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方 上——花卷儿
花卷儿  发于:2014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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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云也笑了:“莫非又有什么内情?”

张来笑道:“你听我给你说呀!纪大夫,您想必知道了吧,咱们王爷,不好女色,专好……那个!”

纪云哼笑一声:“知道了,你说。”

“咱们府里,住着好几位公子,个个都貌若天仙,身怀绝技!现下最当宠的,就是崔公子!这位公子和其他公子都不一样,只穿深色衣服,浑身带香气儿!长得那叫一个水灵……”

张来说得口沫横飞,纪云打断他道:“别啰嗦了,直接说那冷公子。”

“冷公子呢,是崔公子来之前最得宠的,现在也还不赖了,只是比崔公子差些,他就闹脾气,本来和崔公子都在东院的,硬是给他闹得,给他单独搬到西院去住,去了之后也没消停,三天两头装病,看什么大夫都不管用,或者是嚷着要出去,王爷也没办法呢。”

“既然是装病,真大夫去了也不行,何况我。”纪云笑道。

“您就去走个过场,假装号号脉,随便开点吃不死人的药,对付过去,不就完了吗。”

“不去真的不行吗?”纪云想了想,还是为难。

“不去真的不行!”张来的表情也很为难。

纪云只好整了衣装,跟着张来来到了西院,西院里又有一个内院,里面便是陆褆男宠冷澄的住所了。

张来在第一道院门处就被拦了下来,纪云随着带路的使女进去。因为天热,所有的帘子都高高拉起来,一路陈设,尽收眼底。

纪云本以为,男宠的房间,必是华丽妖娆的,没想到这里不但丝毫不奢靡,还有很浓的书卷气息。

墙壁上挂着各样字画,笔筒里大大小小的笔胡乱插着,一看就知都是常用的……绕过摆满文人玩器的多宝格,纪云看见了那个面向里斜靠在榻上的散发青年,穿着月白衫子的身材修长秀美,乌发滑动,那人转过头来,看到纪云后却忽地睁圆了眼,整个翻过身来。

“你就是那个纪大夫?”

纪云向他点点头,他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骗人!你哪里像大夫?我说那个崔檀郎怎么那么好心,向王爷荐了郎中来给我诊病……原来,就是为了让我看看你?我不怕他,更不怕你!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纪云忍不住竟要摇头:这里的人,怎么都是这样,在他开口之前,就先抢着说了一大堆话?

“公子如果不信任我,我可以走,毕竟,医者不被病人相信,开出的方子也不灵。”纪云道。

冷澄摇头笑道:“你可别糊弄我,我不是那么好骗的。看你眼睛里那股媚样儿,哪一点像是救死扶伤的人了?你是听说了我们王爷急着要求子,故意混进来想接近王爷的吧?”

纪云哭笑不得:“我要怎么解释,公子才能相信我不是这样的呢?”

冷澄又用怀疑的目光看了他一遍,突然道:“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

纪云笑道:“公子在背《内经》?”

“是啊,下一句是什么来着,我记不得了,纪大夫你提醒我一下。”冷澄挑衅地笑着,看着纪云。

纪云摇摇头:“我不如公子,背不出来。”

“《内经》是医家必读,杏林经典,连我都懂一些,您怎么会背不出来呢?”冷澄像是赢了一场战斗一样高兴,从榻上下来,背着手问纪云。

纪云轻轻笑道:“会背医术的大夫治不好公子的病,只好让我这个不会背的来,我来了,公子又嫌弃。”

“你回去吧,”冷澄躺回榻上,“怪没意思的。”

纪云暗暗松了一口气,道:“那告辞!”

尚未出得门去,忽听得门外有小厮隔窗喊道:“王爷着小的来接纪大夫,要问问病情!”

冷澄看着窗外冷笑一声,没搭理。纪云出门后被那小厮看见,又跟着来到了正房。

陆褆靠在凉椅上,让使女在身后打着扇,接见了纪云。

“本王的冷郎君得的是什么疾患?”他问,“这么久也不见好,纪大夫诊出什么端倪来了?能治不能治啊?”

纪云见过礼后垂手立在一旁,答道:“冷公子的病虽怪,小人有个方子可以治。”

“哦,是吗?”陆褆饶有兴味地看着纪云的脸,“什么方子?什么药啊?”

纪云微颔首道:“此方名为开怀方,需用关心二钱,笑话半斤。”

陆褆大笑起来,让使女停了打扇,自己下地,走到纪云面前:“你这算是个什么方子?你算哪门子的大夫?不会是个庸医吧。”

“王爷说对了,小人哪门子的大夫也不是,连庸医也不如,并不会瞧病。”纪云道。

“什么意思?”

“小人不通医理,不懂《内》、《易》,不会医术,普通的病也瞧不来,只会种子而已。”

陆褆抿唇看着纪云,似在微笑,又似要发怒。

“是吗,原来你只是个一招鲜的草包大夫,”陆褆终是笑了,道,“也罢,你抬起头来。”

纪云依言抬头,目光尚未碰撞到陆褆双目,下巴忽地被一只大手握住。

陆褆捏了那小小的一块在手,眼睛在纪云的脸上扫过几回,半眯起眼,边欣赏着,边直接说出自己的不解:“你怎么生得如此娇媚,你真的是男人吗?”

纪云被这般对待,本有些恼火,只是那一丝恼火,反而更让他媚态横生,抬脸艳笑着看向陆褆,毫无遮掩:“王爷好眼力。”

陆褆猛地松了手:“你真是女人?”

纪云隔着袖子摸了摸下巴:“那倒不至于。”

“那你是……什么意思?”陆褆手虽放开了,身却挨了过去,两人的衣料几乎都能贴在一起,低下头,喘息间也难免带到纪云一丝半缕。

“王爷,小人能不能不说?”纪云不躲也不掩饰。

在这里,是没人能够违逆谧南王的一言半语的,陆褆却将之当做一种调情,乐在其中地和纪云讲条件。

“你勾得我好奇,又不说出原委,憋得人难受,你自己想想,可气不可气?”

“王爷恕罪,小人这段往事,回忆起来并不高兴,所以小人不愿回忆。”纪云微侧脸,便看到那近在眼前的男人脖颈,毫不客气地多看了两眼,才收回目光。

陆褆像是被一根羽毛挠着心窝,一边想笑,一边想捞些解痒的去抓挠,他微弯下腰,对着纪云的耳畔说道:“你告诉我,若是不高兴了,我补偿你。”

纪云暗暗发笑:“小人想不出能让王爷补偿什么,小人也不敢。”

“不如……”陆褆吐出的气息在纪云耳廓里打着旋,“这样吧,你告诉我,从此之后你就不用对我自称‘小人’了,一应的礼数也全免了,如何?”

纪云知道,自己没资格再坚持下去了,只得开口:“多谢王爷……王爷您站远些,让小人说与你听。”

这一段回忆,的确不是令纪云感到愉快的。

“廿三年前,我师父遇见了我的生身父母,那时我娘才刚有喜,一心想要儿子,但我师父号脉之后,却断言,腹中的是个女儿。我父母伤心不已,因为太想生男孩,便哀求我师父,将我娘腹中的胎儿,转为男胎。”

“转为男胎?”陆褆迷惑,“这世上,还有能将女胎转为男胎的法子?”

“转胎之说本是传说,”纪云苦笑,“我师父学贯古今,那时刚刚修行得道,悟出了转胎的法子,三月之内,胎儿未成形之时,转男转女,任心所欲。”

看了一眼双眉渐渐皱到一起的陆褆,纪云继续说:“刚开始,我师父本不敢施行转胎之术,因为他不知道,以人力强行改变上天决定的男女之别,会带来什么后果。可是我父母坚持,并说,如果不能转胎,就宁愿打掉这个胎儿……我师父这才答应,为我娘转胎。”

说到这里,讲述已经过半,纪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却好像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六章:归期

“我娘用了转胎方,终于把女胎转成了男胎,并生下一个儿子——就是我。可是,我出生后不久,我家就惨遭横祸,双亲先后死去。我并无其他的亲人,幸好我师父,救下了尚在襁褓中的我,并把我养大。这也是因为,我师父本就对我父母抱愧,他常说,转胎之术,逆了乾坤和阴阳,会遭到报应,我作为男孩出生的代价,就是殃及父母!所以,他说是他害死了我爹娘……可是我心中,总是觉得,害死双亲的,不是明明就是我吗?”

纪云说完了,望向陆褆:“不知道我说的,王爷是否满意。”

陆褆从未听说过这等事,稍显愣怔了一下,随后笑着摇头道:“我可不信。”

“不信?”纪云蹙眉,“这些都是我师父说的,我从小听了几百遍,可是一点儿也没改,原样告诉王爷的。”

“我不是不信你的故事,以你的美貌,若说本该是个女人,反而说得过去,”陆褆笑道,“我只是不信,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殃及父母呢?”

“王爷莫要以貌取人,”纪云苦笑,“既然事情已经说完,纪云是时候该告退了,只是走之前,还想向王爷要一样东西,求王爷别多心。”

“什么东西?”陆褆问道。

“纪云想要,王爷的生辰八字。”

见陆褆没有马上回答,纪云笑道:“我知道,皇室的生辰八字,岂能随便给人?只要到了一个心怀不轨的人手里,就可以以此实施魇镇。只是,纪云要王爷的八字,是为了给王爷种子之用,不得不求。”

“你想要怎么用啊?”陆褆挑起一根眉,问道。

“过程很繁复,”纪云道,“不但要将将王爷的生辰八字,和待选的少女们的八字放在一起比对,还要根据现在的时令,依着历书一天一天地算,才能选出最合适的女子,以及受孕的绝佳日子——为了能让王爷一举得男,我不敢不用心。”

纪云一点也没有客气,仗着陆褆的诺言,真的没有再用过谦词,也不讲什么礼数了。

“那好啊,我写给你。”陆褆答应下,然后抓过纪云的手腕,翻过他的手掌,以食指为笔,在他手心画字。

纪云想抽手,却抽不回来,时轻时重的痒在掌心起起落落。纪云侧开身子,别过头去,用心记下手心里的字样。

“我若是写下来给你,难免落到他人的手里去,”陆褆写完,放开纪云的手,“还是这样保险些,你记住了没有?”

纪云笑道:“记下了,王爷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说完,真的不行礼,就这么转身走掉。

老濮将十五名女子的生辰八字抄给纪云,纪云拿着笔,心中想着陆褆的八字,在女孩子的名字上圈圈划划,最后勾出三名女子的名字,约好了次日亲自去看。

女孩子们被安排住在王府花园里,纪云第一次进到这么大的园子,难免惊叹。三名少女被放在阳光的直射下,一切尽收眼底,从头到脚无从遁匿。

纪云看着她们,心里明白,她们在这里的意义,只不过是作为生子的工具,一样有用的物品,一件容器。

“年纪都这么小也就算了……怎么都这么瘦啊?”纪云问道。

“纪大夫见谅,这些都是王爷过了目的,老奴就算想选老的胖的,王爷不喜欢也没法子。”老濮答道。

“没办法,”纪云道,“得先吃一阵子药,调养好了才行。”

“纪大夫选中的是哪一个?”

其实纪云看她们每个都一样,就随便指了个鹅蛋脸的姑娘:“就她吧。”

那女子竟激动得哭了,当即就跪下,连声谢纪云:“小月多谢大夫的大恩大德……”

不知道这个女孩知不知道自己工具的命运,纪云默默地想。

既然进了花园,开了眼界,纪云就不想马上便走,向老濮提出想逛逛园子再出去,老濮满面笑容地应承:“老奴给您带路。”

老濮一边领路,一边告诉纪云:“园子大,一时半会儿逛不完,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怕没时间逛。”

听到“日子还长着”,纪云不禁问道:“难道我不是开了药方就能走了吗?到底还要在这府上住多久?”

老濮笑道:“王爷的意思,是让纪大夫待到孩子落地为止。”

“不能让我早点走吗?”

“您可以问王爷呀,”老濮笑着,“只怕王爷,还想让您待到更晚点呢!也许,永永远远地待下去呢……”

“濮伯这话是什么意思?”纪云撂下脸色,觉得这个老头不阴不阳,烦人得很。

“连老奴这样愚钝的人都明白的意思,纪大夫还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老濮笑看纪云,脸上的褶子攒到一起,“纪大夫难道不正是因为明白了意思,才生气的么?”

老濮早就练成人精,纪云不怒反笑了。纪云就是这样,薄怒时更加妖娆,看着老濮笑道:“既然瞒不过濮伯,那纪云今后在这府中,可就有劳濮伯多提点了。”

老濮依然笑:“纪大夫花容月貌,哪里用得着老奴提点。”

纪云心中冷笑,暗恨此人将他与陆褆众男宠一同看待,面上仍不露出来,依然和颜悦色道:“哪里用不着?现在便要麻烦濮伯,带我去见王爷,商定我的归期。”

“您要见王爷?不用老奴带,”老濮说着,将手一指,“王爷不就在那里吗?”

湖心亭里的陆褆此时并没看到纪云,倒是执白子,坐他对面的冷澄先看到了,轻哼一声,道:“你的新欢来了。”

“是吗,”陆褆专心看棋盘,“我怎么没闻到香味呀?”

“还装傻呢,”冷澄冷笑道,“是你那江湖郎中来了,没见过他这么风骚的大夫,还穿红呢。”

陆褆回头看到了,笑道:“一定是老濮滑头,把他带到这儿来。”

冷澄落下一子:“要不要我回避呀?”

“青天白日的,回避什么?下好你的棋!”陆褆将一粒黑子放到棋盘上。

冷澄拖着腮想下一步棋,纪云在老濮的带领下踏上曲桥,走到亭子前面。老濮在亭外就站住了,纪云踏进亭中,绕到陆褆面前,道:“王爷。”

陆褆假装看棋盘,只“嗯”了一声,对面的冷澄对此惺惺作态,以“噗嗤”一声嘲笑表达情绪。

“王爷,刚听濮伯说,我要等胎儿落了草才能离开?请问王爷,能不能早点儿让我走?”纪云问道。

“胎儿不落草,怎知男女?”陆褆将手伸到棋子盒里,抓弄着棋子玩,看向纪云,“不知男女,怎么知道你的方子灵不灵?”

“我的方子自然是灵的,”纪云忙道,“如果不灵,可以再找我呀。”

陆褆摇头:“不行,我要亲眼看到儿子,才能放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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