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林，是我。”
“你他妈的要死是不是？！这都几天了才回电话？你人在哪？”
顾希能听得出张成林声音里的激动。
“我在家呢，一切都好，手机是今天才开机的，兄弟我对不住你们了，让你们担心了。”
“兄弟个屁！就你还敢说是我们兄弟？！就这么不声不响走了，手机也关机，就是故意不想让我们去烦你是不是？！”
心里的内疚一层高过一层，却只能说出来三个字：“对不起。”
“……”
许久的沉默。
“你，现在好不好？”
“……挺好的，不用担心我。我会回去的，你们等着我。”
“嗯，千万要回来，别再故意关机了，让我们能找到你。”
“一定，再也不会了。”
顾希听到了张成林在电话里叫于海和秦浩，下一刻于海和秦浩的大嗓门就在电话里叫上了。
好久，顾希才挂了电话，又给赵晓甜拨了去。
赵晓甜又在电话里哭了，一边哭一边骂顾希没良心没义气。
但是这丫头哭起来真的很让人心疼，顾希让她哭得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丫头你以后别再和别人打架了，再这么暴力以后没人喜欢了怎么办？”
“呜呜……臭顾希，死顾希！呜呜，我这么向着你，为你和别人打架，还被别人欺负，结果你就这样躲得远远的，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
赵晓甜其实是个非常有血气的女孩，讲仁义重感情，真的是个非常好的女孩，只可惜自己不能给她幸福。
放下电话后，顾希真的感觉自己现在的感觉既幸福又哀伤。幸福有几个值得相伴一生的朋友，哀伤自己的生活竟然变成了如今这种样子。
该怪谁呢？东方骏吗？
顾希苦笑了一下，继续拿起电话开始看东方骏发来的短信。
短信就如他本人的性格，简短得不想费任何没用的口舌。
“你在哪？马上开机。”
你这是在命令谁呢？顾希鄙视了一下翻开下一条。
“我耐性有限，马上给我开机。”
继续鄙视，翻开下一条。
“你在故意躲我？”
看来人还不算笨，继续下一条。
“你就这么点出息吗？”
顾希看完这条差点没骂出声来，还能轮到你这混蛋来说我了？！
再看下一条，是隔了一天之后。
“你这个傻瓜。”
就这么五条短信，简短得不能再简短。可这就是东方骏，如他本人一样让人抓不准摸不准，永远地模棱两可。
顾希想了半天也不明白那“傻瓜”二字的含义，算了，谁知道那怪胎是不是从小就表达方式有问题！
自己还会在家乡待多久？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迟早有一天他还会回到校园去，他的梦想绝对不能放弃，他的朋友也绝对不能丢掉。
至于东方骏，他从来都没有责怪过他。东方骏没有错，只是他们的身份地位不容许他们在一起而已。
不知道东方骏会和家里闹多久，等他再一次做回东方家的大少爷时，他们之间的瓜葛也就开始彻彻底底撇清了。
呵呵，顾希又苦笑了，他竟然有点舍不得了，唉。
卧室里，东方骏依旧睡得死死的，不知道像他那种人有没有烦恼的时候，会不会也有哀伤的时候？
有时候顾希觉得想把东方骏弄清楚真的太累人了，所以干脆就不自找罪受了。反正也是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追究那么多东西干嘛呢？
哈，你看，他现在心里多光明，拿得起放得下是不是就在说他这种人？！
顾希爸妈回来的时候着实给顾希吓了一跳，两人脸上没有一丝喜悦之情，反而像遭了什么大难似的。
“你爸妈是不是欠了高利贷？”东方骏在一边事不关己地说道。
“你嘴里能不能说点好话了？”顾希说着，径自走向他爸妈的房间里。
他们两人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不出来，实在是很让人担心。
要说是欠别人钱，那是肯定的。他爸什么样他清楚，从来都是一没有钱了就从亲戚家里借钱，借完了也没有能力还。到后来自己的那些叔叔姑姑都当避瘟神一样躲着他们，也都不指望借出去的钱能还回来了。
可是，这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五十三章
门一推开，顾希就被一股死气压抑的气氛给弄僵住了。
两个人都呆呆地坐在床上，谁也不看谁，顾希爸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手里的烟。
“爸，妈，你们怎么了？”
许久也得不到回应，陈玉函看了他一眼，就把一张苍白的脸转到了别处。
直觉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顾希又问了一句：“你们倒是说话啊，到底怎么了？！”
又过了一会，直到顾允国手里的烟只剩下了烟屁股，他才抬起不满血丝的双眼看向自己的儿子：“顾希，你过来近点坐下，爸跟你说。”
陈玉函蓦地把头转过来，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顾希走过去坐到了他们身边，就见自己的父亲直直地看向自己，嘴唇张了又张，终是艰难地没有发出声音来。
“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希……爸，爸出事了。”顾允国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沉沉的痛苦。
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顾希也有些艰难地问道：“怎么了？”
“前几天在你大爷家盖房子，铺完了地热管我就发现地热上不来。我猜是锅炉有问题，当时你大爷不在家，我就自己做主给商家打了电话，谁知他们的技术员来了随随便便查看了一下就说锅炉没有问题，也不能退换。他们走之后我越想越生气，明明当初说好的负责退换，现在却出尔反尔。我实在气不过就开着你大爷的红旗车打算直接去他们店里找经理说清楚。谁知，谁知路上，路上……”
顾希的脸色渐渐寒起来，声音低哑地问道：“路上怎么了？”
“路上，撞死了两个人。”
顾希霍得一下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母：“真的？”
顾允国无力地点点头。
“你连驾照都没有，怎么可以随便开车上街？”顾希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发抖了。
越发苍老的男人把头垂得低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时自己一时气不过，什么理智都没有了，更没想过自己连个驾照都没有。
“和他们家属沟通过了吗？他们怎么说？”
又是漫长的沉默，就在顾希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暴走的时候，陈玉函却说话了：“撞死的两人是叔侄，你爸当时闯了红灯，开车也超速了，就那么硬生生地把两人给撞死了。你爸当时差点让人家家属打死了，本来以为他会被抓起来，但后来他们却说可以私了，条件是赔偿一百万。一百万抵上两条人命。”
“一百万？！”疯了，真的要疯了：“我们上哪去弄一百万？”平常连拿出一百块都很困难了！
“你爸已经构成了犯罪，如果不私了，你爸会坐牢的。”陈玉函的眼眶红了，瞪着眼前已经半百的男人，眼里有爱也有恨。
顾允国突然站起来，大喊道：“我去坐牢！我现在就去让他们抓我！我这辈子算是完了，绝对不能再拖累我儿子和老婆了，我现在就去找他们说清楚！”
说着，顾允国就要往出闯，被顾希一把拦住了。
“爸你给我冷静点！”顾希把自己的父亲按到了床上。
陈玉函却突然大哭着叫了起来：“顾希你别拦着他！让他走，让他去坐牢，让他滚得远远地！顾允国你还算是个男人吗？！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从来没让我过上好日子，吃什么穿什么我都揪着心算计着。你心情不好的时候还要任你打任你骂，我几年才能回一次娘家你算过吗？我每隔几天夜里就会偷偷哭一次你知道吗？我跟了你是我自己命不好，我认了，我受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委屈也不离开这家也只能是我自己傻。都到了这份上了，我和你过了十五年了，你这个时候却突然说你不想拖累我想去做牢房，顾允国你还是个人吗？！你就是想存心毁了我这辈子你才甘心是不是？！”
陈玉函哭得撕心裂肺的，顾希眼睛也红了，顾允国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不再挣扎像傻了一般。
整个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陈玉函的哭声，由最初的大声哭嚎慢慢转为小声却饱含痛苦的啜泣。
“是我对不起你，玉函。”
顾允国缓缓地吐出这句话，眼泪就开始劈里啪啦地掉下来了。强硬而又固执的男人要多少年才会哭上这么一回？
看着这个小自己好几岁，曾经光鲜美丽的女人如今已经被生活磨得苍老枯黄，都是自己让她变成了这样。
骂她，甚至有时候出手打她，这么多年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给她买过。可她却还守在这个没有温暖的家里伺候着她，为她打点生活，为她伺候自己的儿子……
顾希看着自己父亲那怎么也止不住的眼泪，转头擦了擦眼角的一点点潮湿。
苦难让人们认清事实，可是这苦难未免太折磨他们这个家庭了。
这个时候的他，除了扛起一切还有第二条出路吗？
“爸，你别太冲动了。你就算是去坐牢，咱们也不会少陪多少钱，那毕竟是两条人命。家里还需要你，妈也需要你。你们跟死者家属说一声，让他们给我们点时间凑钱。钱我来想办法，你和妈都歇息几天吧。”
“可你要上哪弄一百万？”顾允国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我先想想办法，毕竟我书也不是白念的，你们就先别担心了。妈，你们没吃饭吧，我去给你们做饭，你们得吃点。”
出了爸妈的卧室，刚把房门关上，就看见东方骏正坐在沙发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
可是现在的他，还哪有心情去猜测东方骏的心理。
直接走进厨房，拿出几个番茄和鸡蛋，又洗了几根茄子，就开始切菜了。
“这么镇定？”
顾希抬起头，就看见东方骏倚在厨房门口，一脸平常地看着他。
“那我能怎么办？先绝望掉然后让我爸妈生不如死？”
顾希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冷静地彷如正在陈述一个事实。
东方骏的脸却渐渐变得深沉了：“顾希，你不打算让我帮忙吗？”
“等我坚持不下去的那一天，也许真的会劳烦大少爷你出手帮我。”
顾希不再理对方了，专心地做菜。
东方骏在厨房门口站了好半天，眼睛追着顾希的身影转来转去，最终转身走回了顾希的卧室。
……
顾希看到了那两个死者的家属，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体型较胖的妇女是其中一个死者的妻子。听说最终提出私了的人就是她。
经过再三商量，她答应给顾希他们家一个半月的缓和时间。一个半月后集不到钱，则人证物证全部上交公堂，等着顾允国的就是三年的牢狱之灾。
其实三年也不是很久，只是顾希毕竟是心疼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况且坐了牢也不过就是少陪一些。顾希不知道撞死人到底应该赔多少钱，他只知道几十万一条人命并不过分。
第五十四章
顾希这些天跑遍了所有亲戚家，离得远的就只能电话联系。
现在谁都知道顾希他们家发生了大事，连驾驶执照都没有的顾希爸开车撞死了两个人。
顾希的爷爷奶奶知道后差点就气昏了过去，但是气归气，终究是心疼自己的儿子。二老一齐病下了，没有退休金的两人还是拿出了这么多年来靠儿女孝敬攒下的私房钱，不过也不到一万。
顾希一看见二老拿着这钱往自己手里塞，说什么也不要。爷爷奶奶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么多年来的钱都是大伙给，老人们还经常心疼孙子孙女动不动就往出给点。如今的这七八千块钱已经是二老唯一剩下的零花钱了，他怎么还能要？
但是推来推去，最后弄得老头老太太动怒了，顾希才把这钱收起来。
拿着这钱，心里却越发地难受，顾希走在回去的路上，心里一阵酸涩。
回到家，顾允国正坐在沙发上抽烟，屋子里都被一股惆怅憋闷的气氛萦绕着。
“你，回来了？”顾允国看到自己儿子回到了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话。
“嗯。”
顾希脱掉了鞋子走到客厅里给自己倒了杯水，疲惫让他不想说话，也不想理任何人。等水喝完了，他一转头，就看到自己的父亲一脸痛苦的神色坐在沙发上愣神。
叹了口气，顾希敲了敲自己的头。他又做错了，又把不该表露的情绪表露了。
“爸，今晚吃什么？我妈做好吃的了吗？”
顾允国有些诧异地抬起头：“你妈说今晚煮面条吃。”
“等她回来告诉她我想吃酱牛肉卤子。”
“哦，好，好。”果然，顾允国的脸上少了些惆怅。
顾希笑了笑，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爸，东方骏呢？”
“他，他刚才出去了，出去的时候问我附近哪有网吧。”
“他上网吧？！”
东方骏竟然会去网吧？！
一直到晚上开饭了，东方骏才回来。一进门，就当这是自己家似的坐到了已经放好了的饭桌上。
顾希瞟了他一眼，这家伙真够自觉的。
一顿饭吃的还算不闷，顾希有的没的说一些能增加气氛的话，也使本来忧心忡忡的爸妈心情变得开朗些了。
等饭快吃完了，顾允国放下饭碗才问道：“儿子，今天，怎么样了？”
“还行，爸你别担心了，时间一到，我一定能凑上。”顾希打着哈哈过去了，顾允国终究没有再问。
顾允国其实心里比谁都难受。尤其是看到自己的儿子因为自己而四处凑钱的时候，心里更是难受得没法说。
可是他也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怪他这辈子活得太差劲，没事业没人脉，能用得上的朋友几乎没有。
这两天他也天天在外面跑，把能想到的人都找了一遍，可最后竟然没人愿意借他钱。
相处久了大家都知道他人什么样，他借了钱几乎就还不上，以前当包工头时也欠下了工人不少工资。
这样的人有谁还愿意借钱给他？
所以就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儿子，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想到一百万这个数字就让他绝望地想自杀。但是每每一看到自己儿子的笑容，就会情不自禁地对他信任起来，就会觉得儿子能做到任何事。
顾允国盯着顾希看了好久，他的儿子是最优秀的，从小到大都是。
……
“你回去吧。”
晚上睡觉时，顾希终于没忍住还是开口了。
“嗯？”东方骏斜着眼睛看他。
“我家现在什么情况你都看到了，可能再过几天连大米都买不起了，你再待下去没多久连饭都不能让你吃饱了。”
“你不会这么对我吧？”东方骏懒懒地往床上一躺。
“我说的是真的。”顾希坐在床边，没有打算躺下：“我们全家都打算以后发扬抗日时期的艰苦奋斗精神，吃苦耐劳，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挨冻饿肚子。”
眉头挑得老高，东方骏像看怪物似的看着顾希。
“所以，为了不委屈你，你回去吧。”
“有你在我怎么会委屈？”
“什么？啊！”顾希一个不稳就被东方骏扑到了床上被对方压住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