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你们现在还能分开吗?”
少年笑道:“不能啦,他已经融进我的骨血了。”
苏遮望望头顶的月亮,仰面躺倒:“那你怎知道自己是人,还是那个附了人身的妖呢。”
少年想了想,“大概吧,反正无所谓的事。”
苏遮看着少年,心里泛起从未有过的焦躁。常年修行累积的稳固心法一寸寸崩塌。
“我在哪见过你吧?”
少年说:“道长仙风道骨,若是曾经见过,我哪里有命活到现在?”
“那可不一定,我不会胡作杀戮。”
少年眼珠晶亮,苏遮越看越挪不开眼睛,干脆挺身坐起,一手抓住少年的肩膀。
“你究竟是谁?”
少年嘴唇微动,苏遮听不清楚,又问了一遍。
这次少年没再回答,两手环住苏遮,红润的嘴唇吻上他的。
苏遮觉得这感觉又安心又熟悉,心里什么东西清明起来,他便主动抱着少年深入的吻起来。
还是不够……
他有些癫狂,自制力崩塌。手上奋力解开少年的布衣,右手偏偏怎么都不听使唤。
少年已经衣衫凌乱,他反复说着话,重复了很多遍苏遮才听清。
“……扔掉。”
苏遮愣住,停下手里的动作。“什么?扔掉什么?”
“你手里的东西,扔掉。”少年表情有些痛苦,“扔掉!”
苏遮看看自己的双手,空无一物。他迷茫的看向少年。
少年突然伸手从空气中取了什么东西,奋力扔进河里,另一只手用力拍向苏遮的脸。
苏遮不明所以的注视突然掌掴自己的少年,他此时已经换了身衣服,连气质面容都有些微的不同……
“疼么?”因为被错愕与愠怒的目光交替注视,少年收回了手,担心的问道。
“……空桥?”
“是我,怎么样啊小珑?”
第43章
记忆如泉涌,白珑河恍然大悟,自己方才是做了场梦。
他伸出右手,空空荡荡却还残留着触感。本来握着的是……
白珑河猛地转身,果然春炎剑已经掉落在地,花蔓缠上了剑身,而冰冷的寒气正把它凝结。
“啊!你的剑……”空桥看着迅速被冰面融为一体的春炎,剑身上有更多的幽灵花层层叠上,似乎有意识的要封住它。
白凉雪道:“看来是故意的,暂且留在这吧,反正别的妖怪也拿不走。”
他又说:“这个隐九真是豁得出,为了春炎竟冒险驾驭幽灵花……”
白珑河的情绪还交错在刚刚从幻象走出的凌乱与失去宝剑的失落中,忽听见空桥惊呼:“糟糕!”
幽灵花吞噬了宝剑,整个空间开始崩溃。这里原本就不属于妖界,隐九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联通两界,一旦完成任务便再也无力维持,四周渐渐崩碎消失,露出黑魆魆的岩墙。
他们真正身处的地方并没有眼见的那样广阔。此时氤氲美景寸寸剥离,与紧接着露出的丑陋地牢景象显出强烈的对比,乍一看令人心惊不已。
没多久,一切变化停止,几人置身熟悉的地牢中,白珑河的宝剑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还在兀自伤感,白凉血不耐烦道:“丢就丢了,幽灵花地处极阴之地,活人是去不了的,去了也回不来,别再想了。”
白珑河说:“你不知道……父亲嘱咐我把它交给人家……我还没丢过镖呢!”
空桥虽也觉得可惜,但其实开心更占了上风,他一直看那把剑不顺眼。现在一丢,以后和小珑亲热的时候就不用再分心想它,于是面露笑容的拍拍白珑河的肩。
白珑河只当他安慰自己,忙说:“别担心,没有春炎我也能保护你!”
突然后脑一个爆栗,白珑河没有防备,剧痛闪电一样的贯穿。他捂着后脑怒视罪魁祸首,只听白凉雪冷冷的说:“少罗嗦,快走。”
白珑河从来没有为表兄的暴行认真的生过气,这次……也一样就这么过去了。
千相死后,从前的七重极乐崩塌,现在重游故地更像是七重地狱。白珑河又走了一会儿,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开始回忆方才看到的景象,当时的感觉如此真实,至今历历在目,似而且乎并非完全杜撰……
“表兄,你的本体是什么?”白珑河问。
白凉雪冷冷回他一眼:“问这做什么。”
空桥小声提醒道:“小珑,突然问这个很不礼貌的……”
白珑河急于印证,就是挨打也不怕了。他抓过白凉雪的衣领附耳说了几字,白凉雪的冰山脸微微有些融动,甚至正眼看他:“你如何知道?”
白珑河一看果然如此,心中激动,便把方才的经历细细说了。
白凉雪淡然道:“倒不奇怪,幽灵花能映照人前生今世,你所见皆是从前的片段。”
空桥听了兴冲冲道:“小珑,原来我们早有缘分!”
“是啊,可惜时间太短。没想到表兄是我徒儿养的宠物,小模样非常的……哎!表兄你!”
这后来的整整一刻钟,白凉雪以前所未有的冷酷,狠狠修理了白珑河一顿。仿佛知道了几个人的牵绊,他反而更加放的开,动手打人的时候无比畅快。
空桥哭笑不得,看到白珑河没有丝毫反抗,只是嗷嗷叫疼,几次扑上去挡着。结果白凉雪巧妙地避开了空桥,仍是打了个够。
待他转身抬脚走开,空桥连忙查看白珑河的伤势,发现都是破点皮的小伤,也放下心,拉着他追上白凉雪。
白珑河不记打,没过多久又来了精神,和空桥有说有笑。白凉雪没理他,只在他提到自己时回个凌厉的眼神。
第44章
走了好一会儿,周围渐渐被黑暗蜿蜒笼罩,白珑河紧张不已,挽着空桥的手小心前行。
“表兄?”
白珑河看不见那袭白衣,虽心知他妖力高强还是禁不住担心。于是唤了两下,声音隐进黑暗中消融无形。就算是身边的空桥,白珑河也看不清他的面容,周围已然黑的不见五指。
“不好,这么走下去,很容易鬼打墙。”他担心的说。
然而却没有听见空桥的任何回应。胸口似有冷风吹过,白珑河浑身一激灵。他猛地用力把手中拉着的人往怀里扯,才终于看见空桥的脸。
空桥吓了一跳:“小珑,怎么了?”
白珑河道:“没事,我还以为……这地方太黑,不对劲。”
空桥说:“恩,小珑好像怕黑?”
“当然不怕了。”
空桥点头:“还走么?”
四周黑黔幽暗,早已不辨方向。白珑河走也不是,不走更不行。他毕竟不是妖怪,在这种情形下根本无计可施,他宁愿来个敌人和自己对打,也好过现在这样无声无息的举步维艰。
“表兄?”白珑河再唤了几声,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显然,他们再次被分开了……
白珑河不怎么担心白凉雪的安危,他不放心的是对方的目的。
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黑暗中有个嘶哑枯老的声音绵绵传来。白珑河正
处于精神紧张中,听到那声音头皮瞬间发麻,一下子抬脚跳开。
“咿……”那东西还在叫,似乎是被白珑河一脚踩疼了。
空桥好奇的蹲下去看,白珑河忙把他拽开:“小心点!”
他自己则摸到差不多的位置又补了一脚,是个球形的东西,被踢中后咕噜噜滚了几下,还十足不满的发出‘咿——啊——’的声音。
白珑河面色煞白,方才那一脚,他感觉到是什么东西了……
同时,黑暗以它为中心寸寸消隐,周围景物变得清晰可辨。
两人不知何时已身处一间面积不大的牢房内,四边栏柱均以玄铁打造。
而白珑河的脚边不远处是个乱发缠绕,惊悚骇人的枯萎人头!
牢房几丈之外,仍是一片浓墨般的黑暗。
白珑河见过这样的牢房,那次在里面的是隐九和千相。但隐九说过,这种牢房是为了束缚千相所制,千相死了便会自行消失。
被骗了!白珑河试着用力,果然无法弯动分毫。
空桥身形一闪,变成飘渺的一道烟影,随后从铁杆之间轻松地钻出去,站在劳房外眨眼看着白珑河。
空桥道:“小珑,我出来了。”
白珑河点头:“恩,我不会变形,出不去。”
空桥抓着玄铁柱,施展法术,铁杆纹丝不动。
“这上面附了很强的咒,人出不去呢。”空桥说。“是专门用来关人类的。”
白珑河默然。他略一沉思,又想不出所以,继而道:“你先走吧,快去找表兄。我可以照顾自己。”
空桥却摇头,旋即回到了牢房内:“不要,我们一起想办法。”
“出去!”
空桥被吼得脸都憋红,嘟嘴道:“不……出去了要是回不来怎么办?”
白珑河叹口气,抱着空桥拍拍他的背:“好了,我不是故意……”
“咿……”
那干涩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吓了两人一跳。白珑河差点忘了牢里还有个人头……
“妖怪?”白珑河问。
空桥点点头:“不过……妖力不强,没什么杀伤力。”
白珑河走到头颅前,它还在有限的角度中努力翻滚,嘴里哼哼唧唧的呻吟。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被关在这里?”
头颅没有回应他。空桥一直在旁边观察,说道:“小珑,我觉得……它是被头发蒙住了眼睛,看不见我们,要不要帮帮它?”
只能这么做了,否则连基本的对话都进行不了。
白珑河从未碰过会动的脑袋。他强压着心中的不适,伸手将脏乱的头颅捧起。它已经被乱发缠住,应该是自己刚才那两脚导致的。
他把还在凄凄哀叫的头颅翻过来,入眼的仍是灰白的头发,后背筋肉立即抽筋似的纠结。忙镇定下来,定睛一看,原来眉眼鼻子都被头发埋在了下面,五官不停地动作。
好在白珑河在妖界也不是一朝一夕,一旦看清手里妖怪的模样就马上没了惊悚的感觉。他把对方的头发整理好,终于看清了这张脸。
萎缩枯老,像人间几百岁的老妇人。
它长舒了口气,嘴里发出湿霉的腐味。白珑河连忙屏住呼吸,拉开彼此的距离。
“把我……放到地上。”
白珑河巴不得放下它,忙依言找个角落安顿好,然后和空桥连退几步。
“你是谁?”白珑河再次问道。
一对镶嵌在深深凹陷里的浑浊眼球对着两人骨碌转了两圈,从干裂的嘴唇里传出鬼魅的声音:“小兄弟,老朽见过你。”
白珑河一阵恶寒:“何时见过?”
“客栈啊,我认得你。”
空桥目瞪口呆:“你是那个女妖?”
“……我是唐婆,客栈的老板。”
“哦!”空桥恍然大悟,“怪不得……”
白珑河问:“你既然在外面开着客栈,脑袋为何被关在这里?”
唐婆幽幽道:“因为我是‘灯’啊。”
第45章
唐婆说出‘灯’这个字眼的时候,眼珠子发力瞪了一下,看起来格外狰狞。
白珑河并没有被吓到,他接着盘问道:“你的意思是光是你发出的?”
唐婆诡笑:“正是老朽,这里边可就靠老朽了。”
“外面的黑气没有解法么?”
“你要是法力够强,可以一时散开。不过此处黑暗可是天然形成,除非顶在上头开个洞,要不谁也拿它没办法。”
话说的多了,白珑河发现唐婆其实面部表情很丰富,尤其是谈到自己的能耐时,毫不掩饰满脸得意之情。
“你是被千相抓来的?”
唐婆笑容收敛,“不知叫什么,只记得长的不错,时间太长,具体长啥模样也没印象了。”
白珑河同情道:“这么说你被关很久了,一个人是不是很孤独?”
唐婆道:“当然不了!我又不是人,再说我的身体还在外面忙活,累得很!以前附近倒有个人,跟我差不多住了很久,前一阵没了。”
空桥闻言心中一动,看向白珑河,正对上他的目光。唐婆说的那人,应该就是指千相了。
“果然隐九才是主谋。”白珑河道,“千相也只是他的其中一个囚犯。”
空桥说:“不过千相真厉害,他妖气太强,虽然是人,却感觉不到一丝人气,论实力绝不在白大人之下。要不是被隐九算计,我们不一定能安然逃脱呢。”
“的确……但这次他的目标是我们,现在我的剑也没了,还被囚禁。”白珑河略一思量,前前后后联系起来,竟是个早已搭设好的陷阱,恐怕真正的考验还未到来……
白珑河问道:“唐婆,你可知我们为何被抓到此地?”
唐婆愤然说:“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个灯。”
“……那你知道些什么?”
“什么都不知道,我懒得记,也懒得管。”
“也不认识这里面的妖怪?”
“当然不……呃,我记得有个……”唐婆冥思,“有个妖怪……穿着奇怪的衣服,有时到这边散步和我说话……”
“是不是女斋?”空桥猜测道。
“名字不记得,我从不记名字。”唐婆不耐烦的咕哝,突然怨念的拖长了音:“喂……你们问完没有,烦死了,烦!”
唐婆可怖的声音穿透耳膜,白珑河皱眉道:“不问了,您老休息吧。”
“蠢货!对着你们叫我怎么休息?!”
“那你还想如何?”空桥摸摸她的花白头发:“看不出你脾气还挺大的,和白大人有的一拼。”
“少废话!滚!把我挪挪,别对着你们,看见就烦!还是自个儿好,小小的地方非挤这么些……”
唐婆咕哝个没完,白珑河只好把她调转了方向,让她面向黑魆魆的牢外。
“怎么样?满意吗?”
唐婆含糊不清的念叨:“凑合,勉强,还可以。你们小声点,别烦我,我得清静清静……”
白珑河示意空桥慢慢退后,两人背靠着反方向的铁杆坐下。这个距离已经有些昏暗,唐婆的唠叨也听不见了。
除了无意中扫过去,还可以隐约看到个阴森森后脑勺在稍远的地方立着,不免惊起疙瘩外,没有别的问题。
“小珑,你还好吗?”空桥觉察白珑河突然安静下来,不安的问。
白珑河伸了手臂抱住空桥:“没事,我刚在想事情。”
空桥说:“唐婆一直在这,我们上次来却没看见她,看来地牢大的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