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林靖输了好几瓶药液,到了下午却并不见好转,仍然发烧、咳嗽、畏寒、胸闷气短、手脚发麻。很少生病的人一旦病起来都会非常难受,他的脸色很难看,却一直忍耐着,若无其事地继续工作。
雷鸿飞的眉头却越皱越紧,等到会议结束,就硬逼着他休息,并威胁如果他再这么固执下去,就要送他回北京。林靖这才不敢硬扛,乖乖地躺下睡觉。
雷鸿飞看着他睡熟了,对作战部里的所有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起身出去,直奔医院,抓住内科主任,焦急地问道:“林司令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屋子里保持着恒温,他这两天就没怎么出来过,怎么会感冒的?”
那位内科主任的神情有些凝重,将他单独带到办公室去。坐在电脑前,他调出林靖的病历看了又看,似乎有些没把握,因此犹豫不决。
雷鸿飞有些着急了,“难道林司令的病情很严重?”
主任迟疑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目前我们还不能肯定。”
雷鸿飞更急了,“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主任整理了一下思路,略过了那些专业术语,先把结论说了出来,“我怀疑林司令患了免疫系统过敏性缺失症,当然,现在还不严重,只是需要细致的治疗以及看护。”
“免疫系统过敏性缺失症?”雷鸿飞一脸茫然,“那是什么病?是因为什么造成的?我记得他以前没得过什么病,身体很壮实。”
主任点了点头,“我已经从新疆陆军总医院和北京陆军总医院调看了林司令的以往病历。他的健康状况一直非常好,但是两年前,他从热带丛林里回来,曾经有过一次不明原因的过敏,差点造成休克。后来他恢复得很快,医生也就把这病当成了普通的过敏,没有重视。现在看来,我怀疑林司令在热带丛林里受到过类似基因武器的进攻,可能不是直接攻击,而是被波及而感染,从而造成他的某些基因片段被破坏,免疫系统渐渐出现问题。如果不重视,林司令随时可能被一些细小的我们认为毫无杀伤力的东西夺去生命。”
雷鸿飞一听到“基因武器”四个字,心里便咯噔一下,继而砰砰直跳,担心得无以复加。等到听主任说林靖受到的并不是正面攻击,他的情绪才稍微平静一些,理智地问:“那他现在能够胜任目前的工作吗?”
“我和院长已经讨论过,也联络了陆军总医院和六四三医院的两位院长,请他们对林司令的病情做出更加准确的评估。”这位主任一直很冷静,“从目前的检查结果看,林司令的身体并没有太大问题,完全可以继续工作。对于他的治疗,我们需要切实对症,查出他受损的基因,再对症下药,进行精密的修补。这些不是在这里能办到的,但我们可以先将他的感冒病症治愈,并严密监控他的身体情况,确保不出现任何意外。我们已经给林司令戴上了医学监测仪,一旦有危险状况发生,我们这里会立刻收到警报,赶去实施救治。”
雷鸿飞仍然很担心,但也没有办法。他是想马上就送林靖回北京,做详细检查并接受治疗,但他知道林靖的脾气,肯定不会离开,而除了自己之外,也找不到可以立刻接替他的职务的人。如果他通过父亲下令,把林靖强行送回国,自己接替他的指挥权,看在别人眼里,不知会演绎出怎样邪恶的阴谋论来。林靖只怕会对他充满恨意,因为这不是普通的反恐行动,而是为宁觉非的复仇之战,他不能因为林靖有一点感冒就强迫他离开,因此无论怎么担心,也只能让他留下来继续工作,直到这次多国联合反恐行动结束。
他心事重重,又问了一些问题,譬如行动起居上要注意的事项、饮食上的忌讳等等,做到心中有数后,才离开医院,回到作战部。
林靖睡得很熟,脸色似乎有了一些好转,不再泛着病态的蜡黄,而只是多了几分苍白。雷鸿飞为了不影响他的睡眠质量,将窗户玻璃的透光度调低,把靠近他这边的照明灯全都关闭,只有工作台带着几分柔光。他悄悄坐在仿佛傍晚的黯淡光线里,看着指挥平台上传来的各种信息,感觉心里很乱。
“基因武器”非常凶险阴毒,针对的人群很清晰,攻击目标十分准确,只要沾上,多多少少都会受到影响。林靖多年来一直坚持高强度训练,身体非常健康,雷鸿飞从认识他之后就几乎没听说他生过病,可现在却莫明其妙地发起烧来,让他感到非常担忧。联想到上次林靖的过敏,他只觉得心里发冷,如果当时不是他想着去看一下,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他皱着眉头发了一阵呆,然后就振作起来,仔细在指挥平台上查询这次行动的总纲、执行细则以及目前的进展情况,计算还需要多长时间行动才会结束,林靖才能回北京去。
有关林靖的真实病情自然也是机密,除了雷鸿飞外,不会告诉其他人,在战地医院里也只有内科主任和院长知道,所以雷鸿飞虽然忧心忡忡,面上却根本不能表露出来,瞧上去平静得很。指挥部的所有官兵都认为林靖只是普通的感冒,主要是因为太过疲劳造成的,在他们看来这很平常,所以大家的情绪都很安定,全都在各自的岗位上井井有条地工作。
雷鸿飞大致计算了一下,如果一切顺利,离行动结束也得要一个多月,再加上扫尾、与当地官员交接等程序,林靖如果要回国,怎么也得两个月以后。他很郁闷,因为他是挂着调查组长的名头来的,根本不可能在这里待这么长时间,最多半个月就得回去了,可是,以林靖现在的身体状况,他实在放心不下。
把调出来的资料全部关闭,将指挥平台还原,他转身看了看熟睡的林靖,便轻手轻脚地起身出去了。
站在屋檐下,他摸出烟盒来,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望着远方连绵起伏的黄土坡发呆,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来。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轻轻推了推他,耳边传来林靖关心的声音,“你怎么了?有心事?”
雷鸿飞回头一看,连忙扔掉手里的烟头,将他往屋里推,“你的病还没好?出来做什么?进去,进去,你这不是乱来吗?”
林靖只觉得躺得浑身骨头疼,醒来后也仍然不舒服,这时被他一推,脚下站不住,膝盖一软,就往地上扑去。
雷鸿飞吓了一跳,赶紧抱住他,用力拉起来,搂在怀中。
第99章
雷鸿飞虽然担心林靖的身体,虽然对他的感情越来越深,却是知道轻重的人,表面虽然看上去总是嬉皮笑脸,其实心里极有分寸,此时他拥住林靖,却并没有任何暧昧的举动,只是用力架住他,等他稳住神,便放开双臂,只用一只手虚扶着,随时准备撑住他。
他也很想直接把林靖抱走,干脆送到宿舍去彻底休息,可这样一来,林靖会失去威信,官兵们会对他的状况产生怀疑和顾虑,军心就会乱了,这是绝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林靖的手搭在雷鸿飞有力的胳膊上,片刻后就稳住身形。雷鸿飞异乎寻常的没有吭声,没有嘻嘻哈哈,没有死皮赖脸,整个人如山岳般英挺坚定,让林靖感觉很踏实。以前,林靖从来都是别人的依靠,父母、伴侣、儿子、部下以及千百万普通平民,他们都需要他保护、维护、领导,他从没想过能依靠别人。过去两年多的时间里,雷鸿飞照顾过他,他也照顾过雷鸿飞,因而心里从没有产生过要依靠他的感觉,只觉得两人是平等交往,亲如兄弟,谁伤了病了忙碌了,另外一个就照顾他,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但是,此时此刻,自成年以来第一次,他身边的人让他有了安全感。这人懂他,理解他,支持他,照顾他,让他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动。
林靖转头看了看雷鸿飞,很清晰地瞧见他眼中的关切,不由得心里一热,对他笑道:“我好多了,明天肯定就没事了。”
雷鸿飞当然不会贸然说出他的真实病情,只“嗯”了一声,揽着他的肩头往里走,很认真地说:“就算没什么大事,你现在毕竟是在病中,还是得多休息。”
林靖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定。他只是笑了笑,就顺着雷鸿飞的手劲走回了作战部,重新回到床上,却不愿意躺下,“我睡得太久了,累。”
雷鸿飞也不勉强,找了两个靠垫来放到他背后,让他可以舒服地半躺着。弄好以后,他看了看表,轻声问:“你晚上想吃点什么?”
林靖根本没有胃口,而且觉得腹部胞胀,隐隐作疼,明知道雷鸿飞不会放任他不吃不喝,却仍然实话实说,“我一点也不饿。”
雷鸿飞并没有像过去那样不由分说地给他做好了东西,再拿过来逼着他吃,而是柔声与他商量,“我让炊事班熬了白粥,不是很稠,类似米汤,你试着吃一点,好吗?”
林靖立刻点头。不吃不喝肯定是不行的,没有体力,没有营养,身体就很难恢复健康,他当然要努力吃点东西。
雷鸿飞立刻通知厨房,让他们把白粥和一些没有刺激性的清淡小菜送过来。
林靖看着摆放在面前的饭菜,感觉疼痛着的胃对这些食物并不排斥,没有恶心反胃的不知,便痛快地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雷鸿飞见他能吃下东西,悄悄吁出一口气,稍微有一点放心了。
林靖的肠胃很不舒服,所以不敢多吃,只喝了半碗粥就放下了筷子。雷鸿飞并不勉强他,病人当然最好是少吃多餐,于是让人过来收走碗碟,吩咐把剩下的饭菜放进保温箱里。
林靖见他虽然脸上没有什么异样,可眉宇间却隐有忧色,不禁沉思起来。
雷鸿飞叫蔡昕威弄了一盆热水进来,让林靖洗了脸和手,又催着他躺下休息。
林靖凝视了他一会儿,看得他心里有些混乱,干笑了两声,目光闪向一旁。林靖下了床,对他说:“到我办公室去,我有话问你。”
雷鸿飞很有些苦恼,“你先休息,等精神好些了再问吧。”
“是很重要的事。”林靖强调,率先走了。
雷鸿飞只得跟上去,与他走进了旁边一间小办公室。这是林靖单独使用的加密房间,便于他进行保密级别很高的谈话或者与别人通话。
林靖关紧门,与雷鸿飞面对面坐下来,平静地说:“我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雷鸿飞一怔,本能地回避,“医生不是说重感冒吗?”
“我看不像。”林靖盯着他,目光却很柔和,“你现在的表现,仿佛我已经身患绝症了……”
“胡说。”雷鸿飞立刻打断他的话,“你别胡思乱想,真的只是小病。”
林靖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你这不是掩耳盗铃嘛。我是这里的最高长官,医院里的所有人都必须服从我的命令。我如果去问院长,难道他还会对我撒谎?”
“我……”雷鸿飞失笑,他心急之下倒忘了这个。既然如此,倒是不用隐瞒了,再说,这病也不是什么绝症,用不着三缄其口。他握住林靖的手,轻言细语地说,“我去问过主任,他说你患的是免疫系统过敏性缺失症……”
他详细讲述了林靖的病情,然后安慰他,“这不是什么严重的大病,要治愈也并不困难,只是目前需要特别注意。你身边不能缺人,以后你如果回宿舍休息,让我跟你一起睡吧。”
林靖也觉得自己这病不算什么,于是笑着点头,“行啊,听你安排,不过,你应该很快就要回国了吧。”
“嗯,我会尽量想办法多留一段时间。”雷鸿飞将他的手合在自己的双掌中,突然就热血上涌,难以控制,忍不住脱口而出,“林靖,我们结婚吧。”
林靖吃了一惊,然后很感动地说:“你别这样,我又没得什么不治之症,你不必做到这个地步来安慰我。”
雷鸿飞有些泄气,“我是说真的,不是受那些无聊的电影电视影响,搞什么生死恋之类的狗血煽情。”
林靖忍俊不禁,将手从他掌中抽出,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兄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真的不用,这点小病对我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我的心灵不会受伤害的。”
雷鸿飞长叹一声,却也不想太过激进,一是他在病中,情绪起伏太大不利于他恢复健康,二是现在正在战争状态,他肩上的担子很重,注意力一定得集中,不能乱了心神。看着林靖懵然不知的坦荡笑容,他也笑了,爽快地说:“那好,当我什么也没说。”
“嗯。”林靖点头,然后起身打开门,“外面月光很好,陪我出去走走吧。”
雷鸿飞看向窗外,只见一轮明月当空,没有云雾遮挡,显然天气不错,便同意了,“好,我们散会儿步,但时间不能长,最多十分钟。”
“行啊,你有时候还真是婆婆妈妈。”林靖的心情很好,忍不住调侃他。
雷鸿飞心里的几分沮丧也一扫而光,哈哈笑着,陪着他走出门去。
第100章
深夜,前敌指挥部很安静,大部分房间都已熄灯。
司令官宿舍里响起几声轻咳,接着就有一盏柔和的夜灯亮起。雷鸿飞迅速起身,端起床头柜上的保温杯递给另一边的林靖。
等到咳嗽停止,林靖喝了几口水,将杯子放下,笑着对雷鸿飞说:“你也别太敏感,这样怎么睡得好?我让你别过来,你就是不听,再这样下去,我咳几声都会觉得过意不去。”
雷鸿飞笑了,“有什么过意不去的?你这病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要提防着突然出现过敏症状。如果不陪着你,我可不放心,肯定睡不着,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你用不着背包袱,想咳就咳,不要憋着,对身体不好。我睡得很好,你不必担心。”
“嗯。”林靖知道他固执,也不再劝,微笑着躺了回去。
最近几天风平浪静,似乎恐怖分子都龟缩回去了,暂时没人露头,林靖和雷鸿飞都推测是受到了阿丹被俘的影响。虽然阿丹只是其中一个恐怖组织的首脑,但他在恐怖阵营里是很重要的人物,他的被俘显然对恐怖组织是个沉重打击。
林靖觉得有些伤脑筋,频频派出侦察员查探恐怖分子踪迹,希望能速战速决。雷鸿飞却求之不得,趁机让林靖多休息,并且叫人把自己宿舍的床搬到他的宿舍里去。因为在军营里,他没有做得太过分,而是像酒店的标准间一样,两张单人床中间空着一点距离,刚好可以放个小小的床头柜。
雷鸿飞准备了氧气罐,放好了水杯,却仍然不放心,总要看着林靖先睡下,自己才休息。林靖对他的紧张感到好笑,但是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这样,两人都习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别扭。
输了三天的液,林靖的烧就退了,只是喉咙不时发痒,忍不住会咳几声。他觉得是小事,但雷鸿飞却不敢掉以轻心,每天都要拉着他到医院去检查一下,确认他的咽喉没有肿胀,不会造成窒息、休克,这才能够放下心来。
林靖躺下去后,觉得没了睡意,便轻声问道:“你大概什么时候走?”
有关宁觉非牺牲的战地调查已经结束,经过基因检测,在现场找到的部分遗骸确实属于宁觉非,这位年轻的将军已经血染疆场,永远地离开了。
看着调查报告上列出的各种说明、在现场搜集的遗物和照片,林靖与雷鸿飞都很难受,心痛得不行。林靖咬着牙,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狠狠地打个痛快,不报此仇决不收兵。雷鸿飞自然也是与他一样的心情,可身为调查组负责人,他却应该回国了。
“我不想走。”他关了灯,在黑暗里闷闷地说,“第一,我不放心你的身体;第二,我也想参加这场战斗,这对我的意义不一样。觉非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对他的感情不仅像兄弟,甚至像儿子。他……死得这么惨,我一定要为他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