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就在这里？”苏溯水缩着脑袋问，不会要过去冰锥那边吧？他等着道长的肯定，可惜他失望了，因为初凤夭直接用行动告诉了他答案。虽然通道只有百步距离，但是两边完全没有栏杆！望着深不见底的水域他使劲摇了摇头，人界有种病叫作恐高，此时此景这个认识毫无疑问是他做大使的额外收获。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也许是老板紧紧地牵着他往这边走，也许是那两位大发慈悲帮了点忙，总之他安然无恙地站在了冰锥之上，当然先要忽略他微微抖瑟的双腿。

凑近了看冰锥原来是天界建在其他界的驿站，雪白的站点反射了水色却依然纯净通透，果然是天界惯用的风格。苏溯水吐了吐舌头，他没有任何贬义的意思，但也谈不上欣赏或喜欢，再说他旁边的道长都好像对这种风格没什么好感，只是淡淡地确认了一下地点，然后就领着他们跨过大门。

令他失望的是，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

“呃？天界都不派人员驻守的吗？”他疑惑地问。

初凤夭没有理他，而是高呼“戈林阿——”。

“谁在呼唤小仙？”冰地里钻出一个矮个头，白眉白须却有副不老的童颜。“原来是上神驾临，小仙有失远迎，还望上神莫怪。咦？这不是魔……魔……”仙者颤|抖的手指正对着一脸寒霜的魔世子。

“魔世子与这二位皆是九界派于监督销毁行动的成员，前辈就先带我们入住吧，稍后晚辈自当——告知。”凤君礼貌地说道。

白胡子这才压下狐疑，引诸位入殿休息。

第5章

殿内依旧寒冰高竖，除了正中凸起的白砌筑台，徒有四壁的设计与殿外广场的空旷遥相呼应。

“不过百年这儿怎的荒废如斯？”初凤夭指的是百年前他转站路过，当时殿内殿外可是五脏俱全。

白眉仙捋着胡须叹言：“百年光华，物是人非。”

苏溯水瞧这仙道在那儿感时花见泪，很歉疚地没能融入悲伤的语境，反而是这仙道别扭的说话方式让他捧腹。试想一张幼齿的脸说着些历经风霜的老古话，再配上正儿八经的沧桑感，赫然就是冷幽默的典型代表。

“上神此次任务……”白眉仙边说边低调地打量另外三位，但苏溯水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这仙道停留在黑帮大哥身上的目光远比他和老板的多。他窃笑，看来仙道里也有眼力差的同志，以那二位的关系论威胁程度，第一个排除的就是魔世子。

“他们都是来帮忙的。对了前辈，你可知两大家族为神器碎片大打出手的事？”初凤夭终于切进正题。

白眉仙沉吟：“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何况是在悬浮界，小仙自然有所耳闻。”

“前辈可知究竟有多少碎片？”初凤夭试问。

仙道摇了摇头，这些细枝末节他从未留意。“上神都不清楚具体数量？”

知道还用问你……苏溯水忍不住吐槽。

“前辈可曾见过这批碎片？”初凤夭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仙道十分遗憾地说道：“未能有幸相见。”

“既无具体数目，又不知是何形状，如此可就麻烦了。”

“有何麻烦的，把这海里抽干了自会全部浮现。”魔世子一脸嫌弃，要不是为了凤君他才懒得管这烂摊子。

白眉仙诚惶诚恐地劝阻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世子殿下初来乍到可能不熟悉这边环境，别看现在海里风平浪静人烟罕见，其实这儿住着大量的鲛族居民，抽干了水让他们何以为生？不妥不妥。”

“区区小族。”魔世子不以为然，见凤君斜眼瞪他才没有继续说下去。

区区小族曾经也是水域主宰的有力竞争者，“前辈顾虑的是，何况上神泽君也是鲛族出身，贸然毁了海域，这将来重返天界你我要如何向他交代。”

“不如试找两日看看成效，若实在低效我们再商议其他办法。”齐浅提议道。

“也好，那就先找找看吧。”

“大海捞针。”魔世子冷哼。凤君一把把他拉走了。

深海水域散发着神秘气息，幽蓝聆听赤石的私语，居民们用坚硬的贝类搭建朴实的小屋，一双双好奇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是鲛族的幼童在打量新来的客人。一个、两个、三个……他们都是住在白胡子爷爷家的新朋友吗？可是黑衣服的哥哥看上去好凶哦，小家伙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又禁不住想要再瞧瞧和他们不太一样的客人，偷偷撩开窗帘的一个小角，咦？他们拿着大石头做什么？

“如何？”白眉仙问道。

初凤夭左右摆了摆头，将石块放回原处，队伍又往前继续寻找。这一路海货倒看到不少，碎片是半点边都没有摸着。苏溯水沮丧地跟在队伍后面，人界大使工薪低没福利是出了名的苦差，可这满大海的溜达居然有过之而无不及！说不定碎片早就被两大家族瓜分掉了，不然怎会连一份碎片都没有呢！

他们在鲛族搭建的小食店歇了脚，店里的食客都来和白眉仙打招呼，而仙道也回以笑脸。“老板，今日带了几位朋友过来捧场，你快把店里的招牌点心拿上来给他们尝尝鲜！”接着白眉仙报了一串名字，瞧这架势分明就是常客。听见有好吃的苏溯水立马来了精神，在座位上挺了挺腰板，店家速度也确实够快，一会儿就铺满了方桌。

趁着仙道前去结账魔世子突然问道：“那老家伙真的是天界派来的？”

“何出此言？”齐浅道。

凤君泯完最后一口玉液说：“他在带我们兜圈子。”

“你知道？”魔世子反问，而凤君只是点点头。

苏溯水放下拨弄食材的叉子，瞧那粘稠的玩意儿他就没了胃口，总算有个话题可以转移下注意力了。“什么情况？白胡子使坏？”

“我知道，他走第一步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他应该不是原来的白眉仙，前辈嗜酒如命根本不可能离开酒葫芦半天那么久。”依照这个说法望去，的确没看见白胡子带着葫芦，而他们出来何止半天。

“这些菜式也是百年前的流行。”魔世子补充。

“白胡子住在这儿很久了，也许他念旧喜欢老口味。”

“前辈对下酒菜很挑剔，老口味吃多了就会腻，一般他是非新不点的。”

苏溯水大汗，语带抱怨道：“那你们怎么不揭穿他啊，害得我们跟着假货白白走了那么多冤枉路。”

初凤夭双颊浮动，似有如无地道曰：“山人自有妙计。”

苏溯水追问：“是什么好办法？”没想到答案没等到，却等来一句“天机不可泄露。”当即挂上茄子脸。尤其当他还要为了这个妙计继续吃苦耐劳刨沙掘坑，他万分幽怨的眼神好似要盯穿道长的后背。

嘀嘀嘀的机械声传来，初凤夭点开简讯笑道：“走吧，找到碎片的位置了。”

正在前台排队等候结账的白眉仙瞧他们全都起身往门外走，不由得高呼：“上神！你们去哪儿啊？等等小仙！哎哟，对不住对不住啊兄弟。”匆匆忙忙奔过来的时候还撞到了鲛族的食客，这一撞又拉开了与他们的距离，偏偏店家还拉着他追讨饭钱，可见福不双至、祸不单行这句俗语并非虚言。

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被店家拉扯得毫无形象，苏溯水好心问道：“我们就不管他了？”

“放心，他自己会追上来的。”初凤夭漫不经心地回了他。

他们前往的是与原先全然相反的地方，那白胡子果然别有心机！走了两百步之后苏溯水仅有的微弱同情也被消耗殆尽，他现在就想快点赶到目的地，然后快点坐下来调养生息。

“到了。”初凤夭终于停下脚步说道。

抬起耷拉的脑袋，眼前……是艘沉船？苏溯水惊道：“神器碎片那么大？！”

“噗哈哈哈，小孙媳妇还真可爱。”道长果然还是道长。

齐浅轻刮他的鼻翼，“想什么呢，碎片就在船上吧先生？”

苏溯水尴尬地覆上被摸过的地方，一不小心又丢脸了唉。

船身是用老旧的木材打造的，但链接处换上了铁皮拉合的技术，现在都已生锈腐烂了，基本看不出船头的形状。

“上神！”船上跳下一名天兵，“属下参见上神凤君。”

“哦——”苏溯水恍然大悟，“原来道长你将计就计牵制住白胡子，另一边却派大部队往反方向找，这下白胡子可是被耍得团团转了。”

这会儿初凤夭可没空听小孙媳妇的马屁，对属下问：“情况如何？”

“船上另有玄机，技术组正在研究道口。”

“道口？里面居然设有转移的阵法？！”苏溯水张大眼，看来鬼界的怪事还会传染，可怜的邻居界。

第6章

一跃而上残破不堪的沉船，倾斜的坡度并没有成为队伍探究的绊脚石，反而让他们一眼看透了整个船体。将士口中的技术组正围着几个轱辘前后忙碌，其他队员则分散在船体头尾，似护卫又似监测。粗略估计队里共有二十多名新成员，一半以上面无表情。如果他们静默不动，苏溯水绝对会怀疑他们是不是雕刻的蜡像。天界善养面瘫？他不厚道地猜测着，不过当道长走到他的视线内他就推翻了刚才的理论，应该只是个巧合吧。

“看出什么了？”初凤夭询问那个戴着白手套蹲在最大轱辘前的长发队员，他的长发是真的长至腰际，而不是仅仅过胸而已。随后就听他对道长叽里呱啦比划了一大通，反正苏溯水是半句也没有听懂，倒是老板好像有些皱眉。

“老板，你能听懂他说话？”

“有些生词不太明白，连蒙带猜大约能知道他的意思。”

苏溯水扑闪着星星眼，他对老板的敬仰真是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了。齐浅看出他的心思，没等他问就接着说道：“他说船里的几个轱辘就是打开通道入口的钥匙，但是轱辘经过百多年的浸泡和磨损，上面的印记几乎淡不可见了，需要带回去用专门的药水修复，然后才有可能尝试组合这几个大小轱辘，看出设在其中的阵法，从而打开道口。”

“带回去？！”不小心提高了语音，周围的队员纷纷转过来看他，苏溯水赶紧捂住嘴巴，示意自己不是故意打扰他们。待大家重新埋首于研究船体他才压低嗓子轻问：“他们想带这里的东西回天界？那碎片的事怎么办？”

齐浅将头凑近那鬼，“他们估计道口与碎片的事有很大关联，可能设置道口的就是推动两大家族对立的幕后黑手。”

“有人想利用碎片资源让两大家族族斗？可这船百年前就在这儿了啊，花费这么多年的时间设计人家就为了坐收渔翁之利？”苏溯水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说明这‘利’极其庞大，或者……”齐浅顿了顿，“他与两大家族仇深似海。”

两口唾沫不自觉地顺着喉管划下，为什么每次很简单的任务都会演变成现在这种复杂的局面呢？苏溯水无奈地扯着发梢。“这是不是意味着道口可能是妖族设计的？”

“他们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一切还要看修复后的结果。”

说话间队伍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撤离了，苏溯水跑到道长身边问：“不是说碎片在这里吗？我们就这样走掉不销毁了？”

初凤夭微微一笑，“小孙媳妇还真是尽职，瞧这监督工作做的够到位的。”

“先生已吩咐将士等队员全部离开后就火焚了沉船。”齐浅跟上了脚步。

在海里火焚？哑然无语，他又将见证别人功力的高超。

从沉船里飘出，天界的支援队整齐有素地列成两排，这时候道长才有了些真正领队的感觉。一声令下，火光吞噬了陈旧的船身，即使他们离得不远却也感受不到灼热，除了术法神力的功劳，还有沉淀的心境。

远远赶来的白眉仙第一眼就看见了烈火高燃，悲鸣高吼震响了周围的海域，水波向不自然的方向挤压、扭曲，道长示意大部队先把东西带回天界。白眉仙眼睛猛地收缩，“不准走！”边说边砸出道一米深的水坑，裂痕几近光速地冲到拿轱辘的队员脚下，有些年轻的天兵大意挨了一记，将士赶紧指挥其他队员扶持着向上掠去。初凤夭当仁不让拦下发狂的白眉仙，魔世子也加入了战局，齐浅护着苏溯水退至一边，大部队还是安全撤离了。

“前辈何时学的异界招数？”初凤夭边打边说。

白眉仙冷言回道：“明知故问！”

相比之下魔世子就没那么多废话了，招招狠准、毫不手软。“留活口！”初凤夭对魔世子说道。后者不满地消减掉两成功力，却也够对方受的了。眼见自己渐渐落了下风，白眉仙大喝一声，手中立刻多了两把利刃，不禁犹豫齐齐向初凤夭飞去！

道长侧翻向左避开破水而来的兵器，“小心！”苏溯水惊呼。原来利刃带回转，一个变化又朝初凤夭刺来。魔世子一刀劈断两把薄片，却不曾想白眉仙又抛出成千上万把银光粼粼的薄片。这一次苏溯水可看得清楚，什么薄片根本就是鬼界失传的残片花！

残片花，鬼界新生兵器，虽然是近百年来诞生的神奇利刃，却只存在了不到两个百年。然而它见血封喉、久攻不陨的特性仍使它成为鬼器榜上赫赫有名的常客。据说残片花是鬼界某个不知名的家族代代相传的宝物，所有的制作方法、使用技巧只传下一代当家。但同样在百年前，该家族也失去了踪影，鬼界资料上完全没有他们的记载，甚至老一辈对此避之如讳。苏溯水也只是曾经听说过这样的传言罢了，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鬼器？！”初凤夭皱眉，他一直以为对方是魔化的妖族，对方身上有魔气毫无疑问，尽管在魔世子的遮蔽下并不明显。

看来道长他们不知道兵器的故事，苏溯水把这事告诉了老板，齐浅慎重地向他确认了一遍，接着就保持着沉默，从紧锁的眉间可以看出他家老板正在思考，他静静地等在旁边。出于捉活口的考量初凤夭下手到底轻了许多，白眉仙狡猾地利用了对方的顾虑负伤而逃。海水染上了伤战的痕迹，沉船已经烧成灰烬，而灰烬最终也将融化在海水之中。

他们回到了驿站。冰殿还是那座冰殿，里面却多了几具僵硬的尸体。正中那位白眉白须赫然就是先前逃跑的白眉仙！“他不是出手的那位。”初凤夭检查尸体后说道，“这里的人数与天界最初派下的使者数目相同，应该是原班人马。”

“白胡子把他们都杀害了？”苏溯水惊魂未定。

道长摇了摇头，死者身上并无伤口，内体也没有入侵的鬼气或者魔气，依然是纯净的神体本元，然而这股守护的神力正以飞速流逝，再过不久他们就将失去本元，彻底地消失在天地之间。

初凤夭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魔世子却牵起了嘲讽的嘴角。

只因这手法像极了天界处决重犯的形态。

第7章

天界下派使者身亡之事必须尽快上禀，初凤夭决定索性回界，一来当面更能说清楚情况，其二也是想随时随地掌握到轱辘的破解进展。他们在边界处分道扬镳，而苏溯水与老板则留在原地等候来接他们回去的鬼差。等待总是显得很漫长，尤其是当道长的座驾飞快以及彻底地消失在无尽的远方，此时走过的每一分钟都如同三秋。苏溯水开始来回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