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风不再去正眼看任萧离一眼。他现在的心思只想着自己怀中的萌物，同时也生怕它会受到伤害。他没想到当他正准备回过身时，任萧离冷不丁地说一句话：“我跟你一起去。”

肖寐偷偷地挪着脑袋看向他，眼神中带了几分浓浓的期待。碰巧的是任萧离的目光同样牢牢地盯着肖寐，使他不好意思地再次将头钻进了婉风怀中。肖寐记得那双眼神，他即便死了也不会忘记，入骨般的温柔。

婉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眯起了眼睛，不怀好意地笑道：“莫非大人也要凑热闹吗？婉风怕得罪了大人您，日后会不好受。”

任萧离没看他，目光只是盯着他怀里的白团：“如果你拒绝的话，自然不好受。”

婉风咬咬牙：“婉风不知大人究竟想做什么？难不成因为婉风瞒了您很久，所以才……”

“你放心。你身为男儿身的秘密再过不久就会被公开的。”

婉风沉默了。如女人般的玉手不断抚摸着肖寐，他很喜欢摸肖寐的脑袋，因为摸起来非常舒服。

两人带着一只狐狸来到了河边。看见了河的对面隐隐约约有两人在嬉闹。婉风和任萧离自然认得那两人会是谁，不过二人都打算选择保持沉默。尤其是任萧离，恐怕心里是十分不好受的吧。

“你的这只小狐狸从哪里来的？一只普普通通的狐狸竟然有千年修为，从中还保留着宿鸢之气。”任萧离的语气很平淡，似乎他对这件事情并不是很惊讶。

婉风笑着看着肖寐，道：“当时取剑的时候遇到的。可惜它被宿鸢剑压制得不能再恢复人身了。”

原来是被压制的啊……肖寐渐渐有些懂了。谁知他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勉强抬起头来再也看不清婉风和任萧离的模样。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身处于极热的山洞。在脚下流淌着炙热的熔岩，而宿鸢剑就在其中。他不受控制地跳入有宿鸢压阵的熔岩中，却不觉得恐慌，仿佛他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随后，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很痛恨热，每一部分都在被慢慢溶解中，他不由地放声大叫，无济于事。

他记得自己成为了宿鸢剑的剑魂。他发现了狼狈的婉风，他跪在地上，手里拿着的是闪闪发光的宿鸢剑。

接着，他似乎从宿鸢中解脱了出来。他记得他往天上飞去，见到了美轮美奂的狐宫。

他成为了一名婴儿，却是一个生下来就夭折的狐婴。由于宿鸢，他的修为被迫留在了体内。

他快死了，灵魂怕也会消散了，抱着自己的是焦急的狐身老爹。

一个很漂亮的男子走了过来，他抱着自己的灵魂，笑着对自己说：“我帮你获得新生，但是你要替我好好爱他。”

接着，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他有自己最亲爱的父母疼着他，还有青梅竹马的烈炎陪着他玩。

却从来都没有注意到一直有一名黑衣男子在默默地注视着他，看着他一天一天地成长。

他也从来没有想到真正杀害父母的人并不是烈炎，而是任萧离——那个一直在关注自己成长的人。

当年，素琴救下了肖寐之前，他曾经给狐神两个选择：

一，救肖寐，牺牲自己

二，不救肖寐。

原来狐神体内有和肖寐相克的戾气。要铲除，就必须杀了狐神。而小狸爱狐神爱得极深，只要他死，她也会陪着他一起死。

狐神选择了第一种，同时他也祈求素琴再给他几百年的时间，想看他好好长大。

而烈炎因为野心杀了狐神，他的毒药并不会完全杀害狐神中的戾气，但是任萧离的手上却有解除戾气的赤魂魄。就趁谁都不注意的时候，将赤魂魄洒向了幽竹露，然后控制烈炎杀了他。

肖寐忽然明白了过来，原来最傻的人是自己。

就在那一刻，全身就像爆炸了一样，隐藏在深处的宿鸢之气一下子向外扩张。面带笑容的女子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自己心心念念的男子竟然就是杀父仇人！

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可是没有他，自己又将如何是好？

是要报仇还是装着什么都不知道陪在他的身边？

他恨的原来是一切的源头。他恨的是自己。

第十一章：千年（一）

小舟行驶在烟云弥漫的湖面上，宛如是小小的一点。

水冷且清，水寒见底。

而对于肖寐来说，整个世界仿佛是空洞洞的。他静静地靠在任萧离的怀里，对待他温柔的话语一声不吭。任萧离很久之前就明白了，只要肖寐知道了真相，即使不会报仇，也不会再回到原先的喜欢与依赖了。可是做到这一步，任萧离依旧无怨无悔。

自从肖寐醒过来之后，他就一直什么话都没有说，倒是胃口比从前好了几倍，每晚他都能吃三大碗。但他知道，每次肖寐郁闷痛苦的时候，食物是他最好的解药。

或许在他的心里，自己就是剥夺他幸福的那个人吧。

任萧离苦笑了一声，双手继续仅仅地环抱在肖寐的腰上。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了，但肖寐的心思已经飘到了远方。他对任萧离，恨不起来。

肖寐觉得是生是死都已经无所谓了。假如现在任萧离想杀了他，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也不会有任何反抗。安安静静地等待着属于他的惩罚。

整个世界除了流水声就没有别的杂音了。他认为，这样的环境非常好，自己的心里也非常享受。至于将自己抱在怀里的任萧离，他丝毫不会去理会。

仿佛自己已经投身到大自然中去了，成为一缕白烟……

“肖寐，如果你真的恨我，如果杀了我能让你心里好受，那么就快点动手吧。”肖寐没有回过头看他一眼，却如同一根针扎进他的心里：“杀了我……”

之前的安静被任萧离的恳求所打破。肖寐暗暗叹了一口气，当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也是这么想的。为了父母，他想要报仇，却又为之前的行动与思想而感到惭愧。后来，他才明白，真正害死父母的其实就是自己，跟任萧离有什么关系？他不过是为了救他才做的这样的决定。

肖寐很想告诉他，可是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

终于，他忍不住说出了口：“全都是我的错。从头到尾都是我害了大家。如果不是因为我，素琴就不会失去内丹而死，如果不是我，狐神老爹就不会做出牺牲自己的决定，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控制烈炎杀害了我的父母。我就是祸源，我该死。”

“为什么要这么说？”任萧离因为他的回答而欣喜却又心痛。这件事关于他，可他之前却什么都不知道。

“不要安慰我。我是罪有应得。”肖寐干脆继续不理会他，眼神空洞洞地看着眼前的景色，犹如这如同山水墨画般的地方才是他最心爱的。

这次出游，是任萧离偷偷带着肖寐出去的。他们离开疏离的宅子很远了，如果被花映月知道了，这个家伙保准会跟过来凑热闹。肖寐没什么意见，今早出门主要是任萧离拉着他出门，他一点反抗都没有。好比是他这具身体不是他的一样。

任萧离是拿他没办法。这次出游只是为了好好放松心情，本来就不想谈那些不该谈，影响心情的事情。可每次看到肖寐这样，任萧离再也克制不住了。他闭紧了双眼，叹道：“究竟要怎么样才能令你变回以前的样子呢？”

肖寐仍旧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他仰起了脑袋，呆呆地看着上空，仿佛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在吸引着他。任萧离随着他抬起了头，除了白云悠悠，便是一片蓝色了。太阳老早就被云朵所遮住，可仍旧被刺得移了双眼。

然而，肖寐仍旧看着天空，即使被光照刺了眼，他还是没有移开双目。任萧离倒是有点佩服他，将他的头扭了过来，笑道：“好了，这样对眼睛不好的。”

肖寐呆愣愣地点点头，难得能继续理会他，只是任萧离的心思不再放在这上面了。因为在天边，划过了一丝红光。任萧离认得那条红光，他忽然明白了过来，恐怕筱愁和水轻灵是真的想要叛变了。

“看来，这一天终究会来到了。”任萧离叹了一口气，继续抱着肖寐。然后，他继续说：“要是哪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你会不会很高兴？”

“你要去哪里？”肖寐听了他的话，禁不住内心中的好奇之意。原本的痛苦和愤恨似乎有些消减了，可对他的排斥仍旧存在着。这点，肖寐没有忘记。

“可能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你是无论如何也是找不到的。当然，你是不会去找我的，你恨我都来不及了。”任萧离会心地一笑，对肖寐之前的关心视而不见。

“不会。我恨的是我自己。”肖寐静静地靠在了他的怀里，闭目养神。

“如果是恨自己岂不是完蛋了？你一点都不自爱。”任萧离闭着眼，微笑着，在他的眼角滴落了一滴泪，划过了白皙的肌肤：“抱歉，我爱你。”

“你哭了。”眼泪慢慢地滴落在肖寐的手背上，晶莹剔透，却充满着哀伤。

“你也哭了，不是吗？”任萧离擦了擦他眼角的眼泪。

“我想回家，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任萧离你要付出代价，你杀了我的幸福，所以你要养我一辈子，不离不弃。不然我杀了你。”肖寐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他无论如何也对任萧离恨不起来。他不明白，为什么杀害自己父母的人是他。可偏偏他就是那个使得父母死去的祸源。

“好，我养你一辈子。要是我食言了，我也会恨我自己。你要杀我，随便。”任萧离淡淡地说道，可是他看着肖寐的目光充满了温柔与甜蜜。

就好比是经历了人世间最美好的事情。

此时此刻，唯有在坐在小舟上，在湖面漂浮着，才得来了片刻的安静，片刻的安宁。

真的，不想再错过，不想再离开。

“肖寐，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的。可是，有件事情我必须要去做。为了你，也是为了修罗门。真的很对不起。”可惜的是，肖寐已经睡着了。

他听不见，却感觉得到。

第十一章：千年（二）

风吹，草动。

在修罗门的深处。身穿青色衣裳的男子正满头大汗地喘气，在他的身后，青株正紧紧地盯着他，似乎不会给他任何一条活路一般。

“青株，我们算是有几百年的交情了。为何你要将我赶尽杀绝？”筱愁捂住自己胸口上的伤口，无时无刻地防备着眼前的青株。

“你自己做的事情，难道你还不清楚吗？”洛清华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面前，轻声说道：“水轻灵在肖寐身上下了毒咒，解药在哪儿？”

筱愁脸色一僵：“这件事情你问我干什么？我见都没有见过他。”

洛清华的表情一凝，漂亮的手一下子掐在了他的脖子上，似乎一用力就可以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洛清华自然不会杀他，但是……

“你不交出解药也行，我会把毒咒转移到你的身上。”洛清华笑了笑：“你信不信。”

筱愁一惊，心想在这个时候不能去看洛清华的眼神。他明白洛清华是有蛊惑人心的能力，他怕自己中招，真的会将解药拿出来！

可是他忽然控制不住自己，目光紧紧地盯着洛清华的双眼，好像能看见紫色的薄雾，在自己周围漂浮着……

被控制了的筱愁愣愣地从自己身上摸出了药瓶，递给了洛清华：“这就是解药，水轻灵他他投靠了云中雀……”

青株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以筱愁的能力不可能会被你蛊惑。”

洛清华笑道：“可是任萧离更不会受到我的蛊惑。但我还是依旧将他摆平了，你放心，我不会再用当年那种办法了，我是找到了不会损害自己的方法了。”

青株别过头道：“接下来怎么办？以现在的这种情况，云中雀恐怕已经出动去取得素琴内丹了。”

“没事，还有花映月和任萧离。”

“但愿他们能够平安无事。”

在遥远的另一边。任萧离带着肖寐离开了小舟，两人正准备进城吃一顿饱饱的，可惜肖寐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宛如是一个被控制的傀儡，任由他拉着。这一天，肖寐所说的话绝对不会超过十句。来到一家客栈门口后，两人便双双停下了脚步。

肖寐抬着头，饭菜的香味扑入鼻内，他却一点感触都没有。

“来，今天吃个饱饱的，好有力气打我。”

他实在想不到肖寐会认真地点点头，跟着他一块儿进去了。他们谁也没想到在身后一直跟着一个人。直到吃完饭后，任萧离真真实实地感受到那个人的气息。

“怎么了？”肖寐忍不住问道。

“他来了。”任萧离皱紧了眉头，看来不是一件好事。

“那怎么办？”肖寐难得能再次和他说话，可是这样的情形，任萧离没空再去思索了。

他拉起肖寐，付完银子后，就对他说道：“你先跑，那个人我必须要处理！”

“你会死吗？”肖寐是认真的。他很少见到任萧离会露出如此慌张的表情，看起来那个人的确是不简单了。在这四周，他一想到会有人盯着，就非常得不舒服。

任萧离愣了。他会这么问……

“有可能。”说完这三个字，任萧离就推了推他：“你快走！”

肖寐发愣了，刚刚他这么一推，差点就摔在了地上。

“如果你没死，要记得回来。”

要是我死了，你会不会伤心……任萧离没有问他这句话，或许答案也应该明确了吧。他就算没死，也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任萧离转过头，迎面相对的人正是失踪很久的水轻灵。

任萧离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也许不应该让肖寐离开这里。

“看来大人你是察觉到了什么，可惜现在已经太晚了。”当任萧离转过身时，身后响起了水轻灵的冷笑声。

“不，还很早。”

一溜烟的速度，再也见不到任萧离的身影了。

水轻灵回过神来时，不知已过了多久。他发呆地看着前方，是苦笑却不像是苦笑：“任萧离，你以为你能挽回这一切吗？自从我决定跟随云中雀之后，我才明白这一切都是素琴所造成的！肖寐，他才是素琴……”

等任萧离闯入附近一带的丛林时，完全没有察觉出肖寐的气息了。

“任萧离！”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响，这么多个月不见了，任萧离心中慢慢延伸出尴尬的情绪。“肖寐呢？”

“丢了。”他回过头，果然是青株和洛清华。

老情敌一见面，果然是尴尬非常。

“看来你是真的见到水轻灵了。”青株皱了皱眉：“筱愁已经被抓到镇魔塔里去了，水轻灵投奔去了云中雀那边，不过他知道关于肖寐的一个秘密，而且这个秘密，肖寐在被唤醒前世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什么身份？”

“水轻灵在逃走之前，他曾经被我蛊惑过，这个秘密他对谁都没有说出口。”洛清华顿了一顿，继续说道：“素琴他有双重人格，一个是正人格，一个是副人格。而他的正人格就是肖寐的前世。也就是说，素琴就是肖寐，肖寐也就是素琴。”

说完，两人特意看了一眼任萧离的脸色。

可是任萧离的态度完全出乎了两人的意料。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素琴的内丹和肖寐的身体能够完全融合在一起，不会提早破胸而出。原来真正吸引内丹的就是肖寐的灵魂，只不过那个时候的肖寐并没有素琴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