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翎这么说，算是服了软。尹倾鸿心里的不快立刻消去了大半，唇角也便自然而然的勾了起来。

“那翎儿是要给父皇做什么呢？”

“儿臣没下过厨，复杂的东西也不会做，只是想着初夏时节暑气渐升，便做了冬瓜馅的点心……面刚揉了一半，父皇您就过来了。”鹭翎说着，抬起沾满了白面的双手给他看，一双白皙细瘦的手竟比那面粉更白些，看起来就让人想亲一口。

尹倾鸿不禁加深了脸上的笑意，他低头亲了下鹭翎的脸颊，顺带舔下蹭在上面的一小块面粉，然后笑着说：“那翎儿可要快些了，父皇都有些等不及要尝尝翎儿的手艺了。”

鹭翎淡笑着并不表现出对尹倾鸿的亲昵举动的抗拒，满口答应着又去揉面，只是垂头看向那面团时，之前一直挂在脸上的淡淡笑容立刻消退下去，复换上一副冷淡的面孔来。

要还尹苍远的情，要建立自己的实力，要从尹倾鸿手中逃出。

鹭翎一边打算着这些，一边默默揉着面团，完全不去在意身后射来的尹倾鸿的目光。

08.番外：庆生蛋

鹭翎早上醒时感觉有点冷，他闭着眼习惯性的往旁边缩了缩，结果发现预料中的温暖体温不见了。迷迷糊糊的把手伸出被窝往旁边的位置摸了摸，旁边的被子里还有点暖意，人没走太长时间，估计是下买早饭去了。

自己一个人在这趴着也没什么意思，鹭翎暗暗的撇了撇嘴，从床上坐了起来。

宽大的双人床紧靠着窗户，这是鹭翎的建议，因为有月亮的晚上月光可以照在身上，鹭翎虽然没有吟诗作对的才能，但在银蓝色的月光下进入梦乡确实是一件很美妙的事。

鹭翎一手揉着那头睡乱了的头发，另一只手拉开窗帘，略显暗淡的天光透过玻璃上薄薄的一层水气照进来，变得更为无精打采，鹭翎愣了愣，用手在玻璃上一抹，这才看见外面的情况。

细小的雪粉从天而降，被风吹得时密时疏，像随风飘动的纱帘一样，温柔而有些俏皮的覆上整座城市。

鹭翎喜欢雪，所以当尹倾鸿进来时，就看到自家儿子上半身趴在阳台上、用微微撅起的屁股对着自己的有趣画面。

尹倾鸿走过去揉揉他的头发，顺便在翘起的臀上拍了一下过过手瘾：“赶紧穿衣服，一会儿着凉了。”

鹭翎侧过头看着他笑，一双眼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形，“爸爸。”他叫了一声，转过上半身用两手抱住尹倾鸿的腰，用脸在他的胸腹上蹭来蹭去，然后又叫了一声，“爸爸～”

微有些甜腻的尾音带着微小的起伏，像是小猫软绵绵的叫声一样，尹倾鸿不禁笑了起来，胸腔微颤着，鹭翎听得到里面有规律的震动声。

“，你又想要什么了？”

声音透过胸腔传入鹭翎靠在上面的耳朵里，比以往听起来要更低沉浑厚些，只是说的内容让鹭翎有些不满，他抬起头瞪视着一脸玩味的看着他的男人。

“难道除了想要东西之外我就不能这样对你了么？”

男人一脸夸张过了头的高兴神色：“怎么可能，翎儿你随时都可以这样撒娇，我随时欢迎。”说完还用同样夸张过了头的诚恳眼神看着他，“我说真的。”

那明显的逗弄让鹭翎又撇撇嘴，他松开男人爬下床，走进了洗手间去。

等到鹭翎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男人已将床铺好，正坐在单人沙发上看鹭翎昨晚放在床头柜上的古文书，察觉到鹭翎出来了，视线立刻投了过来，不再移开。

“翎儿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本想坚持跟男人冷战一早上的鹭翎因为男人的注意而决定原谅他一次，抱着衣服坐到男人怀里，一边示意他帮自己穿衣服一边问：“你有没有注意到今天是什么日子？”

“这只手抬起来。”尹倾鸿熟练的帮儿子换着衣服，“没注意到……说起来快到元旦了，一会儿我们出去买点吃的东西回来。”

“买吃的？你做？”

号称厨房终结者的男人沉默了一下，“不，买熟食和零食回来，最起码微波炉我会用。”

鹭翎很不给面子的大笑起来：“行了，大不了买回来我做，再怎么不济我做的东西还算是能吃的。不像你，给狗吃狗都得吓哭，动物保护协会都能说你在进行精神摧残。”

“……”弱点被人死抓着不放的男人有些尴尬的沉默了一下，然后决定转移话题，“你还没说呢，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啊？”

“平安夜啊。”

“……洋节。不过。”鄙视的眼神。

“怎么地你还开始歧视异族文化了不成？……诶诶诶裤子我自己换，你个色狼把你的爪子给我松开！”

乖乖的拿开刚要吃豆腐就被狠狠拍了一下的手，尹倾鸿看着鹭翎露出白嫩的大腿……露出线条优美的小腿……露出让人想抚摸的脚踝……

……手上虽然占不到便宜，但是好在儿子没残忍到连他的眼睛都管的程度，所以在视觉上享受一下也是好的。

换好了裤子回头看自家笑得一脸暧昧的色狼爹，鹭翎不动声色的挑了下眉，抬脚踩在尹倾鸿的胸口一点一点用力。

“总之，一会儿吃完早饭我们出去，我带你感受一下年轻人在节日中的欢乐气息。”说完转身去了饭厅，留下尹倾鸿一个人抚着胸口，深觉“年轻人”三个字深深刺痛了他中年大叔那一颗脆弱的心。

亚洲人向来喜欢平安夜多过圣诞节，再加上今年平安夜刚好赶上双休日，站在街上一眼望过去全是人，等进了商场那场面就更加恐怖了，鹭翎直着进去弯着出来，被挤得眼神都涣散了。这下子尹倾鸿乐了，他大力的拍了拍自家儿子驼着的背，嘲笑意味十足的说：“年轻人，欠锻炼啊。”然后在鹭翎幽怨的眼神中乐得更欢了。

“……再笑，再笑就禁欲一个月。”鹭翎小声的说，字字分明，中间还夹杂着一两声磨牙声。

尹倾鸿依然笑：“亲爱的儿子，你觉得你有掌控咱们家内务的能力么？”

鹭翎内牛满面。

回到家时已是下午，一进门发现家政的李阿姨还没走，赶紧一脸讨好的把买来的需要加工的菜塞进她怀里直接推入厨房，然后没有丝毫压榨劳苦的无产阶级劳动力的罪恶感的双双洗澡上床睡觉。

再醒过来已快七点，父子俩磨磨蹭蹭的起来去了饭厅，把饭菜挪到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吃，吃完了也不收拾，俩人赖在沙发上啃李阿姨喜好放在茶几上的苹果。

电视上平安夜来平安夜去的来来回回的说，尹倾鸿不屑的哼了一声，“崇洋媚外。”然后用膝盖顶了顶最在他怀里的鹭翎。

“儿子，把圣诞蛋糕拿来。你爹我要吃。”

“现在还没到圣诞节呢……”

“耶稣基督都过了两千多个生日了，不差咱俩人这没多点儿的虔诚。”

鹭翎想想也是，笑呵呵的捧了蛋糕过来快速切好，一看也是谗了半天了。

巧克力的圆形蛋糕做成了木桩的样子，上面装饰着圣诞老人和圣诞树，还有草莓。鹭翎先拿了一颗草莓放进嘴里，与想象的不同，并不是鲜草莓，是经过处理的，甜得有些过了头，但还在能忍受的范围内。圣诞老人是用棉花糖做的，尹倾鸿拿起来看了看，一口咬下了圣诞老人的头，看得鹭翎打了个哆嗦。

尹倾鸿把圣诞老人的头吞下了肚，晃着手里的“无头尸体”说：“赶紧吃，吃完我们该干嘛干嘛。”

被那可怜的“尸体”吸引了注意力，鹭翎一时间返不过神来，问：“要干嘛？”

尹倾鸿也不答，看着鹭翎笑，鹭翎立刻会意，再看了眼那没了头的棉花糖身子，觉得自己一会儿的下场可能比这圣诞老人还惨。

“这么神圣的夜晚你却要用这么不和谐的方式来度过，这样是不对的……你会遭报应的……”

“我会内心充满对神的感激的去享用你的。”

“……你早晚会【小受们诅咒小攻时最常出现的一种病，打两个字】！”

尹倾鸿看着鹭翎开始泛起红晕的脸，眯起眼来笑得像只狐狸。伸手将鹭翎搂过来，怀中的身体象征性的挣扎了两下便乖顺下来，鹭翎瞪着一双墨色的眼睛看他，发现尹倾鸿的视线定在自己手中的蛋糕上，便插了一块蛋糕塞进嘴里，扭过上半身把蛋糕和叉子放到茶几上，再转回来与他对视。

尹倾鸿不禁笑出了声来，自家儿子不管是别扭的样子还是乖顺的样子都可爱得让他想一口把这小东西吃进肚子里，他靠过去亲了亲儿子下意识的微微嘟起来的小嘴，柔软的触感以及自鼻尖掠过的香甜味道让他心情大好。

“老爸，我爱你。你爱我不？”

“乖，你今晚把爷我伺候舒服了，我就告诉你。”

“哎呀……！爷你轻点儿……”

09.初根翎

在御厨房结结实实的上演完了父慈子孝，尹倾鸿心满意足地走了。鹭翎长出了口气，回头要带着两人到自己住处去，却见李惊穹吃得正欢，怎么也不肯走了。

李惊穹从小在乡里长大，是靠着天和地来养活的，除了老天爷降宰以外就没怕过什么，管你皇帝还是亲王，他都不放在眼里，只是吃乃是民生根本，见御厨房中飘着异香的各色食物便走不动道了。

鹭翎无奈，拎着手抓鸡腿不放的李惊穹的后领子进了自己的暖阁。李惊穹也没反抗，进去后大大方方的找个椅子坐下，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还不忘指使南星给他倒杯茶来。

南星翻白眼：让自己给他倒茶，这小子简直跟皇帝皇子一个待遇的。

鹭翎扯了扯南星的衣服角：“去，正好我跟他有些话要说。”

就算跟这小子犯冲，但自家主子的话还是要听的，南星瞪了李惊穹一眼，出门去了。

李惊穹虽然是个乡下小子，但天生骨子里有能做大事的聪明劲儿，听鹭翎说有事要跟他说便知道是大事，那边南星一出门，他立刻不吃了，晃着手里的鸡腿笑看着鹭翎，等着他说话。

鹭翎去关了门，回头看他，只见那人面上带着笑，眼睛却极亮，带着股机警，觉得自己找对人了，不禁笑了起来。

“惊穹，我需要你帮忙。”

李惊穹无赖似的往椅子扶手上一靠，斜着个身子问鹭翎：“你是在跟朋友说话，还是在跟你救回来的人说话？”

“说是在跟朋友说话，也不全是。”鹭翎慢慢走近他，看他眼神变了变，脸上的笑意加深，“我是在跟我以后的救星说话。”

李惊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再怎么是做大事的料，这会儿他也只是个12岁小孩，小事上能比同龄孩子精明些，大事他也想不明白。一个瑾国最受宠的皇子需要一个乡下来的差点被阉了的小孩救命，说出去了谁信？可偏偏看鹭翎的表情又认真得很，虽面上带着笑，却看得李惊穹极不舒服，总觉得像有人拿针在他心尖上扎了一下，疼得难受。

“……事先跟你说好啊，我是真没本事，你想让我帮你，我也不一定帮得上忙。”

一听这意思，知道李惊穹算是答应了，鹭翎松了口气，笑容里带了些真意。

“也不是现在就要你帮我，我要你帮忙这事，一时半会儿成不了。”

“那你说说看。”李惊穹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抬起身子看他。

“……”鹭翎注视着他沉默了一会，然后一字一句地说，“我要让你，把我从这宫里把我救出去。”

“……”

李惊穹目瞪口呆，他掏了掏耳朵，说：“你再说一遍，我刚才没听清楚。”

“你没听错。”鹭翎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面色淡然得仿佛在跟他谈论门外的牡丹的品种。

“人家都巴不得进宫来，你一个皇子想出宫？你脑子不好使？来让我摸摸，是不是发烧了？”李惊穹一脸惊奇地说着，便伸出手去要探鹭翎额头，鹭翎看他那沾满了油的手，赶紧后退躲了过去。

李惊穹也注意到自己的手脏，也不尴尬，嘿嘿笑着收回来，半晌似乎想起了什么，兴致勃勃的靠过去，“说说，是不是皇帝他虐待你了？还是宫里有人要害你？”

鹭翎苦笑，说是虐待，确实也虐过，说是宫里有人要害他，一直都有，而且还不少。别说是宫里，就是那朝堂上，就说不定有多少个巴不得他赶紧死了呢。

“这宫里头有很多事，越靠近中心，事端越多。你看看这宫里除了我，还有谁能这么靠近中心呢？”

鹭翎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指了指门外。那方向是皇帝的寝殿，开了门窗的话皇帝在屋里干了什么都能看见。看李惊穹收回目光，鹭翎接着说，“宫里的这么些事，我以前陷在里面脱不了身，以后也还是得这样，到死为止，没个尽头。我不想就这样直到死，好不容易活这么一回，我想好好的过。”

宫里的那些事是什么事，略一想李惊穹也能明白，陷害谋杀争权弑亲，村里一个靠说书过活的老先生说得极多，可能比鹭翎经历过的还多，也可能鹭翎所经历过的比那些更让人心寒。

他忽然有些同情起眼前这个孩子来，七岁的小不点儿，脚下穿厚点儿也才能够到他的鼻尖，白白的一张小脸，像是许久不见阳光一样。七岁的时候，自己在干什么？成天跟村子里那帮孩子混在一起，大家爬树偷鸡蛋，天天滚一身泥回去给嫂子骂。

看李惊穹许久不说话，以为他是犹豫了，鹭翎叹了口气，说：“我也知道这事难办，也不强求。你若不答应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照样给你包些银子把你送回老家，若以后还能见面，我们还是朋友。”

“哎，谁说不干了？”李惊穹伸腿过去踢踢他的脚尖，特鄙夷的瞥了他一眼，“你看我像是那么不顾朋友死活的人么？我告诉你，我李狗……不是，我李惊穹现在啥书也没读过，但为朋友要两肋插刀这么点儿道理还是懂的。你要是觉得我这条命有用，你就拿去，反正我们家香火有我哥传呢，没我啥事儿。”

鹭翎看着他在一边拍胸脯夸海口忍不住一愣，虽知道他可能还不清楚其中利害，却觉得心里泛出暖意来。想当年他在学校也有这般的朋友，大大咧咧地笑着拍他的肩膀，逃课一起逃，打架一起上，然后一起被找家长，第二天见了面继续勾肩搭背地玩闹。

宫里不会有人这般真诚无城府的说要为了他两肋插刀，也正因此李惊穹的这番话才尤为穿得进鹭翎心里去。他静静地盯着李惊穹看了一会，笑了，因为对方说得诚恳，他反倒说不出感谢的话来，只是与他开着玩笑：“要你的命干嘛用？杀了吃肉么？你好好活着，你活着才有用呢。”

“那你，我该干啥？”李惊穹低头啃鸡腿，口齿不清的问。

“这事要筹划好长时间呢，久的话，甚至得个十年二十年的。”鹭翎想了想，“总之，我明天跟父皇说说，把你家人接到城里来安顿好，我再给你点银子，你让他们做点小买卖。然后你去读点书。”

“啊~？还要读书啊~？”李惊穹拖着长长的尾音问，声音听起来好不凄惨，活像鹭翎真的在他两肋上插刀了似的。

“我又没让你去当个大文豪，也不让你考官位，你把字识全了，会算账了，该会的都学点儿，出去别被人笑话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