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冻结外部，灯红酒绿的场景也让谈讳有些不舒服。换做十年前，他也和他们一样追求着劲歌热舞、色欲快感，只是现在早没了那种心情。

进门时谈讳与黎云擦肩而过，两人均是一怔。

“黎先生，真巧。”谈讳先打破了沉默，朝黎云伸出手。

“谈总也来这里消遣？”黎云与谈讳的手掌轻轻一握，笑道。

果然调查过我了么，谈讳与黎云相视一笑，算是默认了对方的熟稔。“来找人而已。”

“找人？”黎云朝拥挤的舞池望了望，随口道，“那可是够辛苦的。”

“没办法，小家伙就是喜欢乱跑。”谈讳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眼底却是满溢的宠溺。

该说的都说到了，谈讳也不罗嗦，两人如同寻常熟人般闲聊两句便匆匆离去，只是其中包含的信息却是足够让人推敲了。

谈讳走进冻结内部，不需要侍应生的指引，熟门熟路地找到一个房间。

“谁！”门内传来邱楠刻意压低的声音。

“是我，小楠，开门。”谈讳道。

邱楠黑着脸打开门，一脸戒备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谈讳没说话，将邱楠推进去，顺手锁好了门。

房间是邱楠长期定下的，豪华的装潢也代表着高昂的费用，邱楠的个人收入一大部分都耗在这里，即使他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你怕我杀了那个警察？”邱楠冷嘲道。

“只是来看看你，别那么紧张。”谈讳自顾自地倒了一杯红酒，坐到KING SIZE的大床上，朝邱楠笑道。

“少敷衍我。”大概是被宗彦的事刺激到，邱楠的耐心再度下降。

“好好，”谈讳忙道，“你也知道，我向来说话就这样子，不是有意敷衍你。”

身为公司副总，怎么可能总是这种哄孩子的语气，只是在邱楠面前，谈讳才会这个调调。只不过在邱楠眼中，谈讳确实一直如此，也挑不出他的毛病。

不再理会不请自来的谈讳，邱楠自顾自的拿出匕首擦拭起来，阴暗的眼神不时瞟向墙壁。一墙之隔，宗彦在调教他的新奴隶，邱楠知道，在调教的场景中，宗彦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奴隶身上，甚至不会记得有一个叫邱楠的人，每每等在隔壁。

看着沉思中的邱楠，谈讳被强行压制的欲望又挣扎起来，也许可以再亲近些，再靠近一点就好，心底传来恶魔般的声音。

沮丧的邱楠甚至没有发现谈讳的靠近，兀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手上擦拭的动作也渐渐停了下来。

理智的枷锁渐渐松动，谈讳的手指伸向邱楠低垂的眼睫。两厘米、一厘米，几乎能感觉到肌肤的温度。

“做什么！”邱楠煞风景地打断谈讳的臆想。

“长大了。”谈讳没有收回手，而是顺势揉上了邱楠额前的碎发。大到我想将你拆吃入腹，谈讳的眼神如此说。

邱楠似乎察觉了什么，眼神又冰冷起来。“出去！”

“怎么又赶人。”谈讳完全不在意，柔软的发丝在指缝间滑落，细腻的触感让谈讳不能自拔。他知道邱楠的心很硬，然而磐石般的心窍中，是最柔软的感情。

将手中的匕首抛向空中，随即反手接住横在胸前，邱楠重复道：“出去！”

谈讳一怔，邱楠居然用匕首威胁自己，这不是他喜欢的样子。他家的小狼崽只要在人前亮出尖牙就够了，在自己面前，还是乖乖撒娇的好。

手掌移到邱楠的后脑，缓缓用力使邱楠靠向自己。“别乱发脾气。”

邱楠恶狠狠地盯着谈讳，谈讳吃准了他不会动手，才敢如此嚣张，他不会让谈讳得逞！

寒芒一闪，利刃从谈讳的颈间划过。事情发生得太快，快到两人都将自己的动作定格。邱楠的匕首从胸前换到了左侧，谈讳则是后退一步，颈间一道细微的痕迹。

空气瞬间紧张起来，邱楠微微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他没想到可以刺中，更想不到谈讳不肯避开。

震惊与后悔在邱楠眼中闪过，却最终被冰冷坚硬的外壳封闭。“我说过出去。”

手指缓缓拂过颈间的伤口，谈讳退的很及时，所以只是极浅的一道细痕，甚至连一丝血迹都没有。可伤他的人，是他的小楠。谈讳的呼吸一变，身体猛然前扑，转瞬间将邱楠死死压倒在身后的大床上。“想死的是你！”

邱楠被突然发飙的谈讳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已经完全处于谈讳的压制下。更令他难以忍受的是，谈讳的眼神中竟是从未见过的冷硬。

“四年，我养了你四年，”谈讳低声在邱楠耳边呢喃，声音像是透过幽深的池水，在邱楠耳中回响。“你居然要杀我，小楠，你究竟有没有心。”

心跳声清晰可闻，邱楠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谈讳的怒火。无论多少次的练习、搏斗，他都没有畏惧过，因为他清楚，谈讳不会伤害他。

而现在，邱楠动摇了。谈讳是一条毒蛇，只是他潜伏太久，久到让人忘记了他剧毒的牙齿。

邱楠觉得眩晕，潜意识中不愿接受如此突然的改变，却听谈讳又说道：“如果没有我，你早就死在红裳街上了。你就这么忘恩负义？”

22.明枪暗箭（1）

“如果没有我，你早就死在红裳街上了。你就这么忘恩负义？”压紧邱楠的手腕，不管会不会伤到他，谈讳沈声道。

忘恩负义？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邱楠猛然瞪大了双眼。

四年，他过得并不轻松。最初的那段时间，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用来训练，只靠蛮力的他根本不是谈讳的对手，更不要说和其他人比了。

在道上打拼，靠的是实打实的血汗，他的名声都是一次次搏斗中拼出来的。而他聚拢的人才，哪一个是轻易收服得了的，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少年，又怎么能轻易服众？

还有宗彦，邱楠的梦想，邱楠的支柱。在最艰难的时间里，宗彦从不主动接触邱楠，而邱楠也在刻意逃避宗彦。宗彦看到的，只能是他成功的一刻。

唯一的慰藉就是谈讳，公寓里一个小小的房间包容了邱楠的一切低落与伤感，为受伤的他抚平伤口。

时间是最可怕的敌人，四年间，谈讳的照顾融化了邱楠冰封的外壳，邱楠早已将他视为生活中的一部分。

无论自己做了什么，谈讳都只会站在自己一方，邱楠一直如此坚信着。也许会抱怨，也许会罗嗦，却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可现在，谈讳的话像是戳破了的气泡，狠狠地回击了邱楠那一刀。

“原来，你也一直在施舍我。”邱楠轻轻吐出一句，连挣扎都忘记了。

话一出口，谈讳就后悔了。自家的狼崽他再清楚不过，在情感上敏感得要命，自己的话一定会让他误会。

听到邱楠的话，谈讳的心也跟着紧缩起来。

“不是施舍，小楠，没有人想要可怜你。当初宗彦肯救你，是看中了你的价值，如果你选择依靠宗彦生活，我或许会可怜你，可你既然决定走上这条路，就没有资格请求施舍。”

谈讳正经的语气吸引了邱楠，随即更进一步道：“小楠，我也是个普通人，我不要你回报什么，至少不要毫不犹豫地朝我挥刀！”

这次反倒是邱楠无话可说了，谈讳的口气太认真，他无法不相信，何况在他心底，早就认定了谈讳不会伤害他。

“我没想到你不躲。”邱楠轻声道，如果知道会伤到谈讳，他绝不会动手的。

“是，我不该对你出手，”邱楠的声音渐渐增大，似乎有什么难以忍受，“可那又如何，你嫌我碍事了？那我再不会去打扰你，你想带谁回家都……”

“够了！”谈讳大声道。

真是栽在他手里了，谈讳暗自叹了口气。戳到了邱楠的痛处，反倒将以前的旧账都翻了出来，谈讳的底气也没那么足了。更何况，此时握着拳不肯示弱的邱楠最让他难以拒绝。

“好了好了，是我不好，行了吧。”谈讳放开邱楠的手腕，柔声道。“我要是再了解你一点，就能配合你躲过去了，以后会注意的，好了吧。”

“你用不着冷嘲热讽……”邱楠咬唇。

“真心话。”谈讳放松身体，压在邱楠身上，“以后不乱对你发脾气了。”

邱楠本能得觉得有些不对，推拒着谈讳的身体，“起开！”

“别动，还伤着呢。”谈讳找到了借口，贴在邱楠身上一动不动。说到底还是认定邱楠心里有愧，不会这么推开自己。现阶段谈讳要的不多，只有邱楠有所顾忌就足够了。

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不是个小数目，邱楠有些气闷，可谈讳的伤口近在眼前。偏过视线，邱楠问道：“我要的人呢？”

邱楠心虚的时候总会转移话题，谈讳闷笑一声道：“今晚就到了，明天你们见一面，随时可以动手。”

“可信吗？我不想出任何差错。”邱楠谨慎道。兵行险着，任何疏忽都可能是致命的。

“放心，训练有素，没有任何问题。”不过价钱也高得离谱，谈讳心道。

一场危机总算是平静渡过，谈讳精神放松下来，又有些昏昏欲睡，只是某一部分越来越有精神。

害怕吓到邱楠，谈讳从邱楠身上翻下来躺在一旁，却仍旧虚握着邱楠的手腕。“趁着天还没亮，休息一会儿吧。”

对谈讳来说，一夜的时间太短，而黎云也有同样的感受。

“别碰我！”拍开在臀上探寻的手，薛安小连眼都不睁，烦躁道。

“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黎云反驳道，却还是放开了薛安小，自顾自地拾起衣服。

“禽兽！”薛安小咕哝一声，又往被子里缩了缩，似乎不打算再理会黎云。

收拾一番，黎云又回复了“衣冠禽兽”的外形，朝薛安小道：“我烤了面包，记得起来吃。”

“嗯，”薛安小可爱的嗓音发出一声长吟，透出满满的疲倦。“告诉小石今天放假半天。”

小石是薛安小的助手，目前还在实习。

“知道了，你睡吧。”黎云笑了笑，不再打扰他。

给小石留了便条，黎云回到公司，得到了一个好消息。阳子脑子里的东西比预想中还要多，这样一来，邱楠的人一到就可以开始行动了。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西区的一家咖啡厅，黎云已经胜券在握。对面坐着的是卫氏企业的少爷卫易，卫氏处境艰难，只要一点点诱饵对方就会上钩。

为了让蓝火的资金合理化，黎云与邱楠同时选中了卫氏，表面上进行合作，暗地里却打算把烂账扔到卫氏头上。

西区相对安宁地多，黎云只带了实际上是警方卧底的柴辉，没想到真得出了问题。

“阿辉！”朝柴辉招了招手，黎云走出了咖啡厅。

“小心！”柴辉忽然大喊道。

23.明枪暗箭（2）

“小心！”

黎云虽然没有意识到危险，但胜在反应够快，在柴辉开口的一瞬间就侧身弯腰，躲过了致命的一击。

噗！右肩溅起一道血花，黎云吃痛，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就势一个翻滚到了门内。

黎云伤的不重，子弹穿透了肌肉，但伤害有限，只是他的脸色黑得厉害。最近黎云志得意满，放松了防范才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迅速调整好状态，黎云没有马上行动，而是躲在门内观察柴辉的反应。毕竟不是同路人，黎云不得不防。

柴辉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猛打方向盘，阻截杀手的去路。

路上的行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尖叫逃避，混乱瞬间传播开来，柴辉的车被混乱的人群阻挡，根本开不动。

弃车的柴辉冲上去与杀手近身肉搏，黎云却仔细观察着慌乱的人群，果然在其中发现一个异常的身影。

“你会不会出事呢，卧底先生？”黎云低声道。

感觉到身后危险的视线，柴辉钳住身前人又一个旋身。杀手果然有人接应，只是这一次被柴辉擒住的杀手成了人肉盾牌，胸前瞬时多了个血窟窿。

身手不错，反应也过关，只是如此优秀的卧底会派到蓝火来？黎云咬了咬牙，忍住肩上的疼痛，冲到了车内。

第二人的水平显然要高出一截，柴辉狼狈地躲过几枪，伤了几道小口冲到对方跟前。

钥匙还留在车里，黎云发动车子，猛踩油门。人群已经散开了，剩余的几人见黎云猛冲过来，也都纷纷走避。

莫陌才将对手撞昏就见汽车甩在身边，车上血淋淋的黎云一摆头，带着窜上车的柴辉和昏迷的对手飞驰而去。

半路上黎云将柴辉换上驾驶席，将昏迷的家伙唤醒。避开柴辉的视线，黎云低声拷问着杀手。

黎云向来文质彬彬，带着些文人气质，即便进了蓝火，也很少有亲自上场的时候，但这不代表他不了解黑道血腥的一面。他的格斗技巧很差，但枪法还不错，重要的是他敢下手，某些时候也是杀人不眨眼的。

有段时间黎云迷上了刑讯，将黑道上种种残忍的刑罚方式学了个遍，一直想找机会实践一番，今天也算得偿所愿。当然，自己黑暗的这一面，是不会让任何人看到的。

警察赶到的时候，杀手已经被处理掉了，作为受害人的黎云两人没在警局坐多久，就被放了出来。

柴辉被蓝火的人接走了，黎云则是不紧不慢地拖在后面。警察存心不想让黎云好过，伤口只做了最简单的处理，时间久了也难免有些冒冷汗。

邱楠一接到消息就赶了过来，一脸寒霜地等在警局门口。黎云面带笑容地从里面走出来，朝邱楠摆了摆左手，笑道：“怎么你比我还像受虐待的。”

邱楠没有在意，径自上了车，黎云跟上去，关上车门。隔绝了外界的视线，黎云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深呼吸压抑着痛觉。

“去诊所。”邱楠朝司机道。蓝火有自己的秘密诊所，技术好，安全性也极高。

车内的隔板缓缓升起，黎云疲惫的闭上眼，朝邱楠道：“我们的机会来了。”

邱楠皱眉，“知道是谁下的手？”

黎云左手抚上额头，“如果那个杀手没说谎的话，是雷帮。”

“雷撒？他哪来的胆子？”邱楠怀疑道。雷帮表面上和蓝火的势力不相上下，双方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那个杀手的地位还算不低，听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黎云缓了缓，又道，“似乎下决定之前，雷撒接到过余志的电话。”

邱楠猛然抬头。最早两个老大被杀，就是余志策划的，现在他又盯上了蓝火。不管余志背后的人是谁，蓝火都没有安宁之日了。

“你说的机会呢？”邱楠又问道。

“我们不是都准备好了吗？”黎云轻笑，却带着从未有过的狠戾。

“难得见到你这个样子。”邱楠随口道，“虽然时间紧张了一点，不过完全可行。”顿了顿，邱楠又道：“我也有些等不及了。”

想要早点证明给宗彦，自己已经不再是当年无力还击的少年，想要告诉宗彦，自己可以战胜那个警察！

从诊所出来，邱楠想要送黎云回家。

“不必了，”黎云拒绝道，“我还有个地方要去。”

“现在？”邱楠看了看天色，没有再多问，“不要耽误明天的事。”

“放心。”黎云笑了笑，展示着他裹着绷带的右臂。“这个，是我的机会。”

最终邱楠还是派了几个人跟黎云一起走，倒不是不信任他，只是非常时刻，他还不想让黎云再受一次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