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萧离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你是不是见到他了？”语气有着丝毫的不满。

“见到谁了？”

“青诛。”他垂下眼帘，原本清脆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沉重了起来：“多年不见了，他仍旧不肯原谅我。我承认，我以前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分了。”

“你别跟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肖寐不想被扯进属于别人的爱恨纠葛中，他自己想老老实实做一名旁观者。俗话说得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就是想要做旁观者，省得自己心烦。任萧离抬起头来，忽然间笑出了声：“你早晚都会知道的。”

知道就知道呗。他苦闷了一小会儿，确认任萧离没再说什么了，就问道：“现在往哪个方向？”四周全是白雾，莫非还没有走出白雾林吗？

“往前走吧，不过要走出白雾林可没那么容易的事情。实在走不出去的话，就必须要等上一天两天的时间，白雾才会消失。”

肖寐听得差点快晕倒了，他不满道：“那为什么要带着我进入白雾林，走其他路不可以吗？呆在这里我会疯的。”

“难道你真不想变强吗？这点苦难都受不了，千万不要让我看错你了。”任萧离始终都是挂着一副笑容，眼神犹如流水般流动，清澈又明亮，同时也悄悄地吸引着他。

“我承受的苦难多得是了，没你说得那么软弱了。我是说真的。”既然要在此处呆上好久，他只能做在地上，将头埋入膝盖中。

“所以，现在，我是看到了真正的你？”任萧离跟着他坐下了，位置十分得靠近他：“我突然想起了一位故人，他的脾气也很像你。”

“谁啊？哪个家伙像我啊？”肖寐有点昏昏欲睡，恨不得躺在地上直接睡着的好。

“他希望找到一个和他臭味相投的人，然后成为最好的朋友。可惜，以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不由地苦笑了起来。

“为什么没有机会了？难不成他跟我的经历也差不多？父母被杀了什么的吗？”肖寐的眼圈发红了，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说，他就是觉得不甘心，觉得怨恨，那群人为什么要夺走原本属于他的幸福？

“不是。”任萧离缓缓地摇了摇头：“是我杀了他。全部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的疏忽，他就不会死了。是我自己错手杀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肖寐发觉，自己好像对身边这个人产生了某种未知的感觉。心，突然沉重地凉了。很多人都有属于自己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肖寐亦是如此。既然过去了，那么就忘记好了。可是，记忆这种东西，是最不可能被抹杀的，它会像影子一样，形影不离，直到自己死去的那一刻。

“就是因为这样，青诛他才不会选择原谅我。”

“那个人，他是谁？”肖寐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枝。他曾经辅佐过门主，是花映月的叔叔。”他停在这里，好像是说不出话来。抿了抿嘴，接着说：“他是我的爱人。”

“爱人？”肖寐彻底愣了，仿佛从来都不知道爱人是什么。

“是的。可惜，他爱的人并不是我，而是青诛。青诛对他很好，而且他也很爱他。很久以前，我就是在他们两人的打情骂俏中度过的。后来，青诛遇害，我们都以为他死了。而小枝，他在我怀里哭了很久。到最后，他接受了我。我和他本应该可以过上隐居的生活，但是事情过了好多年之后，青诛回来了。你知不知道，这对当时的我来说是灾难。就在我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小枝他已经回到了青诛的身边。”

“我不喜欢小枝。”肖寐板着一张漂亮的脸蛋，语气不佳地说：“像这种不坚定的人，我绝对喜欢不上来，更不要说朋友了。如果我是他的话，我保证会一直呆在你的身边，哪里都不会去了，真的！”肖寐说得有点激动，可他自己却没有察觉到。

“若你真是他，那便再好不过了。”

此情难忘却，更是天涯尽断言。

或许，任萧离是真的非常痛苦的。每个人都是承载着痛苦。痛苦是洗不了，抹不去的。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那一刻。一个拥有银色发丝的男人站在雪地上，一身的雪白，一身的优雅，看上去是极为高贵稳重的男人。可就在一刹那，男人突然笑了，向着身影扑去，嬉闹声，玩闹声在远方想起。

青衣男人抚摸他的银色发丝，笑着说道：“小枝，你玩够了吧？”

小枝摇摇头：“切，本少爷才不会那么快就会被你给满足了的。一会儿见任萧离的时候，收敛起你的骄傲的脾气吧，我看了都烦厌。”

青诛牵着他的手，语言统统化作了柔情。

“小枝，你说，门主会同意我们的亲事吗？”

小枝的脸色“唰”得一下变得苍白。谁都知道门主是魔道的顶梁柱，谁都知道门主铁面无情，从来没有一对恩爱的情人在他眼前牵过手。小枝很害怕，他明白自己和青诛最后的结局会是怎样。无论如何，他都不敢违背门主的旨意。

“我不知道。”他只能这样回答。

“小枝，我想跟你在一起。难道连这简单的要求都不能实现吗？我从来都没有反抗过门主，但是为了我们的幸福，我们终究是要搏一搏的。”

“你疯了。”小枝的嘴唇在颤抖：“谁敢违背门主的旨意？他是至高无上的魔君，我们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天下苍生都奈何不了他，何况是我们。”

“所以你怕了。”青诛的脸色变得冷漠：“小枝，你以前明明说过要和我永远在一起的，不管门主会不会拆散我们。”

“我以前是说过，但现在是不同了。好了，这件事情还是到此为止吧，免得被门主发现了，我们都会和天蓝一样。”小枝露出了不屑的表情，甩开他的手，一溜烟就不见了。

“可我就是羡慕天蓝。因为他终于能和心爱的人死在一起了。”青诛望着他的身影，痴痴地回答。同时，也流出了晶莹的泪光。

＊＊＊＊＊＊

肖寐在忍耐着。他是狐狸，他不怕饿，可他就是不想在同一个地方呆上那么久的时间。

“你忍忍吧。雾气有点散开了。”任萧离到现在都是慢悠悠的。

“你受得了啊？反正本少爷我是受不了了。我耐力有限，与你不同，你懂不懂啊？”

“我懂啊。我以前也是这样的，如今是成熟多了，不像你，一直都没有改变过。”

是啊，没有改变过。

究竟是要怎么做才能改变呢？

既然改变不了，那么还是不要改变了。

肖寐这样想着，突然耳边传来了一句话：

“雾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快要初三了，各种纠结中QAQ

第四章：小枝（二）

雾散了。半空中渐渐出现一串串的雨丝，滴落在湖面形成优雅婉转的涟漪。细雨迷蒙，到处是灰白一片，犹如一幅迷醉的山水墨画。任萧离的发丝上已是布满点点细珠，他挂着一张笑容，眉眼弯弯地看向肖寐。这里，就仿佛是一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

“带路，走人。”肖寐见雾散开，眼前的景物慢慢变得清晰了起来，他简单地说了这四个字，走近他，差点贴在他的背上。

任萧离的眼睛宛如深邃的宝石，却更像是吸引灵魂的致命武器，稍有不慎，将会从此沦陷在这美丽的陷阱：“走吧。”

为什么？短短的两个字却使得他满脑子都是他的声音。陪着他，跟着他，去往未知的领域。细水情长，萧萧雨烟。何是情？情亦如此。肖寐不否认对眼前的男子似乎有了特殊的感情，该不会是兄弟之情吧？若是兄弟之情，恐怕也太深了一点。

场景在变化着。凄凉的白雾林顿时变成了美丽的桃花林。粉色的花朵落在肩上，扑鼻的是一阵阵芳香。花就如含羞的少女，又似在飞舞的仙子，飘散在桃花林的每个角落。

任萧离幽幽地说道：“花开花落，不过如此。终是为自己寻得所谓的价值罢了。”

任萧离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呆呆地望着飞舞的落花，似乎在看望着离别已久的恋人。

落花亲吻着他的皮肤，他却毫无察觉。满世界就剩下了桃花，那样鲜艳美丽。

……

我若死去，必将带走你的爱。

那么爱是什么？

你有给我答复吗？

过了已久。任萧离垂下了头，然后他用他白皙玉手抚摸了自己的脖子，喊了一声：“好酸啊！”肖寐对此很无语，尽管他方才是看迷住了。

“快到了，走吧。”倾城美人一笑，黯淡了花。不过这一招对肖寐没有任何杀伤力。因为他只关心一个问题：

“那么快就到了？”

任萧离道：“可以这么说吧。桃花林的地形比较奇特，它是可以挪动的，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他逼近了他，笑容邪魅道：“它还是活的。”

“活的？”什么意思？莫非还可以吃人？这会儿，肖寐产生了一股浓重的兴趣，若是早点知道有这种地方的话，那么以前就不会过得如此无聊了。只可惜啊，他恨晚。

“嗯。很少人会来桃花林，不管它是否真的很美。肖寐，你要记住，只要是美丽的事物，都会隐藏着令人恐惧的危险。越美丽的东西也就越美。”

“哦，突然想起我娘也是这么教育我的。她一般都教育我不要轻信别人的话，不然就倒大霉。我想我就这点听她话吧，自从遇见你以后，这点算是破例了。”

任萧离微微眯起了他的美眸：“所以你是在说，你在轻信我？”

“其实你是想多了，真的。”肖寐别过头，心里又是一番滋味。

任萧离没再说话了，这一路上什么事请都未曾发生过一样。但桃花林的那一回眸他却能记得。之后，他们走出了桃花林。

在肖寐的眼里，他一直认为修罗门就是一个修罗地狱，到处都是火光四射，邪灵在飘荡的地方。没想到，那里会如此气派雄伟。就像是名气盛大的正派。于是，在他的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的是卿元峰。

男男女女各忙各的，即使如此，他们的眼神还是离不开任萧离的身上。

到底也是魔君之一吧，在修罗门名气自然是大大的。

不过，他们看任萧离的眼神跟见鬼了的神情没什么两样的，肖寐也知道，任萧离的往事非常得不好，应该说是糟糕了吧。如果随便拉一个人问他知不知道有小枝这个人物，那个人保准会说当然知道。往事就是一场公开的秘密吧。

任萧离自然是察觉到了，但他也没说什么，肖寐是不会主动问他这个问题的。

就算是这样，可过了一会儿，他就问他：“难道你不奇怪那些人看我的眼神那么特别吗？”

肖寐答：“有什么好奇怪的？你的事情我又不是不知道，习惯了就好，只要他们不这么看我就行了。不然我会出一身鸡皮疙瘩的。”

“其实鸡皮疙瘩也蛮好的，刺激刺激自己吧。”任萧离感叹道。

“魔君大人，你的思想好奇葩啊。”肖寐在感叹的时候也同时暗暗地佩服一下任萧离的思想。果然，到现在他是真的不了解他。他曾以为多相处一天就能深入了解。当他将小枝的事情告诉他的时候，他认为自己已经了解他了。太天真了吧，哪里会这么容易了解一个人，了解他的过去以及思想呢？了解他的，就只有他自己了。

“肖寐，你挺好的。每次看见你，我就想起了小枝。”他苦叹了一声，继续道：“你跟他很像。但是，绝对不会是同一个人的。曾经，我是多么天真地认为，你就是他。”

肖寐的心逐渐凉了，然后下沉。他闷闷道：“然后呢？”

“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的。我还要帮你报仇，不能让你独自一人去冒险。”

“被你这么一说，我不想报仇了，多没意思啊。”是啊，多没意思啊。原来，自己在他的心中，是以另一个人的存在而存在的。

“我确实不是他。为什么你们偏偏就说成我是他呢？我现在终于明白那个男人在说什么了。一回想起当初，我就很想苦笑再加冷笑。”

任萧离微微皱眉：“你说的是箬吗？”

“箬？”一想起青诛也是这么叫他的，肖寐迟疑地点头：“对，就是他。超级烦人，不仅烦人还打人。真是受不了了啊。”

“嗯，他性格就是这样的。更何况小枝是看他长大的。他是认定你就是他的。”

“那他为什么打我啊？”

“或许是怕你被人伤害吧，若你真是他，来这里只是死路一条吧。”

“他打我还怕我被人伤害？再说，为什么会死路一条啊？”肖寐心中可以组成十万个为什么了，实际上疑问太多了，也是十分不好的事情。

“你以后会明白的，现在是不能告诉你的。”

肖寐停下了脚步，脸色阴沉道：“任萧离，你似乎有很多事情都在瞒着我啊。”

“就算瞒着你又如何？说了你也不会懂的。真相迟早会摆在你的面前，不要心急。”

“算了吧，这些与我无关，我还是好好当一位专业的围观者好了。”嘴上是这么说，可他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一切，就是命中注定的那样。

“我记得，狐神老爹对我说过，我一生下来就是个死胎。是狐神老爹费劲千辛万苦将我救活的。”

任萧离的身躯一震，他没有回过头来，肖寐却能想象出他眼神中所透射出来的震惊。

“狐神老爹说，他是抢到了一个内丹。是一名修行上万年的九尾天狐的内丹。”

“哪里抢到的？”他的声音极为沙哑，但可以融入他的心扉，他的一生。

“我哪知道。”肖寐耸了耸肩：“反正和你没有关系，我是在发泄情绪而已。”

“所以说啊，我的内丹可是修行了上万年的呀。我那敬爱的狐神老爹是几乎耗光了他所有的修为，保住了内丹的修为为我服下的。以至于，我和其他的狐狸都不一样。”

肖寐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听狐神老爹说，内丹就在我的胸口内，自从有了内丹，我就多了一颗心。它支撑着我的生命。”

任萧离可以感觉到，有一股心跳传入手心，就像是抚摸爱人的心跳一样。这种感觉很熟悉，也很惆怅。

“我也挺辛苦的，小时候啊，每天都恐惧有人会挖走我的内丹，一直到长大，反而不怕了。现在狐神老爹走了，我应该是要更加爱护自己了，可是心里老想着报仇，若不报仇，我怕我不甘心。所以，我需要你，我需要变强。”

“从此，我的依靠就是你了。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有很事情何必要忍着不说呢？尽管我听不懂，至少我还可以帮你分担一点啊。所以，你就不要固执了。告诉我也没关系，你又不会少一块肉什么的。”

听着肖寐的一大堆废话以后，任萧离忍不住插了一句：“固执的人貌似是你吧。”

“固执的人是我又能怎么样？我还是这么一句话，告诉我吧，不要隐瞒了，我是很想知道的。拜托了拜托了，我的好奇心很重的，不告诉我的话，我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

“这件事情以后再告诉你吧，现在还不宜多说。”他指了指眼前雄伟的宫殿，道：“我们进去吧，不能让他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