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听到有人在讲话。
声音很奇怪，有点尖细，不仔细分辨会以为是女孩子在讲话，而且语尾还有奇怪的拟声词，于是一句话在外人听来就会变成这样：“龟族和蜂鸟族竟然都有外来者……嗡嗡。”
噗，李李可把偷笑的声音捂住了，这个人说话的语气十分严肃，尾音偏偏又很有卖萌的嫌疑，实在太逗了。
“我不能让他们早到嗡嗡。”
死命把笑意咽回肚子里，李李可幡然醒悟：哎哟喂！这人好像在说我们家的事啊乐个毛！
赶紧偷看——
彼得潘？
看看，看那金色的自然卷，纤细的脸型，蓝眼睛高鼻子，最重要的是那一身绿皮，不，绿色树叶做成的衣服和背上半透明的昆虫翅膀，除了身高和年龄偏大之外，真的是他见过最带感的彼得潘COS。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本书？封面还是中英双语，似乎是教野外生存和做陷阱的，真厚的一本啊，不知道是不是彩页，如果是那绝对比连环画贵多了。灵光一闪而过，李李可刚刚一霎觉得自己好像捕捉到了什么，但没等他仔细辨别就消失了。
彼得潘忽而侧头，带着树叶帽子的脑袋边上伸出了两根触角，往李李可所在的方向摇晃了几下。
李李可一脚往后，随时准备逃跑，踩中了不知道什么东西，浓重的臭味无声溢出，他两眼一翻，认命地继续捂住口鼻。彼得潘低头思量了片刻，翅膀蹭蹭几下，飞走了，目送彼得潘离去，那是一个向上的地道，估计能出去，只是他爬不上。
确认没别的人他才出去。这就是一个没顶的大山洞，正中央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的缺口，发出明艳艳的橘红色光芒，照得整个洞里跟火炉里一样，李李可本来以为那里是个火山口或者别的什么，反正下面应该是熔浆，但走出去了才发现，红火是红火，但一点儿不热，甚至还凉飕飕的。
也是，要真是熔浆，刚才彼得潘的翅膀肯定得成焦炭了。
他急着找出口，但也没错过刚才彼得潘盯着缺口里说龟族巴拉巴拉时的表情，于是壮着胆子凑上前去。
那是一棵从地底深处长起来的水晶，拥有树的姿态，枝干树梢都纤细得仿佛轻轻触碰就会破碎，璀璨得跟钻石似的，红光闪烁，把大坑照耀得跟什么高档场所一样。
李李可对闪亮饰物的狂热瞬间爆发，顺着凹凸不平的坑壁扑棱了下去，滑到了底，红晶树下原来还有很多根须埋在地里，有些红色的烟雾顺着根深入泥土里。
连这里都被红雾侵入了？李李可打了个大喷嚏，揉揉鼻子：算了，反正没什么影响。
重新仰望这棵树，真是……美得他跟着全身发软了。要是能带走一片，那该多好啊。
可能是老天爷听到了他发自内心的赞美和渴望，他仰头流着口水边看边绕着水晶树走的时候踢中了一块有点点星光的水晶蘑菇，巴掌大的蘑菇“咕噜噜”地撞到了坑壁，发出清脆动听的声音。
这一声勾回了李李可的魂，他激动地跑过去把蘑菇捡起来，“竟然踢掉了，真不好意思呀。”
所谓欠揍，就是他这类型的，无怪乎丁书动不动就想揍他。
拿了东西，他开始担心了，这玩意儿有没有主人的？尽管看上去比较像野生的。
不管了！跑！
李李可并不是个坏孩子，只是……人总有爱到没啥理智的时候，以后会有大家长教训之，当然，前提是这棵树有主。
话说回来，李李可抱着水晶蘑菇跑得飞快，在很远之外误入另外迷道的蕾娜和寻人小分队也跑得飞快。前者是被一只满身大便的小怪物追的，后者则是发现地道里没法呼吸不得不赶路的。
但总的来说，两行人都是为了找那个得了宝物忘了害怕的李李可。前者被追得误入了怪物们大便的厕所大坑，差点被熏死过去，后者则是埋头赶路运气太差，进了最远最曲折最绕路的那条道道。
正带着大部队赶往人树所在地，他唇线绷得死紧，没人能让他开口说话，哪怕是发号施令，众人只得看他的行动跟着照做，可能是唐纳的保证和最后的补救做得好，里德的决策还很合理，暂时没有意外情况出现。
蜂鸟族的人也加入了龟族的大队，两族的人真正汇合成了一队。这样的组合其实对双方都好，例如，在地洞前遇到木制的陷阱或者动植物的攻击都能配合攻击，蜂鸟族的人喷出火，龟族的人顺势掀起大风，用风卷着火攻击，结合了两者的力量，攻击效果事半功倍。
一路上见神杀神，遇佛杀佛，一大队人终于到达地洞前。
红色的雾气喷薄而出，其实并不是洞在喷气，准确来说，是地洞边沿的地面有好些小孔，气体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跟大峡谷似的地洞嘴巴大张，黑洞洞中隐约有红光闪过。
第三十七章
众人走到地洞边沿，高空中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个黑色的圆形物体，落到地面爆发出惊人的响声和威力，有躲避不及的人被炸开的碎片割伤了。
唐纳捡起残骸，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又放在阳光下端详了好一会儿，说：“是‘火石’嵌入干果壳里，再填满碎石头，用一根干藤蔓连接到外面，点火就能引起火石燃烧爆开……简单，但有效。”
天空中又有一个圆形物体飞下来，丁书三级跳，稳稳地把那玩意儿接住了，托在手心盯着那条引子滋滋作响地燃烧。龟族的人无语，蜂鸟族的人……慌了。
蜂鸟们纷纷变回人形，大男人们手忙脚乱，女人们个个修长高挑，抱着手臂淡定地围观，最高的女人一掌拍到了丁书的后脑勺上，“还玩！”
丁书难得地没发火，脑袋往旁边一探，吼道：“千风过来！”
高大的男人迅速报到，跟着丁书的指示把果壳一掰为二，扯出那条快要烧到火石的干藤蔓。
“简易炸弹，原始部落有那么聪明了吗？”丁书很怀疑。
里德不知道丁书口中所说的炸弹是什么东西，但显然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东西，谁都没见过这种组合方式制造出来的武器，让他们自己想的话，可能很多年后都未必能想出这么使用。
后来族带来的，除了打破先来族约定的混乱之外，还有什么？
起初，龟族的人都凝起风刃，逐个逐个破坏炸弹，但到后来炸弹的数目越来越多，凝结风刃需要很高度集中的精神和熟练程度，高度浓缩的风也很耗力量，没坚持多久就有人扛不住了。
经过商量，龟族用风建立起玻璃罩似的防护罩，把炸弹都挡在半空中，蜂鸟族再用远程火束加速炸弹的爆炸，这样虽然可能会被漏网的碎片击中，但不至于受太重的伤，炸弹也能批量消灭。
火花在红色的烟雾中依旧鲜艳夺目，仿似一朵朵过于热烈的烟火，耀目得让人的心也跟着震撼。
里德站在队伍的最前方，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初见李李可时的感觉，跟现在别无二致，甚至更加震撼，让他几乎失去判断能力。
爆裂再猛烈也终有结束的一刻，归于平静后空气里都是浓郁的异味，提醒着有些深刻不该被忘记，五觉，身心，无一不被烙上痕迹。
“不能忘记。”里德冷冷地睨着地洞的深处。
“吓？”唐纳没听清楚，首领总算说了一句话，结果风太大，听不清楚。
里德甩出一记风刃——“喂喂！先看清楚来人再动手好吧这么冲动说不定会误伤无辜的啊你作为首领都不会考虑一下吗？”连珠炮弹似的话从风刃擦过的石头后蹦出来。
唐纳一额头的汗，这语速，这等了半天都不出来的身手……
一只树懒极度缓慢地爬出来，好一会儿，第二只树懒跟着爬出来……第三只……第四只……
果然是树懒族的！
里德问：“刚到？”
树懒族带头的那只嘴巴刚张开，里德举起手，“抱歉，我问错了人了。”
树懒族首领额角爆出一个井字，地洞对面的树顶上“嗡嗡嗡”地飞出一大群跟成年男人差不多高大的蜻蜓，落地后纷纷变成了黑发绿眼的人形，和兽态截然相反的是，他们无论男女都很矮小。
里德仰头看过去，“我问的是你们，蜻蜓族。”
蜻蜓族的首领身材最矮瘦，笑容很是和蔼，挥挥手压下族人的暴动，说：“这次很巧合。”
四个首领相视一看，不谋而合地来到树懒族首领所在的地方开小会——树懒爬太慢，不指望他爬过来了。
树懒族和龟族的陷阱是一样的，蜂鸟族和蜻蜓族的陷阱也是一样的，但意料之外的是，这两组部落之间的陷阱是不一样的。似乎是依据兽态动作的快慢和活动范围进行了分类，例如爬在地上的两个族遇到的多是地面的陷阱。
这样有什么意义？
蜂鸟族的大首领，也就是给了丁书一巴掌的女人笑道：“那还不简单，我们现在同时聚集在这里了。”
算计好的？然后呢？里德说：“我们分开行动。”
女人摇头，“行踪已经被掌握了，在人树附近分开行动有什么意义？到头来，还是得下去，也只有那么一个地方让我们停留。”
蜻蜓族首领点头：“一起行动能利用属性的配合产生加倍的攻击效果。”
里德微微勾起一点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有点！人，“敌人可能就在我们之间。”
蜻蜓族首领眉毛一竖，笑容消失，他说：“龟族首领这话说得不太好。”
蜂鸟族大首领注视着里德的表情，陷入了沉思。
现场陷入僵局。
树懒族的大部队这才全部到达，树懒首领变回人形，修长的躯体跑动起来丝毫不见兽态时的笨拙，“嗯？怪了，还少了一个人。”
话音刚落，一个高挑的少年拖着一坨什么东西赶了过来。
不止树懒族，另外三族也被吸引了目光。
少年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踉跄了几下，把东西甩到了众人的眼皮底下，“我我我、我在一个陷陷阱里发现的。”
里德抓住那东西的脖子提了起来，“后来族。”他侧身让别人看得更清楚。
丁书眼睛一瞪，“擦！这不是鸵鸟吗？”
还是缩小版的鸵鸟，比正常的小了三分一，但丁书是不可能会认错的。
小鸵鸟抽搐了几下，清醒过来了。里德放开手，任它到处逃窜，这家伙傻乎乎的，到处乱转，最后干脆撅起屁股把脑袋扎进了地里。
……
“这就是后来族？”唐纳从它的屁股上拽了一根毛，对方抖了一下，脑袋扎得更深了。
“当然是啦我的族人捉的还能有假吗别乱诬赖人！”树懒首领劈里啪啦地碎着嘴，把鸵鸟从地里拔了出来。
鸵鸟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众人，像是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这就是做了那么多陷阱并且心机算进的后来族？
虽然说一个部落里有人精明有人愚钝，但总体来说还是趋于一致的，特别聪明和特别笨的人往往都会有他或她特别的位置，这一只……
地面再度开始震动，人树的果实应该已经全部结出来了，四个部落的人都开始骚动起来。
里德率先回到自己的大部队前方，声音沉稳，“时间不多，出发。”
龟族的人本就蓄势以待，这下收到命令，立刻腾空而起追到了自家首领的身后，径自一头扎进了地洞的深处。
敌人是谁，在现在这个关头已经无关重要了，里德的心里只有两件事：得到人树果实，找回李李可。
第三十八章
地道中，李李可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水晶树的旁边，试了几次，连时间也似乎跟着路变长了，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出口，甚至于他认真地做了记号，依旧会鬼打墙似的兜回来。
拿了魔鬼的礼物，就别想着离开。
手上的水晶蘑菇顿时变成了烫手山芋，没有温度的红光也似乎变得灼热起来。
“把它扔回去就能出去了吗？”他纠结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忽然，头顶上方的地道传出细微的嗡嗡声，他赶紧躲进旁边一个地道入口里，一抹绿色的身影俯冲飞下，冲进了地洞里。
他还在观望着，背后涌来“浓郁”得能催泪的粪便气味，彼得潘从地洞里飞出来，原路折回，并没有察觉他的存在。
李李可隐隐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臭味能阻碍彼得潘的侦察能力，嗯，大发现，童话故事也是要五谷轮回的。
不过，为什么突然那么臭啊？
他很快就知道了答案，当那个小妹一身米田共跳到他面前的时候，那种复杂的情绪夹杂着胃液是如此猛烈地冲击他的理智。
“蕾娜……”
“我不用你可怜！”
没人说要可怜你啊我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觉得很臭能不能走远点！
“我没有……”
“行了，不跟你废话，这里是哪里？”
李李可这才发现蕾娜的眼睛闭着，“你眼睛没事吧？”
“一点小伤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行吧，人家都不介意，“你刚把我问倒了，我也不晓得这是哪儿，反正我来来回回走了五六趟都没走出去。”
蕾娜说：“我可以带你出去，但你要答应我离开我哥，当然，你救过我一次，我不是不懂报恩的人，你可以留着部落里继续生活下去。”
……小妹，你刚才不是还问我这里是哪来着？
“你看不到路吧？”
“龟族的嗅觉还能让你这个外来者小看？”
……小妹，你身上挂着那么多……还能正常地发挥嗅觉的作用？
李李可淡定地无视蕾娜的话，往地道内部走去，“不跟过来就把你扔在这里。”
地洞中段有一块凸出的巨石，形成一个宽阔的平台。龟族的人停在上面，后面跟着的是另外三个先来族。
停歇了一会儿，四族两两分组，树懒族是唯一不能飞也不擅长跳跃的，蜂鸟族和蜻蜓族各出一部分人把他们带了下去。
“呵，没想到我们也有合作的一天。”蜻蜓族的首领凑过来笑说。
蜂鸟族的女首领保持着抱臂旁观的姿势，用一根粗壮的藤蔓吊着丁书，在半空中慢条斯理地扇动色彩艳丽的大翅膀。丁书完全知道女首领心里的想法，因为他也差不多是这么想的：有毛好高兴的，暂时而已，到时候谁插谁背后一刀还指不定呢。
树懒族为了方便别人带他们，都变回了兽态，都是微笑脸地看着大家暗潮汹涌，而事实上，在它们独有的频道上，绝对是吵得天翻地覆了，一群话痨在笑脸底下热烈讨论着要独自上路还是和别的部族一起走。
各怀心思，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地洞大而黑暗，几乎看不到边际，里德他们预料中的地面上的阻碍没有如期出现，小陷阱不足为惧，精心布局的应对方法几乎都派不上用场。
往年的那几次人树成熟期，四个先来族都会严阵以待，踩着约定的极限线阻碍对方，所以布局更为严谨，但今年的这一次，四个部族一出门就遭遇了颇有针对性的攻击，骚扰从成熟期前的准备阶段就开始如影随从，让大家都没法针对另外三个先来族进行干扰。
说不清楚是好事还是坏事，里德让自己人提高十二分警惕，盯着洞底凌乱肆虐的狂风，攀着岩壁逐点逐点往下爬……
对象的妹妹像弹簧，你弱她就强，你强她就弱，李李可切身体会著名言的内涵。
奇怪的是，带上蕾娜之后他再没有在原地绕圈圈了，蕾娜虽然指手画脚的模样很惹人烦躁，也很不靠谱，据说凭借的是女人的敏锐直觉，但实际上他们真的在慢慢地往上走，坡度不明显，却并非不能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