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兴楠没说话。卫野一直靠着武言休息，此时微微睁开了眼睛。

“嗨，朋友们！高速路马上就要到了，你们还想继续留在这个地方？”东升问道，“你们可以等，我可等不及了。”

“如果你想走，那你自己走吧。”卫野忽然冷冷地开口，“不要再在这里唧唧歪歪吵人睡觉！”

“臭小子！”东升愤怒地冲了过来，“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没错，如果你想走，走吧。”涂兴楠也冷冷地说，“你胆子大，敢一个人在森林里走。”

东升脸色扭曲了一下，转头朝众人大喊，“你们谁跟我走？”

其实众人也倾向于走，但是无奈体力消耗太大，不敢轻易答应。东升又教了一遍，原先和他一起休息的那几个人站了起来，“反正都要走，我们已经休息够了，走吧。”

陆陆续续的，有几个人站了起来，加入东升的队伍。

“切，都是胆小鬼，不敢冒险！”东升对剩下的人嗤之以鼻，带领他的队伍人手一只火把，走进了森林。

“……不会回来了。”卫野轻声说了一句，眼睛已经阖上。

武言没听清楚，侧过头问他，“你说什么？”

“我说，那群人不会再回来了……”

武言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不会回来，是不是他们找到了高速？还是说会……

他再想询问卫野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沉沉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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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武言的精神紧绷着，不敢有一丝松懈。周围的火堆熊熊燃烧着，温暖的火光给人以安心。十几个人睡在一起，面容被火光映照着，显出一副不安的模样。

这样的夜晚，很难安心入睡。

他侧头看卫野，这人已经睡得很熟了，面容安详得就像一个天真的孩子。记得第一次见到卫野的时候，他大概也是这样靠在栏杆上睡着了。离他不远处的足球场，他们班的人正在和另一个班的人对决，拉拉队喊得震天响。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居然也能睡着，当时武言就想：这该是多么奇怪的一个人啊。

后来熟识之后，卫野却告诉他。只有在大庭广众之下睡着，他才从来不会做梦。只要一个人入睡，很容易就会做梦。卫野曾告诉他，那个梦是一个奇怪的梦，黑色，只有声音，没有图案，然而很可怕，非常可怕。

他那时候并不觉可怕，只是黑暗有什么可怕的？但是他从卫野的眼睛里看出了他的恐惧，所以他理解他，然而那种恐惧却无法体味。到了今天，他终于明白，黑暗真的很可怕。铺天盖地，无处不在，无处隐藏。它的可怕在于未知。

你永远无法知道，那漆黑的世界里到底隐藏了什么。

武言低头沉思着，手不自觉地抚摸上卫野的头发。大概有点不舒服，卫野躲开了他的手，头朝他的怀里蹭了蹭，又睡着了。

唔，这样的相处其实挺怪异的吧？

武言第一次发觉，平常和卫野做的事，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不同寻常，然而又是那么自然，一点也不违和。

“啊！”

武言一惊，迅速抬头看向四周。然而周围只有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刚刚听到的那声惨叫好像是自己的幻觉。

或许就是幻觉吧？

他摇摇头，对自己说：不要太紧张了。

然而——

“啊！”

武言猛然睁大了眼睛。不，不是幻觉。他刚才确实听到了惨叫，好像是从遥远的地方，被风吹着，隐隐地送入耳朵。但是确实是惨叫！

是那群人！离开的那群人！

他慌忙侧身推了推睡在一边的涂兴楠，“医生！医生！”

涂兴楠一下子就醒了，他警觉地睁开眼睛，里面毫无睡意，“怎么了？哦，换班吗？”

武言摇摇头：“不是，你听……”

涂兴楠愣了一下，但是知道武言不会无缘无故叫自己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于是学着他侧耳倾听。

风摇曳着树枝，沙沙作响，有什么响动正从远处的森林里朝这边过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两人猛然一惊，齐齐大叫：“起来！快起来！”

火堆边的人立即被惊醒了，纷纷从地上爬起来，惊恐地查看四周，“怎么了？怎么了？”

“有东西过来了！”涂兴楠当先爬起来，站到火圈中央命令道，“赶紧把火圈的火弄大！到中间来！快！”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涂兴楠焦急的态度和不容置疑的命令还是让众人迅速行动起来，纷纷把身边的火堆拨大，然后匆匆围到中间，不断朝四周查看。

浓黑的夜里，沉闷的响动。

有什么东西，越来越近！

众人不由吞了吞口水。

卫野迅速操起身边一根粗壮的燃烧的树枝，眼神锐利地注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秒。

一分。

来了！

众人齐齐一震！

前方的森林迅速响动着，接着有个声音撕心裂肺地响起：“救我！”

众人一愣，很快有人反应过来，“是东升！”

“救我！”在众人犹疑的时候，东升从森林里狂奔而出，全身是血，手臂上翻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汩汩地流着血。明亮的火光映照着他满是血污的脸，骇人异常。

“东升？！”众人大惊失色。

“有怪物！有怪物！”东升嚎叫着冲进了火圈。他甚至顾不上踏入火圈的痛，居然直接冲了进来。

还没回过神，森林里又传来笨重而急速的奔跑声，间或粗重的呼吸声，所有人都知道，这绝对不是人类发出来的。

21、天亮（上）

全身褐黄色的长毛怪，从密林里冲了出来，团团围住了众人。而在疲惫的旅人和长毛怪之间，只有一圈薄薄的火墙，摇摇曳曳，明明暗暗。

“这、这么多？”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或高或矮的长毛怪，心中均泛起极其恐惧又绝望的情感。这些长毛怪有的高有的矮，以前看到过一次，都是匆忙间的惊鸿一瞥，然而今夜却是人与怪面对面地对峙。对方长长的毛发、怪异的面部、锋利的爪子都让人人惊胆寒！

“啊！”一名黑衣服的男子惨叫着连连后退，被恐惧挟持的身体本能地往没有怪物的方向逃跑。

“不要跑！”涂兴楠的厉吼阻止了那个人，“它们怕火！”

他边说着，边拉了周围惊恐着想跟出去的人一把。那两个人顿时被拉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旁边一个稍微清醒的人立即拉住那名已经快跑出火圈的黑衣男子警告他，“你跑不过它们的！”

上次长毛怪攻击卫野的速度让人印象深刻，武言因此而深受重伤，现在依然不能走路。人类的速度，绝对逃不出怪物的追捕的。

原本被吓坏的众人渐渐冷静下来。

被火圈包围的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外面，森林一下子陷入沉寂，只有东升痛苦的呻吟在耳边萦绕。

大概真的是怕火，那群怪物围拢到火堆周围之后减慢了速度，最后停在了外面。原本紧张不已的众人心头一松，摸摸额头，一个个均是冷汗淋淋。

“还好，它们真的怕火……”安康喃喃地说。

“但是，我们该怎么逃出去呢？”有人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森林更加寂静了。

“卫野，你怎么了？”焦急不安的武言忽然觉察到身边的人脸色煞白，一副快要昏倒的养子，慌忙扶住他。

卫野没有回答，他的视野一片恍惚，就好像自己被袭击的那个晚上，有人在旁边点了火，怪物们围了过来，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

快，快想起来，一定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要不然自己这群人都会死的！

对了，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

忘掉的事是什么？

拼命翻滚的脑海里面，被封藏的记忆在海面下若隐若现，头痛得像是要裂开了一般，卫野忍不住惨叫起来。

“卫野，你到底怎么了？”武言担心的声音隐隐约约，周围人的神情也模模糊糊。卫野胡乱地扯着头发，无意中抓到了武言焦急中伸过来的头，一把抓住。

从对方手上传来的触感和温度让卫野头脑中的疼痛渐渐平息下来，渐渐的，海面下若隐若现的记忆浮出海面，清晰地展现出来……

卫野霍然睁大了眼睛。

“卫野？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武言焦急地用另一只手抚摸他，但是卫野依然呆呆地睁大了眼睛，好像变成了一个失魂落魄的木偶。

“卫野？”

“不对……”对方终于有了反应。

“什么不对？”武言慌忙问道，卫野能说话让他狠狠松了一口气。

“它们不怕火……它们根本就不怕火！”卫野叫了出来。

“什么？”武言愕然，周围一面注意着怪物一面注意这边情景的人也露出愕然之色。

卫野终于恢复了正常，他站起身来，声音有些颤抖，“我想起来了，当时我被绑在树上，身边点了一堆火，可是那群怪物还是跳过火过来了……然后我挣脱了绳索开始拼命逃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跑得那么快，这辈子我从来没跑得这么快过。总之，它们根本不怕火，真的不怕火！”

话音未落，外面那个两米左右的怪物忽然咧嘴笑了一下，猛然从火圈外面跳了进来。

“啊啊啊——！”

惨叫声响彻耳畔，众人再也顾不得什么了，竞相从火圈里逃了出来。

卫野一把扛起行走不便的武言，跟在涂兴楠身后跑出了火圈。在三方都被怪物包围的时候，居然还有一个方向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卫野在觉得庆幸的同时又觉得不太对劲，就好像是被故意放走似的。

难不成这群怪物其实有智慧？

这个想法刚滑过脑海就被卫野给坚决否认了，他不敢继续深想，怕得出更加令人绝望的结论。

“救救我！救救我！”

身后传来东升熟悉的声音，卫野感觉到身上的人一怔，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逃跑的众人，均没有回头。接着，后面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卫野……”武言痛苦地开口。

“不要管那么多。”卫野边急速说着，边跟在催促众人的涂兴楠身后往前跑。

周围的森林里传来动物急速掠行的声音，呼呼的喘息响彻耳畔，似乎马上就要从森林里冲出来把人撕碎！

“快点！”

毕竟背着一个人，卫野渐渐地落到后面，涂兴楠若有所察，拼命地朝他大吼。

“卫野，你放我下来吧。”森林里已经出现了野兽血红的瞳孔，好像一盏盏死亡的灯光，残忍又血腥。

听到武言的话，卫野丝毫没有任何停顿。他依然死死地扛着他继续往前狂奔。

“快点啊！快点！”安康和涂兴楠走得很近，转角的时候同样看到了这一幕，拼命大喊。

“啊！”前方传来惨叫，此起彼伏，总共有三声。

黑暗中的森林幽暗无比，众人手中的电筒光线暗淡，听到这三声惨叫，卫野等人心中顿时发憷，知道怪物是跑到前面去了。

“走这边，走这边！”

旁边又有人挥舞着手电大喊，慌不择路的众人忙跟着过去。卫野已经和他们落下一段距离了，此时他们忽然变道，当他绕过来的时候，只看到前方时不时的光线扫过，仓皇着往前方离去。

“卫野，你放下我吧。”武言看到这一幕着急了，在卫野背上挣扎起来，“再下去我们都会死的！你放我下来！”

卫野紧紧抓着他，快速往最后一抹光奔去，然而眼前忽然一道黑影闪过。

“卫野！”在武言惊骇的叫声中，卫野的警觉本能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在怪物的爪子扫来之前猛然扑到在地，躲过了这凶悍一击。然而随着这一击，武言也从卫野背上滚了下来，手中的手电掉到了远处，周围一片漆黑。

“武言！”他在黑暗中大叫了一声。

“你别管我，快走！”武言在不远处回应。

警觉的本能又一次带动着卫野闪到一边，他的身体重重地撞到一处坚硬的石头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身边有巨大的动物跳过去了，卫野怕它追踪着武言而去，心中又惊又惧，大叫着武言的名字从石头下面爬了起来。

头脑中的警钟不断告诉他让他赶紧离开，然而他不能就这么留下武言离去。

武言没有回应。

“武言？”卫野瞎子一样在森林里摸索，心中越来越害怕，他没回应是为什么，会不会……

“卫野！”一束光伴随着涂兴楠的声音打过来，“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

“不！我要找他！”卫野呼吸粗重地喘息着，眼睛睁得老大。

“你疯了！他可能已经被怪物杀了！”涂兴楠怒道。

“不！我要带他走，就算是尸体，我也一定要找到！”卫野大吼，声音在森林里蔓延。

“我在这里。”话音刚落，仅仅两米的距离的树干后面响起了武言的声音。

卫野又惊又喜地奔过去，在涂兴楠打来的光线中，他看到武言一脸无奈地坐在那里。原本武言以为自己不说话，卫野就会扔下自己逃走了，没想到这人也实在死脑筋，还玩什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奈之下只好出声了。

“怎么样，你怎么样？”卫野颤抖着手不断地摸着武言的身体。

“我没事。”武言凝视着他，黑暗中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是他却能想象得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泛起一阵剧烈的酸酸的疼痛，好像认定了某样重要的事物，高兴得令人心酸。

“赶紧走。”卫野忙把他背起来。

武言这一次没在拖拉，他知道卫野不会扔下他，就像换位思考，自己也绝对不可能扔下卫野一样。

“快走！”涂兴楠催促，“他们已经走远了。”

三个人匆匆忙忙地往前方跑，但是跑了大概十几分钟，却没有看到任何其他的光芒，就连声音也没听到。会不会是迷路了？

“该死！”涂兴楠忽然破口大骂。

卫野抬起头，看到周围的森林里又露出无数双红色的眼睛，阴阴地注视着自己三人。

居然……居然被包围了！

该死！

三人的唇边，同时溢出苦笑。

“放我下来吧。”武言轻声说。

卫野沉默了会儿，放下他。

周围的怪物大概是确定他们不会逃跑，没有马上攻过来，只是慢慢地停驻在一边，形成一个无法突破的包围圈。

“哼，别想老子会坐以待毙！”涂兴楠深吸一口气，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小袋子，然后从里面抽出了一把小小的手术刀。

“给！”涂兴楠抽出手术刀之后，把袋子扔到卫野两人面前。

卫野从里面捡了一把小刀，给武言一把。

大概是有了武器，怪物们感到了威胁，居然齐齐嘶叫起来。紧接着，最前面一只低吼一声，忽然冲了过来。

“去死吧！”涂兴楠毫不畏惧，挥舞着小小的手术刀正面相迎。

在第一只怪物的带动下，周围的怪物也嚎叫着冲了过来。

22、天亮（下）

卫野背着武言，跟在涂兴楠身后快速往前走。晨曦在森林里蔓延，三个人都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