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百般挣扎，终于承认了他心里最真的想法，“我不是单纯要年兽死……”

他是在等待时间证明休弥儿就是他心爱的那个人，而猎杀年兽跟人鱼不过是等待途中，太过无聊、不安和急迫焦躁所做出的打发时间的行动。

事实上，如果不是抱持着这个小到除非奇迹，否则不会发生的希望，他早在这么多年的等待里发狂、发疯、失去自主意识了。

但是，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他绝不愿意等不到结局就中途死去。

“可我希望大家一起死。”明天狞笑着将身旁的白雾聚集，凝聚成那个十岁有着可爱虎牙的平凡男孩模样，准备踏步走出这个关不住他的牢笼。

“等下，这样的想法不对，你的目标不是救他出去吗？”千年力图劝阻。

“救不出去啊，要是能救出去，何必想着一起死？”百歧冷冷的反驳。

是啊，常春之地这么多年来都超然的独存于世，没有被谁攻陷掌控，哪里是这么好闯进来、逃出去的，没有活路的话，不如拉着所有人走一条死路。

“说那什么蠢话？才试了一天就想放弃？我可是在常春之地外徘徊了上百年。”

千年恨铁不成钢的吼完，脑子里飞快转过以前查探的各种方案。

一定有办法的，有办法从常春之地逃出去。

要知道若非有他守在常春之地外蹲点，等着狩猎年兽，这里的对外防备不会一日复杂过一日，最终变成这么难以潜入的地方。

而内部的防守，在没有人触动……不，等下，没有人吗？

“无族。”千年忽然说出一个目标。

“无族？”百歧跟着反应过来，无用是因为讙兽昂禁的发言才知道无族最后必死的结局，可是，未必曾经没有靠自己醒悟过来的无族存在，他们难道不逃？

“基因改造。”明天眼睛闪亮亮的，整个人停止了失控。

“翅膀。”千年满足又赞叹的双手握拳，低声欢呼。

“难怪那个悬崖一直没有人把守，那就是一条长久钻营后才存在的真正退路。”

百歧再没有死气沉沉的赖在地上，从地面跳起的他，开始原地转圈圈。

“基因改造在任何情况下，皆是七成的成功率，那是书面上的纪录。”

“七成不多也不少，不过，无族之所以每次就一个……”千年才不信那个纪录。

“肯定是有别的办法，对了，不是要在改造前施打疫苗针？”明天记起来了。

“没错，就是这个了，之所以一次一个无族，是因为就一个疫苗针动了手脚。”

百歧想到这里，表情忽然变得古怪，“但是我们弄不到疫苗针。”

“要什么疫苗针？”千年不屑的看着他。

明天突然放声大笑，“说的对，要什么疫苗针？我们是蜃族呢！”

这世上有什么疫苗针比海市蜃楼更有影响力？又怎么可能比千年洗脑后产生的可怕自欺欺人变化，来的更能确保成功性？再加上百歧的幻境引诱，理所当然能让进行基因改造的人零失误的完美进化。

“明晚开始吗？”百歧想通了的，准备去通知无用。

“不，今晚。”

乍然出现的回答，短短三个字，却吓得三个蜃族呆立当场。

因为，那不是他们其中一个的声音，那是一个复杂又冰冷单调的机械音。

随着这个抢答，一个矮小的身影几乎是眨眼间，就站到了实验室门前。

下一刻，千年的反应十分怪异的，居然是躲回了他的本体里，不敢露面。

百歧大约记得眼前这个神秘人物的身份，多年前自家的王和阳帝曾经与这个人见过一面的，他的名字是——

“泛尔，泛尔要塞。”明天蓦然松了口气的喊出来者身份。

到了这一刻，一直不敢去想的那个难题，总算有了好的不能再好的答案。

被救出去的小白肉包子，这个世界再大，都很难有他能存活的地方。

可是，转交给泛尔的话，至少，小白肉包子才能安稳的活下去。

是的，明天没有再被移转回常春之地的途中动手，是早就打了这样的主意。

他认为，会来引导他、教训他的泛尔要塞，是他能够托付小白肉包子的最好目标，亦是讙兽跟帝王之令所永远猜想不到的可能人选。

曾经年少之何谓成王败寇（15）

逃亡？很难用简单或困难就能形容的行动。

但是，总发自内心认为，想从常春之地、从讙兽手上逃走，不是那么容易。

没想到……大概是有个强力帮手辅助的关系？一切顺利的令人毛骨悚然起来。

“百歧，无族是这么轻松能找到再带过来的？”

被启动的青鸟生物科技前，千年看了看和百歧同行的黑发少女，再瞧了瞧操作平台上的时间，百歧才出发半小时就能顺利带人过来？是他幻觉了，还是掉进陷阱了？

“那个，我没有走多远，她就在实验区外一直站着。”百歧同样迷茫不解。

“我本来在想，你们再不行动，我就自己来。”无用声音嘶哑的说。

“自己来？”千年想了想，“你找到某个无族留下的纪录？关于逃亡的？”

“……不，我只是弄到了如何把有毒气体从空调放出去的同归于尽方案。”

无用此话一出，连同千年、百歧、明天和泛尔在内，是集体瞪向她。

“无族是这种种族？”百歧深深怀疑，他是不是带错人了？

“我记得很久以前那些小说上常写，世上最残酷的就是人心，所以会被兽性影响的我们，说不定还没有无族这种纯粹的人类还来得恶毒残忍？”

明天用着呻吟的语气边说，边释放一半的海市蜃楼把整个青鸟生物科技吞下。

“可能。”泛尔的机械音无奈的下达同样的感想。

“随你们怎么说，小白肉包子呢？”无用的视线焦急的来回扫视。

“我把他冰冻冷藏在妥当的地方，估计几十年后才会找个安全机会放出来。”

泛尔毫无变化的机械音，不知为何在这一刻，似乎显得极有温度？

要在常春之地里藏一个孩子，而且是体内有讙兽禁果的孩子，很难。

可他随口一说，就是藏个几十年，且是找到安全机会才会放出来。

无用光是说两个字，不晓得哽咽了多少次，才能把它们挤出口中，“谢谢。”

泛尔轻轻摇头，矮小的身影却用着彷佛俯视的目光，看了看她和另一个。

“我有在做事。”千年敏感的在某人视线移动过来后就心急开口。

“还不快一点，你的本体想出去，要靠无用了。”百歧趁机催促。

千年恼怒的瞪他一眼，却不敢多话的低下头，仔细在平台上操作着。

“千年怕你？”明天不知何时，蹲在了泛尔身边，低声发问。

“你当我死的吗？那样的声量就想要我装听不到？”千年想发飙了。

“不算怕，最多是无颜相见。”泛尔的机械音比任何时候都更一字一顿。

“为什么？”明天好奇的想追问。

“够了，操作完成。无用你该进去了，我们赶时间，百歧、明天该联手了。”

千年火大的飞快按完一串代码后，转身暴戾的大吼。

“总是被别人厌恶、畏惧的变态，原来也有无法静下心去面对的故人。”

百歧好不容易逮到能刺激千年的大好良机，绝对要趁机多踩两脚。

“有本事罗刹在的时候，你当他的面把你绑在眼睛上的白布取下。”

要比谁嘴毒、嘴贱，千年认为，他的功力完全不会输给百歧这个最惹人厌恶的。

“哼。”百歧白得异常到使人看了会心生不快的肤色，为此惨白几分的撇过头。

“怪了，你们居然这时候就准备跟我翻脸？”千年敏锐的察觉不对。

“当初是你说一起逃走的有我跟百歧，事实上我们不会一起走。”

明天说着，举高了他的双手，手上仍绑着一条黯青色的符文发带，“听说这叫『黯青之服从』，被它绑住后，讙兽能恣意的命令我。虽然我是蜃妖，放弃自欺欺人开始，拥有全部实力的我被影响的程度极小，却不是小到能无视。”

为此，再想亲手送无用走，明天依然不能同行。

“我也是不能一起走。”百歧此时将手横到颈边，拉着一条黯蓝色的发带，神色郁郁的苦笑，“这是黯蓝之控制，跟黯青之服从比起来更难抗拒。”

所以为了避免逃亡的路上，无用被他们连累，是确实得要分开走了。

“喂，光是我跟她——”话才想继续说，千年表情忽然一顿。

身形有大半仍跟本体连结在一起的他，有如突然被什么机器吸进去搅拌了好几圈一样，整个人影扭曲变形的不像样。

“哦呀，四尾狐好可怕。”明天赞叹的啧了两声。

“我就说嘛，依照四尾的强横能耐，削弱了三层的千年肯定撑不住。”

百歧同样没有被千年身上发生的异状吓到，不如说他跟明天都很熟悉。

“那是？”无用吓了跳的才想靠过去。

“你先进去，基因改造要花时间的。”百歧说着，已经把她往青鸟生物科技里推，而她则是在被推进去前，一手抓住机器的边框。

“等、等下，不是要打疫苗针？”无用失败过，为此牢牢记住了步骤。

“你当初会失败就是因为打了被动过手脚的疫苗针。”

明天边说，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把无用的手拉开。

下一刻，当他再顺势一推，表情似怒似怨更似憎恨的无用被推了进去。

“你这是做什么？”百歧心生不满的吼他。

基因改造是多重要的事，带着怨气去进行，天晓得会引发何种后果！

“说实话，我的海市蜃楼是好用，咳咳，但是我以前不怎么会用，她带着憎恨的心情，我会比较好锁定她的存在，才能更好的影响基因变动。”

明天有些尴尬，却不打算说谎的说了实话。

承认无能不是什么坏事，因此而愿意改变，他认为会是一件好事。

“你很好，比千年好。”泛尔的单调机械音，居然营造出感慨的味道。

“还不如由我来。”百歧牢牢记得他的王说过要他保护另外两个保父的埋怨一句，再不敢放任不管的拉下遮眼的白布，对准青鸟生物科技。

明天实在是太让人不能放心，他还是自己动手为佳。

“四尾狐。”再度恢复清晰影像的千年，看起来却虚拟飘忽了几分。

“严重受创？”泛尔朝他迈出一步。

“不用，我没什么，只是失去那口蜃气加上本体之前被明天弄伤，看起来惨了点而已，不要紧。话说，他们两个够用吗？”

千年摆出一副会帮忙的样子，却没有主动靠过去，竟是坐到本体上。

泛尔没有催促或询问，转身朝着青鸟生物科技走去。

千年就是这样，那么多年不见，仍然那么爱面子、不服输。

确定泛尔没有来理会他，千年偷偷松口气的将手按在嘴上，忍住咳嗽的欲望，这次伤的太重，真能让本体逃出去，想必十年内也恢复不了。

四尾狐啊，不愧是号称生物兵器的可怕存在。

看来，不能跟百歧、明天计较他们方才过份的言谈了。

如今不是他们两个想帮无用逃出去，竟是他迫切的需要自救。

千年好久没有这么狼狈过的坐在本体上，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

过了不短时间，约莫是一个小时又二十分钟之后。

将遮眼的白布盖回眼睛上的百歧，唇色发青、肤色也发青的累得很。

“咳咳，我果然是很失败。”明天倍受打击的一脸窘迫。

“名字？”泛尔没有插手到最后，先一步离开的他在帮忙制造伪身份。

“最好不要再叫无用。”百歧深知名字的重要性，再说……

“我希望名字充满我们的期许，既然为她选了青鸟生物科技，名字吗？”

明天和百歧对视着，想起有一天那颗小白肉包子心血来潮说的话。

“无用才不无用呢，重要的你要有一个很棒的名字，叫白羽好了？白色的羽毛好漂亮，又圣洁又温暖，尤其是飘在蓝天的衬托下，闪闪发光恍如希望。”

异口同声的重复了一遍，明天和百歧亦是这么想的。

帮了他跟他很多的无用，对小白肉包子最好的无用，就用这个名字吧！

“嗯，叫白羽。”泛尔按下最后的输入键，无用的新身份完成了。

“该走了。”千年这么说，却是将身影缩进了本体里。

“带他出去后，随便丢在大海里某个地方就行。”明天不想对他太好。

“啊，能离常春之地多远就多远。”百歧这是为了自家的王着想。

总觉得千年一定会一恢复又来这里找麻烦，所以能丢远一点也好。

“真要分开吗？”无用……不，有了新身份叫白羽的她有些虚弱的从青鸟生物科技里出来，脸上再无疤痕，满头黑发皆白，变得美丽的她十分不舍。

“这样大家才能逃出去。”百歧跟明天是这么认为。

“走吧！”泛尔丢下这句催促，竟是第一个离开的。

“路上要是遇到攻击，尽管拿他去挡，蜃族本体比任何盾牌都厚实。”

百歧恶质的建议着，然后主动搬起千年的本体。

却在巨大的蜃遮住他上半身时，轻声要求，“出去后请抹消她的记忆。”

他是第一次说请，千年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恳求。

没有回答也没有疑惑，千年平静的就像没有听见这句话。

之所以要白羽忘记这一切，还不简单，就是怕她又被连累。

而离别，便在白羽拍动背后的翅膀，抱过巨大蚌壳飞向天际的那一刻。

仰望着她在月空里朝着事先选好的方向前进，接下来的事他们帮不上了。

“你相信我们能顺利脱逃吗？”百歧仍然呆望着天空发问。

“啊，我觉得我们比较可能被抓去填海。”明天在苦笑。

纵使猜到了自己的下场，他们依旧出发了，就算是帮忙引开注意力吧！

希望的白鸽啊，白羽对他们来说，是这样的存在。

彻底放弃挣扎的明天跟百歧，悠悠哉哉的用着散步的缓慢步调前进。

果然，在他们花了近半个小时，走到那个据说防守森严的北边角落小海湾前的围墙时，不出意外见到围了数层的帝王之令武装人员。

和那个举着奇怪瓶子，仰首将它对着月光看，有着紫蓝色长发的身影。

“蜃气居然能浓缩到装进这么小的瓶子，你们准备好遗忘了吗？”

放下瓶子的讙兽，对他们笑得一点都不狰狞，甚至有一点温和。

如果那种温和有温度的话，他的微笑竟比无情跟漠然还显得寒冷。

而这是最后的意识与印象了，其馀的，再不复记忆。

将千年逃走的蜃气追捕到手的昂禁，想必是利用他抹消了百歧和明天的相关记忆，也是从这一刻开始，只许自己记得一切的他，走上变态帝王之路。

重新再来之不要记住才好01

一．讙兽罗刹的再现

无尽的海水，在眼前翻滚拍击，蓝色的天远在这片水之外，竟显得太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