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竟这般在意清祀。”他说着，叹了口气，道，“你可还记得我与你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

景辰终于停下来，有些不耐烦的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唯曦嘻嘻一笑：“我想起以前的事，有些感慨而已。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是在洛川城外的山谷中，那时符晗命县一线，你正想方设法救他。”

景辰面无表情的瞟他一眼：“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你不觉得那时的情况与现在有些相似么？”

“相似？”景辰愣了一下，确实有些相似，那时符晗性命垂危，此时清祀生死不明。“那又如何？”

陆唯曦眨眨眼，道：“虽然两次的情况有些相似，但你的反应却有些不一样。”

景辰皱眉看着他。

“当初符晗命悬一线之时，你虽然担心，但远不如现在这样焦急，仍旧十分理智果决。我想，你最后决定用内丹救他，恐怕是思前想后，花费了许多时间才做的决定吧？”

景辰闻言，不由得怔了一怔，若非陆唯曦提及，他倒是从未意识到这一点。当初符晗性命垂危，他一开始便知道自己的内丹可以救他，却一直犹豫着，及至到了最后，所有救命的希望全都破灭，他才下定决心以内丹救他。但清祀出了状况时，他却完全失了理智，只恨不得以身相替。原来，不知不觉中，清祀在他心中的份量竟这般深了。

陆唯曦见他不言不语，忽然握住他的手，冲他微微一笑，道：“我很替你高兴。”

景辰不由得一愣。

陆唯曦真挚地道：“符晗成亲那天，你为了救我差点丧命，我知道你当时无意救我，只是绝望寻死。如今看你找到幸福，我很替你开心。”

景辰怔怔地盯着陆唯曦俊美无双的笑颜，不觉心头一热，隔了许久才轻声道：“谢谢你。”

两人一路赶到千仞崖底，崖底仍是阴黑寒冷。

景辰一心只想快些找到清祀，到了崖底便奔去找那地宫的入口，谁料他找来找去，竟没有发现他当初进入的那个通道。

正惊疑之时，不知从哪里发一声震天巨响。伴随着巨响，整个崖底和山巅都剧烈地震颤起来，山顶的巨石和碎岩沿着山体滚落，整个行仞崖底顿时危机重重。

景辰愣了一愣，尚未反应过来，便被陆唯曦拉着浮到了半空。

接着又是一声巨响，这次的声响比方才还要剧烈，就连浮在半空，都能感觉到那无与伦比的震撼力。景辰被这巨大的动响震得心口一阵阵发颤，待第三声轰鸣之声响起来，崖底的地面忽然爆裂开来，一条巨大的缺口从崖底一直漫延到山壁，生生将千仞崖一分为二。

一道奇异的光从地面的缺口冒出来，将巨震过后的崖底照得一清二楚。

等了许久，没有听到巨响，陆唯曦和景夺这才松了口气，双双落在那缺口旁。

景辰探头望那缺口中望去，只见深深的隙缝间，露出一副奇景。

那缺口之，赫然便是那座地底迷宫。只是不知为何，那一道道石壁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震得粉碎，保依稀可见断壁残垣，那阻挡前路的一道道石墙全都没了。

看清地底的情形，景辰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谁有这么大的力量？竟能将这座地宫生生毁去？

他正疑惑着，便见一团紫光从隙缝中飘起来。

因为太过诡异，景辰一时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正要提醒陆唯曦小心，便见陆唯曦跳到缺口边上，大声喊道：“紫漠。”

他太过兴奋，一不小心，一脚踩到一块碎石上，脚下一滑，整个人便往地缝中栽去。

景辰始料不及，他吓得脸都白了，不觉大喊一声：“陆唯曦——”一边喊一边伸手去拉，却已是来不及。

地缝中那团飘动的紫光忽然一闪，犹如流星一般自景辰肯前划过，待他回过神时，那团紫光已经化作一个人影站在景辰面前，他怀中还抱着刚刚跌下去的陆唯曦。

陆唯曦在紫漠怀中冲景辰一笑，道：“我没事。”

景辰僵笑：“我看到了。”

紫漠看也不看景辰，皱眉看向陆唯曦，淡淡地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他语气虽然平淡，却有着掩不住的温柔宠溺。

陆唯曦勾着他的脖子笑了笑：“放心，我现在已经学了法术，就算掉下去也不会怎么样。”说完，一眼看到紫漠脸上一道淡淡的划痕，不由得一怔，伸手摸上那道伤痕，急道：“怎么搞的？怎么受伤了？”

“只是被石头划伤，无碍。”

陆唯曦撇撇嘴：“还说我不小心，你比我更不小心。”说着便施法替他疗伤。

景辰没有见到清祀和紫漠一起出来，已是十分郁闷；又见紫漠和陆唯曦这样亲密，心里又是羡慕又是酸楚。

所幸陆唯曦很快便想起正事，治好紫漠脸上的伤痕，便从他怀中跳出来，道：“刚刚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碰到什么危险了？”

紫漠摇摇头，道：“那地宫地怨气太重，养出许多精怪邪物，所以我将其毁了。”

毁了？景辰心头一震，问道：“你毁了地宫？那清祀呢？”他猛然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盯着紫漠，颤声问道：“你……你莫不是发现清祀被戾气侵噬，便……便杀了他吧？”

紫漠冷冷地扫他一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他失踪了。”

景辰不由得一愣，惊道：“他不在地宫里？”

“不在。”

“不可能……”景辰连连摇头，双目无神地盯着那道裂开的地缝，喃喃自语道：“他若不在地宫里，又会在哪？”

“我派人在地宫中找了两日，却一直没找到。”

陆唯曦皱了皱眉：“怎么会没找到？难道他自己逃出来了？”问完，忽然眼睛一亮，道，“你不是也有灵羽么？那灵羽同清祀有感应，应该能找到他吧？”

紫漠面色一黯，摇了摇头：“灵羽也没有找到他。”

景辰闻言，心口猛地一沉，他曾听清祀说过，那灵羽可穿越五界通行四方，没有它去不了的地方。若连它都找不到清祀，那……

不，不能再想下去。

景辰大力摇摇头，拼命抑制自己的思维，咬牙道：“我去找他。”说着便往那地缝边奔去。

陆唯曦见状，忙上前拉住他：“你做什么？”

景辰一把推开陆唯曦，飞身越向那道地缝。

陆唯曦伸手去捞，却没拉住。他有些着急，正要跟着下去，却被紫漠一把拉住。陆唯曦跺跺脚，急道：“你拦我干什么？”

紫漠道：“不用管他，我们走吧。”

陆唯曦一愣，瞪大了眼：“你不管清祀了？”

紫漠盯着那地缝看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他若是没事，便会回神界；他若有事，我已替他报了仇。”他面上仍是冷冰冰的，但眼神却有些黯然，还有些掩不去的倦色。

陆唯曦看着紫漠黯然的神情，愣了一愣，他知道自那日他们到达妖界，紫便一直都不曾休息，想来没有找到清祀，紫漠心里也十分着急，只是如今全无线索，他们也不好在妖界逗留。轻叹一声，他伸手抓住紫漠的手，安慰道：“我们先回去，再想想别的办法。”

第四十章

原本华丽壮阔的地宫已成了一片废墟，断壁残垣，碎石满地。看着眼前的情景，景辰不禁暗自心惊，没想到紫漠竟这般厉害，他和清祀被困在地宫中迟迟找不到出口，又被那怨灵追得四处逃窜，紫漠竟这么轻易就将它毁了。

尝试着往前走了几步，但石道前前后后都被堵住，根本无法前行。无奈之下，景辰只好化作狐狸，沿着石道寻找清祀的踪迹。

地宫中一片寂静，毫无活物的气息。

千仞崖底终年暗无天日，但这地宫里却长年亮如白昼，无论过去多久，都令人觉得时间没有流动一样。

景辰在地宫中来来去去，也不知道走了多少遍，更加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行动却是越来越迟缓，四肢渐渐疲乏，就连眼睛也因为长时间没有休息而隐隐作痛。这地宫他转了不下数次，几乎将每个角落都找遍了，却连清祀的一片衣角都没有找到。

就在景辰渐渐绝望的时候，地宫里忽然有了动静，远远地也不知是从哪个角落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景辰乍一听到那声音，紧张得几乎连心跳都停了，回过神来，便立即往那声音来源处奔去。

地宫里被清理了一片空地出来，此时正有几人站在空地上。

景辰远远地看到那几个人影，不禁怔了一怔，站在空地正中间的竟是妖王，而他身旁的是失踪了许久的夜覃。

景辰吃了一惊，化作人形跑了过去。

妖王见到他，也是吃了一惊：“景辰，你没事？”

景辰摇摇头：“我……我没事……”他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夜覃，见夜覃好端端的，又是欣慰又是疑惑，终于忍不住问道，“夜覃，你是怎么逃出去的？”

夜覃眨眨眼，老实答道：“是清祀把我带出来的。”

景辰一震，连声音都开始发颤：“他……他什么时候把你带出去的？他现在在哪？”

夜覃皱眉摇头：“他把我带出去之后，将了送回妖都，他就不见了。我担心你们有事，就让舅舅带了人来这地宫里查探。”

景辰皱起眉，照夜覃的说法，他离开地宫之后不久，清祀便找到了夜覃，并将他带了出来，所以在紫漠赶到地宫之后，才找不到他。那即是说，清祀出了地宫，自己还在千仞崖底，但他为什么不来找自己？

妖王抬眼打量着地宫的废墟，叹道：“这地宫乃是千年前所建，用于封印恶灵的地方。千年前神魔大战之后，五界之外生出了一个混沌时空，便是极地之渊。这座地宫便渐渐被遗忘。没想到竟养出怨灵，惹出事端。”他说着停顿了一下，问道，“但谁有这么大的本事，竟能将这地宫毁掉，连带将这地宫中的怨灵都被清除干净了？莫非是清祀？”

景辰无力地摇头，低声道：“不是他，是神界太子紫漠。”说着便将自己离开地宫之后的事简略的讲了一遍。

妖王听完，了然地点头，感叹道：“五界之中，有本事能毁了这地宫的，恐怕也只有他了。”说着又看了景辰一眼，“你如此失魂落魄，是为了清祀？”

景辰没有否认，沉默片刻之后，忽然跪了下去：“妖王，我想求你一件事。”

妖王难以置信地盯着跪在自己跟前的景辰，十分震惊。景辰素来清冷孤傲，极少求人，当初为了那凡人的性命，也不曾回妖轵向自己低头……“什么事？”

“你是妖界之主，清祀若还在妖界，你一定能找到他。”

妖王目光一黯，随即沉声道：“我不会帮你找，也不能让你去找。你没有保护好夜覃，有失职之过，立即随我回妖都，闭门思过！”

景辰闭口不语，却悄悄地看了夜覃一眼。

既然清祀是在将夜覃送回妖都之后失踪的，那么要找他的行踪，便只能从夜覃那里套出线索。再者，他现在想从妖王眼底下逃走，可能性也不大。

这么一想，他便没有反抗。

回到妖都，景辰就被禁足了。

景辰原以为他如此听话，妖王对他的禁锢不会很严，不想妖王却好像猜到他会有所行动，竟在他的寝宫外安置了重重守卫，令他完全找不到逃脱的机会，更别提去找夜覃打听清祀的事情了。

景辰坐在房中皱眉不展，清祀被戾气所侵，就算离开地宫时尚未发作，此时已过去数天，如今也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模样，他此时会在哪里？

他想得入神，根本没有留意到有人进了房间。待查觉到时，才惊觉妖王正静立在他旁边。

景辰愣了一下，他原本就对被禁足一事生心怨气，此时见了妖王，连行礼都不愿。

妖王倒也不在意，只是扯扯嘴角，道：“我知道你现在很不想见我，不过我受人之托，有样东西要交给你。”说完，他伸手将一样东西递到景辰眼前。

景辰看着躺在他掌心闪闪发亮的手链，不禁吃了一惊。那手链他只需看一眼，便认出来是清祀送给他的那一串，在地宫之时他和清祀产生误会，一气之下便扔了。

他颤抖着接过手链，惊疑地问：“这手链……怎么会在你这里？是……清祀给你的？”

“不错。”

景辰垂眼，怔怔地盯着那手链发怔，眼眶渐渐有些发涩。也不知这手链是他扔掉时清祀捡回来的，还是他后来特意去寻的。清祀如此重视这手链，便是说明他极为重视自己，可叹自己当时竟那般轻易地就扔了。越想心中越是苦涩，将手链攥在手心，直攥得手心阵阵发疼。他抬眼看着妖王，问道：“你见过他？他……什么时候……”

“他送夜覃回妖都之时，我确实见过他，这手链便是他托我给你的。”

景辰攥紧了手心的物件，殷殷看向妖王，满怀期待地问道：“你一定知道他去了哪里，是不是？”

妖王淡淡地扫他一眼，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景辰紧张地盯着他，心脏不由自主地悬起来。

妖王沉默半晌，最终还是开口道：“景辰，你不能去找他，也绝不能再见他。”

景辰脸上神色一僵：“什么意思？”

妖王轻叹一声，道：“你当初喜欢上人类，我不阻你，是以为你不过是一时冲动，想让你历练一番，不料你后来竟为了那人类失了千年修行；你已经吃过一次亏，怎么还这般无知？五界早有戒律，异族不得相恋。你是妖，清祀是神，你们根本不可能长相厮守。”

景辰垂首苦笑，声音也是苍凉至极：“我知道。”

“你若是知道，便不该找他。”

景辰抿了抿唇，眼神坚毅地望向妖王，道：“我不知道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我只知道我要去找他。若他活着，我便同他一起受劫，若他死了，我便陪他去死。”

妖王被他决绝的话语震得一阵心惊，嘴里却是语含嘲弄：“就算他活着，若是知道他所受的这些苦全是因你而起，你认为他还会选择和你一起受苦？”

景辰想也不想，毫不犹豫地点头：“他一定会。”

妖王又是一震，过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我带你去见他。”

第四十一章

“这里是什么地方？”

景辰惊愕地盯着眼前的情景，这地方实在太过阴晦恐怖。天际阴云密布，雷声滚滚，一道道惊雷劈空落下，仿似要将这天地间的一切毁灭。

“这里是极地之渊，乃是五界流放极恶者之地。”

景辰听得心惊：“清祀……他……他在这里？”他一边问一边忍不住四处张望，却没有看到半个人影。

“清祀被地宫中的怨气所侵噬，早已迷失了本性；那日他到到妖日，便已有些不正常，我一时之间想不到控制他的办法，便将他送到这里来了。到了这里，那戾气对他便起不了半分作用。”他说着看了景辰一眼，继续道，“这极地之渊，虽然能抑制清祀体内的戾气，却也有坏处。这极地之渊有一种十分神奇的力量，五界之中无是谁到了这里，七情六欲会逐渐淡漠，到最后变得无情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