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什么?”杨简依旧笑着,一直看着他。
吴苏华心里从来藏不住话,一着急便说,“你到底是喜欢我表哥还是喜欢我?”
杨简回答得也丝毫不含糊,“我都喜欢。”
“靠。”吴苏华转身便走。
杨简忙拉住他,“生气了?”
“我每次跟你认真说话,你每次都逗我。”吴苏华气哼哼地说。
他这种样子也让杨简心情变得极好,就好像小学生把毛毛虫放进同学的铅笔盒里时会有的愉悦的体验,“我也是很认真的。”
“比如呢?”
杨简用力地拥抱了一下比他高半头,比他大半岁,心理年龄却小他近十年的吴苏华,然后退后一步,抬起头来说,“看,多纯洁。”
吴苏华笑起来,“嗯,纯洁好。”
“看烟花。”
午夜的钟声响起,夜空绚烂如斯。
“我会记得此刻的,杨简,谢谢你。”吴苏华低声说,声音隐没在过于吵闹的爆竹声中,没有人听到。
17.孤男寡男
这一年的年夜守岁,杨简是同吴苏华一起待到天亮的。他原本不怎么相信类似的习俗,这一年却难得想要熬夜,据说熬得越久,来年越是财源滚滚。
他已经决定戒掉网游,于是同吴苏华一起打大富翁游戏,赢得盆盈钵满,直到窗下又响起阵阵爆竹声,才分别倒在自己床上睡了两个小时。
大清早起来,同样要吃饺子,收拾完毕后,杨简的爸爸开着车,一车四个人拎着大包小包回老家拜年。
杨简的老家是在小镇子上,开车也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一路上景色甚是荒凉,杨简和吴苏华因为熬夜,这时候又困了起来,这时候坐在后排,不自觉地头靠着头,竟然也睡得很沉。
杨妈妈在后视镜里瞥见了他们,只觉得有些惊讶。杨简小时候性格不算差的,可是也算不上好,有很多玩伴,像关系这么近的朋友却真的没有几个,掰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难得能带同学回家,在大学里也算有长进了。
车驶入小镇时,路渐渐颠簸起来,吴苏华先惊醒,捅了捅杨简问,“这是快到了吗?”
杨简揉了揉眼睛,向窗外看去,“嗯,两分钟。”
“吴苏华是大城市的孩子,是不是没来过这里?这回也好好体验一下乡村生活,也算是忆苦思甜吧?”杨爸爸笑着说。
“叔叔您太会开玩笑了,不过我是真没来过这里,一定要让杨简带着我好好玩玩啊。”吴苏华不失时机地哄着大人开心。
“没问题,就交给那小子好。”
杨简忙叫道,“爸爸,我每年也就回来一两次,自己也不怎么熟啊。”
“逛着逛着就熟了,这小镇子也不大。”
说笑间,车停在一户农家小院门前。院门大敞,依稀看得到里面被雪覆盖的庄稼和角落里养着的动物,再后面是一栋二层小楼。
“真是跟别墅一样啊,”吴苏华感叹着。
“这可跟别墅不能比,”杨简笑了笑,说,“不过常种些蔬菜,也算是绿色天然了,储存在地下室里,能放整个冬天。”
“地下室?”吴苏华好奇地重复道。
“不要想得太美好了,走进去都是一股发酵的植物的味道。”
“那就算了,本来很有兴趣下去看看的。”
“想探险吗?旁边的山里好像有一些地道,是以前战争年代留下来的,现在被人们整理出来,用作上下山中途休息的小屋。”
“这么好玩?”吴苏华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
杨妈妈突然插话道,“杨简你怎么突然跟小孩一样,钻地道之类的行为,你小学毕业以后就没有过吧?”看起来,她像是很反对他们去乱跑的样子。
吴苏华便有点犹豫了。
“没事,大人总是希望我们规规矩矩的,没事坐在屋里喝茶聊天就好,可是那样来一趟还有什么意思?”杨简冲着吴苏华笑笑,又转向自己的妈妈说,“那些地道也算是这里的一大特色,吴苏华好不容易来一趟,下次还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了,不去就太可惜了。”
他的这番说辞显得得到了默许,于是在把行李放上楼之后,见过爷爷奶奶聊了会天,又去左邻右舍拜访了几户人家,杨简便带着吴苏华向山那边走去。
大人们叮嘱他们别跑太远,杨简一一应下来。
“为什么不能跑太远,有狼么?”吴苏华问。
“怎么可能,几十年前说不定还有,现在山上都被村民开发种果树了。”
“太可惜了。”
“你难道觉得有豺狼虎豹比致富创收更有意义吗?”
“话不能这么说……”
一路上两个人吵吵闹闹地来到山脚下,空气很冷,也很清新。抬头往上去,除了干枯的树枝和杂草丛别无他物,而漫山遍野都是这种夹杂着冰雪的枯枝,看起来有一种苍凉而颓败的感觉。
“走得匆忙,忘带相机过来了。”吴苏华懊恼地说。
“这有什么好拍的?”
“一看你就是没什么审美的人。”
“拍出来你会取什么主题啊。”
“期待春天啊。”吴苏华回答。
“真俗。”杨简嘲笑他。
吴苏华抱住他的头假意揍他,但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他们找到上山的小路,开始了探险之旅。说是探险其实太过夸张,他们见到的第一个隧道口,其实类似于一间半地下室,一半原先应该是被杂草遮盖的,现在全部清理出来,露出地下的几级台阶。
吴苏华走进去观察了一圈,除了桌椅水壶还拉着电线,再后面似乎别有洞天,却被砖墙堵了起来。
他出来时未免有些失望,对杨简说,“我还以为是电影里那种地道里,四通八达的那种,结果就只是间寻常的屋子。”
杨简笑了笑,回答,“我小时候过来玩时,这些地洞都没有被堵上,钻来钻去的很好玩,有时在里面还找得到兔子窝。”
“哇,有兔子么?”
“有一次发现一只小兔子,太小了,就自己抱回去养。”
“然后呢然后呢?”吴苏华很是兴奋。
杨简不禁失笑,“养肥了,自然要宰了吃。”
吴苏华一愣,愤愤地说,“太残忍了。”
“哪里残忍了,这在农村很正常的。”杨简微笑着解释,他带吴苏华到这里来玩,大概真的把他当小孩子了。可他自己既然回来,也很想到这里来看看,至少儿时的生活是单纯没有阴影的,他很怀念。
吴苏华见说不过他,便又换了个话题,“你们小时候就在这山里钻来钻去的,不怕走丢么?”
“大人也不让往远处走,只不过总是看不住,也有走丢过几次,但那时候山里已经有人在种果树了,迟早都会遇到人被带回去,回去挨打是少不了的。”
“嘿嘿。”吴苏华想象了一下当时小杨简被扒下裤子打屁股的场景,不由笑起来。
大概是笑容太猥琐,又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太久,吴苏华冷不防被杨简敲了一下头,又听他说,“在乱想什么呢?”
“你怎么知道我在乱想?”
“看你那猥琐的笑容就知道了。”
“你才猥琐呢。”
吴苏华无理取闹的时候,杨简一向拿他无可奈何,“走吧,这个洞口被开发过度了,再往前走走,找个原生态的给你看看。”
“嗯,好。”吴苏华见好就收,这时候也乖巧下来。
第二个洞口被人装了木门,甚至挂上了一把铁锁,杨简感叹着说,“真是物是人非,再过十年,这片山都要被铲平了开采摘园了。”
“你怎么知道的?”
杨简自知失言,笑着掩饰道,“我打算在这里投资呢。”
“别逗了,就你打工挣的那点钱,连零头都不够吧?”
杨简一时无心之言,灵感却突然被激发起来。他只是听说后来老家开起了采摘园,农家乐也办得红红火火,这样的机会自己既然预见到了,为何又留给别人呢?这些地洞也可以作为旅游资源来发展,毁掉未免可惜。不过正如吴苏华所言,资金是个大问题,他得好好策划一下未来的发展规划了,像临时打工做兼职这样小打小闹挣点零花钱肯定是不够的。
“哎,想什么呢,这么慢。”吴苏华走在前面,回过头来催他。
“想你说的话啊,要怎么才筹得到资金。”
吴苏华眨眨眼睛,“如果项目可靠,可以找我表哥谈合作。”
“你那么希望我跟你表哥合作啊,不怕我把他掰弯了吗?”
“能掰弯他算你有本事,”吴苏华同情地望了他一眼,“他那个人挺有商业头脑的,不过我想你今后也不怎么愿意跟他打交道了吧?”
“不,这一码是一码,”杨简认真地说,“感情归感情,生意是生意,如果能拉来他的投资,我看着他和许安琪在我面前秀恩爱也会视若无睹的。”
“心理素质这么好?”
“那当然,我杨简是谁?”
正说着,突然又看到了第三个山洞。
这第三个山洞隐蔽在石缝里的枯木之间,如果不仔细看还真的发现不了。杨简走过去,用力拨开乱成一团的藤蔓,才露出旁边歪歪扭扭的几个字来。
“真是怀念啊。”
“你小时候刻的?”
“聪明。”
“我看看刻的什么。”吴苏华凑过去,一个字一个字地出声念道,“杨简到此一游……真俗。”
“终于能拿我的话来攻击我了,很有成就感是吧?”
“当然。”吴苏华得意地笑着。
“要不要进去看看?”
“好。”
这个洞很深,因为隐蔽,没有多少人工开发的痕迹,吴苏华拿出打火机点燃,看了看四周,便想继续往深处走去。
“等等。”杨简拉住他。
“为什么?”
“你是想知道这个洞通到哪里吧?应该是另一个方向的出口,我小时候走过的,但是这么多年没人修过,难道走进去不会塌方,我们就被困在里面了。”
“反正大人们知道我们来这里玩了,万一真的被困,也会有人搜救吧?”
“出去以后会被打死的。”
吴苏华突然笑起来,“像小时候那样,光着屁股被打么?”他大概太得意了,忘记了这种话其实也可以有很暧昧的理解,此刻他们两个人站得那么近,打火机的火光明明灭灭,杨简就看着他的脸。
“找打是吧?”他一拳打在吴苏华的肩上。
吴苏华闪身避开,杨简一时站立不稳,顿时打了个趔趄。
吴苏华一把拉住他,出言挑衅,“就你这样还打我?”
杨简用力扑过去,因为太用力,连带着自己一起将吴苏华扑倒在地面。因为穿得都很厚,摔倒在地也没有多疼,只是杨简的呼吸打在吴苏华脸上,让他多多少少有些心痒起来。
“杨简?”他的声音渐渐低沉。
“你知道我们这样……”
杨简还来不及说完,因为嘴唇碰到一个温暖柔软的东西,瞬间僵硬起来。
18.愤怒的表哥
其实只是嘴唇互相贴到而已,杨简的牙齿咬得死紧,吴苏华也没有穷追不舍,温暖的气息交织在一起,互相望着,似乎两个人都呆了。
不知道是谁先离开的谁,分开后,也都是慌乱不堪的样子。杨简爬起来,见吴苏华还在地上挣扎,便伸出援手。
“这是个意外。”他说。
“真的出意外了。”吴苏华握紧他的手,挣扎着坐起来,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好像是脚扭了。”
“我看看。”杨简蹲下去,握住吴苏华的小腿,卷起裤脚。
“哎,轻点。”吴苏华痛叫起来。
杨简看着他瞬间肿起来的脚踝,同情地望着他,“真不幸,新年第一天。”
吴苏华欲哭无泪,他想这是不是报应,没有坚守住自己的感情。
“快点回家吧,”杨简作为一个心理成熟的社会人,很快做出应急反应,他挪近了一点,背对着吴苏华说,“上来,我背你回家。”
吴苏华心有不甘,只觉得就算背也是自己背杨简,杨简那个小个子负重上百斤,想象一下都觉得不忍心。
“别婆婆妈妈了,再拖下去更严重了,回家他们得骂死我。”杨简催促着他说。
吴苏华最恨别人说他娘,婆婆妈妈这个词似乎也有异曲同工的地方,这时候也顾不上心疼眼前,手臂用力一撑就扑在杨简的后背上。
“沉死了。”杨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吴苏华借机嘲笑他,“不是你自己说要背我的吗,废话那么多。”
杨简的体能经过近一个月的时间的锻炼,已经得到了较为长足的进步,但毕竟底子太虚了一点,背着吴苏华只能走走停停,休息的时间比走路还要多。
吴苏华开始还能和杨简斗两句嘴,后来看到他实在吃力,又觉得自己拖累到别人,心中抑郁,脚上又痛,也便沉默下来。
杨简致力于和吴苏华的体重作斗争,一时间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沉默。等他察觉到了,偶尔回头,却看见吴苏华伏在自己肩头,被染黑的头发乖巧地耷拉在耳畔,像一只听话的大狗。他突然笑起来。
“你笑什么?”吴苏华有气无力地问他。
“没什么。”杨简摇摇头。
“你肯定是在笑话我。”
“没有。”
“别狡辩了,那么明显。”
“真的没有。”
杨简不承认不松口,吴苏华即便气急败坏也拿他没有办法,情急之下,一口咬上他的耳朵。
“别闹。”杨简的心里突然又躁动起来。
吴苏华倒是没察觉那么多,气哼哼地咬死了不肯松口。
“别闹了。”杨简的声音也少了几分底气。
“怕了吧?”吴苏华得意地松开,抬头准备看他,却因为眼前出现的那个人影僵硬了起来,“表哥……”
林家楠千里迢迢来接吴苏华回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他的表弟亲昵地趴在一个大男孩后背上,笑闹着,去咬对方的耳朵。
那个大男孩是林家楠所熟悉的,或者自以为熟悉的,又努力又现实,却又有些小聪明,但总归掩饰不了他的平凡无趣。
这时候林家楠只看到他偏着头,眼神躲闪着,一脸慌乱却纵容地微笑着,既单纯无辜又魅惑诱人。
“杨简。”不知为什么,林家楠首先怒吼出的名字,竟然是杨简。
“对不起。”杨简从看到他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回过神来。
“这是怎么回事?”林家楠开始质问他。
吴苏华急忙替杨简解释,“表哥,这不关杨简的事,是我自己跑来找他的。”
“你闭嘴。”林家楠一眼瞪过去,吴苏华顿时没了声响。
杨简总算镇静下来,对他解释道,“林哥,这事可真不怪我,不是我把你表弟拐出来的,他根本就不想回家,这你是知道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