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他胃炎发作,一连两个星期,沈立冰都给他拎回来一壶煎好的中药,每天不断。从那以后他的慢性胃炎给调养得好了很多。他傻傻的相信了是网上搜来的药方,食堂借用的灶台,却没想过沈立冰为什么每次都推脱不让他自己去食堂拿药。
还有那一次,小考意外失利,兄弟们都没心没肺说补考好过得很,自己却无法原谅自己。还是那个人,抱了一大堆的参考资料扔给他,还在晚上偷偷开了实验室的门,一连陪他练习了好几个晚上。
课堂、宿舍、食堂、球场、实验室、急诊科……每个地方都有那个人的气息,沉默却温暖,低调却一直存在着。
是什么原因让他不再沉默,决定冒险捅破这层关系的?
现在想来,他跟602寝室的每个人交情都不错,平常也玩得很开,却唯独有一次聚餐上似乎很是低落。
那次自己带了林宓燕。
林宓燕,林宓燕,已经是好遥远陌生的一个名字,甚至连面目都已经模糊,而事实上她不过才离开几个月。远隔重洋并不是生疏的理由,分手也并没让他痛苦,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让林宓燕走进过自己的心。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原因,他根本就没打算要在大学里交女朋友。
如果没有那天晚上,他肯定会保持处男身到毕业,也许会找个好女人结婚、生子,更大的可能是一个人过一辈子。
从没想过,会有一个人能够挤掉自己生命中原本最重要的关键词:学业、医学、手术、病例。
而那个人,是个男人。
26.狗血争风
第二天早上起来顾南的头很痛,昨晚喝得有点多,浑身酸得很,胃里也不舒服。
而且,他晨勃了。
方小贝从床上爬起来哇呀呀地叫唤:“糟了,顾南快起来快起来,今天急诊科早班。死了死了,要迟到了。啊啊啊进门的时候千万别碰到大档头。”
顾南翻身坐起,头埋在膝盖里深深地吐了几口气,把躁动的欲望强压下去。
梦境有些模糊,但那种感觉是清晰的,他终究是明白了些什么。
这学期的专业课差不多都上完了,其他人今天没排实习的班,都还在呼呼大睡。两个人手忙脚乱的收拾好冲出宿舍,方小贝在校门口买了四个包子,分了两个给他。两人一边快步往医院赶,一边啃包子,进门的时候正好掐到点儿。
“顾南我这儿有蛋饼拿去吃。”方护士长从备药室走出来。
“我吃过了,谢谢方姐。”顾南点点头进了更衣室。方虹经常会多买些早点,以前好几次他没吃早饭都被逼着塞了些东西,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她好像没怎么带早点了。
“方姐,我要。我两个包子没吃饱。”方小贝腆着脸凑上去,“你好偏心的,从来都不问我吃没吃早饭。”
“你还用问?你哪天不是大包小包的零食塞一柜子,我才不担心饿死你。”
“那你又这么担心顾南?啊,我知道了,方姐你不会是……哎呦!”
方虹一巴掌拍在这死小子头上,笑骂:“滚去换衣服。你姐姐我孩子都五岁了。”
方小贝摸着头,嘟囔着走了。
言奕在分诊台后面抬起头,沉默地看着更衣室的方向。
方虹将他拉进办公室,压低了声音说:“你还要我给你打多久的掩护?带个早餐而已,被你搞得跟地下活动一样。”
“你不知道,我给他的话,他不会要的。他早上老是不吃东西,长期下去胃又会出毛病的。”
“你都有胆子跟家里出柜了,还没胆去追个男人?
“……我,试过了。”
“结果呢?”
“他说不喜欢我。”
“你确定他不是跟你一样?那什么……”
“Gay?我不确定。他有过女朋友,而且,哪儿来那么好的运气,喜欢上一个人,正好他也是圈子里的。这机率比中彩票头奖还小吧。”言奕有些垂头丧气。就算看的时候硬得起来,也不代表就会喜欢男人。而且那次他还用了点药,纯生理反应并不值得太乐观。
方虹拍了拍他的手说:“好了,别泄气。顾南是个不错的人,既然觉得还有希望,就别轻易放弃。我跟你姐都是支持你的,你妈那边我会帮忙做工作。”
“嗯。”言奕抬起头,收拾了心情,露出笑脸,“中午请你吃盒饭。”
“小气鬼,快去做事。下个星期开始你们放假了,加大排班量,敢偷懒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半个月没到急诊科,突然又进入快节奏高强度的工作,言奕这一天下来,腿没被打也快断了。好不容易逮着个空儿,瘫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喘气。顾南一早就被大档头派去跟急救车了,两个人到晚上都还没打上一个照面。
也好,工作场合见面尴尬,又什么都不能说,缓一缓也好。他还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办。是继续偷偷摸摸的守在他身边,求那一个友达以上,恋人未满?还是干脆放弃,彻底退出他的生活,彻底放弃这份感情?
可是真的舍不得。
真是不喜欢自己这种优柔寡断的样子,太没出息了。
言奕正忙里偷闲地唾弃着自个儿,一边脑补着完全没有顾南的日子该是多么的无聊无趣外加无意义,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
“我操你妈的小基佬,你还嘴硬是不是?信不信老娘今天把医院掀了也要砍了你?”尖利的女声,满嘴脏话噼里啪啦不要钱一样地砸出来,真真掷地有声。
原本还算清静的急诊科算是彻底闹腾开了。言奕跑出去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男人和护士一起死命地拉住了一个烟熏妆都晕成了熊猫眼的女人。
那女人一袭红色低胸紧身小短裙,脚踩十二厘米恨天高,此刻眉目狰狞,头发蓬乱,右半边脸颊肿起来老高。左手上臂扎着一条男用手帕,有很多血迹,目测伤口不会低于十厘米。
言奕“咦”了一声。
拉人的那个男人顶着个黑色格纹眼罩,很是面熟。
正要上去打招呼,后脑勺一阵风过,一不明飞行物越过他的头顶直飞那红衣女子。
“哗啦”一声响,装针头、输液管和胶带的托盘砸在了地上。
“真可惜,没砸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带着点嘲讽和惋惜,听起来似乎还打算再砸一次。
言奕回头一看,候诊长椅上坐着眼熟清秀美少年一枚,左眼角下方三道抓痕倍添颜色,身上的衬衫被撕扯得东一块西一块,露出腰上扎着的一块尖角玻璃,很明显是某只酒瓶的碎片。
女人躲过托盘,更加狂躁地怒骂起来。把少年的七大姨八大爷都给问候遍了,言奕终于听到了耳熟的名字。
“宁小路,你他妈的是不是一天不被男人插就菊花发痒?我的男人你也敢碰?来来来,老娘不嫌脏,帮你找根钢钎止痒!”
“小姐,请你不要吵好吗?影响其他病人了。”方虹站出来劝,“不管有什么矛盾,先把你们两个身上的伤处理了再说。”
“等着,我再给这不要脸的贱货开两个口子。反正都来医院了,死不了。”那女人一边骂一边到处找顺手的东西。
陈青杨一手拉住他,一手还在接电话:“在急诊,对,医大附院,进来就看到了。”
挂了电话去抓女人挣脱的手,一脸无奈地说:“你倒是消停会儿,把血止了。闹成这样像什么样子?你哥过来了。”
“我哥来又怎样?我哥来了正好!”女人仍然不听,反倒更加气盛起来,不停尖叫着去抓地上的针头,“放开我,放开!我要给他点教训!”
急诊室各种各样的人见多了,撒泼发疯的也不是没有。这边被威胁的宁小路老神在在地靠在椅子上,一脸看热闹的表情,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对方挣脱桎梏冲过来。那边方虹面不改色进了里间,半分钟不到,捏着个东西出来,往言奕手里一塞。
“我去?”
“你不去难道我去?”
“好吧。”
言奕把手背在背后,从侧面悄悄接近。女人已经挣扎得快坐到地上去了,原先拉着她的小护士被大力甩到了旁边,手背上挨了好几条抓痕。
陈青杨半搂半拖,把个歇斯底里的人牢牢地固定在身前。看到言奕靠近,给了个询问的眼神。
言奕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分散女人的注意力。
“蓝静,你的电话响。先接电话。”
“电话?我没带电话。你放开我,放开我!再不放我喊非礼了!”
趁着女人分心转头怒视陈青杨,言奕一步靠上去,一手固定,另一手一针扎下,推药,拔针,搞定。
“你干什么?你给我打了什么东西?”女人顺手一掌挥出,亏得言奕早有准备,往后一仰,堪堪躲过。
好险,好险。这位姐姐指甲的杀伤力不是一般的强大。
继续闹腾了两三分钟,人很快软了下来。言奕帮着陈青杨一起把人放到了诊疗室的床上。
看他一头的汗水,全身上下的衣服也被弄得狼狈万分,言奕忍不住问道:“你朋友?怎么回事?”
“客人。”
“你们家服务真好。”言奕笑笑。这个酒吧老板很有意思,不但喜欢玩眼罩,还很古道热肠。上次的事也幸亏他多管闲事,他和顾南才没有惹出更大的麻烦。这个人开着专出麻烦的夜场,偏又八婆好心的帮人收拾烂摊子,真是个很有趣的人。
“她哥哥是常客,宁小路也是常客,我要是不拦着,就没人拦得住。”陈青杨摸了摸眼罩,“你刚才给她扎的什么?不会有问题吧?”
“镇静剂,没事,就睡一觉。你先出去吧,我给她处理伤口。”
“也好,我出去看看宁小路,那位也不是个省心的主。”
两边都是客,谁也不能怠慢了。言奕小小的感叹了一下做生意不容易,开始专心给这位彪悍的小姐清理伤口。
取下手臂上包的手帕,证明之前的判断无误。伤口足足半根筷子那么长,血还没止住,估计深度也很可观。言奕一边消毒一边感叹,现在的姑娘发起火来太可怕了,这种程度的伤,居然还能那么有精神的骂人。那些被针扎到指尖就哇哇大哭的豌豆姑娘们,你们到哪里去了?
正专心捏着镊子缝针,门外冲进来一个男人,一看到床上的人闭着眼睛正任人穿针引线,立刻就炸了。
扑到床前就开始嚷:“小静,小静!”
转头怒瞪言奕:“怎么回事?不是说没什么大问题吗?怎么都昏迷了?”来人起码一米九的身高,俯视坐在凳子上的言奕,压力逼面。更不用说一脸标志性的凶恶,怎么看都是在表示“我是流氓,我会揍人”。
标准的兄妹脸。
言奕不紧不慢地缝完最后一针,放下手里的镊子站起来,退后两步,离开高个子恶男的压力范围,才开口说:“刚才患者情绪过于激动,不利于救治,所以给她注射了一剂镇静剂,睡上几个小时就会醒了。”
“她怎么激动了你就给她打镇静剂?万一有副作用你怎么负责?”恶男一把揪住言奕的衣领把他拖到面前。
言奕一时不查,加上身高落差确实有点大,被提拎得踮起了脚尖。
好狗血的姿势。言奕正在暗笑,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拿住了高个子恶男的手腕,随后是顾南隐含怒意的脸。
“请你放手。”
27.静室偷吻
“哎呦,对不起,对不起。“高个子男人猛的松开手,言奕突然重心不稳,一个踉跄栽入顾南怀里。
“得罪得罪,医生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粗人一般见识。我,我就是着急……”男人摸着脑袋,很不好意思地赔笑,跟刚才的凶相判若两人。
“蓝见烈,你又乱发飙了?”陈青杨走进来,一看这场面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位别介意,他没有恶意,就是长得形象了点。”
“没事,没事。”言奕迅速站直了身体,不动神色地躲开顾南扶住他的手。
顾南捏了捏空落落的掌心,说:“再怎么也不该这样。”
蓝见烈一个劲儿点头道歉,伸手帮言奕整理胸前弄皱的衣服。又去摸昏睡中的蓝静的脸,小心地掠开额上凌乱的刘海,露出有些红肿的额头。
“我妹妹是不是撞到头了,不会脑震荡吧?”
言奕摇头说:“没事的,皮外伤而已。你去外面办手续,她需要留院观察。明天早上检查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就可以走了。”
牛高马大的蓝见烈伫在小小的诊疗室,房间显得很是拥挤,他和陈青杨这么一退出去,立刻就宽敞了。
只剩下顾南和言奕面对面站着。
“我帮你。”顾南仍然对刚才言奕迅速躲开他的动作有些不舒服,靠过去帮他开推床轮子的固定锁。
“我自己来吧,你忙了一天,去休息会儿。”言奕很想跟他好好说说话,很想很想。可是上次的交谈几乎是不欢而散,一个月不见,他更怕面对顾南做出的选择。
如今两人独处,更是连眼神都不敢有接触。
床上躺的那个睡得人事不知的女人,已经被他自动忽略不计。为了避免独处一室的尴尬,言奕几乎是逃一样的推了人直奔留观区,要不是顾南缩脚的快,差点就被碾到了。
到了留观病区,又折腾了一下。
原因是宁小路坚决拒绝跟蓝静靠的太近。虽然她现在晕着,谁知道半夜会不会突然醒来发疯,为了他的生命安全着想,必须将两人隔离在大病区的两头。
“小静那么温柔的女孩儿,你怎么能用发疯这种话来形容她?”蓝见烈一听这话就不爽了,声音立刻大了起来。
陈青杨斜着一只眼看他:“你小声点,半夜三更的。看看你妹给我手上抓的,你再看看给这位肚子上扎的口子,你宠她也有个限度,是时候该管管了。”
“她才不会……”声音自动小了下去。好吧,证据摆在面前,他也知道蓝静任性起来是比较夸张,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你们两个究竟因为什么闹起来?”蓝见烈努力放柔和了面部表情,搬了张凳子坐在宁小路床前问道。
小路半靠在枕头上轻飘飘的一句:“她怪我勾引他男人。”
“嘶~”蓝见烈倒吸一口冷气,“男人?你?勾引?”
小路:“是那小子自己跑来跟我说话的,我还没正式出手呢,你妹突然走进来看到,就炸了。说起来我才是真的受害人,这伤可怎么算呐?”
蓝见烈长得粗犷,别有一番味道,宁小路又习惯性地扮上了,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委屈的抿紧了嘴,拿红通通的眼神飞他。
“那,那小子呢?我妹的男朋友?她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蓝见烈突然反应过来,扭过头去瞪陈青杨。
“别看我,我不知道。你也知道她为了躲你,平常不怎么来我那里。我就扫到一眼,打起来之后,那小子就溜了。”
“好啊,居然背着我……”蓝见烈越想越气,恨不得把蓝静摇醒了问个清楚,“帮我留意着,那小子再出现,立刻给我打电话。”
“我心里有数。病房不让留人,你明天再早上来接小静吧。”
“等我再交代一下。”蓝见烈站起来,对宁小路说:“你也扎了她一条口子,没什么受害不受害的。自己检点些就不会惹祸。今天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医药费我会结,你以后离蓝静远点儿。不要再有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