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天宇将两位父亲送出院子，回来后关上大门，整个屋子里就只剩下他和凌子寒两个人。他们的心情是一样的，而卫天宇则更加担心。凌子寒能活五百年也好，一千年也罢，可起码得撑过这个所谓的“进化适应期”。看着他一天一天地衰竭下去，卫天宇感觉像是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些难熬的日子。

他回到卧室。凌子寒已经躺下来，似乎睡着了。他自然不会去强行叫醒，可心里却无比担忧。他安静地坐到床边，感觉脑海里一片茫然，不知该做些什么才能让目前的境况好转。

过了一会儿，闭着眼睛的凌子寒忽然说话了，“如果鸿飞能活一千年，你猜他会干什么。”

卫天宇仔细一想，不由得笑了，“他最能折腾，估计会搞只飞船去火星，更有可能往太阳系外面飞。”

凌子寒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我也这么想。如果大家都能活很久，估计就能放慢生活节奏，也不必只争朝夕，纷争冲突会少很多。等这场危机过去，就可以开发火星，愿意移民的都可以过去定居，也就不怕人口增加了。”

休息了一会儿，他可以多说几句话，接着就感觉很疲倦。卫天宇关了灯，躺到他身边，轻声说：“我陪着你，一起睡会儿吧。”

“嗯。”凌子寒的头往他那边挪了挪，在黑暗中低低地道，“新世纪……真让人期待。”

卫天宇笑了笑，摸索着握住他的手，温柔地说：“有你在，才值得期待。”

凌子寒被沉沉的睡意侵袭，含糊地嘀咕了一句“大家都要在……”，就陷入了昏睡中。

12.一年

新世纪的第一个春节很快就到来了，然后在一种谨慎而平静的轻松氛围中过去。

赵迁和骆千秋找到龙潜，在第二层划出一块区域，开始筹建学校。罗瀚在核心区暂时征用了一个留给科研机构使用的建筑群，先把孩子们圈进来学习和训练，免得他们的心越玩越野。

对于这件事，军情两界的高层精英都投入了极大的热情，纷纷到校兼职担任教官，下大功夫操练那些淘气鬼。像卫冲、童旭、宁远航、周洛这样的乖孩子，则另编教程，侧重技术方面，不必那么辛苦。此外，这里还附设了一个幼儿园，收一到五岁的孩子，教他们说话、写字、算术以及运动，为将来打好基础。

作为一个身手极高、技术更强的超级精英，卫天宇却从来没有去过学校，更没有上过一堂课。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现在凌子寒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卫天宇希望每时每刻都陪在他的身边。

凌子寒从昏睡中醒过来后，总会尝试着起床活动一下，在外面散散步，或者在院子里坐一会儿。

卫天宇在小花园里洒下了种子，渐渐长出奇特的淡蓝色幼苗。他拿着小铲子，蹲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松土。凌子寒坐在一旁，对这种首次看到的植物有些好奇，“这是什么花？”

“不是花，是草。”卫天宇抬起头来笑道，“咱妈培养出的，名叫星星草，长大以后枝叶上会闪烁星光一般的图案，非常美丽。它属于观赏性植物，同时有着很强的净化空气能力。”

“那是好东西啊，咱妈真是植物方面的天才，奇思妙想层出不穷。”凌子寒靠在软椅里，笑眯眯地看着他，“要多长时间才能长成？”

“妈说如果在地面上种，大概要一年，但是现在土质、气候等条件都有变化，就说不准了。”卫天宇松完土，进房间洗干净手，出来坐到凌子寒身旁的椅子上，轻轻搂住他的肩，温柔地说，“就看着它们慢慢长吧。”

“嗯，我不急。”凌子寒靠到他身上，笑着问，“你是不是觉得很无聊？”

“没有。陪着你，怎么会无聊？”卫天宇握住他的手，愉快地说，“鸿飞倒是憋闷得不行，被林靖踢到上面，跟着特种部队训练去了。”

虽然进入了地下城，所有部队的日常训练并没有停止，即使是空军和海军，不能真正上天下海，也要在模拟机舱里训练，以保持状态。

凌子寒想着雷鸿飞那郁闷的模样，忍不住好笑，“咱们要在地下待很多年，正好让他改改那个火爆脾气。”

“是啊。”卫天宇感受着他的气息，轻叹一声，“我倒是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安稳，宁静，多好。”

凌子寒与他有同感，却调侃他，“要是就这么过一千年，你也不会烦？”

“一千年啊……”卫天宇有些茫然，“我还真没那个概念。”

凌子寒顺势建议，“找点有趣的事做吧。”

“嗯，要做些什么呢？”卫天宇想了一会儿，兴致勃勃地说，“其实我对很多玄幻小说里写的那个自成空间的容器很感兴趣，就是一直没时间去钻研，现在可以琢磨琢磨了，看看有没有可能做出来。”

“那种东西……只是传说吧？”凌子寒很疑惑，“有科学理论支持吗？”

“其实我们现在的很多东西，最开始的灵感都来源于幻想。”卫天宇笑道，“我一直对那东西很感兴趣，特别是这次天降灾祸，如果有这东西，把人全收进去，那就用不着耗费巨资建地下城了。而且，我总觉得那个传说中的亚特兰蒂斯，就是类似的一个世界，在远古的时候有个出口在地球上，后来不知为什么关闭了，这才成为传说。”

凌子寒也来了兴致，“好啊，那就弄吧，我支持你。”

“嗯，一开始也用不着什么资金，主要是研究、推测、运算，有台计算机就足够了。”卫天宇停了一下，想起了方诚提过的事，便道，“对了，老方有个设想。现在地面上环境恶劣，将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都难以恢复，人类难以在上面长期活动，因此他想研制一种用脑电波远距离控制的设备，类似拟真电脑游戏的那种接入装置。如果在各种机械或武器上安装这样的设备，那么人在地下城，就可以操作那些装备在地面上活动或者战斗。我觉得这个想法很有意思，也很具可行性，已经答应与他合作，一起搞个课题小组。”

“确实是个很好的想法。”凌子寒赞同，“假如能远程遥控，运作自如，那就能避免人员伤亡。如果你们研制成功，那称得上是一个伟大的发明。”

“是啊。”卫天宇亲了亲他，“到时候有可能要借助你的能力。”

凌子寒立刻表态，“那我义不容辞啊。”

卫天宇笑着点头，抬头看向外面的清静草坪，轻声问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好啊。”凌子寒吃力地站起来，“我们去咱爸咱妈那里看看。”

“他们正忙着，这会儿都在研究所，哪里有空？”卫天宇笑着起身扶住他，“要不，咱们去看看孩子。”

“学校吗？”凌子寒轻笑，随即轻叹，“太远了，我怕没体力，还是就在附近走走吧。”

卫天宇心里一揪，脸上却始终带着笑意，搀扶着他往院子外面走，“咱们随便散散步就好，也不必有什么目的地。你要是走累了，咱们就回来。”

“好。”凌子寒在他的支撑下慢慢地走出去，沿着草坪的边缘走了大约一百米，就再也没有力气了。他停在那里，深深地吸了一口微带青草香的空气，微微地笑了笑，有些无奈，却很坦然。

卫天宇拥住他，探头吻了他一下，温柔地说：“给我个机会，让我背你回家。”

凌子寒看着他，笑着点了点头。

卫天宇转过身，微微屈膝。凌子寒伏到他背上。卫天宇背起他，缓缓地向家里走去。

凌子寒戏谑地说：“如果有夕阳，就很浪漫了。”

卫天宇忍不住笑出声来，“有星星也不错。”

“是啊。”凌子寒颇感遗憾，“可惜星星草才发芽。”

卫天宇安慰他，“没事，等星星草长成了，我再背你一回。”

凌子寒无力地闭上眼睛，微笑着说：“好啊。”

回到家，将还在昏睡的凌子寒放到床上，卫夭宇把自己亲手做的智能机器人放出来，守在卧室里，然后去了训练室。有将近半年没有时间进行系统训练了，甚至连日常运动也没空做，他明显感到体力下降，状态下滑。虽然现在待在地下城，而生活资料配给制度也保证了所有人都能吃饱穿暖，并且拥有足够的居住空间，也就最大限度地扼制了产生混乱的可能性，因而地下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是安全的、和平的、井然有序的，但是，这并不意昧着万事大吉，地面上、太空中仍然存在着巨大的威胁，很难说什么时候就需要他们去浴血奋战、殊死搏斗，因此，始终保持最佳状态是必须的。最起码，不能等到出了状况后还要凌子寒到第一线去战斗。

他先做了一套传统的五禽戏，活动开全身关节，然后站上跑步机，开始系统训练的第一步，五十公里匀速跑。

室内保持着恒温，但是这样的运动量仍然让他大汗淋漓，才跑完一半，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虽然有些累，汗水却冲跑了累积在心里的忧虑与郁闷，感觉痛快了许多。

跑着跑着，门口忽然有了一点动静，他转头一看，瞧见小女儿正探头探脑地张望，不由得笑了。他关上跑步机，一边皇过毛巾擦汗一边走过去，

俯身间道：“双双放学了？”

“嗯。”双双点了点头，笑眯眯地说，“哥哥在打架，我就先回来了。”

“哦？”卫天宇随口问，“跟谁打？”

“好多人。”听上去像是打群架，小姑娘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是神情轻松，显然认为那不是严重的事，“小叔去了小爷爷那里，远航哥哥跟着冲哥哥到大伯那里去了，是洛洛哥哥带我回来的。”

周洛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腼腆地说：“卫伯伯，我可以看看凌叔叔吗？”

双双马上举手，“我也想看爸爸。”

卫天宇看着那个越长越俊美的男孩，笑着点了点头，“你凌叔叔睡了，不过可以去看看。”

“嗯，我就看一看，不会吵着凌叔叔的。”周洛很认真地保证。

卫天宇很喜欢这个可爱单纯的孩子，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肩，温柔地说：“没事，去看看吧。你们今天有没有作业？等下你可以在我们家做作业，说不定等你把作业做完了，凌叔叔就醒了。”

“好啊好啊。”周洛很欢喜，“有作业的，那我就在卫伯伯这里，和双双妹妹一起做。”

双双立刻点头，“嗯，我也有作业的。”

卫天宇又摸了摸女儿的头，慈爱地说：“先看爸爸，再做作业。”

双双拉着父亲的手，仰头看着他，“我的作业就是背一首诗，我先背给爹爹听，等爸爸醒了，再背给爸爸听。”

“好啊。”卫天宇欣然答应，一手拉一个孩子，带着他们进了卧室。

守在那里的机器人温文尔雅地行了个礼，退到一旁，将壁灯的亮度调高了一点。

周洛站在床边，仔细端详着沉睡的凌子寒，眼圈一点一点的红了。双双太小，卫天宇把她抱起来，这样才能看到躺在床上的父亲。

三个人都没说话，屋里很安静。过了好一会儿，周洛才镊手镊脚地出了房间，卫天宇抱着女儿也跟着出来，带他们去了书房。

周洛难过地说：“卫伯伯，凌叔叔瘦了好多，他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啊？”

卫天宇放下女儿，轻轻抚了抚他的头，温柔地安慰他，“好孩子，别难过，你凌叔叔的病要慢慢调养，会好起来的。”

双双过去拉着周洛的手，神情亲昵，“洛洛哥哥，我小爷爷保证过，会把我爸爸治好的。”

周洛点了点头，似乎放下心来。他从衣服口袋里摸出掌上电脑，很乖巧地说：“那我把作业做了。”

卫夭宇连忙带他到书桌前坐下，又把他前面墙上的大型电脑屏幕打开，“注意保护眼睛。”

“好。”周洛联接上大屏幕和写字板，拿出电子笔一笔一划地写起来。

卫天宇给他倒了一杯鲜榨橙汁，然后牵着女儿的手退出房间。他先去换了衣服，这才和女儿一起坐到小院里。双双坐到他的腿上，看着院子外的景色，絮絮叨叨跟父亲说着话。她有许多异想天开的问题，思维开阔，漫无边际。卫天宇微笑着与她讨论那些难以得出结论的问题，感觉非常快乐。

不知不觉的，就过了很长时间，双双忽然雀跃起来，“哥哥回来了。”

卫天宇抬头看去，只见凌逍和凌遥灰头土脸地沿着大路奔过来。两人的头发和衣服都很凌乱，一看就是经过一场恶战，而且胜负不明。

双双跳下地，跑出院子，大声问道：“哥哥，你们打赢没有？”

逍遥兄弟一模一样的脸上全是伤。悻然的模样，“我们没输，他们也没赢。”

这话很无赖，小双双没听明白，“那到底是谁赢了？谁输了？”

凌逍、凌遥对这个妹妹完全没办法，支吾着说：“没赢没输，平手，约好了明天再打。”

“哦。”双双这回听？ 懂了，跟着两个哥哥往回走。

卫天宇扫了两个儿子一眼，什么也没问，温和地笑道：“去洗脸洗手，换件干净衣服，然后把作业完成。洛洛也在书房做作业，你们不许乱来。”

双双欢快地说：“你们不许欺负洛洛哥哥，不然我就去告诉梅家姐姐，还有罗家姐姐。”

凌逍、凌遥对视一眼，嘀咕着“那些魔女…… ”，到底没敢说下去，扭头一起钻进了浴室。

卫天宇终于有些好奇了。他一直在忙，根本没时间去仔细关注孩子们的生活，还以为两个儿子在学校里肯定无法无天，只盼着赵迁和罗瀚能把他们制住，足智多谋的骆千秋能把他们收抬了，可没想到梅林和罗瀚的女儿竟然能镇压两个小魔头，让他们变得老实起来，这可真是意外之极。他拉过女儿，低声间道：“梅家姐姐和罗家姐姐很厉害吗？”

“嗯。”双双用力点头，“哥哥看到她们就很怕怕的样子。”

卫天宇被她的用词逗乐了，将女儿拥进怀里，他欣慰地说：“字典里有个怕字就好啊。”

逍遥兄弟从浴室里出来，跑到自己的卧室去换了衣服，却没有做作业，而是悄悄去看了看老爸，然后到院子里来陪着老爹和妹妹。

他们很担心老爸的病情，忍不住问道：“老爹，老爸什么时候能好啊？”

卫天宇想了想，给出了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时间期限，“大概要一年吧。”

三个孩子都松了口气。对他们来说，一年的时间很漫长，又很容易度过，可以期待，可以盼望，这是最好的答案。

凌逍顿时活泼起来，“老爹，你和老爸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凌遥也很好奇，“是不是一见钟情？”

卫天宇笑了，抬头看向远方，唇边带着愉悦，眼里浮现出一丝回忆，“我第一次见到你们老爸，他才十二岁，我已经十八了。没有一见钟情，我觉得他很小，有点诧异。我们的关系一开始有点像同学，后来成为搭档，然后是好朋友、好兄弟，彼此了解，互相关心，最后才决定在一起生活。这是一种理智的人生态度，我和你们老爸都比较喜欢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