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方 上——花卷儿
花卷儿  发于:2014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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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云应酬了两句,便直入主题问道:“冷公子好兴致,园子里风景正好,怎么不搬进去,也可助公子雅兴?”

冷澄眼神往旁边一飞,笑道:“子芩是不知道原委?还是故意拿我取笑?”

“绝不敢取笑公子!”纪云忙道,“到底有什么原委,纪云没有听说啊。”

冷澄便缓缓坐在纪云身旁,面上泛起冷笑,道:“园子里,陈小月怀了胎,这会儿是个活宝贝,别人进园子住也就罢了,王爷说我性子尖酸好吃味,怕我进了园子,对陈小月生歹心,暗中加害她腹中胎儿,所以,不准我进去呢!我就是逛到了园子门口,守门人都要把我赶远些,更别谈进去玩乐了。”

“怎么能这样?”纪云道,“我去和王爷说,还让你搬进去吧!这样一个人在外面,太冷清了。”

“哎,不用!”冷澄道,“我不觉着冷清,倒觉得清净!进去看到那么多人,我才头疼呢。”

见纪云不语,似在犹豫,冷澄笑道:“不过,有些人就不像我这么想得开了,子芩,你见没见过,那个侧妃洪氏?”

纪云想起那个有些疯癫样子的女人,道:“见过,怎么?”

“她也进不去园子,”冷澄道,“她都快气疯了!样子别提多难看了。”

说罢,想起了洪氏的样子,冷澄忍不住露出嘲笑,还笑出声来。

纪云问他:“冷公子真的觉得现在这样很好吗?”

“挺不错的啊,和平常没差别,除了,使女和小厮以为我失了宠,有点使唤不动他们而已,”冷澄说着,又看向纪云,“不过,现在又有谁不是失宠的?子芩一来,真是三宫粉黛无颜色啊。”

纪云本还有几分同情,被冷澄这么一说,又觉得好没意思起来,再坐了一会儿,也就告辞回园中去,探访戏班新排的谧音戏剧。

刚拿到台本,没看几行,忽然一个使女急匆匆跑来,满头大汗,表情焦急,到纪云耳边说了一句话,纪云大惊,道:“现在人呢?”

“在屋里歇着呢!”

“告诉王爷了没有?”

“已经派人去说了!”

纪云跟着使女,半走半跑地来到芍药苑。进了卧室,看到陈小月躺在床上,眼里还含着泪,纪云的心忽地悬起来荡了一下,问道:“你感觉怎么样了?”

“我没哪儿不舒服,”陈小月哽咽着道,“就是下面一直在滴血,我害怕……”

纪云说:“这个时候不管那么多了,先让我看看!”

说罢掀起被子来看了看陈小月下体,放下被子舒了口气道:“还没流产呢,哭什么哭!快把眼泪擦干,等下我开药给你吃,好好静养,别乱想!”

正在此时陆褆赶来了,纪云看他那着急上火的样子,怕他吓着陈小月,就没让他进卧房,把他拉进另一间房里,一边向他说明情况,一边从怀里掏出《种子方》,翻到个方子抄下来,递给使女速去抓药。

“吃了这个就能好?”陆褆问。

“我也不知道,”纪云道,“吃了这个药,如果还不见好,恐怕还要找专门看女科的大夫回来给她瞧瞧。”

“怎么会这样的呢?不会流产吧!”陆褆急得吼出来。

“别那么大声!”纪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之前,我把她身体调理好了的,不该这样的啊……”

“你不是说你有把握的吗?”陆褆朝纪云瞪眼,“怎么现在倒有流产危险?如果我的儿子保不住,我该问谁的罪责!”

“你问我的罪好了!”纪云见陆褆脾气上来,就要蛮不讲理,干脆先一步发作,摔帘子出去。

陆褆倒被他呛了一下,又有怨气,又想解释,跟在纪云后面,进了陈小月卧室,听见纪云在问使女:“小月姑娘最近吃了什么没有?”

“陈娘子每天的食谱,不都是纪大夫您亲自验看过的吗?是奴婢从厨房直接拿的,中间没人经手的!就连我们屋里的水,都是王爷的小厮每天送来的,绝对干净的!”

陆褆将陈小月腹中胎儿视若珍宝,食水上当然管得很严,不太可能是这上面的问题。但又会是什么原因呢?

“哎?”纪云突然察觉,刚才进来时太急,又被吓得有些失神,故而没注意,这时突然闻到一股异香,有些不同寻常,“这香味是……从哪来的?”

第十四章:戏词

纪云注意到了香味,随之寻找它的来处。陆褆也闻见了:“这香和其他屋里的都不一样!”

纪云看到香炉,走过去掀开兽头,闻了一闻:“就是这个!这香有股麝香味,快先让小月姑娘出去,把香熄了,窗户打开,让香味散干净!”

陈小月由人扶着出去了,使女们拿着扇子扇散香气,纪云捧着香炉问:“这香不是府里的,是从哪来的?”

使女跪下哭道:“这香是崔公子送的,娘子也说好闻,奴婢没多想,就点上了,万没想到香能坏了事!”

纪云听到“崔公子”三字,便拿眼瞧着陆褆。陆褆脸色很不好,走到门口叫小厮:“去叫老濮,带人搜了檀郎的房子,没我的命令,不许他出门。”

小厮答应着去了,纪云劝道:“也许崔公子不知道麝香的堕胎功效,无意为之,你怎么还没有他是故意的证据,就先去搜人家的房子呢?”

陆褆面带凶狠:“有没有证据,搜过就知道。”

崔檀郎的房内,搜出写有陈小月八字的纸人,被压在枕头底下魇镇。陆褆大怒,一掌打上了崔檀郎的花容月貌,吼道:“你还做了什么事情,来害我的儿子?!”

崔檀郎被打得眼泪也落下,伏在地上道:“我还能做什么?前些年李大夫来时,我给他银钱,让他说洪氏不能生育;陈小月怀了胎,我只好拿了她的八字魇镇她,魇镇无用,我就做出堕胎的香去给她!”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陆褆不能相信,“我待你还薄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崔檀郎哭得更厉害:“王爷你生为贵胄,在这谧南一方,谁还大过你?你还缺什么?为何一定要儿子?我自进了府,尽心服侍,真心爱你,以你为天!可是再怎么,我也不能给你生儿子!就因为这样,我逊别人一等!就因为这样,我要让她们也生不了!”

陆褆冷面听着他的哭诉,毫无触动,命下人道:“把他带出园去,锁起来,不许出门,也不许外人探访,告诉所有人,不许给芍药苑送东西,不论什么,一经查到,立即重罚。”

崔檀郎被从地上拖起来要带走,看着无情的王爷,终于大喊出怨恨:“你这个连女人都不愿碰的人,配有孩子吗!要不是我的魇镇失效,她腹中胎儿早就没了!你以为这园中的人都对你有情吗!恨你的人太多,太多了!”

这一边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遣人去外面请了专看女科的大夫来,看过陈小月的情况之后,开出的方子和纪云的大同小异。陆褆因为听了崔檀郎的话,便叫那郎中顺道去看了洪氏,诊断之后得出,洪氏身体没有特殊缺陷,不能断言不孕,把洪氏气个半死。

纪云在芍药苑陪陈小月到深夜,陈小月害怕孩子会掉,抓着纪云的手,因为纪云不准她哭,又不敢哭,只是直发抖。纪云好不容易哄她睡着,才回到希夷斋来,准备休息。

张来问纪云:“王爷到现在也没来,今天还要不要给他留门?”

“有什么好留的,”纪云道,“把门关上咱们睡觉就是了。”

崔檀郎竟然出事了,园里的其他男宠人人自危,不敢张扬,唯有一个叫作温书情的,因与崔檀郎交好,而茶饭不进,整日愁云惨雾,叫人看了脸色。

陈小月第二日便不见流血,心情又云开雾散了,纪云让她连吃几天药保胎,她喝着苦药就像喝糖水一样开心。

纪云倒是接连几日没见着陆褆,晚上也不知他去了哪里,纪云不想太过计较,追究多了,反像自己吃醋一样。这日照样,到晚也没见陆褆,张来多了句嘴,说:“听说王爷这几天,天天都往温公子那里去。”

纪云道:“我又没问你,谁让你打听的?”

张来听这语气不悦,也就没敢再说下去。纪云不愿再为陆褆烦心,想起今天戏班排演,在戏台,穿戏服,不贴头描脸,把戏从头到尾演一遍,外人不许进去,但纪云与他们相熟,是混的进去的。于是纪云甩开思绪,一个人走到戏台那里,让戏班的人给开了门,远远地坐在阁楼上观戏。

这出戏的主角是个女子,讲述她如何与生角相逢,如何相爱,互许终生,历经重重险阻才到了一起,生角将她带回家,却只能让她做小,正妻在丈夫耳边道尽她的各种谗言,致使她失了宠,一个人守着凄清冷烛,默默哀叹。

纪云听得台上念道:“阮一片真心交予他,他一时情热也好似要与阮守个天长地久,哪想他回转身去就违誓背盟,落得阮,烛泪流干无人相怜……”

伶人念得凄惨,纪云听着,触动心事,不自觉间落下泪来。再看那旦角夫家突变,旦角抱着夫家独苗出逃,在一寺庙中安身,十八年后独子长大,中了进士,获知自己身世,将冤情平反,寻到生父。那丈夫对旦角感激涕零,又终于悔恨于自己年轻时负她,亲自赔罪示好,请她归家,可是这时,旦角已修行佛法,看破红尘。

“什么故事,看得你这样伤心?”

纪云看得投入,竟不知陆褆什么时候到的身边,他脸上犹有泪痕,陆褆便举袖去擦。

“我在这安安静静看戏,你又来做什么?”纪云见了陆褆,心中又怨又喜,口是心非说道,“还不快走,还我个清静。”

“这么些天没见,一见面你就赶我走?”陆褆哪听他的,挨着他坐下,盯着他猛瞧,“我不走,我可想你了。”

“想我?”纪云忍不住冷笑道,“不是吧?我那里是不让你去了?还是你又被拖出去祭天回不来?你想见我,随时都能来,倒说得好像我不准你见,害你落了相思似的。”

陆褆淡淡笑道:“子芩知不知道我这些天为什么不来见你?”

“我哪里知道?”纪云竟微怒起来,“要不是张来告诉我,我哪里知道你天天守着温书情呢?!”

陆褆一愣,继而大笑着将他一搂:“原来子芩竟是吃醋了。”

纪云尽力挣脱,道:“我知道,我还不配吃醋呢,我既然只是你的玩物,当然没有资格吃醋,就像那满园的男宠一样!”

“子芩!”陆褆把他箍紧了,抱到自己腿上,“我这些天没见你,是因为我向天祈愿,求上天保得我儿子,我斋戒七天以表诚心!”

纪云不挣扎了:“你是为了小月姑娘腹中胎儿?”

陆褆点头:“在我这里,只有两样宝贝,一个是我未出世的儿子,另一个便是你了,我哪敢骗你。”

纪云便觉好受些,道:“那也是狡辩,你进园子来见我,又哪里碍着你吃素了?”

“这你还不知道?”陆褆低声笑道,“我见了你,什么戒也得破了,哪吃得了‘素’?”

一边说着,一边又要上下其手。纪云拍掉他的手,道:“那你每天去看温书情,又怎么解释?”

“温书情是檀郎的密友,这些天不吃不喝的,我再不去看看,就要出人命了,”陆褆道,“更重要的是,檀郎的魇镇巫术,是需要外人作法的,他是怎么和外面联系的,找的何人,都还未供出来,这些除了他,只有温书情可能知道。我对温书情连哄带吓,总算问出分毫,着人去查了,该抓的抓,该杀的杀,总之,妄想害我儿子性命的,都不配有好下场!”

纪云听了这些,打消了吃味疑虑,倒另添了忧愁。“胎儿还未成形,你就造下如此罪业,我怎么想,也觉得不好,你还是该宽容的,就宽容些,给孩子积点福才对。”他说。

“知道了,”陆褆不耐烦地说,“如今孩子也保住了,我也算松了一口气,怎么着,也要让我的孩子顺利落草。”

纪云还在想,被陆褆连续的亲吻和抚摸打断了思绪,兼之动人情话,听得人耳热头昏,抛却理智,也投身到这一场酣然爱恋中来。

正缠绵时,纪云耳中缓缓飘进缕缕唱词,不知哪一个字触动了心弦,突然令他一惊,推开陆褆看台上。

台上正唱:“濯尽俗世沙,身披百衲麻,难寻觅,身寄莲台下,谢红尘,终能把手撒,也曾将,爱别离轻骂,抛却了,旧梦幻影怨憎苦,终修得,风清云散笑拈花……”

陆褆见他听得待了,便将他整个人抱起,在耳边道:“这种戏文乱人心性,以后少听为妙。”径直将他抱了出去。

纪云再次沉浸入这一场红尘俗恋之中,便将刚才的那一段戏词尽数忘了。

第十五章:八字

一旦耽于情爱,便将光阴虚度。不觉间又过去月余,纪云躺在湖心亭中的凉椅上,一手拿扇子搭了额头,看远处小厮们踩着梯子粘树上的知了,一手拈了水晶缸里的果子来吃。

陆褆从亭外走进来,看到纪云大红衣袖,白玉肌肤,黑如鸦羽的发,朱唇微启,含了果子在口里,水眸偏一荡,瞧见了他,然后笑起来——整个画面活色生香,怎叫人不生邪念。

“这是今天他们孝敬上来的玩意儿,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陆褆指了指身后,小厮捧着的个托盘,里面亮晶晶摆了一盘子珍宝。

纪云歪在躺椅上,让小厮过来单膝跪着,举着托盘给他挑,挑来挑去,却拣出一条红珊瑚珠串来。

“这个有意思,我就戴着了。”说罢往自己手上套,珠串长,纪云将之绕了几圈,缠在腕上,珊瑚红更衬得他皮肤白腻诱人。

陆褆道:“这么多东西,你怎么偏挑了这个?这是佛珠,拿珊瑚穿了一百零八颗,给那些信佛念经的人用的,莫非,你是那有佛缘的人不成?”

“我才不信那东西,”纪云道,“我就是瞧着好看。”

陆褆免不了将他抱在怀里,调笑一番,又互相喂果子吃。正情浓时,老濮突然匆匆忙忙跑过来,在亭子外面停下,道:“王爷,外头有个人求见。”

“什么人?”陆褆问道,“现在不见。”

老濮接着道:“王爷,这个人您必须得见!”

听到了老濮语气不对,陆褆站起来,走到亭外问:“你怎么不说是什么人?”

“王爷,不能说!”

纪云在亭子里听到了老濮的回答,也奇怪了一下,偏头去看,却见老濮在陆褆耳边说了句什么,陆褆便拔脚跟他走了,不禁暗自诧异:这是什么人,这么神秘,还非见不可?

陆褆去了许久,纪云回了希夷斋,才看到陆褆回来。纪云实在好奇,就问:“刚才见的是谁?这么神神秘秘的。”

陆褆竟然顿了一下,道:“你还是别问为好。”

纪云更好奇了:“连我也不能告诉?”

陆褆犹豫:“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纪云一撇嘴:“我好稀罕知道?我不过是试试你信不信我,看来你是不信的,略要紧的事情,都不愿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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