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大门的关闭，屋内变得一片漆黑。
阿月却依然坐在原地盯着启龙。
不需要照明，有月光就够了。
已经有多久，没有这么盯着启龙的睡脸了。
曾经三个人一起生活的时候，每当启龙睡着，阿月都会这么看着他。
启龙睁开眼睛的时候，会温柔的笑着说早安。
快醒来吧！
和以前一样说早安。
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好久了。
好久好久了……
握上启龙的手，泪水不知不觉的落了下来。
突然，那只手微微动了一下，虽然只是轻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动作，阿月却没有放过。
只见那双眼睛微微动着，慢慢地张开了。
启龙！！！
阿月呆掉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慌乱时，启龙已然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黑曜石般的双眸盯着阿月。
“你是谁？”
冰冷的声音响起，回荡在黑暗中。
阿月有些手忙脚乱，结结巴巴的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才想起来没开灯，虽然阿月在黑暗中也能看到东西，但是启龙不行。
半天才找到灯的开关，屋内一下子变得明亮。
突然的强光让启龙不由得遮住了眼睛，眼睛适应后，那双眼睛再次锁定阿月。
“你是原先生的人？”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原！？
他记得原！！！
阿月喜出望外，用力点头。
“原先生到底有多少部下？”
呃~~~
脑子啊脑子！你怎么不转了！快说话啊！
结巴半天，阿月终于说道：“这个岛上的人全部是原的部下。”
虽然不太准确，但基本上说对了。
此时阿月已经急出了一头的汗，强做出来的笑容看上去生硬至极。
“这样啊……”启龙垂下长长的睫毛，嘴角微微上扬，这是他想出好点子时的表情。
“你！”指着阿月的鼻子，启龙说道，“你有武器吗？”
“武器！？”阿月四处看看，虽然有用法术变出来的弯刀，但是那个只能自己用，启龙要用的话……
有了！
阿月从隔壁翻出一把长剑，剑锋锋利，一看就是把好剑。
启龙接过剑，仔细打量了一番。
突然，剑光一闪，阿月瘦小的身子被劈成两半。
不理会倒在地上的阿月，启龙动作灵活的跳下床，冲了出去。
启龙~你在做什么啊~~~~~
阿月爬起来，身体很快恢复了原状，只有衣服变得破烂不堪。
屋内已经空无一人，阿月有种不好的预感。
冲出房间，阿月看到满地的死尸。
回首一看，启龙正立在不远处，迎面走来几个部下，见到启龙，惊叫出声，但是，还没等他们发出声音，已然人头落地。
启龙全身洒满鲜血，黑色瞳孔显得更加明亮，透着诡异的寒光。
第二十八章：不归路
阿月念动咒语，青色的光布满房间的每个角落，房间内的所有灰尘瞬间被消灭，整个屋子转眼变得洁净。
用法术打扫房间，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以的，因为灵力很珍贵，阿月的灵力一旦用尽就必须吸食人命才能恢复。但是已经无所谓了，因为现在阿月经常会吸食到人命，多到吃不下，多耗费灵力才能腾出肚子，吃下更多。
“好厉害的法术，用这招也能瞬间把我消灭吧？”
阴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阿月回头看了看背后的人，眼神变得悲伤。
黑发黑眸的12岁少年坐在墙角，黑曜石般的双眸透过长长的刘海，直盯着阿月。
地面上画满了看不懂的符号，是封印人的行动的法阵，法阵中的人会感到全身酸软，无法自由行动。不仅如此，房间的大门也被几重铁锁封锁，没有专门的钥匙根本无法出入。
这里是阿月和启龙，和原曾经的家，但是此时此刻却是个密不透风的牢房。
虽然如此，法阵却只对人类有效，铁门也锁不住灵体状态的阿月。
所有的一切只对这个少年有效，都是为了禁锢这个少年。
这个——再次复活的启龙。
“原先生把你安排在这里就是为了随时可以杀掉我吧？”
启龙苦涩的笑着，那双眼睛几乎要将阿月刺透。
还是原来的启龙，原来的脸，原来的声音，原来的笑容，但是，他却不是启龙。
他是个只有启龙外表的陌生人。
一个只知道仇恨的怪物。
但是……
阿月看着启龙的视线变得温柔。
他也是启龙。
记得好久好久以前，阿月曾经急切的期盼着启龙能复活。
更记得好久好久以前，曾和启龙，和原三个人共同在这个独一无二的家中快乐的生活。
美好的愿望，幸福的过去，如今已经离自己好远好远。
阿月始终坚信，原能把启龙带回来，而原也确实做到了，但是复活的不是启龙，只是拥有启龙外表的陌生人。
他不认识阿月，更没有启龙的记忆，但是……
他却记得原，他拥有所有死于实验的试验品的记忆。他憎恨原，憎恨这个小岛，憎恨所有人。
阿月曾经窥视过启龙的灵魂。
是无尽的黑暗。
他是启龙没错，启龙的灵魂没有变，发生变化的是启龙的心。
原为了保护启龙的灵魂，抓了许多人，将他们的灵魂全部给了启龙。
完成的时候，共注入了几百个灵魂，但是最终只剩下了几个。
实验过程中大部分灵魂被消耗殆尽，就连仅剩的几个灵魂，也已经支离破碎，失去了原本的模样。然而这也正是原想要的结果。启龙不需要完整的灵魂，不如说完整的灵魂只会坏事，启龙需要的，只是能弥补那脆弱灵魂不足的补充物而已。
而且原抓来的，全部是本领高强的能人。
原说过，提供给启龙的灵魂必须是最完美的。
原不仅仅想复活启龙，还要让启龙成为继他之后的第二个终极武器。
事实正如原所料，灵魂虽然消灭了，但是这些人的记忆却留了下来。毕竟记忆不是普通的东西，只要存在过，就会留下来，即使灵魂消亡了，记忆也依然会留下。
现在，启龙的脑中，有几百人的记忆，而且个个都是高人。高人的经验和知识全数留了下来。
但是原犯了个重大的错误。
原之所以成功的成为了无数记忆的载体，成为了初代的终极武器，是因为他是人造人，没有人类该有的一切感情，更因为他被输入的不是记忆，而是数据。但是启龙不是，启龙是个活生生的人。
人类的记忆不是数据，不仅包含有知识和经验，还有无尽的情感。原无法将情感剥离。
于是无数记忆纠结在一起，将启龙的灵魂领向崩溃。
对原的怨恨，被当成试验品杀掉的痛苦占据了主导，使启龙成为了仇恨的聚合物，而启龙原本的灵魂，则沉入了记忆海洋的最底部。
他还是启龙，却已经不是阿月所认识的那个启龙。
他没有启龙的习惯，启龙的说话方式，更没有启龙的温柔。
他有时像个不懂事的孩子，有时像个沧桑老者，有时又像个地痞流氓，他的性格时刻在转变，记忆也十分混乱，有时会表现出启龙从未有过的癖好，但是第二天这种癖好又不见了。
从启龙身上，阿月看到的是混乱，一团乱麻。
过多的记忆在相互争斗，互相排斥。
所以有时候启龙会剧烈的头疼，甚至疯狂。
自从启龙在实验室大开杀戒之后，原就开始了治疗启龙的战斗。
原用尽了方法，不惜金钱劳力，将全部心思放在启龙身上。
这些年组织愈发混乱，原却丝毫不放在心上，他的心里除了启龙已经没有别的了。
但是太难了，既无法将已经注入的记忆消灭，更没有办法唤醒启龙的灵魂，即使是原也露出了难色。
然而比起这些，更令人崩溃的，是启龙混乱的记忆。
太多的记忆一下子充满了大脑，启龙陷入了混乱。
一天之内人格会发生数次变化，记忆也并不连续，有时候启龙自己发现了不对劲，则会引发剧烈的头疼。
而令人惊讶的是，多年之后，启龙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
纠结在一起的大量记忆相互吞噬，相互侵略，最终同化了。无数记忆化为了一体，而启龙，则变成了一个只知道复仇的恶魔。
他拥有无数知识和经验，有不老不死的身体，以及一颗黑暗的心。
他曾经多次屠杀岛上的居民，制造了多次恐怖事件，他已经成为了这个小岛的噩梦。
现在，原和阿月能做的，只有将启龙囚禁在这个曾经的家里，尽快寻找治疗的方法。
“别盯着我，你那张臭脸看着就烦。”
在阿月盯着启龙发呆的时候，启龙突然破口大骂。
阿月怔了一下，却没有回避启龙的视线。
这些天，两个人一直是在互相对视中度过的，虽然枯燥，阿月却觉得只有看着启龙，心情才会平静。
“烦死了！别盯着我！！！”
启龙露出狠相，突然站起身，走向厨房。
他的动作很迟缓，法阵的力量让他全身无力。
从厨房走回来的时候，启龙手里拿着一把菜刀。
径直走到阿月面前，启龙的手抚上阿月的肩，然后……
菜刀迎面而来。
启龙朝着阿月一通猛砍，阿月的手脚分了家，身子被砍得七零八落，却没有流下一滴血，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这是当然的，物理攻击不会对阿月造成任何伤害，更不会有痛觉。
让阿月感到惋惜的，只是衣服破了而已。
启龙哼了一声，把菜刀投掷扔入厨房，只听到厨房内传来巨大的响声，夹带着碗碟破碎的声音。
“真无聊，至少给我流点血啊！”
启龙啐了一口，走向厨房，拾起地上的菜刀，开始切菜做饭。
被砍得惨不忍睹的阿月很快恢复了原状，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中午了，到了做饭的时间了。
启龙不老不死，但是肚子还是会饿，被打到还是会疼，这点和阿月有决定性的不同。
所以，到了吃饭的时间，启龙就会自己去做饭。
虽然原每天会送饭来，但是启龙拒绝吃原给的饭菜，坚持要自己做。
阿月立刻拍马屁似的找来各种食材和工具。
阿月不需要吃东西，更没有味觉，也不知道启龙是不是很擅长做饭，但是听原说，启龙脑中有顶级厨师的记忆，手艺不会太差的。
那个时候原的表情似乎很期待，但是看启龙这个样子，估计不会做饭给原吃了。
阿月跟进厨房，找了个地方坐下，继续盯着启龙看个不停。
启龙放下手中的菜刀，一脸厌烦的看着阿月。
“你到底想干什么！”启龙没好气的问道。
阿月垂下头，轻声说道：“启龙，你真的不记得了吗？和我们在一起的过去，全部想不起来了吗？”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是你认识的启龙，也不记得什么和你们在一起的过去。”
阿月垂下眼，不再说话。
“这就是你们的目的吗？”沉默了许久，启龙突然说道。
“咦！？”
“让那个启龙的记忆的复苏，让我变回你们思念的那个人。”
“嗯！”阿月用力点头。
启龙冷笑一声，“那么我呢？活该消失掉是吗？”
对啊！
如果启龙的灵魂恢复原状，现在的启龙这个人格无疑会消失。
“不是消失掉！是变回你本来的样子，你就是启龙啊！”
“我不是！”
启龙大吼道，
“我谁也不是！我就是我自己！为什么我一定要变成别人！！！”
阿月怔住了。
这么多年来，阿月从未想过这一层。
无论是和其他灵魂相结合的启龙，还是原本的启龙，都是启龙不是吗？
为什么一定要启龙变得和原来一模一样呢？
即使是现在这个人，他也是启龙啊！
虽然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是他的灵魂无疑正是启龙。
启龙明明就在我面前……
“对不起~~~~~~”
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阿月突然抱紧启龙，放声大哭。
“放开我！！！”
启龙挣扎着，用菜刀砍着阿月，阿月却依然紧抱着启龙。
渐渐地，启龙的动作变小，原本胡乱挣扎的双手轻轻地抱住了阿月。
阿月看不到启龙此时的表情，但是……
能感觉到，那双抚摸在背上的手，是那么的温暖。
第二十九章：执迷不悟
阿月坐在窗边，仰望满天白云。
随着风的吹动，片片白云看似一动不动，其实却瞬息万变。
只要眨一眨眼，上次看到的白云就已经不存在了。
呈现在眼前的，看似同样的云彩，却已经不再是原本的那片。在自己不知道的某个地方已经发生了变化，可能只是微弱到会被人忽视的细小变化，也可能是超乎自己感知范围的巨大变化。
但是，是不是原本的云彩，真的那么重要的吗？
虽然怀念原来那片云彩的美好，但是也无法忽视现在这片云彩的美丽。
一味的追求不复存在的东西，而忽视了现有的美好，真的是正确的吗？
也许，至今为止原和阿月都搞错了，最该做的不是让启龙恢复原状，而是接受现在的启龙。
无论启龙的灵魂和多少灵魂相融合，他也是启龙。
是阿月和原最爱的人。
启龙的灵魂发生了变化，也许这个变化确实难以接受，但是他还是启龙，这个事实并没有发生改变。
那么为什不接受他呢。
阿月的表情变得温暖。
是的，我要把这些都告诉原。
他会理解的！
以他的智慧一定会理解的。
好不容易盼到原回来的时刻，远远听到原的脚步声，感觉到了夜月神剑本体的接近，阿月迫不及待地冲到门口，等着原打开大门。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就在大门打开的同时，一把菜刀从背后飞出，越过阿月的头顶，直冲向刚开门进屋的原。
阿月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轻易拦下菜刀，但是他没有。
因为没有必要。
原只是轻轻一歪头，从容的躲过了攻击，菜刀重重地砍在墙上，发出骇人的巨响。
原没事人一样关上门，锐利的视线锁定了阿月背后的启龙。
启龙立在厨房门口，用不输给原的狠毒眼神瞪着原。
这两个人只要一见面就是这个样子，似乎不分个高低就不罢休。
也难怪，启龙的脑中满是被原迫害的能人的记忆，自然恨原恨得牙痒痒。
“阿月，跟我来。”原面无表情的说道，不等阿月做出反应，已经走出了大门。
阿月心中一凛。
每次原露出这种表情，都一定是有关启龙的事。
正好，我也有话要说。
跟着原走到足够远离启龙的地方，原才严肃的说道：“阿月，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
原的表情有些奇怪，阿月知道，他一定是有了新的决定，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做出这种表情。
“原想怎么做？”阿月问道。
原垂下眼，表情凝重到极点。
头一次见到原这种表情，阿月不由的紧张起来。
“主人……”
原终于抬起头，正色道：
“阿月，我要你杀了启龙。”
听到这句话，阿月惊呆了。
“什么？主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要用你的破坏能力，毁掉启龙！”
“但是那是启龙啊！”
“他才不是启龙！他早已经不是启龙了！”
“你要杀了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