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打车，又不是开车。总要知道的。”

林亚利还是不满，没再说什么，李蔚华吐着舌头和她笑笑。

陈冲进来风风火火，行李箱丢在一边，大体看了看情况就又自己冲去医生办公室。

都还没吃饭，李蔚华就张罗着就在那边小圆桌上布置杯盘，打发小乐去点菜。

等这边菜上齐了，那边陈冲也从医生办公室出来，进来倒先安慰李蔚华和他妈：“没关系。医生说再大剂量冲击两三天看效果，也在研究调整药剂方案。总会好的。”

林亚利，张导和陈冲自己坐在小圆桌旁吃，李蔚华却端了一碗一盘坐到床边去喂陈卓。

122.

吃完饭李蔚华张罗着收拾清楚，留他们暂时陪着陈卓，自己出去和负责自己新专辑的团队见个面，恐怕宣传计划要有所改变，以后自己亲自出马的宣传要少。虽然本来就安排的不多。

他走了，这边陈冲又和父母说了几句，林亚利忍不住说卓：   “老陈你就是太偏心区别对待！蔚华生怕他被吓到，飞机去接，薛春雨去接，出发前千叮咛万嘱咐的，准备了N多东西，就怕他晕倒。”

“和自己的儿子就直接说‘眼睛看不见了！’真是粗暴随便。小冲你刚才被吓到吧？才座了18小时飞机。”

陈卓不说话，陈冲接口说：“当然有被吓到啊。还好我神经比较坚韧。而且我爸这么强大的人，最后一定能战胜病魔的！”

陈卓说：“你不知道。有一次我只是扭伤了腰，也是两三天没见吧。回来我还好好趴在床上，他只是看见有医生在，当时脸就白了，足有两三分钟才回过神来开口说话。是真的不能吓他。就昨天回来，他身上的那个衬衫是汗了又干，干了又汗的，摸着整个上面都是盐渍。昨天又不热。”

陈冲掀自己的衬衫给他看：“喂，爸，我的衬衫也是湿的好不好！诶，你现在看不见。”

林亚利踢这个显摆自己腋窝两团湿痕的二货一脚。

转天李蔚华必须去参加舰长的拍摄，不能让所有人都再等下去。出门的时候恰好家宁他们过来，就拜托他们多陪陪他。

花了一天半把舰长该补的镜头补好，宣传专辑的事情就全盘交给团队了，李蔚华守在陈卓身边寸步不离，家里也只是电话回去问候着。

商铺的事情已经落到各人名下，父母一间，两个姐姐各自一间，都要他代谢，李蔚佳甚至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再一起吃个饭。——以为李蔚华还在东山。李蔚华想了想先没告诉她。

到患病的第10天早上吃过了早饭李蔚华牵着他在院子里散步时，朝阳照在脸上，陈卓忽然告诉他：“我好像，有光感。太阳照过来，红彤彤的——”

那一刻李蔚华几乎落泪，本来医生已经商量要不要给他换药。虽然目前上的药来说是最有效的。李蔚华问医生，自己查资料了解，知道的越多越害怕，真的很担心陈卓就此不恢复。

还好，上天也睁了眼。

此后四五天进展很迅速，从完全没有光感，到双眼都模模糊糊能看见一些东西，连来会诊的专家都说恢复的情况不错，要坚持保证好心情，保持信心。

那边公司新派了高管和刘凌一同和使命的剧组商量，最后剧组再不舍，也只得接受李蔚华确实不再拍的事实。向李蔚华索赔170万——开机17天他停演。这边其实百盛也追加了300万投资。

不过百盛介绍过来替代的几个男星那边都看不上眼：“我要的是极品帅哥变成铁血男儿！！让这些嫩生生的小白脸们上，我还不如就让两个不同类型的糙老爷们上呢！”

只是一时候踌躇不下到底是换谁。李蔚华的戏也舍不得删，要求他过去一天拍个壮烈牺牲的镜头，准备以后把他当友情出演。

陈卓眼睛视野已经大致恢复，开始尝试着不要人扶在屋里慢慢走动，陈卓甚至让他回去接着拍，李蔚华拒绝了，见实在推不过去，只好抽出时间飞过去拍摄牺牲镜头。来去两天。陈冲也随他一起过去，好歹挂着个副监制的名字，外加他其实对战争片也很感兴趣。

选了下午的飞机过去，到达片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来钟。和剧组人员见过面，又看过了剧本，讨论了一会，基本对明天的戏有了解。早上先补几个其他场面的镜头以及李蔚华牺牲的镜头。下午有个较大的战争场面，会有种种爆破，焰火效果，必须一次成功。

明天的相关演员都叫来事先对戏，熟悉剧本，试演，折腾到午夜。陈冲在旁边跃跃欲试，同导演商量他明天一起跑个龙套。

这个艺名江小鱼的家伙，过去的演员，导演，经济人，现在的制片，监制，在圈子里是赫赫有名的，从前的演技也大受肯定，导演当然一口答应。甚至认为就此参演也可以，可惜江小鱼对这个片子只是想来过一次瘾——时间不对，他对于做舰长的制片之一，负责具体的后期特效等工作更有兴趣。

李蔚华回房间休息，这次美智没来，就一两天的戏，没地方住条件又简陋，没必要折腾。陈冲被剧组顺便安排与他同住。不过这个家伙在大家散场之后又和导演编剧等几个人去导演房间喝酒，一时还没有回来。

房间在李蔚华离开的时候明显安排别的人住进来过，墙板地面都脏污了好多。被褥也不是干净的。好在小乐早有准备，被褥虽然没法换，床单被罩是准备了好几个，动手帮他换上，然后出去了。

虽然疲惫，李蔚华其实有点睡不着。已经过了午夜，想给陈卓电话也不是时候，躺在床上翻了一阵子。

陈卓的眼睛已经有所好转，虽然医生现在也不敢肯定最后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不过事情总是在朝着好的方向走。

从他表示有光感的那天起，李蔚华才慢慢有了心思余裕去想，一个人，忽然有一天看不见，心理上到底受到了多大的打击。在那完全黑暗的十天里，他冷静从容的自己安排着自己看病，治疗，甚至还有心思去照顾爱人会不会被吓到，去安排要怎么才能安全的让爱人接受这个消息。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就在他离开的那天早上，他从睡梦中醒来忽然就视线模糊到几乎看不见人影，却一句话也不说，到底是怎么想的。一个人要多坚强，多冷静，才可以做到那样。

换而言之，自己这个枕边人在他心里到底有多……多什么？想不出好的形容词。是有多不可依靠，不可信赖，才让他在那种境地下选择的是一声不吭的躺在床上，等他出门，然后电话助理？

不是说陈卓不爱他。相反，也许久是太爱他，太宠他，一直以来把自己摆在了那样的位置——只能是支持者，给予者，被倚靠者。所以在他也许是最需要安慰最需要陪伴的时候，他甚至一个惊慌的动作或者脆弱的神情都没有流露过。

这其实说明，自己是有多失职，多不合格，多么不可相信，不可依赖。自己对他的关爱，太少太少。一直都是在索取，几乎没有去给予。

自己心里，除了安然的享受着爱与被爱，更多的是考虑自己，新专辑啊，新电影啊，获了影帝啊，还有更多的努力方向，更多的想做的事。想要飞的更高，走的更远。

他是那么可靠，永远都在自己背后，只要一回家就能见到，只要一需要就会出现。就象一座山。

可是他并不是一座山，他是一个人，只是一个人。也需要关爱，也需要陪伴。他会生病，他会老去。

李蔚华简直不敢去想，可是必须去想，就象这次一样，他会突然失明，也许，某一天他会有其他疾病突然倒下。甚至，他有一天会死去。而且不出意外将在他之前。他们有着17岁的差距。

到那种时候，自己要怎么办？要怎么办啊？？？象现在一样自责后悔？

可是人生有很多事你是后悔不来的。后悔也没有用。

自己确实一腔热血的爱上了他，难道这样就够了？爱，到底要怎么表达？作为一个坚强的，独立的，和他并肩对等的爱人，难道只是说着我爱你，就够了？

象一个真正的男人，同样的男子汉去爱他，难道就是在偶尔的时候作为插入方这么简单？

李蔚华起床徘徊，那种深痛的自责，简直无可言说，无从表达。

朋友们在那几天知道的该去的，都已经去看望过，安慰的套话也都说过。

可是李蔚华的这些反思，却连一个可说的人都没有。

谁如果来骂他，来指责他甚至来打他一顿就好了。

可是没有，每个人都在安慰他，开导他们，坚定的告诉他们会有办法，眼睛会好。就连他的儿子，也没有说他一个不字。这一路上仍然以那种强大的信心来感染他。

天幸这次确实他的眼睛开始好转……

陈冲还是没有回来。李蔚华握着电话，实在是很想找个人说说话。可是号码本翻了一轮，谁来当树洞倾听你的懊悔，你的决心？

鬼使神差的，在翻到马小姐的时候，他忽然想起参观马小姐家的时候，看见的鞭子，想到马小姐的某些时候的叙述——责罚，赎罪，快感，解脱和兴奋。

他按下按键，在接通时候充满了惊慌。

马小姐应该没睡，接的很快并且很清醒，李蔚华并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沉默了一会说：“马小姐，你那里有鞭子吧？我现在，真想有人抽我一顿鞭子。”

“怎么了？为什么这样情绪低落？”

李蔚华直接说：“他失明了现在……”

“谁？陈先生吗？”

李蔚华开始凌乱的叙述。从他在当天早上毫无觉察的离开他，到六天之后的得知真相，从自己受伤时候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到恢复以后自己的和他的疏于相处，从他很多次的调整时间和安排相就，到每天每月自己的自私安排。想表达的东西很多，其实说的很简单。

马小姐一直耐心的听着，偶尔回应一个“嗯。”  “我懂。”  “这确实不对。”

李蔚华忽然住口，发现自己真的象一个向树洞倾倒垃圾的人。

马小姐发现他的沉默，清了清嗓子问他：“那么其实你应该受到惩罚。”

“是的。”

马小姐的声音变的庄重，威严：“你确实应该受到惩罚。现在，找个安静的，不被人打扰的地方！”

李蔚华去把自己的门锁好，扣上小锁。“我在自己的房间。”

“把上衣脱了，跪下。”

李蔚华把睡衣扯了，面窗跪下。

“你准备好了吗？你将为你的疏忽，为你的漫不经心，为你从你的爱人那索取太多而给予太少，为你没有实行你的关心，爱护，照顾爱人的诺言， 你将为这一切受到严厉的惩罚。”

“我准备好了。”李蔚华将头抵到墙上，一只手扶墙一只手拿着手机。

那边停了停，响起一声清晰的鞭响。带着呼啸然后一声脆响，李蔚华战抖了一下

“这是为你的疏忽和不关爱。你痛了吗？”

“痛。”

又是一声鞭响：“这是为你的贪婪和不停息的索取。痛吗？”

李蔚华微微吸气，仿佛真的承受了鞭打。

再一次鞭响时，李蔚华不仅抖了抖，还轻“唔”出声。

“这是为了你没有在最需要的时候照顾好你的爱人。”

“你已经受到了惩罚，现在你必须认真承诺：你将关心他，爱护他，照顾他，就如同他的眼睛是你的眼睛.”

“我……”李蔚华的声音是颤抖的“我发誓。我要永远爱他，保护他，照顾他，关心他。他的生命将胜于我的生命。”

“你们是一体的。”

“对。我们是一体的。”

停了一会，那边吩咐道：“好了，你还能站起来吗？”

“嗯。”

“现在，穿上你的衣服，躺到床上去，你先睡一觉。记得你的承诺，并且在每一天都问问自己有没有做到。”

“好的。”

那边啪嗒一声挂了电话，李蔚华站起身来躺到床上去，甚至连门锁也忘记了打开。不过这一夜，陈冲似乎并没有回来。

123.

第二天起的很早，拍摄任务很赶，必须抓紧时间完成。如果NG太多过不了，可能还要再留一天。这是李蔚华不希望的。

夜来似乎是下了雨，烟火师和相关工作人员一大早去有爆破埋管的拍摄场地检查，虽然做了防水，但是可能还是会有问题。他们很担心。李蔚华也很担心，因为如果完不成拍摄就意味还要停留。

早上的拍摄场地自然是在另外一处。这边只是需要临时安装一些较浅的炸点和烟火效果，以安全为第一要务。虽然泥泞湿滑各种动作并不容易，不过演员们都非常敬业，摸爬滚打起来不带一点含糊。——张导拍戏，不能带一点马虎。选的主演，重要配角都足够敬业，被其他广告商或者如百盛这样的投资商塞进来的小配角，龙套，只要是因为不用心不下力气搞出的NG，连续超过4次，就会被直接踢掉。

陈冲也扮了妆，虽然拍的龙套，却足够卖力，动作也非常到位，搞得导演副导演一直在旁边半开玩笑的游说他干脆参演算了。他们昨天一起喝了点小酒，又在一个屋子胡乱睡了一夜，居然已经很熟稔。

进度果然比预想中要慢，到下午两点多才算拍完，演员们下到驻地吃饭，导演和摄制组，烟火等其他工作人员却先去了专门设置的拍摄大爆炸的战场，赶着进行那个的拍摄，要翻过一座山才行。

李蔚华要吃饭的时候发现不见了陈冲，问起别人说是跟着导演一行翻山过去参加拍摄了，一下急了。这个家伙什么都要掺一脚，那种场合很需要注意安全。

随手拿了两个包子就也追过去，一边还电话他问他不要到处乱跑，看拍摄要紧跟导演，不要自己乱跑，不要去和烟火，炸药技师去掺和。

那边答应着，最后和他笑：“知道了，妈，我自然有分寸。”

李蔚华怕他只是随口答应，严肃的和他说：“我是在认真的和你说。紧跟导演身边，不要去看技师操作。”

“好。我保证，你随时远程监督。现在要不要跟导演嘱咐一下看住我？他就在我旁边。”

李蔚华也笑了，说不用。

翻到山头就被工作人员拦住，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拍摄就要开始。李蔚华和跟来的小乐，小崔一起啃着包子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观看。其实周围还有很多其他的工作人员，群演等。

炸点埋的很多，硝烟焰火此起彼伏，声音震耳欲聋，连脚下的地皮都在微微颤抖，被掀起的土石飞的老高。准备了很久，实际拍摄也就是那么五六分钟。

又等了一个小时，工作人员接到对讲机命令，知道已经查看完毕，才解除了警戒，李蔚华走在前面，虽然和陈冲又通了电话，不过听声音这家伙并没有听他嘱咐，电话里有的是场务，摄影，技师的声音。

走了四十来分钟，远远的看见导演摄影一行人在一个土峰上，陈冲也在旁边，就也迎过去找他们。

年轻的副导演见他来了就笑：“华哥你居然会充当老妈子，诶，平时根本不知道你和江总监感情那么好。看八卦新闻也没有把你们扯在一起。”

旁边老场务笑：“蔚华刚出道他们就混在一起了，我说的对吧蔚华。”

在一处指点盘桓一番，其他演员也过来了，准备在这个新炸出来的战场再拍几场戏。天上又下起了小雨，导演还是决定冒雨拍摄。他们必须绕到另一边山腰去，李蔚华和陈冲落在了后面。

李蔚华埋怨陈冲：“你答应了不乱跑和炸药技师们参合的。”

“真没有，就是离最近炸点比较近的机位那呆着的，你放心我真的知道分寸，而且确实和导演一起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