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拿去阳台上种起来,能不能活啊?”言奕看着手心里一把黑瓜籽,饶有兴致地问。
“应该可以,不过不施肥可能长不好。”看他吃得开心,顾南忍不住又拿了一块开啃。
“来来,吐我手里,我马上去种。”
顾南看着摊在眼前的雪白掌心,几颗瓜籽含在嘴里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那黑白分明的颜色对比猛然间就勾起了某些回忆,让他想到言奕身上某些地方,也是这么白,这么细腻。
“怎么了?”言奕见他突然发呆,有些好奇。
“没事,有铲子么,我帮你。”顾南站起来走出落地窗,阳台上有好几个花盆,两盆小番茄挂了几个绿油油的果,几颗一尺来高的辣椒,半青半红,一幅营养不良的样子。
言奕兴冲冲翻出家用小铲子递给他。顾南蹲下来,挑了两个大点的花盆,拔掉野草,把土翻出来铲松。言奕跑去厨房把十几颗瓜籽洗干净,擦了水,紧挨着他蹲下。
顾南刨了几个小坑,接过言奕手里的瓜籽,扔进坑里。
“剩下的我来。”言奕抢过铲子,仔细地把坑填上,拍平,抄过水壶淋淋漓漓地浇了些水,拍拍手站起来,“搞定。”
顾南还蹲着,视线上移到他开怀的笑脸。这个人,总是这么容易开心么?不过是像玩儿一样地埋了几粒种子进土里,而且多半是发不了芽的,也值得他这么高兴?
“我该走了。”
“等一下。”言奕几步迈进书房,“我有东西给你。”
顾南跟进去,看他一通乱翻。
“奇怪,我明明打印出来的,放哪里去了?”
“是什么?”
言奕把书桌上几大堆资料翻了个遍,还是没找到,“有几篇挺好的论文,我想你应该会感兴趣的,可是不知道去哪儿了,明明放在家里的。”
“有电子版吗?”
“有。”言奕打开电脑,等着桌面亮起来,“你带U盘了吗?”
“没,发我邮箱吧。”
言奕一脸无力:“网络被雷打坏了,还没人来修。”眼睛一亮,又说,“要不你就在这里看,反正时间还早,看完再回去也来得及。”
实在是对他发亮的眼神没有抵抗力,顾南只好在电脑前坐了下来。言奕调出PDF文档,给他简单介绍了一下几篇论文的主要内容。
“你慢慢看,我去弄宵夜。面条好不好?加个煎蛋和番茄?”
顾南把升降椅调节到适合自己的高度,说:“你平常都自己做饭?”
“偶尔。一个人吃的话,做起来挺没劲的。不过我做的很不错哦,下次叫上沈立冰他们一起来我家,让你们见识见识。”
顾南点点头,目光移回屏幕上,开始看资料。
言奕从来没有觉得自家厨房这么漂亮这么可爱过。就连冰箱里的两颗蛋,也觉得像是两个在笑的娃娃头。
哎呦,真舍不得敲碎你们啊!
不过,跟顾南的胃比起来,会笑的鸡蛋实在是太渺小了!
言奕拎出锅子,烧水,处理番茄,下面条。再打开一个火头,“啪啪”两声果断地敲碎了两颗蛋,在平底锅里煎出漂亮的形状:单面焦,溏心。
“顾南——你蛋要嫩一点还是老一点?”
书房里没回应,言奕把火关到最小,拎着锅铲,跑进书房。
“喜欢吃溏心蛋吗……你在看什么?”
电脑屏幕不是灰白色的PDF页面,而是几张照片。此刻照片中的主人公正转过头无声地看着他。
“啊!”言奕冲过去。
现在去挡屏幕是不是已经太迟了?
照片不多,也就七八张。
顾南在听课。
顾南在投篮。
顾南在走路。
顾南在发呆。
都是他趁本人不注意,用手机偷拍的。爱疯4像素500万,在电脑上放大了之后画质并不是太好,因为拍摄角度原因,有一张甚至只能看清半张脸。
“我、我……”言奕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么分辨。
“你拍我干什么?”
“我就是,忍不住……想多看看你。”言奕脸有些发红,有些担心顾南生气。可千万别顺手给他删了啊,那可都是他的宝贝。
顾南点了右上角的叉,关掉照片文件夹。文件夹回归桌面的一个图标,名字是“心脏科重症”,夹在一堆“脑科病例”、“内科病例”、“外科疑难手术”、“麻醉研究”的文件夹里,并不显眼。
所以刚才他才会当做是病例档案点开。
他,是他的心脏科重症么?
顾南盯着电脑屏幕,声音淡淡地,听不出情绪:“以后别偷拍了。”
言奕见他似乎没生气,心里一松,右手一扬把铲子举到了耳边,“保证不会再犯!”
“有机会,一起拍吧。”
34.PK(上)
就因为顾南说了句有机会一起拍照,言奕第二天立马奔数码广场买了台佳能无敌兔,加上内存卡、滤镜、脚架、背包等等各类周边配套,两万大洋“哔哔“一响就刷出去了。再奔书店买了本三厘米厚的《单反圣经》,就看着他每天背着个大包开始到处”咔擦咔擦“练手了。
方小贝眼馋得不得了,天天缠着言奕想要借来玩儿,一向大方的言奕这次吝啬得出奇,直接把他踹飞,“边儿去,我都还没摸热呢。”
沈立冰捧着相机抚摸老半天,在网上搜了一下配置和价格,立刻羡慕嫉妒恨了,“太有钱了!太奢侈了!太高帅富了!你炒股还是抢银行了,这么有钱?”
言奕咧着嘴笑出八颗大白牙,捧起机器给两张嫉妒的脸来了个大头特写。身为言家和何家最受宠的小辈,这么多年下来攒的私房钱确实不算少,不过这么一掷万金还是头一次,但他真的一点都不心疼。等他把技术练好了,跟顾南两个人出去郊游什么的,在山坡、草地、小河边拍美美的合影,光是想象就已经让人兴奋莫名。
顾南在一旁看着他们闹腾,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被言奕一个眼疾手快,“咔擦”定格。
“哇哇哇,这张好棒,你看这构图,看这光线,看这角度,这简直是本人目前最成功的一张作品了!”言奕献宝一样把显示屏凑到他眼前,照片里的人一脸温和愉悦的笑容,目光专注,带着丝宠溺。顾南有些惊讶,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有这样的表情。都,不像平常的他了。
“我洗出来给你好不好?”如果言奕有尾巴,此刻一定在身后摇啊摇。
“好。”顾南点头,看他高兴成那个样子,实在是很想拍拍他的头顺毛。
放假之后,医大实习生的排班都增加了,从以前的每周两个二十四小时,到现在上一天休一天。沈立冰在心脏科实习,找他家boss调成了跟顾南他们几个同一个时间轮班,这样每天中午几个人都能凑在一起吃午饭。
昨晚上众人一起去言奕公寓聚餐,闹了个天翻地覆,啤酒喝多了干脆就在他家横七竖八睡了一宿。今天早上爬起来脸都没来得及洗,全体往医院狂奔,无比狼狈。
大档头从自己办公室走出来,叫方虹召集了所有实习生,有重要事情宣布。迎面碰上狂奔进门的顾南、言奕和方小贝。
“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昨晚打牌还是打游戏了?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没一个当医生的料!都给我滚去用冷水洗脸。”
其实三个人之中,顾南看起来算是最干净整齐的一个了,方小贝和言奕的头发都乱得跟鸡窝一样,嘴里还在拼命嚼包子。可马大档头的火力直接就喷了顾南,反正就是看他不顺眼,有冤也没处诉。
三个人互相对视,飞快地遁去了洗手间。等收拾整齐换好工作服赶到大档头办公室,已经就差他们三了。
最先到的赵晓桦冷冷地斜了一眼言奕,很轻地“哼”了一声。
罗红叶递了个眼神过来:自己当心,大档头似乎很不爽。
“人都到齐了?”马进良从办公桌后面抬起头来,“我发现你们最近是不是过得有点太轻松了,我出差一个星期没人抽,皮都痒了是吧?”
方小贝小声嘀咕:“累得跟牛似的,哪里轻松了。”
言奕:“嘘,别撞枪口。”
“所以,”大档头眉毛一挑,“今天上午开始,花医生和我做裁判,分组两两PK,共同负责一个病人,要求确诊并提出救治方案,赢的人进入下一轮,最后赢的那个到我这儿来领赏。”
罗红叶一听精神抖擞,问:“主任,是什么赏?”
大档头摸着下巴露出一点点不算笑容的笑容,“心脏移植手术近距离旁观名额一个。”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脸上都是跃跃欲试的表情,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比个高下。
“还有,”马大档头敲了敲桌子,“如果因为比赛而造成病人的不适、加重病情,或者采取不正当的竞争手段,前者一个月不得进手术室,后者实习鉴定降低一个等次。”
听到这里,顾南忍不住插了句嘴:“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怎么能用病人来做比赛对象。”
马大档头横他一眼,“花医生和我是死的吗,有医生在旁边看着你们还怕什么!怎么,你觉得自己会把病人折腾死?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看来我高估你了。”
顾南:“我……”
言奕拉了拉他的袖子,顾南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再说话。
马大档头鼻子里头重重地“哼”了一声,冲所有人挥挥手,“言奕你留下。”
赵晓桦最后一个出门,关门的时候特意拖延了一下。言奕在马主任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来,马进良抬头看了看他,他只好把门带上走了。
“又该说我走后门儿了。”言奕笑嘻嘻地。私底下他一向跟马进良没个正经,谁让他从小就叫叔呢,光屁股的时候就抱着人家的腿要糖吃,这会儿没外人,立刻就恢复了本性。
马进良瞪他:“那你走不走?你不是一直对心胸外科很感兴趣。”
言奕拿起他桌上的一套医学光盘来研究,“我是很感兴趣没错,不过算了,我还是跟大家一起比赛吧。怎么,您觉得我赢不了?这个不错,借我看看。”
马进良笑了,“拿走,拿走,老是惦记我的东西。有空多回去看看你爸妈。非要搬出来自己住,怎么,谈恋爱不方便?”
言奕把光盘捏在手里,站起来往外走,回头嬉笑着说:“对啊,您告我状去。”
马进良:“小兔崽子!把门带上。”
言奕合上门,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不是他想搬出来住,发现自己的性向后,他很果断地就跟家里出柜了。本想从医的人心态开明,爸妈又一向极为疼爱他,最多气一阵子,接受起来也不会太困难。谁知道老妈气大发了,直接把他给扫地出门。要不是大姐言琳琳读书时在学校附近弄的那套小公寓,他就只有住宿舍了。
这么长时间了,老妈的火似乎还没消,害他只有挑她不在家的时候回去。言爸爸倒是想得通,还跟他探讨过几次国内同性恋现状、社会认同度、未来发展趋势什么的。果然中医温和,西医凌厉啊。言奕一想到老妈口罩蒙面,左手钳,右手刀,站在无影灯聚光下冷若冰霜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算了,还是等一阵子再回去撩虎毛吧。
到了分诊台一看,其他人已经站了一圈,火辣辣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大门口,那目光如狼似虎,就像等着猎物出现的猎豹,让几个进出的小护士莫名其妙地头皮发麻。
方虹已经把PK小组分好了,罗红叶对方小贝,赵晓桦对李运,顾南对林森,言奕对冯子晨。
方小贝连连摇头,说:“怎么偏就我跟女生PK,胜之不武啊胜之不武。”
罗红叶挑眉:“你先找个人等下给自己收尸吧,我保证你会死得很难看。”
一向不怎么说话的李运有些呐呐地开口:“那个……研究生跟本科生PK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赵晓桦冷笑一声说:“你见过这世界上有公平的事?那才真稀奇。”
李运被堵得哑口无言,他不擅辩,也不爱辩,今天问出这一句也是因为最后的大奖实在太诱人。
跟言奕分到一组的冯子晨倒好像并不是很介意,不过却拉着方虹问:“能不能让主任多给一个名额啊,一个是不是太少了!手术室那么大,多三五个人也不会挤吧。”
方虹正要答话,就看到花医生从自己办公室走出来,白大褂里面是砖红色的薄纱连衣裙,脖子上一根浅金色细链,嘴角微微上扬。
花韵致拍拍方小贝的肩膀,笑说“怎么?都等着抢病人呢?今天早上倒是清净,要不你们先去留观巡房?”
顾南问:“花医生,26床那位老伯的病情稳定了吗?”
“你是说那个外地来的老大爷?昨晚转去住院部了,走之前还问起你来着,夸你细心周到,态度又好。”
顾南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这时候一个模样萎靡的中年人缓步进了大门,护士迎上去安置到椅子上坐下。
花韵致问:“哪两个去接?”
本来翘首以盼,谁知道进来这么一个病人,大家似乎都对这位看起来不像有什么大病急病的患者没有兴趣。也是,现在感冒、咳嗽、吃坏肚子就跑来看急诊的人真不少,如此没有挑战性的病例是显不出个人水平的。于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想因小失大,谁知道下一个进来的会不会是什么严重创伤、疑难杂症。
言奕张口:“算我们组的。”
顾南看他一眼,言奕附耳过去小声说:“越是没精神的患者越是要重视。不是只有看起来可怕才是大病。”
花韵致听在耳中,不动声色地领了言奕和冯子晨过去。剩下的人继续守着大门口静候猎物出现。
随后的半个小时,救护车送来了两个病人,一个被罗红叶抢到,一个被赵晓桦抢到,顾南和林森下手不及,只好接下了一个肚子痛,被男朋友送来医院的年轻女孩。
马进良和花韵致兵分两路,一边做裁判,一边做监督,偶尔提点一两句,谁的判断或者操作出了错,就会被指出来,扣分。
上午第一轮下来,四人出线,四人淘汰。宣布结果的时候,空闲的护士们都在椅子上坐着,热情高涨地捧着水杯跟看电视选秀一样,还纷纷要求设置大众评审票,支持谁就站在谁的后面什么的。
有病人家属在旁边好奇,方虹赶紧解释咱这是家教学医院,为了培养更多的医生,要增加实习生的锻炼机会云云,免得被病人投诉医生工作不严肃。
马进良清了清嗓子,背着手说:“李运、方小贝、林森、冯子晨,出局。下午去留观区帮忙,中午吃完饭顺便打扫更衣室和休息室。下午开始第二轮,言奕对罗红叶,顾南对赵晓桦。”
方小贝大声抗议:“主任你明明没说过输的要受罚,怎么能擅自更改比赛规则!”
大档头冷光一扫:“我就是规则,还是说你想扫厕所?”
方小贝还是不服气,被林森一把拽走去吃饭了。罗红叶首战得胜,斗志昂扬得冲言奕挥了挥拳头,赵晓桦却表情有些奇怪地径自走了,也没跟顾南打招呼。
言奕等人都走完了,才高兴地站到顾南面前,说:“看来我们俩有希望在最后相会。有没有信心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