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画面闪过一阵雪花。等到画面清晰时，那个棕色的舞台却变成了一片白皑皑的雪地，雪地里还有几间有着像用纸盒做的尖顶老式平房，房屋周围是一圈断断续续的纸片状的篱笆，将房屋围成了一个小村落。
小村落前方竖着一个高高的弧形牌匾，上面写着四个字——魔法山脊。
……
纪景猛地怔了怔。
他只是想着来看看杨子乔一直不让他看的动画到底是怎么回事，哪里知道居然会如此的……震撼。
随即，场景被拉远，镜头再转向正上方，背景是舞台上的灯光和布幕。须臾，正中央掉下来几个木制效果的大字——魔法师历险记。
纪景、江卿尧：“……”这名字好俗。
动画里的镜头再被往下移，忽然一个物体掉落的音效响起，随后一颗棱角分明的石子从上面进入到画面中。
画面忽然一黑。
不多时，画面再度亮起。
雪地中正趴着一位穿着魔法袍的长发魔法师，白色的头发几乎要和雪地融为一体。她旁边还有一颗灰色的石头。
小魔法师抬头向上看去，随即就有一个坐着黑色大鸟的人从上面飞了下来。
那个人背后背着一把大刀，穿着一身红色的战士袍。虽说是浅红色，但在一片白皑皑的雪地上还是很是显眼。
小战士从大鸟上跳下来，走到小魔法师身边开始转圈。
小魔法师没有理他，转身就走。
此时一个长长的遗憾声响起，雪地里的小战士和大鸟都沮丧地低下了头。
随即画面一闪，音响中忽然响起一记炸雷声。
小魔法师在大雨中奔跑，厚重的魔法书被举在头顶，但她还是全身上下都湿透了。
一长段路之后，她终于找到了一间房屋。她站在这间房子的屋檐下，然后摊开魔法书开始吟唱咒语。
小魔法的手中刚冒出一点火苗，她背后靠着的门忽然被打开。她一个措不及防，就倒在了地上。
房间里有很多人。
有尖耳朵拿弓箭的精灵，有个子小小却抱着一个巨无霸大炮的小女孩，有拿着一个黑色法杖的高傲法师，有一身白衣的牧师，有表情冷漠的战士。
小魔法师呆呆地看着屋子里的这些热热闹闹的人，忽然，她面前出现了一个穿着红色战士袍的战士。
小战士举起了手，摇了摇，同时响起一声带着尾音的“嗨”。
小魔法师被留了下来，留在了这间屋子里。大家都很友好，对她也很好。
小战士很喜欢和她玩，常常带着她到各个地方玩。有清新的山谷，有幽谧的森林，有昏暗的岛屿，还有热闹的街市。
他们一起看了很多很多风景，也一起解决掉了许多怪物。小魔法师一天一天地成长起来，逐渐变成魔力强大的火系魔法师。
可是在某一天，小战士不见了。她去哪里也找不到他，她走了他们一起走过的每个地方，她去问了她认识的每个人，可她依然没有找到那个红衣服的战士。
小魔法师剪掉了长发，变成了清爽的短发。
她站在画面中央，怔怔地看向屏幕这一边。须臾，她缓缓地坐了下来，双手圈住膝盖，将下巴放在膝盖上，垂眸看着前方。
整个画面忽然变成了灰色，唯一的亮光只在小魔法师身上。但她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外界人来人往，她依然坐在那个地方。
忽然，画面中出现了第二处彩色。
那个红衣服的小战士从后方走出来，悄悄踱步到她身边。他弯下腰轻轻戳了戳她的肩膀，再坐在她身旁，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不多时，小魔法师动了。
她先是呆呆地看了小战士许久，忽然，一个前扑就抱了上去。
虽然整个动画都只是纸片状态的人物和场景，但有了杨子乔的画工和流畅的动作，再加上恰到好处的声效，就已经很能吸引人心。
画面渐渐变暗，此时，音响中响起杨子乔温和的声音：“生日快乐，我的小战士。”
……
纪景彻底愣住了。
在动画开始时他就一直处于被震撼到的状态，在此时他已经彻底被震撼得言语不能。
纪景在心里默默数了数日期，才猛然想起来下星期就是他的生日。他对这些从来不在意，但他没想到杨子乔会记得这么清楚。
忽然，音响中再响起了很轻的一句话：“我爱你。”
到此，画面中开始播放片尾动画，杨子乔的毕业动画完全结束。
＊＊＊＊＊＊
江卿尧不像纪景那样几乎呆滞，他还记得时间限制的事情。他拼命摇着纪景的手臂，让他从旁边走到课室的另一个角落去。
纪景连忙站起来，再矮身往另一个方向快速走去。
几乎是同时，江卿尧已经看见杨子乔的衣角出现在课室后门。
他立即迎上去，站在杨子乔面前以挡住他的视线。
“……”杨子乔疑惑道，“你干嘛？”说着，他像是识破江卿尧的伎俩一般故意往他身后看。
江卿尧立即转过身来背对着他，扭过头去笑道：“没事啊。”
“真的？”杨子乔狐疑地拨开他肩膀，继续往那边瞄。
千钧一发之际，纪景正好躲进坐在前排的人群中。
江卿尧暗自松了一口气，如果现在被杨子乔发现，之后的一切都付诸东海不说，他还会一定会被纪景折腾一顿。
杨子乔左右扫了几眼，没发现有什么异样，却还是再问道：“真的没事？”
江卿尧立即竖起二指以表诚意：“骗你我家里路由罢工三个月。”反正竖二指不算发誓。
“……”好毒的诅咒，杨子乔道，“勉强相信你一回。”
江卿尧拖着他在一旁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怎么样了？”他说的是答辩。
杨子乔怔了怔，重重叹了一口气，垂眸不语。
江卿尧将手搭在他肩上，沉声道：“没事，演技差不是你的错。”
“……”知道干嘛要说出去来，杨子乔抽抽眼角，狠狠瞪他一眼。
江卿尧笑道：“今晚你请客？”
杨子乔挑眉道：“为什么不是你请？”
江卿尧摊手道：“我没钱。”
杨子乔道：“我也没有。”
江卿尧道：“那我去你家吃？”
杨子乔立即拒绝：“你滚蛋。”
江卿尧道：“为什么！”
杨子乔施施然道：“会有人请你吃饭的。”
45.答辩和人生（二）
“小鱿鱼？”纪景疑惑道，“他回家了啊。”
“……”杨子乔忽然有不好的预感，“他家在哪？”
纪景道：“D市。”距这里大概有五十公里。
“……”杨子乔在心里默默想象了一番江卿尧今晚的惨状。忽然觉得……心里挺开心的。
纪景又问道：“怎么了？”
杨子乔笑道：“没事。今晚吃什么？”
“韭菜？牛肉？或者……”纪景顿了顿，“你？”
杨子乔怔了怔，猛然觉得纪景的声音越来越近，到了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已经是近在咫尺。
他回过头去，却看见纪景站在他身后笑得一脸灿烂。
“……”杨子乔默然地将通话挂断，“你今天不是答辩？”
纪景摸摸鼻子，笑道：“结束了。”
杨子乔眯起眼睛：你坐什么车来的？”从S大到这里最快也要一个半小时。
纪景脱口而出道：“公共汽车。”
“……”杨子乔挑眉，抬手捏他的脸，“你又骗我。”
纪景再摸摸鼻子，笑嘻嘻地将他的手拿起来，握在手里。他手臂伸到杨子乔脑后，再往前一靠，就亲了上去。
杨子乔愣了愣，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纪景居然敢在学校里这样干。
他正想推开他，却被纪景抓住手腕。他贴着他的唇，轻声道：“毕业了，你怕个屁。”
“……”谁怕了，杨子乔眼角瞄了几眼周围一圈围观的人，将手机放进口袋里，再将手伸到纪景身后，搂住了他的腰。
许久，一吻终了。
杨子乔装作没有看见周围人探究的目光，盯着他道：“被你气死了。”
纪景笑道：“谢谢。”再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你亲够了没有？”杨子乔站在厨房里，炒着一盘青椒肉丝，头也不回道。
“没有，”纪景又在他脸上啃了一口，“你什么时候把青椒从我眼前拿走我就不亲了。”
杨子乔好笑道：“又没人逼着你看它。”
纪景道：“可是我想看你。”
“……”杨子乔置若罔闻道，“出去等吃的，别烦我。”
纪景沉默良久，最终道：“那你亲我一口。”
杨子乔狠狠推开他的头。
纪景又凑过去。
杨子乔继续推。
纪景不屈不挠。
……
杨子乔翻着白眼在纪景脸上用力咬了一下。
纪景立即凑上去在杨子乔的脖子上亲了一口，趁他还没有变脸，连忙蹦着就跑出了厨房。
“……”杨子乔用炒勺狠狠往纪景的脑袋上甩出去一个青椒。
堪堪躲过的纪景反身冲他笑得一脸得意。
杨子乔干脆转过身背对着他。
调戏完杨子乔的纪景笑眯眯地在饭桌旁坐下。
须臾，杨子乔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
纪景拿起手机，看到上面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便起身走到厨房门边，道：“你的电话。”
杨子乔道：“谁啊，帮我接一下。”
“不知道。”纪景说着，按下了接听键，“喂，你好。”
……
对他从来没这么礼貌过，杨子乔默默地把青椒倒进碟子里。
手机里的是一个很温和的女声：“你好，请问是杨子乔吗？”
纪景道：“他在做饭，要他听电话吗？”
“等他忙完了再说吧。”女人轻笑道。
杨子乔听不见女人的话，但他听见了纪景的话，问道：“谁？”
纪景问道：“请问您哪位？”
女人道：“我是他妈妈。”
“……”纪景很清楚杨子乔的家庭问题，他也没想过上赶着去给他家人添堵，只是这突然就来了一个电话，还说是杨子乔的妈妈……纪景抿抿嘴，“阿姨，对不起……不然我让他等会再给你打电话？”
女人笑道：“没关系，我等他。我们聊聊也可以啊。”
“……”虽然大家都是自来熟，但对方的等级明显更高，纪景突然有点接不上话，“聊、聊什么？”
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温婉，但抛出来的问题却很具有杀伤力：“你是他同学吗？”
……
来了。
纪景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如果说了实话，下一个问题就绝对是“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但如果不说实话……她毕竟是杨子乔的妈妈，虽然是单方面所说。
他拿着手机沉默了许久，对方也耐心地等了他那么久，但杨子乔却没有了耐心。他将手里的碟子放到餐桌上，走近纪景问道：“谁啊？”
纪景看着杨子乔近在咫尺的脸，忽然凑上去轻啄一口，看着他的眼睛，含笑道：“不是，我是他的……男朋友。”
杨子乔的表情顿时从无奈转变为震惊。他虽然不清楚电话那头到底是谁，但从纪景的这句话看来，就绝对不是什么和他只是普通关系的人。
纪景将手机递到杨子乔耳边，做口型道：“你妈。”
“……”尽管他清楚他不是在骂人，可是……杨子乔默默地吐槽着那不是重点的部分。猛然间，他才反应过来刚才纪景说的是什么。
纪景虽然会骗他，但他绝不会在这种地方骗他。
杨子乔刚想提出疑惑，就听对方道：“是吗，挺好的。你要好好对他。”
“……”
“我在子乔八岁的时候就走了，现在又突然出现，其实他也挺不愿意见我的吧。”
“……”你怎么知道不愿意。
“他其实很笨的，你要多多照顾他。”
“……”现在是谁照顾谁啊，还有谁笨了。
“我不反对你们，只要喜欢就好了。”
“……”杨子乔垂眸，“妈。”
女人听起来很惊讶：“子乔？你……刚才你……”
杨子乔打断她的话：“其实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我妈，因为我真的不记得我妈的声音了，对不起。”
“子乔，”女人轻声道，“睡醒了，爸爸就回来了。”
“……”这种话摆明是骗小孩吧，杨子乔好笑地在心里想着，眼睛里却流出两行泪，沉声道，“妈。”
纪景走上前去，张开双手抱紧他。
女人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子乔，你不怪我？”
杨子乔抹掉眼泪，置若罔闻地轻笑道：“妈，你真的不反对？”
女人忽然破涕为笑：“你以为你爸是为了什么才和我离婚的？”
“……”这句话信息量真大，杨子乔道，“妈，你现在在哪，等放假我和他去看你。他虽然人挺贱的，可还是挺招人喜欢的。”
闻言，纪景抬脚踢了他的小腿一下。
女人道：“等你放假了我就回去，我去找你。”
杨子乔将头埋进纪景的颈窝里，闷声道：“好。”
“再见。”
“……再见。”
挂断电话之后，站在厨房门前的两人又相拥了许久。
纪景揪了几把他的头发，道：“还好吗？”
杨子乔双手抱住他：“产前抑郁。”
听了这话，纪景笑了起来：“不是才刚怀上？”
杨子乔道：“刚怀上的是你。”
“……”纪景反问道，“那你肚子里的是谁的？”
杨子乔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搬了一个大石头还砸中了自己的脚，抬起头看着他沉吟半晌，才道：“那我……月经不调？”
纪景眨眨眼：“需要药吗？”
“……”杨子乔默默地推开他，径自坐到餐桌旁，往纪景的碗里扔了几块青椒。
纪景：“……”
杨子乔坐在桌旁往嘴里扒了几口饭，猛然间想到，纪景的父母，他还从来没有见过。
“用不着，”纪景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在玩手机，笑道，“你完全可以直接把你妈带去我家。”
“……”虽然意思没错，但听起来就是不舒服，杨子乔将碗筷收拾好，“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