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华用眼神瞟向他。
“我听说少夫人怀了身孕，还是早些回去陪陪她比较好。”
东方华依旧皱起了眉头。片刻，他放下了手中的文件然后起身，陈凌把西装外套给他递过去。
穿好外套，东方华拿着车钥匙往出走，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说了句：“最近事情不多，你多注意休息。”
陈凌一直站在原地，嘴角微微翘起，却仍旧掩盖不住眼神中那抹感伤。
日子依旧在继续。
陈凌每天早上都为东方华冲上一杯咖啡，偶尔在东方华找不到东西的时候把东西送到他手边，在东方华和别人会面的时候守在他身边，闲下来的时候注意着东方华的每一个神情。
他做着每一件他应该做的事，毫无纰漏。而对少爷的那种感情，早已被藏得严严实实的。
他从来不做超过自己本分的事情。
只要少爷过得好。
一转眼，小少爷就要出生了。
东方家上上下下都喜气洋洋的，老爷子更是天天都乐得合不拢嘴，就想着把他那孙子抱在手上。
“陈凌，今天是你生日？”
被东方华叫住，陈凌一愣：“您怎么知道的？”
“刚才听外面员工说的。”东方华走到他身边：“你们晚上不是要出去聚会吗？”
“嗯，是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好歹我也是你少爷。”
陈凌听出了东方华的不快：“我只是怕打扰到你，你最近都很忙，我的生日不重要的。”
“晚上把你们那聚会给退了，我领你出去。”
“什么？！”陈凌惊讶不已：“可是——”
“行了，你们想聚再改天，今晚我给你过生日。”东方华说完，也不再理会陈凌就直接走了。
陈凌那天还是把本来和一群人约好的生日聚会给改了日期，弄得一堆人不快。
下班的时候，陈凌走到东方华面前。
“少爷，该走了。”
东方华抬起头：“晚上九点你去汉斯，我在那等你。”
“知道了。”陈凌微笑。
八点半，陈凌出现在汉斯酒店的门口。
自从他为少爷挡了一颗子弹，少爷对他就明显得变了许多，似乎是更拿他当自己人了。
以前的他是不会想到要给自己过生日的。
这汉斯酒店本来就是东方家的，陈凌一进去，就有人迎了上来，把他领到了酒店最高级的包房里。
看来东方华早已经准备好了。
陈凌在这包装奢华的包房里静坐着，等着东方华的到来。
九点十分，包房门被打开，可惜不是东方华。
服务员把一道道精美的菜摆到了大圆桌上，还倒了两杯红酒。
看出了陈凌的疑惑，领头的人说道：“少爷先前有吩咐，九点十分的时候把主菜端上来。”
“我知道了。”
陈凌转过头，盯着桌子上的那些菜。少爷是有事情耽搁了吧，他一向很守时的。
十点，十一点，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陈凌依旧坐在沙发上。
菜已经全凉了，为了和少爷出来他晚上特意没有吃饭，可他现在却感觉不到一点饿，只是感觉身体里某个地方很空而已。
马上就要十二点了，陈凌盯着墙上的挂钟。
等到分针和秒针同时指向十二的时候，陈凌小声说了句：“生日快乐。”
从沙发上起身，陈凌走出了包房。
酒店里的服务人员在用怪异的眼光看着他，为什么他会被总裁放鸽子？
第二日陈凌仍旧像平常一样来到公司，为东方华冲好咖啡。
东方华早上来的时候，脸上带着与平日不一样的神情，少了些冷漠。
看到陈凌，他露出愧疚的神色：“陈凌，我昨晚——”
“没事的少爷，”陈凌笑着打断他的话：“是小少爷昨晚出生了吧？”
一提到小少爷，东方华面露笑容：“昨晚上十一点生的，闹了大半夜。”
“恭喜少爷了，小少爷叫什么名字？”
“东方骏。”
“很好的名字。”
“陈凌。”
“嗯？”陈凌看向他。
“今晚上出来吧。”
陈凌笑了笑：“我都说没事了少爷，小少爷出生才是大事。再说昨晚我等不到少爷就离开了，昨晚上是别人给我过的生日。”
“是吗？”东方华的语气又恢复了往昔：“那就好。”
等陈凌走进隔壁的助理室，东方华才从文案中抬起头来。
他的表情有些冷漠，孩子出生带来的喜悦，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消失无踪了。
3
陈凌一整天都觉得气氛很压抑。今天东方华几乎都没有再和他说话，除了早上那几句。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又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
“少爷，不早了，回去吧。”
没有反应。
陈凌只好再叫一声：“小少爷刚出生，您应该早些回去。”
东方华终于有反应了，他站起身，接过陈凌递给他的西装外套直接朝门外走。
“少爷。”
停住了脚步：“还有事吗？”
陈凌走到他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东西。
东方华皱着眉头看着他手里的小玩意。
“送给小少爷的。”陈凌的笑容很温柔。
“拨浪鼓？”
“嗯，新生小孩都喜欢玩这个，小少爷应该会喜欢的。”
“你今天旷工了？”
“没有，这是午饭时间出去买的。”
东方华把小玩具装进了西装口袋：“不早了，你也赶快回去吧。”
“知道了，少爷。”
盯着东方华的背影，陈凌的嘴角依旧挂着温柔的笑容。
……
看到小少爷的时候，陈凌真的吃了一惊，这小东西长得跟东方华如出一辙。
不管是眉头，眼睛，鼻子，都和东方华有七八分相似。
陈凌对着他笑，可是小家伙却全无反应，陈凌有点伤心，自己竟然被个吃奶娃娃给忽视了。
“陈凌，你看阿俊是不是很像华？”瞿丽抱着小少爷，非常高兴地和陈凌说着。
自从孩子生下来，东方华就比以前早回家了，也比以前关心她了。她知道这都是这个孩子的功劳。
“小少爷长大了会和少爷一样的。”
东方骏小小的手里攥着那个拨浪鼓，胡乱摇晃着。
“阿俊很喜欢这拨浪鼓呢，一看见就抓到手里。也不知道华从哪里弄来的这个，一回来就给阿俊了。”
陈凌笑笑，没说什么。
他这次只是想来看看小少爷，平常他也只是偶尔才会来东方华家里。只是以前跟着老爷子的时候经常出入东方家。
东方华这时候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出现在客厅，顺手把瞿丽手里的小娃娃抱进怀里，然后转身坐到了沙发上。
小少爷好像没有多高兴，但是也不挣扎，就这么任东方华别别扭扭地抱着，时不时咿呀一声。
“他为什么会叫？”东方华问瞿丽。
“华，你这么抱孩子，阿俊会不舒服……”
东方华挑起眉头看怀中的小东西，小东西同时回看他。
大眼瞪小眼。
许久，东方华移开视线，照样把小家伙按在自己身上。
陈凌有些想笑，小少爷以后的性格应该会很沉稳很有心机，现在才这么大就已经会用沉默忽视别人了。
而不会照顾孩子的少爷即使知道小少爷在不爽，也依旧不管不顾地照着自己的性子来。
有趣的父子俩。
“陈凌。”
“少爷，有事吗？”
“老头子最近是不是有找过你？”
“是，老爷想问问我公司的情况。”
东方华按住东方骏乱摆的手：“你到底是我的人还是他的人？”
陈凌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既然把你给了我，就不应该再干涉你。”
“老爷他只是想知道少爷你的情况而已。”
“不需要，下次有事让他直接来问我。既然已经把你给我了，你就不是老头子的人，以后不用理他。”
陈凌无奈，只得点头。
瞿丽这时挨着东方华坐下，一副贤妻的模样偎在他身旁。
“华，陈凌他是东方家的手下，你干吗这么在乎他究竟是谁的人呢？爸也是关心你啊。”
东方华不悦地看向她：“这种事你不要管。”
瞿丽立即就听话得不回口了。
陈凌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一家三口。东方华笨拙地抱着孩子，瞿丽爱慕地靠在他身上，这温馨的情景还是让陈凌不经意的心中刺痛。
奢望永远是奢望，就算没有野心，仍旧会一不小心被那光芒刺痛。
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幸福是件好事，同时也是一件残忍的事。
“少爷，少夫人，我该回去了。”
“现在就回去？”东方华看向他。
“嗯，手上还有些事情要做。”
东方华站起身，把东方骏交给瞿丽：“不需要急着做，忙不完就交给别人点。”
“我知道，总之我会做好的。我就先回去了，少爷。”
“嗯。”
短短一年的时间，东方家比以前又壮大了不少。
陈凌从来没有假日，除非东方骏有什么极特殊的情况，不然就连出外散心都一定要陈凌跟在身边。
如果陈凌不跟着他，他就像觉得像少了什么似的不自在。
没有第二个人能冲出适合他口味的咖啡，没有第二个人能把自己找不到的东西递到自己面前，更没有第二个人能让他这么需要。
能力一流，细致，贴心。身为一个手下，在他身上找不到任何缺点。
“少爷，你很喜欢小孩子吗？”
东方华疑惑地看向对面的陈凌，两个人此刻正在餐厅里一同吃午餐。
陈凌笑笑：“因为自从小少爷出生，您就比以前爱回家了。”
“我不喜欢小孩。”
“啊？”
“因为他是我的儿子，我觉得新鲜而已。”
“……”
陈凌明显感觉到了东方华的改变，自从小少爷出生后，东方华看起来才真正像个已婚男人。
比如，他会更留意服饰店里的童装，也会好奇地看着一些儿童玩具。
该回家的时候也不再需要陈凌的提醒。
看到这样的东方华，让陈凌觉得欣慰，欣慰的同时，是连自己都想忽略掉的闷痛。
只是他把自己想得太过淡泊，想得太过无所谓。直到他再次为东方华挡了一刀，觉得就这样死掉也不错的时候，他才明白原来他已经心痛得连死都觉得是种解脱了。
那一刻，陈凌感觉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恐惧，他对少爷的奢望已经这么深了吗？深到连看着少爷过得幸福，都觉得难受了。
他原来竟是这么恶毒的一个人……
4
刺杀东方华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而且现在没有任何势力，或者说是个曾经比较有势力的人。但是如今两家交锋，溃不成军的企业很快就在市场中破产，而这个曾经的公司总裁抱着必死的决心想为他破产的公司报仇。
就因为太普通了，所以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接近，而东方华此刻依旧背对着他和别人商谈。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陈凌从角落里跑了出来一把推开了东方华，而那银闪闪的刀子下一刻就插在了他的胸口。
又是胸口的位置……
等东方华疯了似的把陈凌送进医院时，他早已昏迷不醒，脸白得跟张纸似的。
手术进行了一整夜，而东方华就在外面陪了一整夜。
任谁来劝东方华都不离开半步，他一句话也不说，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死死地盯着手术室门上的红灯。
什么时候那红灯会熄灭？
瞿丽半夜打来电话：“华你在哪里？快回来吧，阿俊他发烧了，又哭又闹地叫着让你回家陪他……”
电话里瞿丽不停地在说些什么，东方华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挂了电话。
为什么手术还没有结束？陈凌会不会死掉？
那个对他比狗忠于主人还要忠心的陈凌如果死了，还会不会有第二个人来代替他？
他第一次发现，一个属下竟然对他如此重要。
陈凌被推出来的时候，依旧是昏迷着的。手术医生告诉东方华，如果他可以在三天之内醒过来，他就可以脱离危险。
东方华陪着陈凌在病房里待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他被老爷子强拉了出来。理由是如果他这个东方家继承人再不出面，他们将面临违约赔付巨额的危险。
空荡荡的房间，白花花的墙壁，屋顶高得吓人。刚刚睡过午觉的小孩子，颤着小小的肩膀，一个人缩在墙角无声地哭泣。
寂静的空间，墙角，厨房，卧室，书柜，每一个角落都透露着孤独的气息。
那微弱的哭泣声，没人倾听，没人晓得。
孤独，像毒药一样席卷他的每一条神经，让他无助地只能哭泣。
他总是一个人啊。
一个人住在空旷的房间里，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说话，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哭，一个人笑。那是已经驻扎进他心里面的孤单。
陈凌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花白，整个空间空荡荡的，一片寂静。
胸口处泛着一阵阵的疼痛，每次呼吸都带动着胸腔跟着泛疼。
但是疼痛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东西，最难以忍受的，是孤独。
记得小时候每次睡完午觉，他都要缩在床脚哭，以至于后来的他即使再困也不睡午觉。那种感觉真的太难受了。
但是后来他碰到了少爷，还偷偷地喜欢上了他。伴在少爷身边，注意着少爷的每一个举动，听着少爷的每一句话。那时，他才感觉是真的快乐着。
陈凌捂着胸口，又露出那抹别人早已熟悉的微笑。
他本来就是一个人啊，生来就是这样，到死时也不能改变。
看来是不会有人帮他叫医生了，陈凌只有艰难地伸出手按住了那个呼叫按钮。
他得赶快把伤养好，少爷没了他在身边会不习惯。
东方华再次赶来的时候，就看见几个医生护士模样的人围在陈凌床边，给他做各种测试。
“醒了？”东方华定在那里，太过惊喜使他的反应有些迟钝。
陈凌看见了他，对他笑笑，虚弱地道声：“少爷。”
东方华这才凑近陈凌，松了口气似的看着他：“醒来就好。”
在医院养伤的这段时间，东方华请了高级陪护来照顾他，不忙的时候东方华也经常来看他。
出院那天，东方华亲自来接他。
“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可以回家。”
东方华没理他，径自开车，陈凌只有乖乖地闭嘴。
“少爷，这不是去我家的方向，我们是去哪？”
“去我家。”
“什么？！”
东方华这才转过头来，认真说道：“你们家里就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一直到你伤好痊愈，身体养好了，你再回去。”
“少爷，我能照顾好自己，这样太麻烦了。”
“不行，你一个人怎么照顾自己。”
“少爷——”
“就这么定了，不许说不行。”
再次无声地张了张嘴巴，终于把话咽回去了，少爷，是在关心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