳液。有个拿弟弟当妹妹宠的老姐就是这点好,各类男士护肤用品、清洁用品都给他置办齐全了,洗面奶、爽肤水、乳液、面霜、防晒露,连晒后修护都有,抽屉里还有美白补水面膜。
你说他堂堂一个大男人,美什么白啊。
不过,这时候,言奕倒是挺感激他老姐的,整个人立刻就焕然一新了有木有!
找出最喜欢的条纹衬衫和米色休闲裤换上,把框架眼镜丢到一边,戴上隐形眼镜,再次检查了一遍有没有遗漏,是不是很完美,这才走出卧室。
餐桌上摆了两菜一汤,金黄金黄的炒鸡蛋、红彤彤泛着油光的香肠切片,西红柿蛋花汤,每人一大碗白米饭。
“吃饭吧。”
顾南坐下来,把筷子递到他手里。
“你找到冰箱里的香肠了?”言奕夹起一片塞进嘴里,广式的甜味香肠,出自言爸爸之手。
“嗯,在冷冻室最下面一格。还有几块腊肉,买的?”
“正宗言氏出品。我家的亲戚都是狼,我爸做的腊肉腊肠每年都供不应求,这些可是我好不容易私藏起来的,你算是有口福。”
顾南微微一笑,也夹了一块吃了,味道确实很好,很香,有家庭手作腌腊食物的独特味道。
“听说你家就在本市,怎么自己跑外面单独住?”
“我都二十六了,自己住自在些。再说这里离学校近,也方便。”
“你有二十六吗,怎么我觉得像十六。”
“……”言奕抬头,“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对吧?我的形象真的坏到了这个地步?”
“我是在夸你年轻。”
言奕嘿嘿一笑,“那倒是,我同学都说我是娃娃脸。所以我一般都穿衬衫,不穿T恤,看起来会显得成熟些。可是就算这样,上次去代大一的课,一帮子毛头小子丫头片子都不相信我是老师,以为我是愚人节捉弄他们玩儿,喊了老半天都不管用。”
“结果?”
“结果隔壁的老师听到声音过来看了一下,证明了我的身份,那些家伙才相信了。那是新生入学后的第一堂解剖课,我让他们全体围着人体标本默哀了十分钟,不准闭眼。”
顾南轻笑说:“你也不怕他们心灵受创。”
“我那叫做震撼教育,虽然我只代了那个班一次课,后来在学校里见到我都有礼貌得很。”
“你确定不是吓的?”
“医科生哪儿那么不经吓,我那是好人缘儿。”
两个人一起边吃饭边聊天,他幻想过好多次的画面,今天终于实现了。这几天的幸福似乎都来得太突然,让人都有点不适应了。
这顿饭言奕胃口特别的好,白饭吞了两大碗,菜和汤都消灭得干干净净。
吃完饭顾南又想收拾,被言奕拉到沙发上坐下,递给他一把水果刀。
顾南接过来刀子觉得有点眼熟,这不是……那天他用来刺了言奕的那把刀?
“你还在用这个削水果?”
“呃,消过毒的。”言奕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我去洗碗。”
水果刀还是跟往常一样的锋利,刀刃闪着寒光。顾南眯了眯眼,手指从刀背上滑过。从篮子里拿起一个苹果,刀锋平入,手指跟着转动,很快,一根又薄又长的苹果皮就诞生了。
言奕洗完碗过来,看到他手里的苹果和悬挂下来的果皮,笑道:“你也用这招练手吗?我以前也爱这么干。试过用手术刀削皮么?3号和4号都很顺手,还可以换着刀头练。”
“我只用寝室里的水果刀练习手感和稳定度,手术刀怎么能用来削水果。”
“你就是什么都太严肃。用手术刀练习才能熟悉重量和尺寸,每种刀柄和刀头的感觉都不一样,光靠在实验室那几十分钟手感是练不出来的。再说也不是只削水果,平常切什么都可以。来来来,我给你示范一下。你那样的皮还不行,得练成这样才算及格。”
说完抢过他手里的刀,飞快地削出了一圈又一圈连绵不断的,不到5毫米宽的果皮,直到削完,果皮一点都没有掉下来,还规规矩矩地贴在苹果肉上。
“当当当当——来,膜拜我吧。”言奕得意地把作品举到他眼前。
“别告诉我你平常做菜也用手术刀。”
“我没有,我妈试过,结果惨不忍睹。她把一只好好的鸡给剥皮拆骨,分筋错脉,整成了零碎。”
“你妈妈……是外科的医生?”
“嗯,心胸外科的主任医师。手术台上的好手,厨房里的废柴。”
顾南皱眉:“怎么能这么说你妈?”
言奕笑着把苹果皮拉掉,咔擦一口咬下,说:“没关系,她自封的。所以家里都是我爸做饭的。我姐是儿科医生,应付小孩子的办法多的不得了,可是进了厨房照样废柴一个,简直获得我妈的百分百遗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嫁的出去。”
顾南听他说起家里人,满脸都是笑意,话音里不由得带上了几分羡慕:“你们家人感情真好。”
“你家不在这里对吧?其实可以跟马主任说一下,请假回去几天的,反正暑期实习也没有要求全勤。”
顾南低头咬了一口苹果,“不了,回去……也只有我一个人。”
言奕楞了一下,迟疑着问:“其实,上次你昏迷的时候说过一句话,我一直很想问,可是又……”
“我说过什么?”顾南抬头,满眼疑惑。
“你说,妈妈……不要丢下我。”言奕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顾南牙齿嗑在苹果上,迟迟没有咬下去。两人都没说话,静默了半响,顾南直起身,把没吃完的苹果放在果盘里,仰头靠到沙发背上,长长地吐了口气。
言奕急忙说:“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不该问的。”
“没事,都这么多年了。只不过从来没跟别人提起过,一时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其实,也不算复杂……”顾南停了一下,声音低沉,“十四岁的时候,全家一起出了车祸,送到医院抢救,我爸妈……都没有挺过来。”
言奕无声地倒抽一口冷气,猛的攥住了顾南的右手。
顾南转头看着他,以为他要说什么安慰的话,谁知等了好一会儿,言奕也只是抓着他的手,手指轻微颤抖,却低着头一个字也没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