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贵如油——1908
1908  发于:2014年0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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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进去半条命都挽救不回来的爱情,对这个小圈子的冲击,不亚于当年戴安娜和查尔斯离婚对于全世界女性的打击。扣除新婚燕尔信誓旦旦的谭成不说,几个人凑在一起,玩笑开得都有些无力,唯独曲楠,乐活如初。

正是因为相信爱情,才接受它也具有保质期的事实,又不是十七八的小孩子,应该明白,我们遇到的爱情,大多都是在成全自己,从某种角度说,一厢情愿和两情相悦没区别,所以对于别人自作多情的腹诽,曲楠毫不介意,而宋伟明和代洁的事情,在她眼里连一出悲伤的爱情电影都够不上,伤痛是无法分享的,之所以会难过,是联系到自己后产生的哀抑。

宋伟明出院后,据点又回到了张强的汽修店,可每每凑够四个人,不玩拖拉机不搓麻,三言不到就吵架,秋老虎发威,天干物燥,一个比一个火大。最让人惊讶的是,每次点火的,肯定是张强。

“你丫没发烧吧!”

“烧!怎么不烧啊,五迷三道的。”

“发烧就回家吃药,跟这儿你丫喷什么唾沫呀!”

“喷的就是你!小子!”

“草你——,他妈的,你丫现在就跟神经病似的!”

“说对了,而且不是一两天了,看着你都不像人了。”

“草你大爷张强,你丫有完没完!更年期吧你!”

“错!这叫战斗机!而且我没大爷,我叫你一声大爷你是不是草自己啊?”

高俊脸憋得通红,手里的驴肉火烧终于吃不下去了,狠狠剜了一眼张强,拉着大狗高兴,走了。

曲楠和赵辉一直低头吃着驴肉火烧谁都没言语,腮帮子都挺鼓的,脸色也都挺可疑的,忍了半天没敢笑,如今战败一方终于撤退了,张强胜者一样转了圈脖子,拿起最后一个火烧大口开吃。赵辉趁着他狼吞虎咽悄悄伸手去够高俊剩下的那大半个火烧,还没碰到,张强喷着火烧渣滓又说话了。

“你丫是不是想被传染啊?都说了那丫是狂犬发作了,不怕死你就吃一个试试。”

赵辉使劲咽了口嘴里的东西,手没缩回来,弱弱的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浪费是比狂犬更大的犯罪。”

“我佛现在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张强把高俊剩下的火烧拿到了手里,“你再去给我买十个来,饶你不死。”

“噗——”曲楠再也控制不住,仰着脖子满嘴食物的哈哈大笑,赵辉啧了一声,把装火烧的袋子拿回来了,里边还有残留的驴肉渣滓。

“你丫至于么,为一火烧?草。”

“谁说是为火烧了?我哪句话说是因为火烧啊?你耳朵没退化吧?”

“嘿,来劲是吧?你当我高俊啊?”

“就你?……连他小脚趾头都比不上。”

“就你好!为他吗一火烧说人家是爬行兽,你丫不爬行你丫生下来就三条腿会跑!”

“谬赞了啊,没那么长。”

赵辉刚想骂,看了一眼瞄着他的曲楠,愤愤的把塑料袋扔了:“懒得跟你丫废话,脑袋让驴踢了似的。”

赵辉也走了。

曲楠大口吃完,开始喝水,从她带着二十个驴肉火烧进来到现在,绝对不超过半个小时,当然,她来的时候,三人就已经吵的不可开胶了,驴肉火烧纯粹是给补充体力的,看来,补的最快的,还是张强。

“你最近是怎么了?火气不是一般的大啊。”曲楠自认为是绝佳的独处时间,正是趁虚而入的机会。

“谁说的?我一直就这样儿啊。”张强眼角都没抬。

“嘿,你当我第一天认识你啊。”

“肤浅了吧,露怯了吧,无知了吧!亏你还是做广告的,没听过那句广告词么?男人,今天你要秀哪一面?”

“行行行,我肤浅,我无知。走吧,姐姐带你去哈皮一下?”

“我在床上最哈皮。”

“成啊,没问题,早就惦记呢着。”

“想多了吧,低级了吧,三俗了吧!亏你还是一女的,当然,欲女就另当别论了。”

曲楠嘶了口气,又爱又恨的盯着张强。现在就他们俩人,至于还这么饱含攻击性么?简直就像叛逆期的同学少年,天空撕裂一个口子都不满足。

现在的张强,的确像个无赖,混不吝的无赖。他自己都清楚这一点,可就像女人的生理期,无法阻止其到来。宋伟明的事给了他很大触动,放眼望去,什么都觉得不可靠,只要一想到明天,眼前就立刻漫天的乌鸦,黑压压的一片,总是有一种下坠的感觉,持续的,飞速的,地球引力的,无可救药的。似乎下一秒就可以粉身碎骨结束一切,于是恐惧着死亡,恐惧着到来,无法放开,又不能不等待。这已经不是稀里糊涂就能忽略的感觉,尽管不去拷问生成原因,可正是因为原因清晰无比的放在心底,他才能够放纵的无理取闹。

一时放纵,铸成大错,假如当初自己能够控制住对他的欲望……每每想到这里,张强都会想到女人,想立刻匍匐在其身上,证明自己是个男人!并不是说跟高俊在一起就不是男人,别的男人可以龙阳可以断背,但男人张强不可以,因为张强从来不是少数派,因为张强一直得过且过,因为张强只想平凡生活。

已经度过的27年证明,自己没有毅力,遭到阻拦就会放弃,遇见压力就会躲避,没有翻江倒海的存水量,自然守得宁静自然凉。为了高俊对抗世俗?光是想一下就浑身发冷,半途而废才是最大的失败,既然知道自己无法坚持,不如一开始就投降。

可看到高俊,还是无法控制,在没有人窥探,心里认为安全,自己对自己都丧失监督力的环境里,龌龊的灵魂只剩下“压倒”的叫嚣……欲望和道德交错,如何平静得了。

好好一桌拖拉机,没开局就被张强骂跑了俩,看来自己这特意从老家带来的驴肉火烧的滋补功效还是不够。曲楠给马立文打了个电话,有些日子没见着了,想叫过来分担一下张强的乖戾脾气,结果马立文是昨天刚给骂走的,一听张强又犯疯呢,立刻不是胳膊疼就是腿疼,说的自己不久人世根本出不了家门的样子,其实被窝里午睡刚醒。曲楠威逼利用没管用,可又不舍得走,巴巴的跟着去了车房,张强跟陈小东一起修车,说起话来正正经经跟从前没什么不一样,可曲楠要是插进去一句话气氛立刻就变味儿了,张强就跟一个幽默的冤死鬼似的,说话带着小冰渣子,全都扔她身上了。

曲楠也不生气,反正马上就是冬季。脸上蹭了不少黑机油,短发乱七八糟,鼻头挺红,鼻孔下还有可疑的水泽,一个夏天的曝晒,皮肤黑了不少,秋天将近,又显得很干燥,本是挺水灵的姑娘,憔悴了不少。也许她自己也意识到了,所以穿了一件背带裤,装嫩的打扮起了反效果,乍一看,像个烧窑的。

“强哥,”朱宁踩着高跟鞋进来了,“高俊打电话要代驾。”

啊?曲楠和张强都愣了,算起来,高俊走了还不到一个钟头吧?这么快,在哪喝的啊?

“他哪儿呢?”张强从车坑探出头问。

“不远,东三环。”

“让小郭去吧。”

“小郭刚出活了。”

张强看看在另一个车坑里也在忙活的林涛,刚想张嘴叫马立文,胸膛鼓起来,也想起来马立文已经另起炉灶了。

“我去我去!”曲楠把扳手放下了,蹲了半天,腿都麻了,呲牙咧嘴的站起来,“跟他收双倍的价,哎我能拿抽成吧?”

张强嗤笑一声,钻回车底下不言语了,世界终于清静了,这段时间真是埋了炸药了,看见谁都有引爆的冲动,如何换成一把机关枪,肯定抱着见着人就突突,知道这是自己的心火,可却没辙,每个人都有道自己的坎儿,自己的考验来的有点晚。不过话说回来,自己这样折腾高俊,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内疚只是一下下,自己又没多好受,何况归根结底,还是臭小子的缘由,分担一下自己的火气,理所应当。

再说曲楠,脸上的机油都没洗干净就兴冲冲的打车到了指定地点,这地方她很熟,正是她第一次带高俊来的那个酒吧。在电梯里曲楠就乐开了,这个老板的钱真好赚,欧洲溜达了一圈给了自己一个四万多的案子,今天还能赚份代驾的外快,青天有眼,终于轮到自己时来运转。

事情跟曲楠想象的有些出入,需要代驾的不是高俊,是裘瑞克。

裘瑞克出院后约过高俊两次,那时高俊跟张强干柴烈火的刚勾搭在一起,他就是跟针尖也插不进去。如今张强阴阳怪气的好一阵子了,晚上折腾得好像自己是猴皮筋做的似的,想心平气和的谈谈,白天犯疯晚上装睡,口气稍微冲一点就翻脸,而且张强翻脸的手段真是卑鄙,不言不语冷冷的看着你,让你觉得自己像在外本事通天孙悟空,可眼下不过是如来佛掌心撒尿的可笑小猴子。高俊很憋屈,可又不敢贸贸然的去逼张强,张强有心事,上次跟马立文吃饭,马立文提起过张强的母亲在给张强安排相亲,虽然听着像个笑话,可却让自己最可笑。

彼此心知肚明,却谁都无法开口捅破那层隔阂。

虽然曲楠是个很潇洒的女人,跟张强他们混在一起四五个多月,看上去挺热乎,其实还是个外人,从宋伟明的事情上能看出来,从她根本就不知道裘瑞克和高俊的关系上也能看出来。除了马立文出狱后充当和事老那一次,赵辉他们几个谁都没再说过高俊玩男人的事,就连已经知道真相的宋伟明,也是一个字都不说,这就是他们小圈子的默契,看上去没有边际的草原谁都可以来来去去,可沉淀在泥土里的脉络,才是草原的本来面目,就连高俊,恐怕也只是在上边走着的人。

裘瑞克并没有喝多,他的本意是让高俊送他回去,结果高俊没上钩,给他弄了个女代驾过来。高俊也在喝酒,没有了在张强面前受气小媳妇的样子,眼皮垂着,表情慵懒,一副傲慢公子哥的模样,说不出的倜傥风流。

曲楠进来打量俩人一阵,拍吧台,也要酒。

人家酒吧下午三点才开始营业,本来裘瑞克一点过来拍门让他进来就算给洋人面子了,结果又来了个大帅哥,现在画家也来了,老板只好在吧台安排了一个酒保伺候。

曲楠坐在高俊的另一侧,裘瑞克探着身子打量她,也不说话,笑盈盈的好像他是酒吧老板。

曲楠嫌恶的瞪了裘瑞克一眼,靠着高俊耳边问:“他懂汉语吗?”

“懂!”裘瑞克连连点头。

“懂你不说话!不知道见人要说‘你好’啊!”

“……你好。”裘瑞克把身子缩回去了,讪讪的对着酒保乐。

高俊冷哼一声,斜着眼睛撇曲楠:“需子可教,学的还挺快,哼。”

曲楠立刻就头大了,先是想想什么叫“需子可教”,再立刻转速到自己学了什么跟谁学的?反应过来高俊是在说自己跟张强一样阴阳怪气的时候,曲楠少有的脸红了……因为她也想到了一个成语:夫唱妇随……

都在糟蹋成语……

“你别拿我泻火啊,谁招你了你找谁去,先把帐结了。”曲楠伸手要代驾钱。

高俊食指敲桌,对酒保说:“再开一瓶芝华士。”

之后,高俊拍给曲楠二百块钱。

钱要拿,酒也要喝,这就是曲楠的性格。看着曲楠捡了多大便宜一样连干了两杯酒,还没见过钱似的攥着二百块钱,高俊在心里一半天使一半恶魔:喝吧,最好你俩出去就车祸;用这种手段除掉情敌是不是太不磊落了?

“走吧,送您回去。”曲楠豪爽的跟裘瑞克说。

裘瑞克很小心的看了一眼曲楠只剩下冰块的酒杯,刚才只说了了一个字就被凶了一顿,现在曲楠喝的好像打虎的武松,甩着胳膊走,他是一个字都不敢说了,依依不舍的看着高俊,想凑过去来个吻别,可高俊毫不留情的用手支住了那半边脸,一副已然当他俩消失的表情,裘瑞克只好跟着甩着胳膊的曲楠走了。

“‘再见’也不会说?”曲楠的口气不再凶恶,可话的本质还是凶恶的。

裘瑞克赶紧对朝着他们点头的服务员说“再见”,挺大的个子跟日本人似的一步一点头。到了电梯里,曲楠扬着下巴打量一脸恭谨的裘瑞克。

“你跟高俊是什么关系?”美国的朋友?还是公司的客户?居然带这种俗人来自己卖画的酒吧。

裘瑞克抓耳挠腮想了好久,也没注意电梯里又陆续进来了别人,好容易找到了词汇,立刻汇报:“床上的朋友。”

“哈哈——”曲楠夸张的笑声戛然而止,神采奕奕的表情就像爆竹点着了引子,滋啦滋啦的朝着炸药对进发,让人不得不把心脏提到喉咙上。

“sexlover?”不是曲楠顾忌电梯里的其他人,而且想用英语更准确的确认。

裘瑞克连连点头,等待着老师夸奖。

“法克!”曲楠一拳头就砸电梯的按键上了,拧着眉毛呲着牙。

甭管是哪国人,都听懂了,电梯里的其他人都往边上闪。

曲楠从电梯里跑出来,另一个电梯也在往下走,情急之下曲楠狂飙到了旁边的楼梯开始爬——她从三楼出来的,要爬到十三楼……

带着炸他个尸骨无存的火气爬的楼梯,爬到六楼威力就没那么大了,虽然还在勇猛的往上走,可大脑里却在往后倒带,真相越来越清晰,思维也趋于理智,原来自作多情是这么个意思……

与此同时,高俊放下了裘瑞克打来的电话,看了一眼门口,服务员刚把营业的牌子挂上。慢慢的喝酒,听着明快的李斯特,比预想的时间要久,曲楠的表情也跟预测的不一样,不是兴师问罪,而是,鄙视……

没有了慵懒,高俊立刻换上了一副尖锐的冷漠迎住了曲楠的视线。曲楠没有坐回自己的位置,而且又远了一张椅子,像和倒影练剑的东方不败,抬着下巴看着新换上的酒杯。

可惜,高俊也擅长演绎独孤求败。都是不可一世的寂寞高手,因为令狐冲而擦出火花。

第19章

其实,高俊误解了曲楠的表情,曲楠并不歧视同性恋,她鄙视的是高俊偷梁换柱移花接木让自己演了小丑的卑鄙手段,可眼下高俊一点内疚意识都没有,还用表情给予一个“活该,笑死人了”的潜台词,曲楠怎么可能还有精力想什么误会不误会。

“钱。”高俊冷冷的开口。

曲楠哼了一声,把那还没捂热的二百块随手扔在了桌子上。酒杯里的冰块碎碎的摇响,曲楠很斯文的喝了一小口。

“你把张强带到哪一步了?”曲楠的语速极慢,像是地主婆尖着嗓子说话一样,刻薄又歹毒。

“超出你的想象。”高俊得意的笑。

曲楠瞟了高俊一眼,换成是她,她也会这样说,情敌嘛,威逼利诱坑蒙拐骗不择手段赢了就好。

“怪不得张强这么挤兑你,今儿说你是爬行兽,前儿……好像是三孙子吧?”曲楠故意歪着说。

高俊也不在意,冷笑连连,在他心里,曲楠早就出局了。

“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人情。”高俊给自己倒酒。

曲楠眼珠子转了两圈,想起来了旧账,怪不得那天自己一搬出张强来,他立刻就同意暂时充当自己的男朋友呢,原来在这等着自己呢。想到这,曲楠的恨意掩饰不住了,狠狠的瞪着高俊说:“你还真不是一般的龌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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