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爱我吗——青罗扇子
青罗扇子  发于:2014年0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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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有一丝杀气和戾色,却无端的让正觉春色正浓身着旗袍的小歌星背后寒气一片,漂亮的眼睛立刻就慌乱了起来,手足无措的把掸子往地上一扔,红唇张了又张:“不,我不是故意的……”

唐齐石玻璃珠子般的眼眸只是瞥了她一眼而已,一句未说便已离去。

花开正艳,春日迟迟。

慵懒的阳光慢慢照进傅家的深宅大院,一点一点爬过窗棂。

小歌星的心依旧慌张跳个不停,只觉唐齐石那股阴阴冷冷的气场仍在,迫得她心慌意乱。

而小小的傅锦若已躲在阳光照射不到的暗处,两只小手趴在西方花纹的柜子往外看,两个葡萄般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唐齐石离去的方向。

春归人暖。

可这个人比整个春天带来的暖意更甚。

07.

唐齐石还记得,渐渐长大的傅锦若经常在傅老大面前转悠。

大抵是年幼时那次被打的事情影响太深,造成他日后走上了截然不同的方向。要么跟他们帮中长老的儿子打架,把对方打得嚎啕大哭,鼻青脸肿;要么去拉扯那些漂亮美艳小艺人的卷发,黑色吊带袜,讥笑嘲讽,弄得她们花容失色,尖叫不已,而傅锦若他自己则总是扬着脸,面带不屑的看着他的父亲。

年少特有的轮廓。眼神锐利而不羁,神情放肆而张扬。

整体间已经有了挺拔帅气的线条,耳濡目染又沾染着黑道的风气,虽然稍显青涩。

这样出众的少年,放在那里,都有十足的存在感。

可惜,傅老大有时间捧小歌星,有时间跟其他帮派火拼,有时间纸醉金迷,有时间征战天下,就是没空看一眼他这个十来岁的孩子。

无论对方考试拿了100分,还是欺负同学,无论对方是得了奖状,还是在学校跟其他班级打群架,所有想要吸引大人的方法都不怎么成功。

没能多看他一眼。

不管是从刚刚把他从母亲身边带到傅宅的过去,还是当傅锦若在道上也渐渐有了名号的现在。

唐齐石不是有善心的人。

他身体先天性不好,那种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离开这个世界的警钟,就像是孙悟空头上的金箍咒,日日提醒,日日束缚,让他更加狠毒无双的同时,也变得更加无念无欲,对一切漠不关心。

当初对抽打那个小歌星投得那一道目光,不过是他人生中毫不起眼的一粒水滴,转瞬即忘。

只是,傅锦若那种变着法子想让父亲在意的方法,虽然没能打动傅老大,却再日渐长久的日子里,让唐齐石慢慢注意到了他。

而后印象深刻的是,那次花圃。

漂亮的玫瑰开了一满园,绮丽的香气和颜色冲撞性的进入人的眼帘。而在这充满诱惑的花丛中,唐齐石却看到当年只有十四岁的傅锦若几乎光裸的身体。少年的身体泛着蜜色的光泽,肌理匀称而有力,线条柔韧流畅,虽没有成年人的性感,却也有种无法言语的魅力。而他身下的女人,亦或者称,傅老大最近的新欢在他身下叫得极为放浪,如醉如痴。

火烧云堆积了整个天际,赤红橙橘晕染开来,玻璃花房被大片大片的光线照得红焰焰的。

在深深浅浅的玫瑰花丛中。

傅锦若抬了眼,朝唐齐石的方向望去,然后笑了一下。

剔透的汗水随着他俊美的侧颜淌下,他的唇向左勾起,眼睛却是晶亮晶亮,透着一股能够焚尽整个玫瑰园的邪气和放肆,比溢满整个苍穹的火烧云还要浓烈。

08.

傅老大派人查那个新欢到底在跟谁鬼混,让他这种大人物戴绿帽简直就是自找死路,没想到查来查去却查到了自己儿子身上。

几天后的傅锦若亲眼见证了这一刻。

那个女人被当众羞辱,糟蹋,前一刻还是帮里老大最受宠的情妇,这一刻就变成最廉价最贱的东西。想要成为老大的女人,没有一定的胆识是不行的,做事不考虑后果也是不行的。既然敢偷情,就要承受偷情的代价。最后如花的美貌上被刀划上几道惨烈的伤疤算作惩罚。

对方半赤裸着身子,捧着滴血被毁的脸失声痛哭,在墨色般的深夜格外凄厉,而他父亲搂着刚上手的女人一边调情一边打着麻将,麻将声声,烟雾缭绕。新欢经典红色的口红和被遗弃的旧爱毁容的鲜血,一样怵目惊心。

仅十四岁的傅锦若又觉得恶心,又觉得寒心。

饶是他平日再怎么嚣张,肆无忌惮,也没有见过这种活生生在他面前行刑的残酷。

冷冽的夜风里,父亲新欢旧爱的媚笑与痛哭中,他的叛逆和轻狂,在真正的残酷面前,简直脆弱得不堪一击,年少的傅锦若内心冰火交加轮番煎熬。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一抬头,撞到了一个深藏不露的眼眸中。

对方站得有些远,白色皮草裹在他身上,只露出一双清冷疏离的眼,仿佛跟这些凄惨与得意,这些狠戾与心机,没有半分关系。唐齐石就那样站着,似乎不动声色,又似乎漠不关心。那双苍灰色的眼眸是事不关己的冷淡。

夜风吹来,屋子里麻将打得正是火热。

少年的傅锦若却忽然像被冷风吹醒了一般,同时也镇定了下来。那一次在玫瑰园,是他故意挑衅,对方一句话都没有说便走了,只留下一道跟现在同样冷淡的眼神。而今天,那个女人被行刑,就在他面前,他以为是父亲当面的警告,现在却发现,从头到尾,都没有暗示过一句。

莫非……

傅锦若眼中暗光闪动,莫非唐齐石根本就没对他父亲说。说不定,还使了什么手法,把他从这件事摘了出来。

一直到最后,傅锦若都没能真正当面向唐齐石问清楚这事。

因为不久后,唐齐石就远赴美国治病了大半年。在这大半年里,傅锦若成长得惊人,干架、抢地盘,真正的喋血街头,再也不是校园时的那种小打小闹,他就想突然觉醒了的嗜血少年修罗,在道上名声突起。

也就是在这一时期,傅锦若身边女人无数,地盘无数,第一次真正让他父亲对他另眼相看,甚至有时若多看两眼他身边的情妇,他父亲还会将那女人赏给他。

可是,当年耿耿于怀的亲情,等到如今唾手可得之后,却全完当年的惊喜。

只觉不过如此。

他的内心,有一个黑洞。

只有那个有着一双浅灰色眼眸、冷淡如墨玉般男人才可以填满。

09.

帮里的地盘在少年傅锦若的强势下再次扩张,同时这些年时兴的什么娱乐公司,他也有份入股参加。即便没有他父亲的首肯,其他黑帮兄弟看到他也要恭恭敬敬的叫他一声“太子爷”。

他痛恨他父亲,可是就连他也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傅锦若过上了跟他父亲类似的日子,捧小女星,跟名媛淑女约会,三教九流的女人只要他想要,他就要搞到手。声色犬马,放纵享受,年轻的他有的是资本,有的是精力,有的是不怕死般的拼命,可是再怎么纸醉金迷,他的心里总有一块像是疯狂成长的野草,无尽的生长着,在黑暗的天际里怎么也无法控制。

他的父亲以他为豪,在众人面前大肆夸奖他这个儿子,其他人见风转舵,跟着称赞,说他有勇有谋,肆意纵横,不亏是虎父无犬子,简直是他父亲的翻版。

众人把酒言欢,相互吹捧,一派好兄弟的其乐融融,而傅锦若只是一身黑色皮衣皮裤,玩世不恭的站在角落,眉宇不羁。

不知不觉中,他开始喜欢过去唐齐石常待的这个距离与位置,不动声色的同时,也是漫不经心的讥笑嘲讽。

当年他那么想得到认同的时候,从没有人说他像他父亲;当年他母亲几年见不到父亲一次,而对方却有大把的时间包养那么多的小情妇,那个时候怎么从没有称赞过他?

只因为他父亲开始老了,只因为明白,穷其一生只可能有他这一个儿子。

傅锦若讥讽的勾起唇角,眼眸的颜色跟这夜色一样的幽深。

所有的荣耀与权力,羡慕与谄媚,如今对他而言,不过是青山白骨,一将功成万骨枯。

以前他惧怕却又崇拜他父亲。

而现在,连这一点都变得不再重要之后,傅锦若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更像一架驾驶员酗酒危险驾驶的飞机,在!翔苍穹的同时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追坠落高空,机毁人亡。

不久后,傅锦若遇到了一个妩媚动人的成熟女人,对方是个有名的艳星,撒得了娇,又讨得了男人的欢心,时而强势性感时而娇柔乖觉,比其他女人都对他的胃口。那段时间他们打得火热,他最喜欢那女人的一点,就是半夜里对方会让他枕在她的胸口上,像母亲一样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发。

他渐渐有把她当做正式女友交往的心,一向不将女人带回他住处的惯例也为此打破,这是他交往得最长的一任,甚至开始不再跟其他女人鬼混。然而在他放松警惕,喝下她亲手为他煮的粥之后,天昏地暗,陡然倒地。

等他醒来时,已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

每天的拳打脚踢,每天被变着法子殴打,像狗一样被摁在肮脏的食物里,对方丧心病狂,几乎想要他死,而那个过去他差点投入真心的女人就在那陪着对方,冷艳妩媚的看着他被折磨……

少年的傅锦若知道自己中了计。

他行事太嚣张,明面上夸赞他的人跟暗处仇恨他的人一样多。

只是没想到,第一次在女人身上投下了真心,结果却是以妩媚温柔为表面,阴狠算计打底,中间再铺了一层淬炼过的灌肠毒药之毒。

成王败寇。

他伤痕累累,全身虚脱,而对方的目的却是——折磨他到死!

10.

傅锦若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

即便再强悍的生命力也会逐渐在黑暗中分崩离析,这种临近死亡的气息就像亲眼看到死神挥舞着镰刀,眼看着一步一步朝你逼近,却只有无法动弹无法反抗的宿命感。

少年傅锦若想笑,然而身上各种伤口,微微一牵扯就痛得满是冷汗。

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对方已经好几天没有来了,不知道何时他就成了一副被抛弃的无名尸体。回忆在死亡前夜如潮水一般涌来,平日被可以忽略的细节末梢此刻都清晰如昨。

他被取名为傅锦若。锦若,锦若,前程若锦。

母亲的眼睛总是含着温柔的笑意,一遍又一遍的叫着他的名,脸上带着对另外一个男人的怀念。可是,从幼年到现在,他从不觉得他的命运犹如锦绣般光彩,反而在无秩序的坠落与不可见光的罪恶中像黑色荆棘一般狰狞……

黑暗中,傅锦若想得最多的,是那个背叛他的女人在深夜中像母亲一样抚摸着他的头;想得最忿恨的,是幼年时父亲从不在意的冷淡;然而,想到最后的……浮现在脑海中的,却是一走就毫无消息的那个人。

那双清冷得仿佛灰色玻璃珠子的眼。

那个仅仅只凭一记看不出深意的眼神,就让鞭笞他的女人心惊胆战,从此再也不敢对他下手的唐齐石。当时春色妖冶,深深浅浅的光点,绮丽又颓靡,却抵不过那人的冷冷淡淡一瞥——所有的光影在他眼中都暗淡无华。

这是他幼年记忆的最深处。

生命一滴一滴的逝去,傅锦若毫不悔恨曾经的荒唐,却有种陡然若失的遗憾。无数繁复芜杂的记忆片段,唯独那人的眉眼,那人的眼神,像是千里冰封一样清晰而干净。就在这一刻,地下室的铁门突然“砰”得一下被炸开,金属门怦然倒地激起一地灰尘在刺亮的光线中漂浮,巨大的回响几乎震得人耳膜生痛,但是——却像驱除死神的号角!

浑身是伤的傅锦若狠狠一震,然后看到:

在无尽耀眼的白光中,他记忆深处的那个人——一身白色西装,外面披着件皮草披肩,一步一步,冷淡沉稳的朝自己走来。对方背后跟着一群黑色西服保镖,黑压压的一阵,却不及唐齐石一人的气势万钧。

唐齐石那双浅灰色的眼睛望向自己,神情处惊不变,雪白的颜色并没有给他增添一份温和儒雅,反而将他暮雪之冰的气息衬得更为彻底,但是对方一步一步走来,却是如此的可靠,如此的令他安心。就像是小时候将他从那个女人的虐待里救出一样。从一个时空的尽头走向另了外一个时空。

傅锦若终于闭上眼睛,干裂的嘴唇却带上了一丝笑意。

11.

饶是年少底子再好,复原能力再强大,傅锦若也因此卧床一个多月。

刚一救回来的时候,可真是惨不忍睹,浑身上下都是伤,整整昏迷了三天,吊了一周的营养液。

待稍微有意识之后,帮内帮外的长老兄弟一个个仿佛流水的兵营似地,每天哗啦啦的过来“看望”他,没有片刻消停。当初他没被折磨死,可如果再按照这样的形式下去,大家真的可以直接来给他上香了。

傅锦若消受不起,还未命令下去,门庭就突然冷落了。

他觉得奇怪,旁边的护理护士才说,这是唐齐石吩咐的,让他好好静养。

唐齐石。

听到这个名字,傅锦若胸口就一阵异样的情愫淌过。

他还记得晕迷前的最后一眼:他向来以为对方习惯于不动声色,漠不关心,但那时唐齐石扶住他的肩头时,他意外的看到对方眼里闪过一丝波动……

他们是黑暗中看似毫无交集的两条线,一个向来荣辱不惊深藏不露,一个嚣张危险到自我毁灭,可是这一刻,傅锦若却生出一种不再孤独的感觉。

傅锦若身体一天一天好转,同时不断听到帮里对这件事处理的最新情况。他父亲震怒,当初折磨他的那人以及……那名艳星隐匿得再好,也被挖地三尺般的找了出来,最后当在帮众兄弟的面,被活生生的封进水泥桶,丢进了海里。

残酷,暴力,但这就是黑道。

据说整个过程,兄弟们拍手相赞,大呼他们的老大疼爱太子,为了此子做到这种地步。

傅锦若听了之后,嘴唇勾起,眼底却无笑意。

比起这种为了面子而将他的仇人弄得不得好死的事情,他还听说了当初失踪两天后,他父亲以为他只是在外花天酒地而已,是才从国外飞回的唐齐石,觉得事情可疑,私下派出全部人手搜查,这才查到了蛛丝马迹,找到了他。无论是当初以那种救命之姿降临在他面前,还是日后为了他的休养,将其他怀着各种目的来看望他的人阻挡在外,而唐齐石不言不语,片字不提,比他那个只做给帮众兄弟和外人看的父亲好太多……

12.

傅锦若能下地的第一天,就去了唐齐石的家。

这大半年里,他从过去的稚嫩变成如今的这个样子,个子拔高,声线变粗,整个骨架也长开来了,而唐齐石则仍然如同他最初见着时的那番模样,时光好像在他身上凝固了一样。此刻,在偌大的一个中式花房里,对方正拿着一把专门用来修剪花枝的银剪,侍剪着一盆昂贵的兰花,那盆兰花优雅韵味,兰叶清雅,然而在傅锦若眼里,却无法媲美唐齐石的半分气质。

唐齐石神情淡淡的,动作不急不缓,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的到来一样。像是无数次,他隔着他人只能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装作毫不在意,也毫不好奇的样子。

不过,这一次是真的不同了。

先前那大半年的渺无音讯,竟在他心底日积月累成一个黑洞,当初还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那时,在无数闪耀的白光中,对方把自己再次救起的那一刻起,好像有些念头的轮廓就忽然清晰了起来。

一直悠闲自得的唐齐石却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起伏,放下手中的剪子,淡淡朝他望了过来。古典古香的中式宅子里,唐齐石有种自有法度的不凡气质,他水墨色的淡眉一挑,一道无声却代表询问的目光投了过来。

“谢谢你救了我。”傅锦若漆黑的眼睛望向面前这个他畏惧却更想深入了解的人。

“每次,都是你救的我。”他自嘲的笑,眼神黯淡了一下。在他幼弱无法反抗的时候,在他自以为是的叛逆时候,在他强大到嚣张却被暗算的时候。

兰草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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