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说我到国外短期进修去了。大概三四个月才能回来。明天我会给家里打电话。”

过了两天他和博士聊天时候说到为什么坚持不让姐姐们过来看他：“我不知道怎么和姐姐介绍他。”

他指的是陈卓。“而且我也不想被一直追问事情经过前因后果什么的。姐姐们一定会一直追问的。”

一周后博士必须回去，留下了他的学生，也是博士了，姓方。他答应每个月过来两三天。和陈卓说：“目前看来他很信任您，虽然不是毫无保留。但是他相信您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可以慢慢让他勇于和你分享他的感受，适当宣泄情绪。以及等他愿意和你，或者和小方谈那件事情。”

李蔚华还是不想吃东西，为了保证营养和身体机能，给他插了胃管。当然陈卓还是时不时的逗引他自己吃点东西下去。一天六次直接灌入的食物，他并不去看护理们的操作。在插入胃管的第五天，一天中午再为他灌注的时候他扭头看见了，默默看了一下，开始作呕。平静下来和陈卓说：“其实这样看起来更恶心。我们还是把那个东西拔了。我会好好吃饭。我保证。”

尿管早在第四天就撤了。陈卓在给他接尿的时候总是吹口哨，他就笑着掐他，说自己并没有前列腺障碍。后来陈卓说那我们改为静听它自己吹口哨。听声音很劲，是年轻人的声音。果然不可能有前列腺问题。把李蔚华笑的不行。每次尿完听着声音两人都要笑一通。

上食物之后有大便的时候。只有这个李蔚华说什么也一定要陈卓回避。由两个护理伺候他。完事之后还要等半个小时，才让护理们去请他回来。

53.

撤了胃管之后李蔚华果然开始慢慢吃东西。他们换了病房，一个专门的病房，自带客厅和厨房。陈卓变着花样的做给他吃。厨房的隔断是玻璃，可以看见他在里头忙碌。动作果然很具有专业水准。做出来的东西都是五六个人份的，两个护理还有方博士和他们一起吃。每次他们都吃的赞不绝口，直说每次来都要是饿着肚子来，这样能多吃点好东西。

来看他的人一般只有家宁，王威，林亚利。藤真来过两次，送他两把画的纸扇，都是工笔花鸟，一幅牡丹一幅腊梅，都非常漂亮。在大概半个多月后李蔚华忽然想起来问小乐，小邹还有老李美智。除了开始的两三天，后来就没看见他们。陈卓告诉他小乐和小邹都已经辞职，小乐回了趟老家，现在在李蔚华那里和于嫂一起住着。小邹辞职后转到百盛来上班。老李和美智算是暂时回公司了“不过你要是喜欢，可以再把他们聘回来嘛。你不缺那点钱。”

陈卓说的是你不缺那点钱。李蔚华听出来了，带着笑意看他，说不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然后说：“我很喜欢美智诶。很漂亮，又很厉害。带着她很拉风的样子。等我好了，可以再去聘她吗？”

陈卓回答没有问题。又问小乐是个什么意思。陈卓说小乐本来也有问他要不要先去百盛工作。不过小乐认准了他，一定要等他康复再跟他。因为李蔚华没有提到，所以也没有让他过来。

“可以让他来啊。陪我聊聊天。还有刘凌呢。他恐怕给我计划了不少工作，这下可能要抓狂了。”

说到刘凌陈卓看着他问：“其实前两天我就已经想过了，不如把你的合约直接转来百盛。这个事情并不难办。你自己的想法呢？”

李蔚华默默点头，然后说：“不知道违约金会有多少……我那里的一千七百万，已经开始做入投资了没？”

陈卓冷笑道：“什么违约金。你可以请律师帮你商量要故意伤害赔偿等等。这件事情交给我。”

方博士和陈卓商量，既然他开始有了和外界人、事接触的欲望，不如看看他还有没有想和别的朋友交往接触。于是在刘凌过来看他的时候，就转告他：周钰，方文心，施雅蓓，苏艺，宋清孺，言舒予等等等等，很多人已经很多遍的向刘凌追问过他的信息行踪，都很希望能看到他。李蔚华拒绝了。

不过后来刘凌走后他倒是有和陈卓提过薛春雨和季飞。

薛春雨在他提到的那天下午就过来了。带着厚厚一沓文件，和一缸子漂亮的热带鱼。李蔚华很喜欢，陈卓在第三天就给他弄了个超大的鱼缸放进病房来，简直就是一片墙。

季飞过来那天是和乔叶一起来的。带了些书和水果什么的。他们和李蔚华座了半个下午，聊的是最喜欢的电影。李蔚华最后才反应过来他们是一对。因为一些细微的肢体语言，和说话的表情态度。他试探的问他们“你们在一起很多年了吗？”

季飞告诉他15年。乔叶冷哼着告诉他之前还追了三年。在一起15年。李蔚华有点吃不准他们的年纪，因为看起来都很年轻的样子。也就三十出头。于是就试探着问：“那你们一定是从小就认识并在一起。”

季飞笑着告诉他“认识的时候我和你现在的年纪一般大，他也就十八九岁。”

李蔚华表示对他们年轻态的震惊。

李蔚华是开始吃东西，并且一天比一天多，虽然吃的那点量对于一个成年男子来说还不够。精神也一天比一天要好，会要求看电视电影，买书买小东西。小乐现在每天的乐趣就是顺着问他要不要这样要不要做那个。

但是他其实还是一天天的消瘦下去。睡眠极度不安，噩梦惊醒是长有的事情。有时候白天冷不妨还是会被护理或者方博士吓到惊跳一下，尽管他们什么也没做，或者只是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动了东西或者靠近了他。

渐渐的药物的剂量已经不再保障他的睡眠。方博士和陈卓商量说准备给他做一次催眠“他太过压抑自己，而且一直强迫自己要坚强。这样并不好。”

在做催眠前的准备阶段，方博士一直尽可能多的和他谈话。并且和陈卓，家宁等人谈话，希望能够尽可能多的了解以往的情况。

家宁的描述里李蔚华阳光，大胆，冲闯，有担当，勇于尝试。然而又厚脸皮，有韧性。凡事不做深思率性而为。青春洋溢的令人激动。

在陈卓眼里这是个坚强，善良，有追求，但是相当隐忍和压抑的孩子。另一方面他又浪漫而富于幻想，温和又富于激情，不失幽默感。

然而两个看起来最亲近或者曾经最亲近的人其实对于他的家庭都了解得很少。家宁只知道他父母是山区农民，有三个姐姐，其中和二姐最亲厚。二姐读师范走出大山，是第一个带他进城，第一个买给他冰淇淋的人。送给他第一盒磁带和随身听，送他第一把吉他，陈卓对上述信息只能补充一点点

：父母目前都在S市。虽然不缺衣食 ，可是闲不住加上不习惯，开了小区内的杂货铺，主要作用是聊天交际。二姐三姐也在S市，大姐早嫁在老家。

方博士在聊天时候有意提起他的家庭。发现他真的比较信赖和依恋二姐。

试着再次提起其实可以让家里人过来探望，他却仍然犹豫不决。

距离10月29那个对他来说黑暗的日子已经过去一个月。脸上的淤肿和擦划伤已经退去。背后胸前的那些剪刀划伤，树枝刮上，玻璃拉伤的地方也已经结疤脱落。除了瘦和仍然行动不便，看起来实在已经好太多。精神状态表面上看来也开朗。

然而他明显是想见到家人却仍然犹豫。

后来发现其实他的纠结点还是在于不知道怎么介绍陈卓上。

如何定位和接受他们的关系显然也是他需要解决的问题之一。不过目前那不是最迫切的。而且他目前也并没有深入考虑这个问题的意愿。尽管他对陈卓的依赖目前简直类似于婴儿依赖母亲。

后来方博士提出一个解决方案：陈卓因为其他事物必须外出一天。期间姐姐们可以来探望他，不会碰头，就不需要介绍认识。

李蔚华有些意动 。

姐姐们来探望的时候陈卓装作早早出了门，实际上留在楼上的监控室内。这是特别安装的监控，搬进来之前就想到了之后可能会有一个比较长的康复期，也许等他能独处的时候需要进行一些观察。

李蔚华的二姐叫李卫国。是个很男人的名字。样子却是既艳丽，又淳朴，有种微妙的结合感。就是那种你一看就知道来自农村，却也能看出已经在大城市经过打拼有一定阅历和处事方式的人。

她一见到李蔚华就忍不住开始哭，拍着他的手，摸着他的肩膀，搂着他的头。然后姐弟二人抱着互相安慰。

三姐却是那种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历的城市白领丽人的摸样，精干优雅，美丽大方。相对来说情感比较内敛，进门来先观察的是房间内的其他人等和条件设施状况。据说三姐原来叫李卫家。后来改成了李蔚佳。小的自然也选了蔚字叫蔚华。

陈卓观察了一会，见三姐貌似对条件还比较满意，已经开始审问医生和方博士，以及小乐，两个护理，还有陪着他们来的刘凌。二姐也已经平定情绪开始和李蔚华聊天。

陈卓就决定真的出门一趟。这一个月来吴家委托王威家宁带来的营养品补品特效药种种不计其数。最近一个礼拜据说吴飞的妈也已经得知此事，从N市飞来看顾儿子，又拜托王威提过无数遍想要过来看李蔚华。都被拒绝了。不过今天陈卓决定找个机会见见她。

见面约定在夏熏酒店的七层咖啡厅。吴飞的母亲看起来是那种精致利落八面玲珑且得理不饶人的半百妇人。不过见面之后却是一味做低服软，对于吴飞的处置只是一句你们该怎么办怎么办，其余半个字也不多提，只是一直表示歉意和想去探望李蔚华。一句话：“是我惯坏了吴飞，我有很大责任去当面道歉。”

陈卓没有多言，见面也只是为了了解情况而已。不过他也钦服吴家选择了最容易获得谅解的那条路，不愧是风云漫卷中突围的大家世族。

然后他又抽空去公司走了走，大致听取一些近期工作的汇报。

回到医院的时候李蔚华的家人已经走了，李蔚华已经焦躁不安了一个多小时。据小乐说晚饭根本没怎么吃。见陈卓回来，也不说话，只是伸手给他。

54.

转天方博士和他一边看着陈卓在厨房内忙碌的身影一边聊天时候提到了陈卓做的饭好吃，以及提到了他们几次一起吃饭的经历总是瑰丽神奇，充满了不可磨灭的体验。又谈到有一次他吃了两次东西，心里还总是惦记着要为和他一起吃饭留着肚子。

方博士试探着开玩笑说那为什么丑媳妇见不了公婆似的。你不愿意介绍他给家人朋友。

李蔚华解释说只是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

“任何人见到他，都会以为我是为了别的什么和他在一起。家里人只会以为我是被迫，而圈里的人更是不免用有色眼镜来看待。其实我还是希望自己的角色能够纯粹一点。”

看起来症结仍然在那一次漫长而没有准确定位的情人关系上，况且最严重巨大一次伤害作为这段关系的结束语。方博士甚至都觉得有必要去找这位传说中的吴飞谈一次了。

方博士告知陈卓李蔚华的顾虑时，陈卓表示他之前就明白他的这个顾虑。

这天浮云万里真的作为电视剧的上半部分开始了首播。李蔚华早早的守在电视机前。首播大放送，一连放了三集。

所有的观众：陈卓，方博士，小乐，两个护理，都一致大赞剧情紧凑，悬念横生，以及出场就英俊逼人而又行动诡秘的李蔚华很有吸引力。

李蔚华偏偏和他们唱反调，这里那里的服装道具不到位，这个那个的表情动作不到位，以及回忆起拍摄的时候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出现的现在看起来不可饶恕的潦草敷衍。

不过第二天的时候他还是早早守着看新剧集。

方博士真的去找吴飞谈了几次。真的觉得有必要进行一次催眠来促使李蔚华放松心态和肯于真正面对他目前受到伤害的事实。

试探性的和李蔚华提了提，：“你就当做正常入睡后的梦境。你可以完全放松自己，了解自己的一些深层情绪并得到宣泄。”

李蔚华断然拒绝了。

晚上他睡不着，也不肯用药物。陈卓就陪他聊天。漫无边际的扯了一段，最后终于说到了方博士和他提的催眠治疗。

“我可不想被人暗示成为一个傻子，被问到什么就说什么。”

陈卓笑了，欠起身来看他，暗淡的光芒下那张脸瘦削而艳丽。是的，艳丽。瘦了很多使他丧失了健康男青年的英俊雄姿。

“方博应该有和你解释过这个催眠的方式和意义。它并不是暗示你成为傻子而套你的话。只是为了帮助你了解和宣泄潜意识里的一些情绪。”

李蔚华把他的手抓到脸上摩挲着，支吾了半天，才看定他的眼睛：“我还是不想。我怕我一不小心就把马二的那件事情说出去。”

陈卓向他解释说方博士作为医生要为病人保护隐私。不会随便说出去。“再说，你那时候纯粹是正当防卫后出现的意外。就算上法庭，也要判你无罪的。”

李蔚华沉默了一会，说：“如果那天晚上我运气好点，没有在一开始被打晕，也许我也可以把他踢死，然后算正当防卫。”

这是一个多月来李蔚华第一次提到这件事，陈卓不敢怠慢，认真回答他：“说的对。不过就算当时没法做到，现在也有办法让那个人渣受到惩罚。”

“什么惩罚都可以吗？包括，杀死他？”

“对。在这个国度，如果法律经常的选择性失明，也许必须有人主动去执行，去讨回公道。”

这天晚上李蔚华还是靠药物睡着的。不过凌晨四点就被恶梦惊醒，浑身大汗淋淋。陈卓也被惊醒安慰他时，他喃喃着：“在梦里我还是杀他不死。”

陈卓试探着问：“姓裴的？”

“嗯。这个变态现在在哪里？”

“回首都躲起来了。不过已经大致找到他在的地方了。”

陈卓靠到那张床上去，将他的头搂在胸前。到天微微亮时，他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陈卓和方博士说到了昨天他第一次提到那个直接伤害他的人。方博士仔细问了经过。然后对陈卓的回答颇不赞同。认为直接报复啊什么的不应该这么和受害人提。这种事情还是要以后做好心理建设后交给警察处理。陈卓直接说：“方博士。你在美国呆太久了。”

想了一下陈卓还是决定把马二的事情告诉他，方博士听完很沉重。：“这件事情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他的问题太多，太复杂。不能再有任何隐瞒。”

接下来四五天李蔚华噩梦不断的情景比以前更胜，有两次甚至大喊出声：“杀了你！！”

陈卓照常在旁边半床上陪他睡着，一旦他惊醒就连忙靠过去安慰。两个夜班的护理也都尽快的递水递毛巾什么的。连方博士，都有两个晚上没有睡觉坐在小监控室里仔细观察。

最后和陈卓说：“看来曾经的反抗经历和反抗成功的事实对他很有好处。他在和心中的恐惧做斗争。给他支持比什么都重要。”

汉森博士再来的时候，李蔚华和他聊天的时候第一次正面谈到了裴龙翌：“这个变态并不能勃起。我想他有性病。因为我看见他那里有长东西。他一定是坏事做尽，所以脚底都在流脓。老天一定不会放过他。”

汉森博士表示了肯定。并很小心的试图继续话题，不过李蔚华很快又做起呕来。

第二天李蔚华忽然想起来问：“马小姐他们怎么样了？那天要不是她翻身爬起来揍那个变态，恐怕我还不能逃脱。”

陈卓告诉他说马小姐，还有另外两个孩子，王威都安排在医院治疗了一段时间。他们伤的都不重，所以六七天后就都出了院。马小姐应该是回老家了一趟，不过很快又回来，现在正在忙着准备在S市开玉器店，另外两个孩子，家宁安排他们到咨询公司做事情。不过因为都只有高中学历，目前只能做做接线员，文员之类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