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准备麻醉剂？”常小池不明所以。

“一个全身血液都失去的人，醒来后会疼死的。”查理解释。

醒来？多美妙的字眼。常小池潸然泪下。

云里雾里，半梦半醒，仿佛了万千年前的约定，他与他，一见倾心，若没了踪迹可寻，一切也就石沉大海了。

常小池听不见、闻不见了，只有常依，只有他。

弥留之际，那个声声呼唤他名字的人儿，唇齿之间充满了浓浓的情感，于是内脏里产生了一股暖流，蔓延心脾，足够成全了他在这世上的价值。

“从被你侵犯那一刻起，我们的生活就完全了一场闹剧，自杀，接受你，越陷越深的爱上你，争吵、冷战、出走……现在我好不容易才等回你，你又想不告而别吗？生存把我们两个逼迫的无处逢生，可是我还是要跟你在一起，我们还有好多事没做，未来的新家还等你布置，我……”说道这里，常小池难掩心中的羞涩，他深情的吐露爱语，“还要跟你结婚，种满院子的[池依草]，还有，我一直都想在自己后背也纹跟你一样的刺青，一定要你亲自给我纹……常依，你听的到，对吧。”

常小池盯着仪器屏幕，电子显微镜下，常依的血细胞在飞速分裂，飞速增长。一声滴叫，心电图起了反应，那几条可爱的彩色直线起死回生般的跳动起来。

第23章

“常依。”常小池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他慌里慌张的呼唤身旁的查理，“博士！博士！他醒了！真的醒了。麻醉剂在哪里？我去准备。”

奇怪的是，查理博士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东蹿西跳。难道麻醉剂找不到了？看来常依要吃痛了……更怪异的是，虽然查理博士的样子是像在找东西，但他好像在另一个空间似的，对常小池的呼唤声不闻不问，不理不睬。

查理一边狗急跳墙般的摸索，并将手掌圈在嘴巴上呈喇叭状高喊：“常小池！你在哪里？……怎么瞬间就不见了！我的实验室又不见了……小池！”

糟糕，居然忘了时间，还原剂的时间是十分钟，现在已经过了有效时间，查理看不见被隐形的事物了，然而还原剂在常小池手上。

要做的有两件，一是把还原剂丢给查理，只有他的视野重见，才能继续救常依的命，可现在犹如身处两个异空间的他如何把还原剂交到查理手中？所以，第二件事，靠他自己，继续手术……再没见过这么临阵磨枪、急来抱佛的。

这是一项毫无征兆和底牌的实验，如同一场全压的赌局，只有胜没有败。常小池凝重的脸上再没了往日的云淡风轻，他在自己所掌握的生物学知识中紧锣密鼓的寻找与医学相关的千丝万缕。常依的心率尚未稳定，可以使用电击强化，在查理的药剂柜里找到了一小瓶麻醉剂，还有强心针。他不懂剂量，于是坐在电脑前迅速查阅这些药剂的用法用量。

药剂相溶、稀释、抽取、拔掉注射液前端的针罩，酒精棉消毒，找血管……藏青色的血管，像笼罩血肉的护网，这一瞬间，他晕血了。这，这台上躺着的，是人，不是小白鼠。他又反复核对了剂量。

常小池拼命摇头定神，深深呼气，咬紧着牙关，扎针，送药。完毕后，垂了目，软了脚，擦着冷汗，紧紧的喘息着。

接下来，只要静静的等待，就像三年前，他将自己的毕生心血全部倾注到那个晶莹剔透的人造子宫箱上，面对内里日渐成型的胚胎，亦是静静的等待着，有了信仰，又毫无依托。

查理在一片白茫茫里四处摸索，像只没头苍蝇。“小池！这是怎么回事？你们都哪去了？我的实验室呢？”常小池束手无措，只能静静的说：“博士，你的鞋带松了呢。”

这奇怪的感觉就像在看4D电影，你自认为置身其中，却是被挡在透明的荧幕外的。

丈古川的声音凭空冒出来，叫着常小池的名字，常小池四面环视，不见声源。或许，叫他的是这个空间里的丈古川，那他人在哪呢？难道又隐身了？

“你找不到的，你在过去式里怎么可能找到我。”丈古川说。

敢情，这还是个连环4D电影，他在观看查理，而24小时后的丈古川在观看回到过去的他。晕。

“你还在等什么？别等了，你的常依已经醒了。”丈古川说。

“不行，我要亲眼看他醒过来。”常小池说。

这时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隐隐约约听见常依的声音，没错，是常依的叫骂声，他好像暴跳如雷，气息凌乱：“……常小池！你疯了吗！什么狗屁ggc！这丑王八是什么人，你还看不出来？！让你去你就去，你是不是真傻啊？他妈的回不来怎么办？哦！你守着那个常依，相亲相爱去了，我呢？！我怎么办？我跟哪个常小池过日子？！我现在身边没常小池了！你快给我回来！爬也要爬回来。我知道常依魅力大，他对你有很大吸引力，你要敢留那跟他亲亲我我、动手动脚，我这就过去宰了他……”

他，他这是在跟自己吃醋吗？这锅疯纸。听他这气势，常小池下意识的一背冷汗。查理博士说的没错，常依这个人整个都是十进制的，气焰嚣张，精力旺盛，危机感强，过渡自恋。

常小池掏出ggc，像来时一样将其释放在空气中，与其他气体混合，空气瞬间凝固，立在其中，都能清楚的感受到空气分子相互挤压嬉闹的质感，走在其中，就像在海底世界里行走，举手投足都能与气流擦出火花。望着手术台上静躺的常依，常小池紧握了他的手，在他好看的薄唇上印上一吻。

回到24小时后的世界，脚跟还没站稳，就被眼前一物扑倒，紧紧的被压在地上。

一吻袭来，与刚才一样的味道，却多了似火的热度。

常小池更是无比激动，虽然后背撞到地面上很痛，但是他此时脑子里就跟绽满了欢天喜地的烟花，无比璀璨。

“我一醒来，就在这儿，我都不知道这里是什么鬼地方！又不见你踪影，简直要让我疯掉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常依凌乱的气息，哀怨的眼神像个受伤的小天使。“以后不许乱跑了。听到没？”

常小池没忍住，笑了出来，笑中带泪。

“你还笑？不准笑。”常依懊恼，惩罚性的啃咬着他的鼻尖。

“你的伤怎么样？”

“没事，死不了，有你这么好的人心疼我，我死了可惜。”常依留恋的端详他的模样，闪动着睫毛，温柔的说，“知道昨天是什么日子吗？”

“昨天？什么日子？”

“是你的生日啊，你忘了。”常小池恍惚了一下，确实忘了。常依继续说，“这个生日过得冤枉，生日当天，去了前一天和一个叫常依的死人厮混在一起，等重新回了今天，昨天又不见了。”

“是哦，你把我的生日还我！”常小池故意装出计较的样子。

站在一旁的丈古川完全被他们视做空气，他开口打断了如胶似漆的两个人：“别忘了，我的条件呢？”

常小池的心脏紧缩，背后泛起凉风，他镇定的说：“密码可以告诉你，但是你答应过，放过我们，从此再不打扰我们的生活。”

“没错。”

“那就好，希望你能言而有信。”常小池起身，跟随着丈古川进了他的工作间。常依也起身，抓了他的手，像连体婴儿一样紧贴着他。

“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常小池压低嗓子，附在常依耳边细语。

常依点头，暗指他早就知道。那眼神简直神气的要飞上天了。

“千万你要小心提防他，这些东西，收好，你一定要离开这里！”常小池把手里的东西塞到常依裤袋里，用力的甩开他的双手。

常依急了，瞪大眼：“我跟你一起……”

常小池回抱住他，唇贴上他的唇，轻啄，“听话，别跟着我，你先离开，我随后就去找你。”

“他……”常依指着远去的丈古川的背影。

“他不会拿我怎么样。你快走！再不走真来不及了。”

常依双腿直直的站在原地，看着离他越来越远的常小池，他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状况。他刚想追上去，常小池就别过头，三步并两步进了丈古川的办公室，厚重的电子门紧紧关闭。

现在丈古川最想要的就是硬盘密码，从而进一步研究他的人造人技术，人造人，没错了，常依就是他常小池用人工技术再造重生的类人，而不是人类。所以，归根究底，常依才是丈古川一郎真正想要得到的！他会把常依当成实验白鼠，按照硬盘里的试验程序，一步一步解剖实验。就像历史上的1940年，日本侵略军拿中国俘虏做活体解剖。

于私人情感上，他们是情人关系；于世界未来的宏观角度，一旦丈古川一郎掌握人造人技术，他那贪婪的本性一定会大肆滥用，到时乌烟瘴气的就不仅仅是这一所科学院。

而抛开所有中层面上的意义，单凭常依是他所造这点所属关系上，常小池势必要保他周全，誓死保护。宁可玉碎，也要留全瓦。

这场较量，是关系到男人的尊严的！

第24章

常依就静静地定在原处，回想着刚才常小池守望他的样子，浓浓的不舍，带着难以言喻的痛楚，还有一些决绝。为什么这一瞬间他有别样的感受？好像这一次，所有一切即将终结，画上句点，而那一眼，刻骨铭心的一眼，就像永别一样难以名状，过往如云烟，渐渐凄凉的样子。

他狠命的摇头，恢复了神智，不会的，胡思乱想什么，他们的幸福生活还没开始，未来的路极慢且长。他翻着裤袋里常小池塞给他的东西，有一瓶还原液，一张白纸，一轮短颈手枪。手枪用来防身，而白纸和还原液是哪种用途？

这是什么鬼地方，四壁都是玻璃，六个面都空白一片，凭着直觉一直往前走，走在一片苍白之间，浑然不知哪里是尽头。他犹豫着要回去找常小池，但他那般恳求他不要跟过去……他捂着裹覆绷带的腰腹，一尺长的伤口，怎么看怎么像给人家挖了肾似的，稍一喘息都会惹来剧痛，他这个身体回去只会给常小池添麻烦，他不明白这伤疤是怎么来的，难不成是马戏团的人把他伤成这样？

这下他迷路了，连刚才常小池是进了哪个房间他都找不到了，他回退几步，乱拐了几个弯，兜兜转转了半天，也没找到这栋建筑的出口，正当他焦头烂额的时候，不远处的角落里，一个金发中年男子抱头蜷缩着，他全身瑟缩，好像就要断气了似的。

“你，你怎么了？”常依提着手枪，悄悄地走上前，小心翼翼的问。

男子缓缓抬头，见了常依，原本无神的双眼拂过一丝惊恐，随之又是悲痛哀叹：“真的升天了，堂堂查理博士，枉你一世英名，死的委屈啊！在自己的科研院里活活饿死。”他说的有气无力，看来真的饿得不浅。“原来死后都这么饿，呜呜……常依，你那里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

“你知道我的名字？”

一来二去，常依从查理口中得知了不少情报，首先，他知道了查理博士是跟常小池同属一所科研院的同事，再次，丈古川叛变，杀了院长，虏获他们做傀儡。具体常小池又为何出现在科研院，查理也不清楚。

“我这里只有这些东西，你看看，没什么可吃的。”常依抖了抖裤袋，将大大小小的物件都倒出来。

“真是善良的好孩子，只可惜伯伯没能救活你，你千万别怨恨伯伯啊。”查理倍感自责，抱着常依臂膀老泪纵横。他在常依倒出来的东西里发现了还原液，“你怎么会有还原液的？”

果然饿晕的查理智商也成负数了，最后才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死，常依被他搞得哭笑不得。这些搞科研的人，神经都这么错乱。

查理倒出两滴还原液，揉擦在太阳穴的位置，科研院顷刻间呈现出来，他摊开那张白纸，说，“这是常小池留给你的，一定不是普通的白纸。”他回到他的实验室，找来一剂特制硫酸，将白纸放入其中，硫酸中渐渐产生气泡，白纸表面生成硫酸亚铁结晶，纸面上逐渐有了图文。“原来是一张手绘的草图，”看来是常小池有意临画的，这是科研院重建后的平面！出口位置只里他们现在的方位几步之远，“我们快离开这。”

常依脑袋转的抽筋，说：“万一我没遇到你，我岂不是永远不知道这张白纸上的奥秘？那这张地图对于我来讲，和废纸有什么区别？”

“而你遇到我了，快走吧！”他卷着常依衣袖就往科研院门口跑，两个人一前一后，冲冲撞撞，离出口相差几步的距离，查理猛地急刹车，他顿着身，问：“我很好奇，你们两个什么关系？你是他兄弟吗？”他指的是常小池。

“恋人关系。”常依吸了吸鼻子，开始卖萌。

这答案真是出乎意料，不过从常小池对他的态度上，不难看出，两个人的关系的确非比寻常。“常小池人呢？”

“他跟丈古川走了，会晚些过来。”

查理见他说的云淡风轻，简直不可思议，“他跟丈古川走？那就是羊入虎口！你居然不救他？对他的性命置之不理？！”

“我没置之不理，我也想跟他一起去，可是我现在伤势在身，我去了只怕拖累他。”常依解释的很合理，而且他自从醒过来，身体一直很虚弱，对于一些之前的记忆，脑子一片空白。

“OK，算我说错话了。”查理降了声调，拿出极其专业的职业表情对常依品头论足道：“你的身体基能、思维方式都不在正常人类范畴之内，如果我猜得没错，你根本就不是人类，你就是常小池研制出来的人造人、克隆人之类的，没错吧？！”

常依眯眼细听，越听越傻。最后，他把常小池交给他的东西全塞给了查理，而他自己掉头大步流星的往回走去。

“你去哪！”查理喊道。

“我去找他，问问清楚。”

丈古川一郎有异装癖，只见他头顶礼帽，一身红酒色貂袍，领口系蝴蝶结，戴着白色手套的双手持着手杖，讶然一副基督山伯爵的贵族装束，而他矮小佝偻的身形，无论如何都配不上这身行头。他绅士的脱帽，向常小池叩首，优雅的说：“要不要吃点热牛排。”

常小池看都不看他，目光直视前方，摇头拒绝。他脑子里一直在担心常依，不晓得他有没有看懂地图，有没有成功逃脱。

“唉，你胃口向来不好。那就不兜兜转转了，现在，告诉我硬盘的密码吧。”

常小池说，“常依的生日，就是密码。”

“哦~是么。”丈古川起身，绕过长长的餐桌，漫步走过来，铁皮靴哒哒的响着，他走在常小池面前，用力的猛抽常小池一个耳光，龇牙咧嘴道，“你真当我傻X是不是？常依一个月换一次生日，三年就二十多个生日，你指的，具体是哪一个？”

常小池嗤笑：“前辈真是贵人多忘事，那时候你也在场的啊，我们两个擅自离队攀爬冰山，中途遇难的时候，我遇到了常依的元身，既然常依是我再造出来的，当然从那一时刻起，才算是常依真正的生日。”

“2037年2月18日？”

“没错。”常小池淡淡的说。

“哼。”丈古川奸笑道，“你可能还不知道，那一次，本是我设计要杀掉你的，我事先有所准备，故意落水，计划在水中钳制住你，置你于死地，没想到山顶滑坡，一场雪崩，破坏了我的计划不说，却成全了你的事业！所以说，你能有今天，还不是我的功劳，何不敬你劳苦功高的丈古川前辈一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